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三书猛地看向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许思年轻笑:“我身体不太好,一个月有半个月是在医院度过,出事那会儿险些送了命,夏天还好说,冬天身体就有些受不了,半夜疼醒是常事,最瘦的时候别人以为床上躺着一具人骨。”
崔三书愣愣的看她,许思年笑着问:“你害怕吗?我这么说。”
“不怕。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想啊,我这样的人比起那些不管怎么努力都争不过命的人算是好多了吧,再不济我也不能让我妈白生我一回是不是?那次自杀未遂之后我开始用从来没用过的左手摸索着前进,那段时间很痛苦,可我不能放弃啊,这辈子就认真这么一回好了,身体疼的受不了都没有放下过笔,一天能睡三个小时就是万幸。唉~现在想想以前的事都特别佩服自己,我男朋友找了我多幸运啊,是不是?”
崔三书干涩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凭借本能问:“后来呢?”
“后来我妈收我的奖状收到手软,天天变着花样儿的夸我。”
“你的身体……”
“好了啊。”在这个世界。
“你在读大学?”
“恩,”许思年点头,笑问:“你呢?你有没有为自己认真过一回?”
崔三书狼狈的错开眼,等了一会儿才道:“有。”
“讲讲吗?”
“没什么好讲的。”
“好吧,没事。”许思年不勉强:“你就当听了一本《故事和我》吧。”
崔三书握紧拳头迟迟不肯松开,刚刚的热浪已经全部退去,只留下了数不清的细微疼痛。
“有过努力,数不清了,很多,多到我再没有任何精力再来一次。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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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分一说》
许思年:明明是在讲道理,胡编乱造什么鬼?
作者:态度客气点,否则你活不过三章信不信?
许思年:你等着我去喊人!图楼~
作者:......!
图楼:恩。
许思年:色诱,上~
图楼:我在洗澡,来?
一分钟后。
许思年:好像快没气儿了...怎么办?
图楼:听说投票可以起死回生。
作者:你懂我。
☆、第三百四十三章 崔三书的人生
小时候的崔三书是不懂什么叫排斥的,她性格开朗做事更是大大咧咧,从来没在意过自己并不好看的容貌。
在贫潦的学校帮女孩子搬凳子挪桌子倒垃圾一切有点重量级的活儿她都做过,跟男孩子打架也不在少数。
那时候小,总觉得这样别人就会特别喜欢她,说出去她倍儿有面子,她也不计较自己做的有多少,因为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力所能及,动一动手就能做完的事儿,在别人看来则是能少做尽量不多做的。
也因此小学阶段的她特别受女同学拥护,每天笑着上学笑着放学,本就开朗的性格更加充满了活力。
唯一遗憾的是,男同学大多都不太想跟她玩儿,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跟男同学玩儿也只剩打架了,不好玩。
可有一件事却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不可挽回的童年阴影。
小学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对‘好看’‘帅’‘酷’这种美好的词都有了根本上的理解,所以一个班总有那么几个人是特别出色的。
崔三书可能是性格太活泼,以至于老师每次排座位她四面八方清一色都是男同学,就她一个人杵在那儿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恨不得插翅飞走。
可她不知道,她极力想躲开的位置却是别人想坐都坐不到的地方。那个时候潜意识的排斥男同学,大概已经模糊的感觉到他们眼底的不喜吧。
她作文写的特别好,一个星期有三天老师都会抽到她的那一篇当众朗读,并且毫不吝啬的夸赞她的出色,而她自己,高兴已经不能足以形容内心的喜悦。
那天便是如此,老师念完后的第三节课她都处在兴奋当中,跟身后的男同学笑着吵闹,跟找她的女同学分享喜悦,以至于得意忘形,上课铃响起时,她带着笑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她特别好看的男同桌...
“呸!”
明明桌子中间还隔着一小段距离,她的男同桌却毫不客气的带着满脸厌恶朝着她的凳子腿喷了一层口水。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都来不及收回,脚底就窜上一股寒气,一直被她刻意疏忽的一些事,此时如走马观花般全数冲到额头,那一刻心跳都冷的差点停止跳动。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焉儿焉儿的朝家走去,半路被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小男孩追着一路回到家,骂了已经记不清有多少遍的‘丑八怪’。
晚上她蒙在被子里哭,第二天依然活蹦乱跳的去学校,大概那一天的记忆太深刻,以前被她忽略或者不在意的事,这会儿再听再看,却已变了味儿。
‘丑八怪’这三个字陪了她有一年多的时间,她从愤怒伤心到最后的习以为常,跨过了在她看来依然美好的小学阶段,升到了期待已久的初中生涯。
这会儿她并不知道,她以为的期待,很快就变的面目全非。
她开始在意自己的容貌,她所期待的同学友好正一点一点的背道而驰,每天从周围传来的议论声让她开始变得沉默,自卑,活的小心翼翼,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在她十六岁那一年彻底土崩瓦解。
从此,她的生活除了‘丑八怪’又多了一条‘残废’。
她用一年的时间发泄自己的不公,整个人像一条暴怒的狮子,见谁咬谁,在家里更是变本加厉的折腾。
“后来再大一点后,刚开始的绝望变成了压缩的海绵,我拒绝了继续上学,因为我觉得我本来已经够惨了同学的闲言碎语真的是不想再听到了。”崔三书平静的说着:“即便是可怜我想要安慰我,在我看来都是看不起我,我讨厌他们藏在伪装下的虚伪,明明背着我还说我性格不好,长得丑,又是残废,见了我就是都会过去的会好的,多恶心,我倒是希望他们还像以前那样隔着两个教室下课都要跑到我面前嘲讽我几句丑八怪来的好。”
许思年静静的听着,眼睛在她的侧脸上认真的看着,她想,一个人到底有多丑才会平白无故的激起别人的毒言。
崔三书不在意她的打量,依然如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的陈述着这一切。
“我父亲的朋友在外面给我找了一份洗碗的工作,干了三个月,辞职的原因是速度赶不上,走之前我什么都没说,只留了两个字给我的同事和老板,你知道是什么吗?”
“再会?”许思年不确定的道。
崔三书却是破天荒的看着她笑了一声,“你真逗。我对他们说,垃圾。”
速度慢她也一直在努力,不期望别人的理解,却没想到这群人却是做着表面功夫的败类罢了。
“我用量来弥补速度上的缺憾,他们却是从来不曾提起过的。”崔三书讽刺的勾了勾下垂的厚嘴角:“其实我知道,洗碗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多一个就要多开一份工资,我走了别人还能加个几块钱,自然我就成了一无是处的眼中钉。”
“后来也找了不少活儿,几乎都没超过三个月,辞退理由花样百出,哦对了,还有一个是因为我长的吓人,客人不敢来,挺好笑的。最长的是在一个工程队帮着做饭的打下手,干了有半年多,最后老板跑了,我一分钱都没得到。折腾了两年我觉得很累,脾气越来越火爆,觉得我这样的人大概就是活一天是一天的命,也懒得折腾了,一直在家待到现在。”
“没想过学点手艺吗?”
“有啊,可没钱,我大哥二哥结婚花了不少,给我看胳膊还是借的钱,现在我们家都不知道有多少外债,在家待的时间长了我妈都快恨死我了,老一辈的思想重男轻女,我妈特典型,对我来说最后一条出路大概就是嫁人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我出嫁呢。”
许思年微微蹙眉:“你二哥?”
崔三书愣了一秒,竟然解气的扯了扯嘴角:“你真聪明,这个家除了我妈最讨厌我的可能就是我二哥,他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呢。”
“那大虎?”
“他背着大人骂我丑八怪,我可不是他爹妈处处让着他,占着年纪小装可怜给谁看?”
许思年叹气:“三书,你是不是恨……‘人’?”
“呵,恨?怎么可能!我不恨,恨又解决不了问题,杀还可能管点用。”
许思年:“……”
☆、第三百四十四章 崔三书的包裹
崔三书把憋了这么多年的话差不多都对许思年这个树洞说了出来,不是让别人来可怜,只是如果再不说,她真的连多呼吸一下都没力气了。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长的不是那么丑,如果偏向普通点,她不要多好看,只要普普通通就好,如果胳膊还在,是不是也会有一个爱的人为她挡着一切的风雨。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她是否该庆幸至少皮肤还不错是不是?至少母亲只是骂她而没有动手是不是?至少二哥不喜她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是不是?至少,她还活着,是不是?
可这样的活着,她真的想一了百了,她痛苦,爱她的不爱她的跟着她也痛苦,大家都痛苦,生活的枷锁套的太牢,改变不了现状,就只剩无路可走的日日折磨了。
崔三书没有打招呼,就像刚刚倾诉的不是她,她跟许思年还如之前那般陌生,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许思年望着太阳升起的山顶出神。
图楼站在观望台的台阶上看着对着东边出神的许思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她把头埋在他的围巾里叹气时,他从台阶上走了上来。
许思年闻着围巾上的气息平复着心绪,鼻尖在上面来回的蹭了蹭。
“呵,人在这儿呢,”图楼从背后揽住她,下巴磕在她肩膀轻笑:“要不要来蹭我?”
许思年只愣了一下便道:“图楼,大早上就开撩,你的良心痛不痛?”
“痛,怎么治?”
“找医生。”
“心病也找医生?”
“...那就找心药。”
“不是你么?”
许思年翻了个白眼:“贫吧你就。”
图楼笑着取下她脖子上的围巾,在观望台的木椅上坐下,把围巾缠在各自的脖子上,取了她的手在手中把玩,声音沙哑偏重,昨晚跟齐锦罗再次通了视频,公司事情摆平后已经是两点多。
“你在可怜她?”从她开始说她的经历,他就站在了台阶上。
“没有。”许思年挨着他的肩膀轻靠:“可怜的人太多,我会忙不过来的。”
“你在想什么?”
“想你。”
图楼一愣,“我?”
许思年笑叹:“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你给了我太多,我命太好,你说,三书会不会遇到像你一样的人?”
“会。”图楼不假思索的回道。
许思年抬头看他:“这么肯定?”
图楼用鼻尖擦过她的头发,抬手给她理了理吹乱的刘海,才道:“恩,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他太了解她,一个眼神就是彼此。
周围不时的有人出现,但许思年突然就不想在乎这些了,身体往他靠去,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迟到的早安吻。
“在你面前我都没有秘密了。”
前方适时的响起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图楼只笑道:“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秘密。”
“好吧,你帅你有理。”
“听你说挺不甘心?”
“没有!怎么会!”
“呵。”
“……”
两人在观望台胡侃了一会儿,日出早过了最美的一刻,看了看时间两人往回走。
年代感久远的石板路踩在上面偶尔会发出‘咯噔’的声响,石板与石板之间是镶嵌的缝隙,因着时间太久已经有不少松落。
两人沉默着走着下坡路,一直到平地图楼才放开她的手,一直安静的许思年突然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的说道:
“图楼,这个世界有太多拼命想要挣脱命运最后却只能弯下脊柱的人,我不想用太多的道理去评判一个人的人生,我也不会给三书的经历去安个‘可怜’的词汇,我不是圣人,我也不想做圣人,我只是想...”
许思年顿了顿,抬头看着图楼的眼睛笑的淡然包裹着让人拒绝不了的温柔:“我只是想,如果我只是当一回三书的树洞,之后她还是会缩回她越来越小的世界里,当她的折翼鸟;可是,如果我稍微哪怕只有一点点给予她的帮助,是不是有那么点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勇敢一些走出牢笼,成为展翅高飞的雄鹰。”
就像你对我一样,你的帮助,你的鼓励,你的温柔,你对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路上的推动石,我们是情侣,但你不知道,在我心里,你不仅仅是对象,你更是伯乐。
我比三书幸运的太多,但我不会否认自己的努力,更不会否认有你,有家人,有朋友的一路陪伴。
许思年曾经在一个新闻里看到过一句话,是一个父亲的遗言,就写在破旧的日记本里。
‘我自问这辈子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被生活勒住喉咙’
这是一个被生活压迫走投无路父亲的遗言,一句话道尽了万般无奈,不管真与假,这句话一直在许思年的心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