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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行素回府之后,先喊人,“小春?”但她从前院找到后院,都不见小春的身影,不由得多了分心思,但院子里除了小春之外,就只剩几个打扫的下人,晚了他们不会等自己,各自都睡下了。
柳行素冲着树干喊人,“卫六!”
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柳行素真的怒了,“你们再不出来,我砸了这块玉佩!”
此话一出,光溜溜的树上登时溜下一个人来,正是脸色发苦的卫六。“柳大人,小春没有回来。”
“怎么会没有回来?”
小春从不在夜里单独出门,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也有警觉性。
卫六咬着牙,一副慨然就义的模样,“小春确实不曾回来,她今日说,想去东市给你买只乌鸡回来炖汤喝,约莫申时三刻走的,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柳行素沉声道:“你们没人跟着他?”
正是这个,卫六下午困了,在树梢上打了个盹儿,便玩忽职守了,但他是真没想到,就连小春也会遭遇不测。
小春是自己从贺兰山带来的,她一定要平安,柳行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到一个人,抬起头,“莫玉麒呢?”
卫六愣住了,“在太子府,柳大人稍后,我这就去找。”
但莫玉麒这几日几乎没离开过太子府,卫六说起小春失踪的事,他比谁都惊讶,“怎么会——小春失踪了?”
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明明几日前,他还见过她,她还是那么腼腆,偶尔又倔强得让人心疼,那么小一个少年,莫玉麒立刻慌了,“人在哪里不见的?”
“不知道,她只说去东市去买乌鸡要炖汤,然而走了就没有回来,小春熟悉上京城,也乖巧不惹事,断然没有仇家,如果是被人掳走了,那多半是冲着柳大人去的。”
卫六的分析莫玉麒完全听不进了,卫六一声叹息,“殿下人呢?”
莫玉麒今晚是被吓到了,从柳行素走了之后,太子的身体似乎便不好了,头疼得晕死了过去,这会儿整个府中都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还会有人带卫六进门见太子,“我去找找!”
莫玉麒提着剑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月色星光被一层浓密的云翳遮掩,方才还澄澈空灵的天,顷刻间大雨倾盆。
此时繁华的东市还热闹着,支起了无数色彩斑斓的棚,光影交织,但因为下了雨,不少行人撑着伞离开,莫玉麒和卫六前后脚赶来,但偌大一个东市,找不到那个身影,他们问了上百个行人,都没有得到答案。
“头儿,我想——小春要是没有被抓走,她自己就会回去的。这个时辰了,难道是遇上了人贩子?”
人贩子也比是柳行素的仇家要好,莫玉麒握紧了剑柄,这辈子,除了殿下受伤,不会有此时更叫他惶惶不安,那个叫小春的小少年,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他的心底,一怒一笑,都是那样牵绊他心。
雨水从莫玉麒的脸上滑落,他踩在青石砖坳聚起来的水洼里,长衫湿透了,右手握住剑柄青筋毕露。
“找不到小春,直接去报官。”皇城之下,到底何人敢滋事?莫玉麒面无表情地抹了一脸的雨水,沉毅地往回走。上天入地,他一定要找到小春。
作者有话要说: 白慕熙说,一辈子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但有一件事,她悔得肝肠寸断,莫玉麒也是。这一章看起来还有甜味,要开始转折了,亲们挺住!
PS:男主醒过来,就会恢复记忆了。
☆、第54章 虐杀惜花人
来回已经湿透了,莫玉麒咬住了嘴唇, 最终停在柳府的门口。
柳行素打开门, 见到一脸倦容和忧急的莫玉麒,便知道小春没有找他, 他也在寻小春,最后的线索都断了, 莫玉麒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尖削的下颌淌着水,“小春没回来?”
“没有。”
小春不爱玩闹, 也从来不开玩笑让人担心,她一直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姑娘。
柳行素没想到当初承诺的, 带小春来见识上京的繁华,见识市面, 今日却会弄丢了她。
“柳大人?”
柳行素愁眉不展之际, 忽有一人穿过潺潺水帘而来,一袭惨绿的衣裳淋湿得紧贴着他瘦弱佝偻的身影,那人的声音尖锐高扬, “柳大人, 我家主公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这个时候来——
柳行素凛了凛神色, 待他走入阶下,才看清楚原来是个宦官, 他在宫中行走,没想到也投靠了别人,宦官低着头收了雨伞, 拧了两把绿袖间的水,诺诺道:“主公明日在凝翠楼招待,请柳行素大人午时三刻,过楼一叙。府中但有人员走失,尽可问他。”
“你……”莫玉麒心中一阵怔忡,正要问他家主公是谁。
柳行素拦下他的手臂,“烦请公公回去禀告睿王,柳行素明日必到,我家的下人不懂规矩,怕是有些地方会冲撞了睿王,还请王爷将她放了,我亲自教训。”
宦官笑了笑,“柳大人说哪儿的话,小春姑娘聪明伶俐,哪里可能会惹了睿王了?”
“什、什么姑娘?”莫玉麒惊讶地看着宦官,他笑而不语,他又转头去看柳行素,错愕地盯住了她。
柳行素抿了抿唇,“好,明日柳行素赴会,再请睿王殿下高抬贵手。”
宦官笑眯眯地颔首,行了一礼,便撑起了伞又折回去了。
莫玉麒却还愣愣地望着,“小春……”
“她是个姑娘。”
已经瞒不住了,她有心将小春许配给莫玉麒,也就没打算瞒着,只是他们关系始终没有进展,既然小春不说,她也没有多嘴。
莫玉麒继续愣,“可是她一直和你在一起,你是男子……”
“我是个断袖,对小春没有意思。”柳行素皱了皱眉,“你先回去罢,明日我去赴宴,一定想办法带回小春。”
莫玉麒抢上一步,“我陪你去。”
“有太子的人陪着,反而对小春更不利,你回去照料你们家殿下吧,这是小春和我的事。”
柳行素烦闷受到了睿王威胁,如果能顺利救出小春,她要安排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她转身入府,摔上了门。
凄风冷雨,金碧辉煌的宫室楼阁,在薄如青霭的夜雾里犹如斗笠下隐约灭没的容色,朦朦胧胧。
皇帝在长桥上,眺望远方那一片梅花林,一如捧簇而出的莹雪。他的皇后最爱梅,小字便叫冷香,他还在潜邸时,最爱与她添茶,看她新作的诗词,因为窗外梅花开得艳好,正衬她的冰肌玉肤,他便替她取字冷香。
“今日旧林冰雪地,冷香幽绝向谁开?”
她走了太多年了,留下唯一一个儿子,如今……他都忘了她的好了,皇帝的眼睛被风吹得发干,他转过身问身边的近侍,“太子近来还好么?数日不见了。”
这风水果然轮流转,皇上不过看了眼梅花,便想起了先皇后和太子,近侍自然不敢怠慢了,“太子殿下近日染了风寒,卧病在府,已经数日不曾上朝了。”
“你找人从御药房里挑最好的药给他送去。”皇帝想了想,又思及了睿王,便长叹了一口气,“太子病好了,让他来见朕。”
“诺。”
宦官应许了,弯腰走出了几步。
皇帝又看了眼那灼灼繁盛的白梅,疏林如画,横绝在浩漫的雨天里。他心念一动,“等等,”宦官停住了脚步,又听皇帝道,“朕亲自去看他。”
宦官心想,陛下可算是想起太子的好了,当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皇帝独宠中宫,太子殿下那也是何等地受尽宠爱,襄王和睿王反倒显得势单力弱,十分可怜,可惜睿王不服,后来养成了那样一副性子,宦官想起来便觉得后怕。
柳行素将自己打点好了,换了身随常穿的银青长袍,袖摆绣了几缕藤蔓状的金线,繁丽古朴,用玄色的发带束了发,临行前,将薄而利的匕首贴着脚踝放着,放下衣袍,遮掩得分毫不露。
“柳大人,睿王备了软轿,吩咐我等抬着大人前去赴宴。”出府便撞见睿王府的下人,柳行素微微拧眉。
“也好,睿王腰缠万贯,几个下人一点苦力,他出得起。”
家丁脸都变了色,但柳行素却若无其事地跨入了轿子里。
轿子被轿夫们抬起来,不疾不徐地前往凝翠楼,这栋酒楼是上京的名景特色,珍藏美酒无数,也是太子府的常客,据说有不少窖藏的木樨清露,柳行素俯身迈入门槛,才发觉繁华万状的酒楼里今日空空如也,竟无一个客人。
她抬起头,只见二楼斜倚着一道玄色身影,衣履华贵,阴凉的一对美眸看起来鬼魅而妖冶,他手里攥着一把瓜子正在嗑,十分有闲情,顺手将壳扔下来,底下的人唯恐扫得慢了,正麻利地收拾。
她很少见睿王,记忆里,他还是个男孩儿,但从小喜欢舞刀弄棍,而且性格冷厉残酷,谁惹了他不快,他便要断谁的手,他的擒拿手快准狠,教人轻易逃脱不得。柳行素扬起视线眯成了一道狭缝。
睿王翻过手掌,撒下一手瓜子,“柳大人,本王等你等了太久了,今日本王包了整栋凝翠楼,就为了请你赴宴,你到底是给了本王面子。”
楼下的人惊慌失措地在捡瓜子壳,睿王说了,如果不是空壳,他们须得捡起来吃掉,所以现在他很欣赏这群人恶狗扑食般的行径,快慰极了。他的手在栏杆上一拍,“既然来了,那便上来一叙。”
当然是要上去的,柳行素皱着眉头,扫过这群争相捡着瓜子的酒保伙计们,迈步上了二楼。
“睿王殿下,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下人,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但是她毕竟跟我时间久了,睿王殿下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请宽容则个,柳行素定亲自押着她向您谢罪。”
睿王一面笑着不答,一面将人引入内堂,酒宴丰盛,长桌正中,还摆着一只金黄喷香的烤全羊,柳行素留心附近,睿王的人左右两边立着,肃容静候,睿王与她坐在两头,他笑了着倒了一碗酒,“柳大人真是个妙人,身边竟有个女扮男装的小厮。”
柳行素凛了凛眸色,睿王将酒碗沿着桌面推了过来,这一下用力很猛,柳行素伸手要接,但被震得虎口发麻,酒水倾洒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衫。
她佯作恼火,睿王却道:“柳大人生得清秀得很,我瞧见了也愉悦,难怪皇兄对你……“
他一句比一句不着调,柳行素心里记挂被掳走的小春,无暇与他继续打太极,“睿王殿下莫要无中生有,小春如有得罪处,柳行素一力承担。”
“你承担得起么?”睿王笑着反问,柳行素心弦一跳,只听到他缓慢地叹息,“她勾引本王。”
“什么?睿王殿下你是在说笑?”柳行素怒了。
“若她真的勾引本王,柳大人该怎么说?”睿王阴凉地微笑,“本王有仇必报,也喜欢计较,柳大人若想要道歉,不如,你亲自来?”
“小春人在哪?”
“这个,她再也不会回你身边了。”睿王打了个哈欠,手里握着一双筷子,恹恹地拨弄餐盘里的佳肴。
柳行素有不太好的预感,“睿王将小春怎么了?”
睿王懒懒地答:“送上门的女人,本王岂敢辜负风月?”他挑了挑眉梢,眼睛微亮,“她太瘦了,在床上也无趣得很,本王不怎么喜欢,看来柳大人没教好她。”
“你卑鄙!”柳行素气得站了起来,她没有想到睿王竟会下作卑劣至此,她气得胸膛狠狠起伏,几乎要将酒碗摔在他的脸上。
“哦?柳大人你知道,本王当初,为什么明知突厥撤军有诈,却还是冲上去趁胜追击么?”
柳行素几乎咬碎了牙,手指发抖,如果小春……
她不能想象,那么单纯的小春,有一日……她信誓旦旦要陪自己来上京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模样,是她对不起她。
睿王放了银箸子,笑容如毒蛇一般扼住了她的咽喉,“我喜欢鲜血的味道。你不知道当一个人死在自己的刀下时,他无力的呻/吟有多么令人激奋,就像踩死一只只蝼蚁一样简单。掌握他们的生死,才让自己感觉像是一个神,一个主宰。我从小就输给白慕熙,可今天,他拥有的都可以一件件地夺回来,他的太子位,他的权力,父皇的宠爱,我想象着死在我刀下的每一张脸孔,都是他的,那副假仁假义的嘴脸。”
柳行素从来没见过这种残暴弑杀的人。他和太子之争,柳行素原本还斟酌站对立场,但他竟然对小春下手,足见低劣到了什么程度。
“柳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对了,你一向喜欢太子那种仁义君子,对不起,本王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坐回椅子,乖巧的姿态,嘴角却猩红如朱。
柳行素握紧了拳,“我只想知道,小春在哪儿,她若不愿同我回去,麻烦睿王殿下,让她亲口对我说。”
“这个……恐怕不行。”
睿王摇了摇头。
柳行素压低嗓音:“如何不行?”
“她已经被扔到乱葬岗去了。”
“你——”柳行素怔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乖巧的温驯的,又倔强的小春死了?
睿王啧啧道:“柳大人怎么一副泫然模样?你若是早说她对你这么重要,本王下手就该轻些。不过说句实话,她一个小女子力气倒不小,昨晚竟敢行刺本王,只可惜功夫不到家,还是被本王捏了脖子,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她便断气了。”
“不过柳大人,行刺王爷也是重罪,即便我不处置,大理寺也不会放过这桩案子,到时候是小春犯上作乱,还是柳大人有心指使,那就不好说了。”
他在威胁她,这件事不许报官。
可他是睿王,皇帝如今宠他,正要将他捧到天上,大理寺哪个骨头硬的敢接这桩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