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忽略了父母的异样,忽略了最近频繁的胸闷,忽略了父亲越来越弯的腰,忽略了母亲时不时的走神……
而导致今日这一场突如其来,不明所以的一场混乱!
突然天边一道白光闪过,照亮了许思年惨白的脸,接着便是一声惊雷炸响,淋淋沥沥的小雨瞬间便是暴雨倾盆,浑然如下。
许思年木着脸,默默的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片无情的割破她的手指,鲜红的血液顺着玻璃片流向冰冷的地板,对此许思年毫无所觉,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动作利落的收拾。
玻璃片落在垃圾桶发出的碰撞声,唤回了许思年的一点神志,她看了眼早已凝固的伤处,用清水洗净,贴了一张创可贴。
来到阳台,看着窗外的漂泊大雨,阵阵出神。
……
“你们家大人呢,我不跟你说,你懂什么?顾好自己就行了。”
“说什么说,一看你就是被大人惯着的!赶紧把你家大人叫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不在你不会打电话叫啊!不接?让我先回去?凭什么!老娘今天还就不走了!”
“看你养的白白净净的,你爸被工厂开除的事你肯定不知道吧!啧啧……算了,我好人做到底吧,你爸因为生产的产品出了纰漏不仅被开除,而且还要赔偿一大笔钱。这些都是你爸欠下的,我家男人干的好好的,就因为你爸,也被工厂开除,凭什么!老娘今天就是来要个说法的。”
许思年脑中不断回想着这些话,乌黑的眼珠子黑的可怕,单薄消瘦的身体站在被大雨模糊了的窗前,浑身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压!
昨晚哥哥给她打电话,说今天下午要回来,为什么呢!是不是家里的事他都知道了!
所以,现在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吗!准备瞒她到什么时候?或者永远不会让她知道!?
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她当成软弱的人,是该被保护起来的,是该活在父母的庇护下的!
许思年迷茫的看着朦胧的窗外,她没资格怪任何人,是她贪图安乐,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不然,明明刚刚摔门而走,只是来要个说法的妇人为何会突然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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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正僵持着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音给打断,许思年走到一旁接起电话,一声夹杂着喜悦激动的呐喊声从里面传来,一字不落的落到了妇人的耳中。
“思年,哈哈,你太棒了!爱死你了!全市第一名,太牛逼了,请客请客必须请客……”
先不管苏望舒为何比她这个当事人先一步知道,许思年在听到成绩的那一瞬是激动的,眉眼都带了三分笑,只是一切落在妇人眼中就是赤裸裸毫不留情的讽刺!
老公的突然失业,儿子的中考失利,已经让这个强攻之弩的妇人只能逞些口舌之快,而今乍然得知,罪魁祸首的女儿竟然考了全市第一,几天来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裂!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许思年依然不能放松身体,她早已被妇人疯狂的举动弄得怒火中烧,父亲最爱的茶叶,母亲刚换过的沙发坐垫,她最喜欢的杯子,没来得及收起的看到一半的红楼梦,全都在她眼前化成了泡影。
对于从小接受着良好教育,又从小被呵护长大的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都没跟人红过脸,吵过架,突然亲身体验到怒火贯穿头顶的滋味儿,再生气,再恼怒,萦绕于舌尖也不过区区三个字。
“你有病!”
明知道这话对于长辈来说有多难听,明知道说出来会再次激怒疯狂中的妇人,许思年依然毫不留情的说出口。
其实她不知道,她盛怒中自认为多难听的话,对于吵架家常便饭的人来说,就跟挠痒痒似得,不足为奇!
“对,我就是有病,我要是没病我老公会失业?我儿子会中考失利?我会来砸了你家的客厅?我这病是谁害的?都是你那装好人的父亲害得!他倒好,被开除不说还连带好几个人因为他的失误全被开除,如今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女儿,什么好的他都占了,我来砸你家客厅怎么了?我有病怎么了!”
妇人张牙舞爪的样子像一只狰狞的怪兽。
许思年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火气,理智逐渐回笼,她从来不是一个只从嘴上赢过对手的人,面对身经百战的妇人,她自认没什么赢的机会,她要的是从根本上摧毁对手,要不然就不动,要动就连根拔起!
于是她闭嘴不语。
她的长相年龄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把手机拿在手里时妇人还不屑的哼了一声,显然把她看成了受了委屈就要向家长告状的小屁孩儿!
直到‘咔咔’两声快门声响起,妇人才感觉到不对劲儿。
“你干嘛?”
“你把我家的客厅砸了,我留个证据而已。”许思年面无表情的说道,顺便悄悄打开了录音键。
“你、你吓唬谁呢!”妇人虚张声势:“门可是你给我开的……”
“是啊,门是我开的。”许思年冷着脸打断她:“可我没请你进来,是你一句话都不说大摇大摆进来的。”
妇人嗤笑,又见她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也就没那么怕了:“是我走进来的又怎样,你要告我?你去告啊,我还真就不怕你!”
“你走吧!”该弄得都到手,许思年也没精力跟她耗,便下了逐客令。
“嘿!果然是一家人,大人不着调,连孩子都教育不好,这是你对长辈说的话么!我还没说要走呢,你就敢赶我!好啊,真是全市第一的高材生,这素质就是不一样,你爸妈要是没时间教你,我有啊,毕竟跟你爸同事这么些年,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爸妈怎么教育我的,还轮不到您操心!”许思年冷冷的说道。
“你以为我乐意教育你啊?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求着我都不会教你,成绩好又如何,像你这么不会做人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摔跟头,连我儿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妇人洋洋自得,显然忘了她儿子连中考都没过!
被当面打脸,沉默就是孬种而不是大度!
“是,比不上你儿子会做人,中考都没过!”
许思年有一瞬间是后悔的,这一句话顶上万句,孩子是父母的逆鳞,她不该说出这么伤人的话,然而话已出口,后悔已晚矣!
妇人显然被这一句话刺激的不轻,怔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便是怒天咆哮。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说我儿子啊!生到以前你也不过是一个赔钱的货,我儿子金贵,你连提鞋都不配!连胳膊都没有的残废,敢跟我嘚瑟,老娘受了你老子的气,还要受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气!”
“你不是要告我吗?你去告啊!老娘在家等着你,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玩意儿,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目无尊长,口无遮拦,还是个残废的女儿,早就没脸出去见人了!”
“还全市第一,屁的全市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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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白光闪过,许思年惨白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轰隆一声惊雷炸响,阳台的玻璃窗发出‘温温’的响声,好半天才停止抖动,归于平静。
好长时间没下雨,老天爷显然是憋得狠了,大雨毫无顾忌的倾泻而下,小区的地面已然形成了几股河流,没命的冲刷着这肮脏污秽的表面。
许思年轻轻揉了揉胀痛憋闷的胸口,而后又低头木木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右臂,眼神空洞,迷茫,又带着对这个世间所有的不理解,干哑着嗓子囔囔自语: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这世间所有重伤人的话,大都是建立在彼此的盛怒中,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谁能说得清楚!
也许妇人只是被许思年的话弄得没了面子,亦或是平时让她骄傲的儿子被人抓住了把柄,妇人内心连自己都接收不了的事被当面拆穿,就像血淋淋的伤口被人撒了一把盐,疼的她忘了一切!只想发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然,不管知道或是不知道,这些话却真真实实的伤害到了一个努力生活、乐观向上、身有残疾的十七岁花季般的少女!
☆、第二十九章 思年绍年交心
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冒着大雨艰难前行,在旧街小区门口停下,说什么都不挪动分毫,许绍年气的骂娘,司机在一旁赔笑。
“啪“的一声关上车门。
许绍年在大雨中快速的奔跑,每一个脚印都溅起大片水花,雨幕中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啪啪’声。
楼道空旷安静,许绍年甩了甩湿透的衣裤,冷不丁打了一个冷战,摸了摸怀中的小盒子,露出两颗虎牙。
随后踩着一双湿透的鞋大步朝上走去,身后留了湿哒哒的一串鞋印。
敲门声惊醒了阳台中的许思年,身体下意识的绷紧。她来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了一身落汤鸡的许绍年,惊了一下,快速打开门,什么都来不及说就把他拽进来,反身去了卫生间,打开热水。
许绍年赶紧换了一双拖鞋,接过妹妹递过来的毛巾抹了把脸,后把毛巾罩在了头顶,笑呵呵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到她手中:“拿着,礼物。”
许思年顾不上看,忙道:“知道了,哥你赶紧去洗澡。”
“嗳!”
许思年把他的鞋装进塑料袋,拿到阳台,又把滴落在地面的水擦干,这才有功夫拿过小盒子端详,这么大的雨只是半湿,可见被主人保护的很好。
许思年无声的笑了下,动手拆开了盒子。
贾宝玉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穿一件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大褂,低着头望着一身大红羽纱的林黛玉,林黛玉手持蒲扇半遮面,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泪光点点,如姣花照水,柔软无骨近靠于身旁贾宝玉。
许思年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栩栩如生的红楼梦主人公,叹息道:“真是曹雪芹真爱呀!”
“噗!”许绍年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叹息,忍不住笑了出来,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的毛孔都得到了解放,舒服的来到许思年身边坐下。
“漂亮吧!找了好久。”
“谢谢哥!”
“不谢!”
许思年小心的把‘假人’重新装好,放回卧室,锁紧抽屉,出来时就见许绍年已经闭着眼睡在了沙发上。
许思年找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看了眼窗外小了好多的雨,来到厨房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得知一会儿就回来,便开始着手晚饭。
上一次的米饭煮成了粘稠的粥,这次就有了些经验,晚上全家都在,两个菜是不够的,上一次大家都没在,第一次试着炒菜无奈中途告终。这次就加油吧!打开菜谱看了半天,开始忙碌。
显然,许思年还是高估了自己,等许三石夫妇回来,她才刚刚切好了菜,卖相实在不怎么好看,大的大,小的小,且一个都没入锅,不过即便是这样,已经让这对奔波劳累了几天,身心疲惫的夫妻感动到不行。
而迷迷糊糊醒来的许绍年自然是被许三石一顿训斥。晚上全家围坐在餐桌上,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谁都没开口提许三石失业的事。
可该来的总会来,饭后,许三石召集大家坐在一起,沉默的诉说了自己被开除、顶替别人犯的错、以及大笔的赔偿金额的遭遇。
许三石没觉得自家孩子不应该知道这些,他不想让自己的骨血认为自己的爸爸是个无能、没本事的人,他许三石除了没生在有背景的家庭,其他哪一点比别人差!
除了适应不了现实的生存规则,他自认做到了一个爸爸该付出的责任,只是他平时不屑的生存之道,如今却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
“王八蛋!”许绍年气的一拳狠狠的砸向沙发,偏黑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爸,李有才以前不是跟你最好吗?曹他祖宗,出事儿了就拉你出来背黑锅!去他娘的最好……”
许绍年气的暴跳如雷,突然面对家庭最大的危机,他这样的反应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正常现象,反观许思年却冷静的过了分!
“爸,赔偿的钱还差多少?”
许三石看着冷静异常的女儿,心里冒出一股怪异,但在看向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时,方才压下这一股怪异。
只以为是女儿人小还不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不了解世间的险恶,人心的丑恶。
然而,事实却再一次打破了他的以为!
这几天在外奔波了几天,许三石夫妇联系到了买房的住户,房子卖了十五万,三室一厅这一点钱卖的很亏,可这片区域不是繁华的街道,小区也有了些年代,能卖出去已经算是幸运了,更何况他们还急需用钱。
请人看了天气,搬家的那天正好是许思年的生日。而要搬去的地方也是缘分,竟是于纯真住的那一片,一样的院墙,一样的房子,唯一不同的也就是把木门换成了铁门。
这几天钱来几人来找过她,自然也就得知了她家的事,拍着胸脯保证搬家那天一定来帮忙,许思年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然只苏望舒一个人也会把她磨得脱一层皮。
她考上全市第一的成绩,也被他们说漏了嘴,这几天家里忙着收拾,大家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许三石夫妇高兴的硬是把钱来几人留下来,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许绍年还特意买了一个特大号的蛋糕,美名其曰:
“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庆祝我们家阿思夺冠,顺便提前把生日过了,搬家那天可能忙得没时间,来吧,今天只为娱乐,不提琐事!”
“吼吼……”两对双胞胎瞬间兴奋,许三石夫妇也被这一群孩子感染,这几天压在心底的沉闷也消散了不少。
许思年感激的笑了笑,而作为寿星,自然逃不了被宰的命运。许绍年偷偷沾了一点蛋糕,快速的拂过她的脸颊,一只留着三条胡须的小猫就现身了。
众人哈哈大笑,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下午三四点,玩嗨了的几人才意犹未尽的告别,许绍年的性格注定有很多人喜欢,大方、开朗、幽默,对比自己小的人更是关心有加,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和钱来几人打成一片。
明明比许思年大了五岁,可两人像掉了个个儿似得,该沉稳的活泼到不行,该活泼的沉稳到不行,许三石夫妇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