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以后,戒酒。”
柳行素哼了一声,“殿下,喝酒也要管?没有这个道理。”
她酒劲有些上头,那碗甜酒的后劲大,柳行素现在有些晕乎乎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了,脚步飘飘然地走近了一步,“殿下是我什么人?”
白慕熙攒起修长的眉,“你希望孤是你的什么人,孤就会是你什么人。”
“哦。”柳行素呵出酒气来,眼中揉出一丝笑意,“我也不清楚,不过,希望殿下你是友非敌,不然——”
他继续挑眉,“不然会怎么样?”
“不然,我会很难做。”柳行素又呵出了一口气,好像呼吸在他的脸上了,靠得这么近,只剩下彼此安静的心跳声。
远处有人群熙攘,笑声闹声,还有花枝被一根根掐断的脆响。
白慕熙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梅花林外带。
一丛丛一簇簇如雪如烟的花树,在静谧的世道之中安逸婆娑,他的掌心仿佛有暖流淌过,轻易便让人觉得安心。
柳行素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喝醉了。
他拉着她往僻静的地方踅过去,走出了桃花如障,柳行素听到他携了丝怅然的语声:“世人都知道母后喜欢梅花,其实她只是喜欢,那个陪她赏梅的人罢了。”
“那个陪她赏梅的人是——”柳行素发觉自己多嘴了,缄口不再说话。
白慕熙捏紧了她的手,“不是父皇。她在宫里不快乐,父皇纵然再爱她,也不会长长久久地,只费尽心思讨好这一个女人。我一直觉得深宫里无情,帝王家无爱,不过,好像又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柳行素脚下微微踉跄,被他伸过来的一只有力的臂膀稳住了。
白慕熙转过头看她,嘴唇上扬,“装傻。”
“哎?”她怎么就装傻了?
柳行素甩甩头,将脑子里混沌不清的旖旎思想甩开,愣愣地抬起头。
忽然有所反应:他的意思是,他是个有情有爱的人?
柳行素正要出口戏谑一两句,远处穿来了一个清澈的寻寻觅觅的女声:“殿下?殿下?”
柳行素瞬间甩脱了白慕熙的手,脸色微冷。
白慕熙抿唇,只见身后一个藕色纱衫的妙龄少女拨开梅花而来,披着一件白绒斗篷,发上、毛绒上全是一色的梅花瓣,她手里抱着暖炉,脚步姗姗。
柳行素几乎第一时间留意白慕熙的反应,不过解语花来了,他非但没有喜悦,反倒浮出了一丝忧色。
作者有话要说: 漫步赏梅,太浪漫啦。
可惜人太多,不能动手动脚的,太子殿下快憋出内伤啦~
☆、第51章 一箭双雕计
灵珑将小火炉捧到白慕熙的身前,“殿下, 天这么冷, 您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白慕熙将她手里的火炉接过来了,却递给柳行素。
身后还是有不少人正在笑语, 但柳行素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个时候望着他们三个人的目光数目已经翻了一番。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灵珑姑娘的一番心意, 我看殿下还是不要推辞了, 你塞给我,灵珑姑娘该有多难受。”
听到这话, 灵珑俯下了脖颈,两颊冒出雪梅一般的灼红。
白慕熙更凝了眉, 有些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灵珑低着头,声音清澈细腻:“殿下在西北时伤了身子, 落了点病根, 御医说怕受寒,出门要多加留意才是。”
柳行素偏过头,“殿下说毫发无伤, 原来, 是故意骗我的?”
骗她说些好听的?柳行素有点懊恼。
但被指责了太子殿下丝毫不感到羞愧, 反而有理有据:“孤的确,没伤到毫发。”
柳行素被一扼, 继而眯着眼从嘴唇中蹦出四个字,“强词夺理。”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看得灵珑慢慢变了目光, 柳行素与殿下的亲昵姿态,上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少了,单单是徐大人和卫大人,两个人始终讳莫如深,提起她来便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只是灵珑没有想到,她花了这么多年的心思用在太子身上,却有人后来居上,而且竟然是个男人。
她咬住了唇,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这时候,从梅林里走出来的行人便更多了,四下里全是暧昧探寻的目光。
柳行素看了眼白慕熙,闪着促狭的微光,看得他心中一跳,直觉不好,柳行素忽然伸手勾住了灵珑柔软如水波绡绸般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拉入了怀里,灵珑僵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靠住了柳行素,又气又急,“柳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但灵珑这点力气,掰不过柳行素,她毕竟扮成男人久了,也有点武功的底子,灵珑哪里挣得出她的怀抱,柳行素挑衅一样道:“太子殿下,你这位美人我瞧着甚好,先前有意问殿下讨要,殿下却吝惜不肯给,如今我也不强求,我只想,殿下能给我一个追求灵珑的机会。”
身后看热闹的人传来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原来柳大人不是断袖,她刻意接近殿下,为的是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看样子太子殿下还不愿意呢。”
一人扶着花枝长叹:“灵珑在太子跟前服侍了多少年了,知根知底,知冷知热的,又生得百般娇美,换了我是殿下,那也舍不得。”
另一人附和:“是极是极。”
白慕熙才感觉到自己的额角仿佛跳了一下,暗暗咬牙。这个女人,从来就学不会安分,他早就该死心了。
他沉下脸色,口吻多了分不善的意味,“孤早就说了,别的丫鬟,你要多少都有,灵珑,孤不让。”。
“我就说,殿下哪里会给?”
看戏的人终于热血沸腾了,“就是就是,瞧瞧那灵珑姑娘,在柳大人怀里反抗得好生可怜,她那眼神分明是对殿下有情,可惜了柳大人襄王有心神女无梦,注定是无缘了的。”
“柳大人看来是不能放弃啊。”
“要我我也不放弃,毕竟是个温柔体贴的美人。”
……
身后喁喁私语终于大了,灵珑脸颊滴血,羞恼得恨不得当场自刎,却还要受着柳行素的钳制,丝毫脱身不得,她缠绵地唤道:“殿下,灵珑不走……”
“灵珑姑娘,我知你心向着殿下,但今日人多,你也给我留些余地好不好?”柳行素温柔多情地俯下目光,她身量较灵珑长,瘦削文秀,远远望着,犹如一个青衫公子抱着她的贴身侍女正在温存。
灵珑的眼眶里噙了晶莹的水光,“柳大人,我不能跟你,你放开我。”
柳行素失望地眨眼,“哎,灵珑姑娘,我只说,想请你和殿下给我一个机会罢了,我不强迫你,但你也对我坦诚,要是我打动了你的心了,你便弃了太子府的荣华跟我好不好?我保证一辈子疼你。”
“一辈子疼你”一出口,白慕熙脸色都变了。
这种话、这种话他一个男人都说不出来!
柳行素你敢……
灵珑还在眼巴巴望着太子,白慕熙的脸上有三分怒意,灵珑看了便觉得安心了,殿下不会将自己送出去的,因此镇定了不少。
“啧啧,柳大人真是个情种,敢不畏强权,同太子争女人。”
“这倒是,还有传言说柳大人与太子暗通款曲呢,熟料这二人竟是情敌。冤家路窄,分外眼红啊。”
“太子殿下好像真生气了,不得了不得了。”
……
白慕熙耸眉,一双漆黑如利刃的眸慑人夺魄,“柳大人,孤的话,不会再说第三遍,放了灵珑。”
枝头寒梅大盛,花丛里飘出无数鲜红如血的花瓣。
日头在枝头兜里,寒风被驱逐出境。
可这样,柳行素却觉得身上有些凉意。
他的态度很坚决,是不是因为,他根本舍不得灵珑?舍不得这个娇滴滴没有二两肉,更体弱无力的女人……说柳氏之后没有女人,都是骗人的吧。既然在意,怎么会让?
柳行素失望地松开了灵珑,这回不是装的,是真失望了。
“殿下既然长情,那但愿你与灵珑姑娘好好的,莫要负了她,柳行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了个春秋大梦。”
她转身就走了。
白慕熙几乎立即要追上去,可是众目睽睽,却只能看着她走。
玲珑水波盈盈的眼眸飘向白慕熙,“殿下,多谢殿下没有送出灵珑……”
他微微一怔。
他方才拒绝压根不是为了灵珑。可她毕竟跟在自己身边久了,便是一个熟人,同莫玉麒和影卫们一样亲近,可他想的全是那个没心没肝的女人,对灵珑丝毫没有愧疚。他反省了一下,那头,柳行素已经越过人群遁于花林之后了。
千红竞放,琼枝温腻。
衣香鬓影之后,那个牵他心系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白慕熙有点失语,不是她爱演么?他陪她演了一场,反而不是了,她再怎么通透聪明,也还是个女人,既然是女人,某些地方就是叫人无法理解的。
他觉得她有点无理取闹。
“今日这场好戏看得真叫人大是畅怀。”
也有女子歆羡的声音,“太子和柳大人,任谁看中了我,于我都是天大的福分了,灵珑虽美,也不过是个婢女而已,何德何能……哎。”
柳行素一路畅行无阻地出了梅林,发觉睿王妃已经走远了。她也面色不改,今日唱的这出大戏,一定将人绕晕了,她喜不喜欢太子是一回事,至于她是不是女人,对睿王妃而言怕又要多几分考量了。
柳行素回府之后,又切切告诫自己院子里的人:“记住,再也不能未经我的同意,就私自放人进来,尤其是太子殿下,听明白了么?”
“明白。”
小春见她神色匆匆,脸色通红的,以为她受了寒,一进房门便急着找炭火重燃火钵,柳行素拂开她的手,“小春,过了年,我要加快一些了。”
“不能让徽儿一直等,我怕他耐不住性子,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师父和师兄都管不住他的。”
“这倒是。”小春点头,然后又摇头,“可是大人,欲速则不达,操之过急,也许反而达不到目的。还是慢慢来吧。”
……
睿王妃回府,将今日见了柳行素的情形,以及柳行素与太子争夺灵珑的情形,一五一十同睿王说了,他人还在躺椅上,不见喜怒地眯了眯眼,仿佛在享受阳光。
“王妃,我几时想拉拢柳行素了,你同他说那些做甚么?”
睿王妃愣了一下,然后跪在睿王身前,低头艰难道:“是双儿自己多事了,会错了意,请王爷责罚。”
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胳膊,淡淡敛唇,“你有什么错?双儿倒让我看清了,柳行素这人怕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倒没有依附太子的意思,只是又与太子关系暧昧,教人难以捉摸。要他真是喜欢灵珑也说得过去,不过到底是不是,尤未可知。”
“王爷下一步,要如何做?”
睿王惬意地枕着自己的胳膊,望天微笑:“姑且放过她一段时日,我要出手,必定就是最狠的。”
此时远处的假山后边传来白承佑软糯的声音:“父王,父王好久没陪团圆放纸鸢啦!”
他还跑不快,手里拎着一只苍鹰纸鸢,颠颠地凑过来,睿王侧过脸颊,露出宠溺的笑容,“等父王身子好了便陪你,听话。”
白承佑软糯糯地点头,小手指伸出来要拉钩,“父王说话算话。”
“嗯。”睿王笑着伸出大掌,小拇指与他勾住晃了晃。
睿王妃在一旁看着,觉得一家三口无比温情,若是时光也能就此终老,该有多好。她一点不羡慕凤袍加身,这辈子,有王爷,有儿子,能健康长寿地活在一起,衣食无忧,便够了。可惜王爷是个有鸿鹄志向的人,他这样的人,又怎么肯安于一隅呢?
睿王妃摸了摸儿子毛绒绒的脑袋,在睿王无所察觉的地方,轻声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太受伤了,放心,以后那句“我疼你一辈子”就是说给太子听的了,其实内心有点小傲娇的木樨,有点吃味了。哈哈哈。
☆、第52章 日暮又东风
柳行素终于从断句残篇和韩诀提供的信息里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恰逢师父鸿雁传书,找到了能腐蚀肉身和利刃的药水的出处, 这本是皇家秘辛了, 是西边一个边陲小国提取了上十种毒蛇的毒液,杂合了各种毒花毒草炼制而成的, 以前专门上供给大周。
但因为这种药太过阴毒,不留余地, 所以国主送给大周的礼单上, 对此事便隐而不表了,先帝因觉得此药存世, 对大周是个祸患,便让人捣毁了宫里所有的药水, 后来小国灭亡,此药成了不传的绝品。
一位云游四方的师伯说, 他年轻的时候, 因为年轻气盛误入歧途,曾在丝绸之路上,做过劫道的流寇, 有幸见过这种毒, 但也只是瞟了一眼, 当时押送的板车因为负重坍塌了,撒了一点水出来, 一个抢着的士兵不慎落了一滴在手上,疼得他哇哇惨叫,师伯看呆了, 后来在下一站传来消息时,说那支队伍里多了一个独臂的士兵。
师伯便再也不敢打那批货物的主意了。
“原来是上供给大周的贡品。”柳行素侧卧在檀木椅上,疲倦地用手指揉了揉额头。
看来,当年先帝没有毁掉所有的药水,才会让遗祸存世,成了杀人灭口,毫无痕迹的凶器。
能够接近那批货物的人,除了当今天子,皇帝陛下,还能有谁?
柳行素头痛了。
如果敌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她要如何自处?
最近白慕熙有些嗜睡,灵珑自从那日被柳行素当面搂抱讨要之后,便一直索然不悦,幸得最后未被殿下送出,她想自己跟了殿下多年,到底还有点情谊的,殿下拒绝得干脆,她心里也暗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