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有么?”
男人握住她的手坐起来,衣袍半敞,发冠被她扯落了,袖口被她撕破了,看起来狼狈而滑稽。但两个人是不对等的,反而是他稍显克制,她衣衫齐整。
白慕熙想生气都对这个女人提不起气了,她是他的了,他又不能真对自己的女人发火,只是,“你没中毒。”
她笑得狡黠,轻轻抱住了他的肩膀,“嗯?何出此言?”
白慕熙捏她手腕的手掌微微用力,闷在她发间的声音瓮声瓮气:“中毒的人,一直都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你们懂了吗,中毒的人是木樨不是柳行素。作为一个抛头露面的女人,柳行素对男人不可能没有防备和戒心,如果木樨不来救她,她也不会让人占什么便宜的。至于为啥自曝身份,就有几个原因了。
☆、第40章 心有双丝网
听到他的话,她笑而不语。
贺兰山的师父和师兄们都宠着她这个唯一的女弟子, 师父对她尤其照拂, 她原先身体不好,生孩子后更加虚弱, 也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什么奇珍异草都熬了药对她灌下去了。
柳行素不能说百毒不侵, 下三滥的媚药还毒不倒她。她的长靴里一直套着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匕, 用来防身的,之所以与那个少年虚与委蛇, 不过是为了趁他精神松懈,想套些话而已, 她为了取信那个少年男宠,一直站在烛火旁边, 将身体熏得发烫。
不过, 他冒冒失失来救她,让她感动了。柳行素从没见过他狼狈的模样,就算, 很多年在郊外她喜滋滋赢了他, 让他娶自己, 他也只是一言不发,目光幽深。
可是屋子里全是媚药, 他离她最近,又伸手碰了那个少年,已经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药性, 这种东西但求一个烈,毫无底线可言,但凡沾上一点就很难甩脱。
她一不做二不休地顺势倒在了他怀里,让他将自己带出来,她给他解毒。
柳行素那双蕴着薄红的眸戏谑地上挑,一张脸上笑容的痕迹逐渐加深,“殿下,你不会,这么多年都没碰过女人吧。”
他怔了怔。
柳行素往他怀里拱,难得安逸温驯得像只羊羔,任由他梳理自己蓬乱的发,修长的透着一丝冰凉的指在发间摩挲,她失笑,“看不出,嗯,殿下你等会儿别说你在上边,我怕卫六会得意。”
她耳朵尖,早听到那两人鬼鬼祟祟来了,她刻意施力,逼得他一下叫出了声。
他忽然脸红地抱紧了她,“别嚷。”
“哦。”她支起一个头,“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他的下颌落下一滴晶莹的汗珠,暗淡的水迹沿着优雅的轮廓滑下来,清俊冷傲的太子殿下此时看起来太诱人了。
柳行素沉吟了一下,“怪我,夺走了殿下坚守多年的贞操?”
他咬牙,“你很得意?”
柳行素的手指点了点的肩膀,“你要知道,殿下府中,太子妃位空悬多年,全天底下多少人巴望着同太子爷睡一觉,就算不当太子妃,为妾为婢,也是大有人向往的。我本来没这个念头,不料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说世事好不好笑?”
她扬起一张笑脸,面貌清秀绝伦。
散了发,声音清幽柔软,比女人还女人。
他愈发觉得自己眼拙。
白慕熙头回觉得懊恼,可忍不住掐住了她的玉臂,“你的身份,还有谁知道?”
“韩诀。”
抓住她一头青丝的手停顿了,“韩诀?”
白慕熙惊讶,但浅浅的错愕之后,他的眼光沉了下来,“他威胁你了?”
柳行素撞入这对漆黑的眼眸,深如子夜,她没来由心一慌,“嗯。”
白慕熙彻底怒了,“他威胁你,所以你转而来对我投诚是么?”
确实是有这个意思,韩诀让她不得对白慕熙动歪心思,不得对他不利,柳行素心想那就自己主动对白慕熙交代了,但是——
“你把我当成什么?”
她恍恍惚惚地与他对视中,那双眼睛浸透了失望和质疑,甚至……让她相信他现在对她是真的动了情,可是,曾经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成功不是么?
柳行素没来得及回答,白慕熙失望地松开了她,他作势要下车,柳行素拽了他一把,皱了皱眉,“太子殿下要这么见人?”
他身上那件华丽奢侈的衣袍被她扯烂了,难以蔽体,柳行素将身上那件外衫剥下来替他披上,“还是一起回去,或者等小春来了,我们分开走。”
他将衣服还给她,“孤不需要。”
柳行素抓着那件衣袍,墨青的双鲤衔花绣缎,竟让她感到咯手。她以为白慕熙生气了,虽然她确实是有些荒唐,也故意想告诉他自己是个女人,可难免,竟会在意他的感受。
她渐渐明白,从重逢开始,她就将他又放进了心底,这一路不断地刺激他逼怒他,都只是为了看到那个和六年前冷漠清俊的少年不一样的男人。她恶劣只对他一个人,调.戏只对他一个人,恼羞成怒、暗中脸红的时候,还是为了他。
这种感觉,又苦涩又无奈。
可她自己就被伤过,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爱她却答应娶她,为什么那么对她。这种不平、不甘,让她现在没法跟他说些虚伪动人的话。
白慕熙的手碰到了那扇车帘,却又猛然被身后的女人拉了回去,她将他摁在车壁上,呼吸静静的,眼光也有点凶恶,“这是你的马车,要走也是我走。”
白慕熙不说话,抿住了嘴唇。
柳行素找回自己的发冠,三两下将自己收拾妥当,眉毛被汗水冲淡了一点,露出原有的轻细的轮廓,她也忘了理会,皱着眉头就要往下冲。
白慕熙忽然出声:“再等等吧。”
她停住了,白慕熙无可奈何地将她拉回来,用力地抱紧。
“孤怕你了。等小春来,我们分头走。”他抱住她的腰,唇要吻她,却被他躲开了,他有点怅然若失,“柳行素,你有时候,才真是气量小得不似丈夫。”
“我本来便不是。”她反驳。
“算孤怕你,”白慕熙扬唇,却不见了愠色,“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孤说了喜欢,也要了你的身子,是孤……”
“要我身子的人也不止你一个人。”她偏不怕死地要顶撞他,在那双凤眸沉沉地幽深下来之前,她恶劣而快意地继续刺他,“你不是知道了?”
“他是谁?”
“一个负心薄幸的人而已,我早就不想了。”她低下头,从容地将自己最后的衣衫都整好了。
白慕熙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听着,只要让我知道他是谁,我会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而且不得好过。”
她嗤了一下。
要是他敢这么做,现在应该掐住自己的脖子,而不是她的下巴。
“我听到了,不过殿下,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他目光更冷,她却更恶劣地笑,“我不是护着他,你别误会,我巴不得他不好过。”
白慕熙松手了,虽然有些郁火,却没有轻贱她的意思。
依照大周惯例,柳行素这个年纪已经算老姑娘,要是她动作快,儿子都能满地跑了,他不怪她有过别人。得知她是女儿身的释然和惊喜,一扫多日纠结的沉郁,让他此时想不起太多的事。
“韩诀那边,我会亲自处理,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惹怒他,他提什么条件,我来完成。还有,不许再告诉任何一个人。”最后一句才是重中之重,他喜欢她,才会舍不得,旁人可早盼着抓住她的把柄。
有人答应善后,她自然点头,“我信任的人不多,如不是不慎被韩诀发觉,应该,还不会有人知道。”
白慕熙不厌其烦地说了很多,她从来没觉得他是个话多的人,反而觉得他性子冷淡,没想到今日却犹如洪水出闸,对她叮嘱了一些事宜,白慕熙以前对她没有怀疑,但知道了她的身份,连带着便看出了许多端倪,譬如,她的眉毛、喉结,偶尔的仪态。
但他说了这么多,却就是没有一句怀疑的话,丝毫没有怀疑她女扮男装的目的,甚至也不问,一星半点都没有触碰。
他好像自觉地在他们中间画了一条线,什么该问,什么不该说,他掌控得尺度刚好。
“殿下,小春应该快来了。”
他才终于停下了,将她更缠绵地拥入怀里,柳行素此时不想反抗,她才刚得到他的承诺和庇护,现在要乖一点,一会儿就好了。
他沉声道:“孤会对你负责。”
“即便是一辈子?”
“一辈子,也不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微微蹙眉。
今天之前,他没想过这事,没想过和任何一个女人天长地久,因为让他动心的人,是他不可以也不可能触碰的人,可是今天之后不同了,只要有一丝能够在一起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
但当下,他们不幸也幸地,碰上了同一个难题。他没办法,在柳潺含冤莫白,死因不明之前,轻易地对另一个女人许诺一生。
这个难题,成了眼下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身后车马萧萧,原来是小春来了。
莫玉麒落后一程,且从南门出城,此时也终于赶来,卫六和卫二还在为一个月俸禄的事争执,莫玉麒下了马,听到他俩的嘀咕声,脸色都变了。
不过就是迟来了一会儿,他竭尽所能要阻碍的两个人,不但一起出城了,还竟然光天化日地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诀被关,皇帝猜疑,木樨自己都四面楚歌了,还好这个时候柳柳和他在一条船上。
莫玉麒OS:光天化日的,真是影响市容,教坏小朋友!
☆、第41章 黑白局中局
柳行素被小春扶上马车的时候,腿脚还有点飘忽, 她咬了咬下唇, 一抬头,他在另一辆车里拨帘望来, 目光潺潺,宛若月华流水般皎洁澄明, 夜雾模糊了那股异样的温柔。
天色渐晚, 柳行素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瞧见,低了低蛾眉, 放下车帘便让小春赶车走了。
月光在天水里泛着淡淡的微蓝,风一吹, 花枝轻折,声音飘落到四处。
莫玉麒一路神色不愉, 跟在太子后边慢腾腾地策马, 卫二看来赢了银子,心情不错地走在前头,卫六便与他成了难兄难弟, 他眼尖, 早看出来莫玉麒对柳大人身边那个小少年有些想法, 很显然那个小春今天对他有点冷淡,甚至嫌弃, 大概是伤了莫玉麒的心了。
卫六摇头长叹:“哎,咱们殿下从妥妥一枚倜傥美男子变成断袖之后,没想到老大你也……”
莫玉麒耸眉, 一只手按住了剑柄。他当然不为小春的事,他骗了小春,小春恼他他可以接受,无非以后有什么好处想着她,将她哄好便够了,但殿下这件事显然更棘手,柳行素好歹是个男人,殿下竟然也……这要是让皇帝陛下知道了,太子殿下麻烦大了。他不懂怎么此时卫六尚且笑得出来,左右他是没心情了。
他策马快走几步,“不行,我要告诉殿下,趁早同柳行素断了。”
那人太危险了,自打她出现,殿下变得愈发不像他了。从前殿下哪会惦记什么人,远在灵州的睿王,卧病在榻的襄王,他提都不曾提过一句,但自从柳行素走入朝野视线,殿下处处为她迁就,现在还上了同一条船,要查柳家灭门的惨案。
陛下当年隐秘做的那些事,要是教殿下翻出来,要是殿下在这途中忽然恢复记忆……后果不堪设想。
“兄弟,你别多事啊。”卫六一把攥住莫玉麒的胳膊,莫玉麒有点不快,脸色泛青,卫六奇了,“我说你几句,你别不乐意了,咱殿下是什么人哪,你以为你几句话他就能听你的。柳大人是男是女,咱们介怀没用,殿下他喜欢啊,你别凑热闹了,仔细触怒了殿下,有你的果子吃。”
莫玉麒挣脱他,“现在柳行素是男是女,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柳家灭门的案子,谁都可以查,唯独殿下不可以。一旦查了,这太子位……”
越说越出格了,卫六伸掌在他脸上拍了一下,“别说了。殿下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止,你越是反对,只是将这事闹得越大。”
既然柳行素想查,莫玉麒当然不反对,但她竟然拽了太子下这修罗道场,他岂能任由太子殿下往火坑里跳?
白慕熙的马车才到太子府,卫五来报:“殿下,事有不妙,中书令韩大人,今日被陛下押入大理寺了。”
白慕熙接过卫五手里递来的一张信条,飞快地扫了一眼,皱眉:“这么快便败露了。”
他不是没感觉到,他的父皇对抚远将军的事格外在意。如果不是如此,不可能一本平平无奇的书丢了没几日,父皇便有所察觉,甚至大发雷霆,扣押韩诀。但不管如何,韩诀与此时没有星点干系。
似乎料到他的想法,卫五低头回道:“韩大人入宫前,托他的心腹下属要带给殿下一句话。”
“什么话?”
“韩大人说,这事不论如何,太子殿下不可出面,切忌出头,否则覆水难收。”
没想到韩诀也对此事讳莫如深,他从韩诀是表兄弟,走得不算近,有些事对方不说,他也怪不到他头上,但此时,韩诀分明也是知道什么,不愿他涉足这事,可到底是什么,让他更加好奇。
卫五道:“但是殿下,韩大人毕竟是殿下您的……”
“孤有分寸。”白慕熙将手里的纸条揉皱了,“摆驾,孤要入宫。”
“诺。”
皇帝此时不在无极殿理政,直接歇在了长生殿。
漆金描翠的宝装屏风,雕纹繁复大气、形态巍峨高傲的龙首椅,一旁的兽炉正吐着幽然的安神香。
皇帝听到人禀告太子在外求见,从龙床上歪身下来,没想到自己克制猜忌不去搜他,他自己到主动请见了,皇帝任由两个宫人穿戴好云锦浮绣龙袍,挥了挥手,让人请太子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