我喘得厉害,可是也不敢停下来,忽然听到爸爸一声大喝:
“滚开!——”
我如梦方醒,眼前的黑暗一闪,视线才又恢复了正常,那种急促的脚步声好像也瞬间停了下来。
爸爸一把拉住了我,担忧地看着我:
“月月,你没事吧?”
我心有余悸,脑子有些发懵,好半天才回过神,勉强点点头:“我没事,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爸爸的眼睛还有些发红,他倒是没有尴尬,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月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爸爸?”
我摇摇头,他一语不发地看着我,说:
“那你跑什么,还原地打转地跑?”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想他担心,只能摇摇头:“我是看你太难过了,还有刚才……我的头发被树枝挂到了,我吓得以为……以为是鬼,就……”
爸爸松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安慰:
“傻孩子,自己吓自己。不过这附近都是坟地,你胆子也够大的,走吧,我们回去。”
“爸爸,你真的没事吗?有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的,我长大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我心疼老爸,可是有些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爸爸叹了口气,看我一脸倔强,说:“其实也没什么,上回住院忽然梦到了你妈,有些陈年往事又想起来,所以有些伤感。”
“所以,你才想回来给妈妈迁坟?”
“嗯,算是了却一桩心愿吧。希望……还不算晚。”他说着,神色有些后悔,又有些难过。
我虽然好奇爸爸为什么会这么说,却不敢再多问。心想可只要他没事就好,毕竟那一段故事,是爸爸还有外婆心里的伤。
第二天,全家都起了大早,穿戴整齐去请五爷出门。
按着原路我们再来到山上,早晨的太阳还不是很热,林子里还带着芳草的清新,昨晚上光线太暗我都没看清楚,现在来看,妈妈坟头的青草长势茂盛,根根翠色YU滴。
五爷捋了捋山羊胡,说:“这地方不错啊,背山靠水的,正好又在山脊南向,名章,囡囡她妈真给你那么说的?”
爸爸毫无疑问地点头,说:“五叔,就麻烦你了。”
五爷卷了一根旱烟,背着手围着这里四处转了转,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在坟圈的后面停下,神色凝重。
他蹲下来,摸了摸最上层的土,疑惑道:
“这土怎么好像被动过?”
我们围上去,只见他手指的地方那土质颜色的确要比周围的深一些,他捏起来搓了搓,又闻了闻,扭头看着我家里人:
“囡囡他妈的坟被动过。”
我一惊,这什么意思,还有人敢刨我妈的坟?!
外婆气的差点背过气:“哪个杀千刀地干的!给死人都不得安宁!”
“嫂子你先别急,这古怪的很呢。”五爷撂下手里的土,拍拍手站起身,叼着旱烟吞云吐雾:
“看着迹象也不一定是人,那片土质翻新区域那么小,不像是人为的,也有可能是山上的老鼠,看来这坟是得迁了,不然对囡囡不好。”说完,五爷还莫名地看了我一眼,说的那叫一个邪乎。
舅舅点点头:“您说的是,我也说这方圆几里地都是自己人,谁手闲的没事,来拆我大姐的坟,我家也没跟谁家结怨,还不至于。”
安阳一个劲地往前凑,被舅妈踢了一脚,骂道: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往后站!”
安阳撇撇嘴,满脸不忿。五爷看了我们两个一眼,说:
“也是,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起坟还需要准备一天,挑个吉日再迁,我先去看个好地方。名章,恐怕你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了。”
我和安阳被赶远了,他们几个大人站在妈妈坟前商量。“切,老思想,老顽固,迷信!哼!”
安阳一脸不屑,走在路边一脸不快,脚底下一直踢着石子,我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有些不安。
忽然他脚底下的石头猛得飞起来,弹跳着砸到了一块墓碑上,我就听见一个女人声的尖叫,脚步一顿,安阳扭头看我,说:
“表姐,你怎么啦?”
我看着被安阳踢中的那块墓碑,墓地还很新,墓碑上却只有一张照片,没写碑文。我忍不住问:
“这……是谁家的?”
安阳凑近看了看,说:“啊,这是安凤菊婶子家的小闺女,年初办完年货回家,在村口的国道上给碰死了。”
我一顿,眼瞅着那墓碑上慢慢浮现出一张半脸,恶狠狠地盯着安阳看。
“她……出车祸?”
安阳摇摇头:“昂,我给你说,这国道上不知道多少场车祸了,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条路邪门。那女孩,平时都是开三轮车,偏就那天临时骑了自行车出去,结果就被大货车给卷到车轮子底下了,货车司机说他愣是没看见,听说把半边脸都给蹭没了……”
“别说了,我们快走吧!”
“唉!安馨月,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啊,哈哈,跟你说啊,我妈还说过,这条公路每年都会出车祸,最开始就是姑父那一回,所以说,还是咱们家的人命大,那以后啊,一年死一个至少,没差的。你说邪门不邪门?”
“你闭嘴!——”
我捂着耳朵往山下跑,远远地还能感受到那个女鬼深深的怨气和不甘,这小子还敢踢人家门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下午,外婆拿着一张纸丢给安阳,让他开车去锦城里买东西,上面都是迁坟要用的一些东西。安阳不乐意,非要拽着我去,于是我们两个开着我我爸的车回了一趟锦城。
要买黄纸、白蜡烛还有金元宝、纸钱一类,我们去到批发市场,买完东西刚准备回去,安阳接到了他小女友的电话,死乞白赖地恳求我先送他去学校,我无奈,只好把车子停在锦城一中门口。
“你女朋友才读高中?”我有点匪夷所思,这小子一脸童真未泯,难道还真的去祸害祖国的花朵了?
“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女朋友可是一中的音乐老师,什么高中生,表姐你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吧?”
我怒,还是我看走眼了,这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贫,只不过在家人面前装的乖了而已。
“不过表姐你现在长得也还行,我有几个哥们不错,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滚蛋!——”我忍无可忍,打发他赶紧去找他小女友。
锦城一中也是我的母校,一别多年,再一次踏进校园,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说句实话,对这里我真的没有太好的印象,当初念书时候,我的记忆里,只有逃避和卑微。
校园里的土操场已经被塑胶跑道和篮球场替代,以前的实验楼被扒掉新盖了一座综合楼,记忆里的小卖部早已经不见踪影,唯独不变的好像也只有高中部楼前的一排大槐树。
我在树下面坐了一会,安阳就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他说事情办完了,跟我回去。
我让他在校门口等我,自己也往停车的地方走。
老远就看到安阳和两位美女站在一块,谈笑风生,我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他女朋友,大致地扫了一眼,总觉得站在最左边的那个似曾相识,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个女孩就率先笑了起来:
“安馨月!真的是你啊?”
我愣住,这姑娘难道是我的熟人?
“我是袁可欣啊,你不记得我了,初中加高中同学啊。”
我恍然,难怪觉得熟悉,还真是老熟人了……我笑笑:“我知道,好久不见。”
袁可欣一脸久别重逢的欣喜:“高考完就再没联系过了,没想到我同事竟然是你表弟的女朋友,哈哈,真是巧了。”
我看了一眼安阳,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表姐,这是我女朋友,叫王静,她们俩都在一中教书。”
我点点头,暗想这世界还真是小。
正文 第46章 安氏诅咒
彼此寒暄了几句,袁可欣忽然说:
“馨月,明天你还在锦城吗,晚上有高中同学聚会,不然你也来吧,大家都好久不见了,聚在一起不容易。”
我迟疑了一下,并不是太想去,刚想找个借口推掉,我那猪一般队友表弟道:
“没问题啊,我表姐一家回来,要待几天呢。”
“真的,那太好了,你把电话给我,我到时候发你地址。”
回到车上,我问他:“你怎么嘴那么快啊,说答应就答应。我和爸爸回来是看望外婆的,明后天还有可能迁坟,你还让我去参加同学聚会?”
安阳道:“你不愿意去啊?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呢,刚才袁可欣一听你是我表姐,激动得非要见你不可。还说你们好久没联系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的邀请啊。
安阳不知道袁可欣和我高中时候的情境,我也不想告诉他,只是想起那几年不愉快的日子,我突然就有些烦躁。
一路上我闷不吭声地开车,快到村口的路上,安阳才不安地问:
“表姐,那个袁可欣以前,是不是老是欺负你啊?”
我没理他,他不好意地道歉:“表姐,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要不我让静静跟她说一声,你明天不去了。”
“这事你别管了……”我刚说完,忽然觉得眼前车道上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扑过来,我猛地脚擦刹车,车带发出刺耳的急剧声,安阳没抓稳,脑门子磕在了前面。
“怎么了?”他也吓的够呛,脑袋都磕红了,我惊魂未定,下意识说:
“刚才挡风玻璃前面好想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安阳无奈:“一个破塑料袋也能给你吓成这样?你看,你这刹车把我给撞的。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我不就八卦了几句,你至于吗……”
他指着自己脑门上的红印喋喋不休,可是我的身体都直了,浑身直冒冷汗,他身后的车窗贴着一张女人脸,正阴鸷地看着他。
窗外贴着冷气,内层开始起雾了。昨晚那个搭在我肩头的女鬼,一动不动贴在玻璃上的,她应该就是凤菊婶子家死了的那个女儿。
我头皮发麻,猛得挪开眼睛,扭头就挂挡准备开车。
“咔咔咔——”女鬼的长指甲扣着玻璃,尖锐刺耳,心脏像是内揪住了一样,我猛踩油门,车子咻得一下飞了出去。
“表姐!你别开那么快啊!”
我懒得理他,今天这条路说不出的邪门,前后都没有什么车,我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外,那女鬼竟然还扒在窗户上,阴测测地盯着安阳。
“还不是你害的!笨蛋……”这女鬼不是想拖我们当垫背吧。
安阳不明所以,我直接问:
“这条路离多远就到你说的那个凤菊婶家女儿出事的地方?”
安阳一愣,但还是回答:“刚过去吧。怎么……?”
我故意吓他,让他以后别再不长脑子胡乱打搅别人安息,于是说:
“那个女人,这会正趴在窗户上看你呢。”
安阳反应半天才明白我说的是哪个女人,果然他脸色一变,很快就严肃道:“安馨月,你少吓唬人,你以为我会害怕?”
话虽这么说,可明显他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哼,色厉内荏的草包。
“那有本事你开窗户啊。”我故意激他,安阳手扶着车门,最终还是没敢开。
虽然那女人一路紧紧贴着车窗,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穿过,车速维持在公路时限最高速,期望可以甩掉那个那个麻烦的女人,又要保证不发生意外。
车内空间变得异常寒冷,连安阳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他一手抓着车门框上的把手,死死闭着眼睛,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一路狂飙,直到把车停在家门口,我也没敢再回头看。车门锁刚打开,安阳卸了安全带,直接抱着头往家跑,连进城买的东西都没拿。
切,还说我胆小?
等我慢慢悠悠拎着东西进屋,外婆还有舅舅、舅妈都一脸凝重地坐在桌子边上,等我进来。
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还没等我想明白,外婆看我进来,慢慢站了起来,一副要找我算账的样子。
我看着他们,问:
“怎么了?”
“小豆子,你先进屋里去。豆子妈,你也进去。”
外婆脸色不太好,沟壑纵heng的纹路里堆满了情绪。
我大致扫了一眼,爸爸好像不在家,我就心里犯怵,我把东西放好,外婆叫我坐在圆桌对面,舅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抽烟。
“囡囡,你为什么要吓唬你表弟,说马路上有鬼!”外婆一丝不苟地问我,我有些心虚,觉得刚才是有点过分,歉意道:“我刚才就是和他开玩笑的。”
“好了,妈,囡囡也不是故意的……”舅舅帮我说好话,可是外婆却忽然高声对我说:
“囡囡,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开玩笑?”
我心里一沉,摇头又点头,解释说:
“外婆,我真的是开玩笑。刚才安阳故意吓唬我,我就……”
她看着我,慢慢靠近我,神色慢慢缓和下来,手扶着我的肩膀,说:
“你这孩子真是的,哪有拿死人开玩笑的。他平时就胆子不大,你怎么能说那个半脸的女人就在他边上呢?”
我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低头,准备承认错误。
可是我忽然又觉的不太对,我根本就没和表弟说那个女人的长相,外婆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