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妃君子——风储黛
时间:2017-11-19 16:35:32

  他转过身,对原本一头雾水的柳行素递了一个眼色,身后的李博望和几名州官匪夷所思,同样的一切落在了柳行素眼底,她却只对白慕熙缓慢地点头。
  有些默契,好像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  抓贪官什么的,夫妻同心嘛。
剧透剧透,下章李郡公要爆一个大料了~O(∩_∩)O~
 
  ☆、第15章 一语惊众人
 
  李博望是郡公,在荆州只手遮天,这点柳行素在心里头有了思量,并做好了参观一方豪奢的豪宅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时,还是暗暗吃惊,感叹天高皇帝远,敛财贪赃如此方便。
  但既然李博望敢把宅院拿出来给太子看,那必定就是说明了,他要用金银财宝收买太子,说不定自己也能被李公贿赂讨好,献上珍珠玉器,献媚一番。
  她抿着秀气的唇,由李公和几名州官领入李府,身后跟着荆州的诸位守军,以及白慕熙留下来的四个护卫,这四个少年挺拔健硕,目光炯炯,她一点也不怀疑太子殿下身边的是一群饭桶。
  “想必您就是名震上京的新科探花柳大人?”李博望老脸堆笑,手拨开前头遮路的柳丝。
  月光底下,柳行素只看到一张谄媚的嘴脸,她忍着胸口暗涌的不快,故作欢笑,“不敢不敢,李公博学雅望,才是名不虚传。”
  几名州官随声附和,又是一阵吹吹捧捧。
  李博望早知道太子要入荆,早已事先在雅园里设下水酒,没想到入府的只有柳行素一人,李博望一面走一面对身旁的侍从使眼色,那人得了信,便作揖告辞了。
  “柳大人,请入席。”
  红花碧柳尽处,一弯淡水粼粼如幻,步行至此已经豁然开朗,红翠拥合间立着一座八角飞檐的凉亭,柳行素道了一声“恭敬不如从命”,便由人指引着上亭入席。
  李博望歉然,“荆州小县,自是不必上京富盛,又是灾期,只有这清粥小菜招待大人,还望大人赏脸啊。”说罢袖子底下伸出两只手,握着冲柳行素摇了摇。
  又是一番客套功夫下来,柳行素用了几箸,开始左顾右盼,底下一名县令谈谨言有些坐不住,忙道:“下官已经派人去寻太子殿下了,殿下身份尊贵,城中唯独李公府上尚可以招待殿下,今夜,殿下必定会回来的。”
  “未必吧。”柳行素眨了眨眼,笑吟吟地尝了一口碧螺虾仁,入口即化的软嫩缠绵地裹着味蕾,她想,这个李公真是会享受的人。
  谈谨言脸色微白,“殿下这是要?”
  李博望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话,“柳大人远道而来,粗茶淡饭想必不痛快。”就在柳行素眉毛一挑,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奇招的时候,李博望双手一拍。
  绮丽的红楼翠瓦,朱栏碧水之间,便娉娉婷婷地转出了八名云鬓雾鬟的妙龄女郎,彩袖若云,折纤腰以微步,娇艳明媚,身后还有一众乐师随之跟出,抱琴的,抬筝的,执笛取箫的,柳行素眼光一花,那靡丽的乐曲便奏了开来,舞女脚步一旋,和着音律跳起了舞蹈。
  她们媚眼如丝,步摇如帘,透着一种春尽花谢的感伤,凄婉、哀愁、傲慢、高贵。
  柳行素皱了皱眉头,因为她看到白慕熙来了。
  在李博望正要说几句好话讨她欢喜的时候,正好瞧见众兵簇拥而来的太子殿下,忙不迭卷了广袖长袍,躬身行礼,“殿下。”
  白慕熙脸色冷漠,“李大人,孤需要在贵府暂住。”
  这是正中下怀,李博望的脸绽了两朵菊花,“这是自然的,自然的!”
  他眼睛尖,发觉太子殿下的袖下多了两道泥印,想必方才出了城,而且亲自下了车,眼珠转了转,还是毕恭毕敬地将太子请入酒席。
  白慕熙偏过视线,与柳行素交涉了一记目光,便各自散开了。
  但丝竹之音扰得白慕熙耳根不得清净,熟知他的人知道,这已经犯了他的大忌,莫玉麒紧张兮兮地等着太子爷训斥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白慕熙果然出声了,“叫那群跳舞的婢女散了。”
  “诺。”李博望忙冲身后大袖一挥。
  笙歌止歇,落英纷纷坠下。
  舞女们不知道何处惹得这位年轻俊美的权贵不满意,一个个惊惶无措地看着他。
  李博望笑眯眯的,白慕熙眉头紧了一分,这副笑容柳行素也有,但她是狡黠的小狐狸,李博望是狡猾的老狐狸,前者让人咬牙,后者让人齿冷。
  柳行素托着脸,微笑道:“李大人园中夭桃艳李百花齐放,真会享清福。”
  她话里有话,李博望忙跟着笑,“柳大人玩笑了,老朽一把骨头,可享不动这福气了,柳大人若是喜欢,今夜我找几个貌美的少女侍候大人安歇。”
  柳行素笑了笑,正要拒绝,身畔却传来白慕熙冷淡的声音,“李大人。”
  李博望心想自己的确是冷落了太子殿下,连忙补充:“殿下若要,也是有的,荆州旁的不多,绝色美人却不少,”白慕熙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他却犹若未觉,“殿下长情,亡妻故去数年,至今孑然一身……”
  “什么亡妻?”
  太子殿下突然插了这么一句,李博望被这阵势一吓,忙望向柳行素。
  柳行素微微错愕。
  两人的表情被白慕熙收归眼底,他的手在青石桌上摁紧了,脸色冷沉,“你方才说孤的‘亡妻’?”
  李博望茫然,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转过头求助谈谨言。
  谈谨言也一头雾水,起身仓促地下拜,“李公所言,是殿下昔年的太子妃,我等都是一时嘴快,若触怒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海涵。”
  又被作为名人谈及了,柳行素并不陌生这种滋味,可却是旁人当着她的面对白慕熙提及,胸口有莫名的情愫在低回。
  按理这么多年,有什么也该淡了,若是他倾心爱过,她记他一世也无妨,但他没有,你若无心我便休,她也并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人。可是,此时她竟可笑地想听一听,那年那个愚昧幼稚地爱着他的女人,在他心底是怎么一副脸孔。
  白慕熙的食指和中指结成了环。应该说,此时场上最惊愕的人,并不是他们三个,也不是身后那群不明真相的舞女乐师,正是他。
  仿佛有一股浊气瞬间堵住了胸口,教人不得喘息。
  他记得自己的梦魇,却不记得自己有过太子妃,上京城没有一个人对他提过,连他最信任的碧珑也没有,他的目光晦暗莫名,如黑云压城,一字一字说道:“你说,孤有过太子妃?”
  怎么回事,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娶过妻,娶的是谁,什么模样。
  只是提及她,便感觉胸中犹如被挖空了一块,大片大片的冷风,吹得空荡荡的心腔的血液都冷了。
  谈谨言不敢多言,拿眼睛瞅柳行素,心道这位柳大人是上京城里来的人,一定知道一些底细,白慕熙也顺着他的目光看来,柳行素微微哑然,半晌才道:“下官到上京城不久,殿下不知道自己曾娶妻一事,这个下官也不晓。”
  她没想到,他竟然忘记了。
  原来他失忆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还期望,从他嘴里说一句,那个愚蠢的太子妃令他讨厌,不值得留恋,那么她从此连他的名字都不要再想起了,可是——
  他忘了。
  那么她两年的付出,显得如此可笑而荒唐,上苍待她,就是如此凉薄。
  白慕熙的手指摁住了额,“娶的,是谁?”
  柳行素抬起头,此时李博望已经站了起来,“殿下身体不适,还请早些入东厢休息,下官早令人打扫出来了,正候着殿下。”
  白慕熙的手猛地重重地捶在了桌上,“是谁!”
  大有一番今晚不说清楚不许走的架势,传闻中说太子殿下俊美孤傲,可没说过他喜欢发脾气,李博望吓了一跳,心道自己今日竟是口不择言犯了太子殿下的忌讳了,为了补救,一番在喉咙口滚了几遭的话正要脱口而出,此时一直跟在白慕熙身后知情的莫玉麒要劝阻,“殿下,此事……”
  莫玉麒跟了自己这么久,守口如瓶至今,真是难得。原来全天底下,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白慕熙目如深渊,冷冷道:“说。”
  见事不可为,莫玉麒摇了摇头退下了,他这副模样让柳行素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
  李博望闭着眼,说出了一个被遗忘了多年的名字,“先太子妃,是阴山柳氏抚远将军的独女。未出阁前,闺名作柳潺。”
  “柳潺。”他噙了两个字,用他独有的缓慢而低沉的语调复述了一遍。
  柳行素险些便张口答应了。幸得这些年,柳潺这个名字已经渐渐淡了,即便在贺兰山,师父和众位师兄弟也只唤她作“行素”,她在师门肆意妄为,我行我素,人如其名。
  更深,烛火还在摇曳。
  柳行素躺了两个时辰,被莫玉麒的敲门声惊醒,她答应了一声,便暗暗骂着起身穿衣。她是生过孩子的人,胸脯比少女要丰满,必须用特制的带子缠起来,这一缠便耗了一炷香的时间,待整理妥当时,莫玉麒已经等久了。
  她摸索着点了烛火,拎着一只大红色的灯笼,困倦地耷拉着头,“殿下可真会折腾人,更深半夜,叫小的前去何事?不是还为了那太子妃的事?那就没有必要了,莫大人不是殿下身边的近臣么,应该知道更多的。”
  莫玉麒伸手搭了脚步虚浮的柳行素一把,“殿下暂时没有想太子妃的事,方才在宴席上说不开,此时有些话,希望单独同柳大人谈。”
  “那行吧,带路。”柳行素打了个哈欠,灯笼里幽幽的烛火涣散出黯淡的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请叫李大人八卦王!
感觉木樨很可怜,这么多年了,连自己娶过老婆都不知道,还被人误会那啥无能2333,这绝对是我写过最惨的男主了。(*^__^*)
 
  ☆、第16章 薄衾谁与共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白慕熙合着一身月白的长袍,眉目有些倦意,但仍持着捧书夜读的姿态,柳行素几乎是被莫玉麒推入厢房的,但她跌跌撞撞冲入里头之后,身后的门又阖上了。
  更深半夜,孤男寡女——虽然白慕熙不知道她是个女人,可是,外界传闻这些年他的取向早就变了。
  柳行素哆嗦了一下,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深夜不寐,下官困倦不胜,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白慕熙将书卷放在手边,“坐过来。”
  “诺。”
  一定是夜里的风有些冷,柳行素才觉得身上这见青灰的衫子略显单薄,兜不住这冷意,她上前两步,坐到了白慕熙身旁的一个檀木圈椅上,靠着椅背,耷拉着头,一副“我很困,殿下你有事快点说”的懒散德行。
  “孤今日,在荆州城的白山县走了一圈。”他优雅地执起笔,修长的五指看起来赏心悦目。
  柳行素眯着眼看他写字,“殿下有何发现?”
  “全县被淹。”
  柳行素惊了一下,打起了精神来,“可那位李大人,好像对灾情的事不怎么伤心,今日在酒席上,他只字不提荆州的水患,反倒一个劲儿要给殿下塞美人,讨好殿下。”
  白慕熙不可置否,“想必也有心给你塞几个。”
  “哈哈。”柳行素倜傥地发笑,“真叫殿下说中了,李公在这事上,的确是费尽了心思,依我看来,他八成想用美人珍宝糊弄殿下,只要叫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再撺弄着州官欺上瞒下,届时赚得盆满钵满,岂不是幸甚至哉一桩美事?”
  “要是孤不答应呢?”
  他脸色不好,柳行素沉吟一番,“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要不然——”她的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白慕熙却留意到她的手,白嫩干净,犹如女子柔荑,藕节一般的亮眼。
  他皱眉,“你胡说什么。”
  “那是。”柳行素压低了声音,白慕熙已经将手边的纸推了过来,上面有他写的字:白山县县令,不知所踪。
  柳行素挑了挑眉,也提笔写了几个字:淹死了?
  她的字同她的人一样秀气,白慕熙再写:找不到人,也可以说死无对证。
  不过半日功夫,他一定是快马出城去了白水县,而且也查不出所以然,李博望的人跟得他很紧,并不那么容易甩脱,所以白水县的事暂时只大致看了一遭。
  柳行素又将纸推了过来:也许这里窝着一大群贪官。
  她用唇无声地问:难道殿下想将其一网打尽?
  他哂然,月光从某一处的窗子映射入堂,斜斜地一照,地面如积水空明,屏风上彩绣浮雕的山水花鸟都朦胧地绞在视线里。
  白慕熙突然头疼起来。
  谁说话的时候,也喜欢无声地用唇语告诉他。她总是笑着,笑得灿烂而爽朗,笑得一双眼睛宛如明粲的星河……
  他忍痛着,收紧了眉峰,摁住了额头。
  柳行素睖睁了一会儿,亲眼目睹他的脸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应当是疼极了,“殿下身体不适,还是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
  她起身要走,袖口却猛然间被人抓住了。
  柳行素被他用力地一扯,跌倒在椅子上,手肘撞上了扶手,疼得她痛嘶了一声,虎着脸要抗议,谁知他竟比她还快,“孤没吩咐,谁允许你走了?”
  他圈着她的手腕的力道在加深,柳行素疼得咬牙切齿,这个男人不会真像传闻中所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
  脑海里不断地用人影冒出来,女子嫣然的笑靥宛如芙蓉蘸露,却又模糊不清。
  “殿下,殿下……”那声音又来了。
  白慕熙圈紧了手里握着的物什,忘了这是柳行素的手腕,捏得她暗暗皱眉,终于绷不住了,“殿下。”
  这孑然不同的声音将他分崩离析的理智突兀地收线,拽了回来,他疼得脸色微白,脸色却看不出半分苦楚,“明日同我去见谈谨言。”
  他说的是“我”,好像摈弃了他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是柳行素看得出他眼中那凌驾于众生上的高贵和怜悯,她脱出自己的手腕,取了笔蘸了墨,写:谈谨言只怕是为李博望敛财的人,殿下此时,不可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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