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妃君子——风储黛
时间:2017-11-19 16:35:32

  “当然能。”柳行素指了指睡着的儿子,“如果你能答应,这就是我们化干戈为玉帛的铁证。”
  这是白氏与柳氏的后人,不说独一份,但天下没有谁比这个更有资格作证了。
  他眉眼一弯,此时趴在他膝头的儿子醒了,睡得不安逸,醒来就开始闹,要娘亲抱抱,柳行素过了害喜的日子,但胎气却不稳,不敢把这么大的儿子抱进怀里,将他的肩膀推了一把,“要你好看叔叔抱好不好?”
  小脑袋望向一旁目含微笑的好看叔叔,小脑袋装模作样地晃了晃,“那也好吧。”
  于是张开了小手,“叔叔,抱。”
  白慕熙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傻儿子,第一次,在明知身份的情境下打量他,伸手将傻儿子抱上来放到腿上,小人儿才只有他的腿长,脸还有些婴儿肥,黑漆漆的眼睛,有些像他,更多是像潺潺,他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睡不着了?”
  柳承徽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把脸歪进他怀里,嘟囔道:“娘亲老亲我,把我亲醒了。”
  “……”亲你还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卖萌可耻啊~
这章柳柳的爱情宣言真霸气!
 
  ☆、第77章 风霜皆落尘
 
  睿王率军抵御外辱,双方在凉州之外僵持了近两个月, 还是睿王好大喜功, 衡阳的消息传来,让他再也坐不住了, 案牍上的私信被他撕成了碎布,“好个皇兄。”
  他是猜测他没有死, 上京城太子殡葬之时, 那具覆面的尸首太过蹊跷。但父皇当时处于丧子悲恸之中,即便要他开棺验尸, 他也不可能会答应。死者为大,他的皇兄生前做了再多让皇帝猜忌疑心之事, 但人死了,他的一切会被时间原谅。睿王清楚地发觉, 父皇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花白两鬓,双眼混浊,扶着棺椁失声难抑。最后还是襄王来, 才将他劝回去了。
  “王爷, 咱们如今是趁胜追击, 还是折返上京?”谋士战战兢兢问。
  前几日,因为军中有个“蛊惑人心”, 说太子未死泄露军机的,被睿王听到,拔剑当场斩杀马下, 从此后人心惶惶,再也无人敢提“太子”二字。
  火钵里,火苗将鸿雁传来的锦书吞没了,幽幽的焰光映得睿王一张满是戾气的脸扭曲而阴狠,“回京。”
  既然他赶来,便让他知道,这大周的江山,迟早会落入睿王掌心,他所珍视的宠爱的留恋的,他会一个不留地尽数毁于他眼前。
  队伍沿着河水北上,到了夜里,众人择了山头旷野处安营扎寨。
  身后一蓬蓬白帐矗落起来,篝火四处点燃,烤肉和美酒的清香飘散到各处,白慕熙一袭白裳,坐在篝火边调试他的琴弦,仿佛身后道道青山都在他的脚下化成了柔软的水,只剩一笔黛痕。
  琴音如诉,如问,清扬地起伏,在这春夜微凉的天气里,草木微摇,露水白雾从丛林之间窜出氤氲的芳踪。
  因为梅先生说他不能再受凉,柳行素见他衣衫单薄,从马车上给他拿了一件狐裘,“披上。”
  琴音一停,他沉默地接过她递来的狐裘,裹在了身上。
  两个人在篝火旁依偎起来,柳行素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火焰一次次升起,绽开硕大的火花,又黯淡地落下来,从焦灰和木柴之间发出噼啪的声音。
  韩诀一手牵着柳承徽走来,因为大晚上这小子要找他娘,韩诀哄不好了,沈轻舟自然不愿意哄,于是他拉着徽儿过来,打了一整日,韩诀身上挂了不少彩,脸也被蹭破了一层皮,红肿起来,英俊的仪容险些毁于一旦。
  看到篝火前相伴相依的二人,他轻轻一呻,“徽儿,你娘有了新欢,你还去作甚么?”
  柳承徽仰起小脸纳闷地望着大伯。
  韩诀一本正经地道:“你娘很快就要有后爹了,等她有了后爹,就再也不找你爹了,你听明白了么?”
  柳承徽想起来,方才阿七叔叔拉着他,挺直白地问:“要是你好看叔叔当你阿爹,你愿不愿意?”
  他便问:“是亲爹吗?”听说,只有亲爹才会疼爱自己啊。
  阿七肃然道:“当然是。”
  柳承徽点头,“那好啊。”
  他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好看叔叔当自己爹爹的事,于是韩诀问起来之时,他特自豪地说道:“那很好啊,好看叔叔配得上当我爹。”
  小子真是太容易被收买,韩诀冷了冷脸色,走了近前,在两个重叠的身影之后,阴阳怪气道:“心真大,替别人养孩子的事也干。”
  这话是说给白慕熙的,韩诀既然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们俩当人都听到了,白慕熙微微挑眉,侧过了脸,仿佛在要让她解释,这个孩子是谁的。
  明知他是促狭,柳行素却心烦意乱地咬了咬唇,“你别这么看我,我的孩子,只能认你当爹。”
  “哦。”他偏过目光,不问了。
  韩诀皱眉,“那孩子是谁的,你心里难道没数么?自欺欺人有意思?”这句话是冲柳行素说的。
  “……”
  柳承徽听不懂大人的话,撒开了韩诀的大手,直扑到白慕熙和柳行素之间,一手勾搭一个,“娘亲,你们在讲故事吗?”
  “咳咳,”柳行素道,“徽儿睡觉前,喜欢听故事。”
  白慕熙微微颔首,“还有唱歌?”
  “嗯。”他一定是知道了徽儿会唱那首江南民谣,那是很多年前皇后唱给他的歌谣,他教会了她,她又教给了他们儿子,柳行素那时候明明是恨他的,却把他教的歌传给了儿子……她的脸颊烧起来了。
  “难怪。”白慕熙有些失笑,握住了柳承徽的小手,微微一荡,“嗯,你娘亲给你讲什么故事?”
  柳承徽歪了歪脑袋,看了眼自己娘,掰着小指头数起来,“就是青州杀人案啊,凉州水井的无头案啊,上京城花柳案啊,还有塞外的僵尸……”
  白慕熙堵住了儿子喋喋不休的嘴,咳嗽起来。
  柳行素突然忍不住不矜持地笑了。
  他最怕这个。
  白慕熙横了她一眼,柳行素佯作没看到,一面笑一面扭到了别处。
  韩诀怔怔地在树后听了许久,直到一遍又一遍确认这个声音是谁的,他才脑中轰然一声,犹如惊雷炸开,这个没心肝的人,他为了他的“遗言”四处奔波受累时,他在这儿抱媳妇哄儿子啊!
  “咳咳!”
  沉重的咳嗽声提醒一家三口身后还有个被遗忘的人,韩诀冷冷地一笑,衣摆浮在篝火之后,映得一张俊容半黄半白,哂笑道:“不愧是太子殿下,连‘死’都是可以拿来骗人的。”
  “对不住,但其实……”
  他要解释,柳行素晓得他又要说些不吉利的话,她听不得他说那个字,摁住了他的手腕,也冷笑着道:“你答应我的事忘了?”
  白慕熙苦笑着点头,“好,我不说了。”
  她是个大而化之的傻姑娘,从来如是。很多事她都不喜欢计较,而此时却比任何人计较着他的死亡。心口暖暖地微酸,他伸手抱住了儿子,手指碰了碰他的小脸。
  柳承徽登时嘟起了小嘴儿:“为什么人人都爱捏我的脸?我以为好看叔叔你会不一样的。”
  他微愣,“那我该,怎么不一样?”
  “唔,那你亲我吧。”柳承徽一脸小心机得逞的得意,笑得像只狐狸,真是随他娘。
  不过白慕熙和柳行素的观念不怎么一样,儿子太宠了难免教他不知是非,就像他沿途过江南下,偷了一路一样,虽然是为了果腹,但该教他的,都要一样不落地说给他听。所以,总之,最后,太子殿下没有亲他。
  摸了摸头就算了事。从小到大他只亲过一个人。
  很快又要过长江,长江浩浩汤汤的湍流,在两岸山壁岩石上击出千里白雪。激风如号,白帆几页划过波澜壮阔的水面。
  蓊蓊佳木,隔着两岸雾色水光,都能望见翠色葱茏。
  一缕袅袅炊烟,从山下人家的烟囱里冒出来,弯入缥缈的云雾里湮没了。
  梅先生翻遍古籍,终于找到了或可医治白慕熙的办法,只是在他仓促翻到最后一页时,脸色忽然变了几变,最后,手指一顿。睡梦里还有那个女人的影子,多年前是他负了与她的约定,明知她终于母仪天下,有些陈年旧事早已不必提起,记得的终究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忘不了。
  因她种下的梅花林,如今皑皑如雪。
  同她烹茶煮雪、酿酒吟诗的少女,却已经在冰凉黑暗的泥土里,永世长眠。
  梅先生苦涩地将笑容收在嘴角,背着针袋前往主舱房。白慕熙正临着长江抚琴,江水滔滔如怒,琴音有股安宁静心的味道,好像纵是面对死亡,他也能面不改色一般。
  柳行素将药碗收拾好了,正在桌上看他新收到的上京城的消息。
  见到梅先生,嘴角一牵,“先生来了?”继而想到白慕熙的病,担忧不是好事,“是他的病又反复了么?”
  “哦,夫人不必忧心,我来不是为了他的病。”梅先生放下东西,坐到了白慕熙的对面,琴声止歇,落入了连绵东流的江水里。
  梅先生道:“七年前,我给了酿方给你,你说用木樨下酒,怎么我时至如今都没喝上一口?”
  “原来是为这事。”白慕熙有些歉然,拂下眼睑一笑,“对不住,有些事我怕是真的忘得厉害,不过眼下没有,大半的酒都藏在太子府的地窖里。”
  “上京城?”梅先生道,“那岂不是还有一两个月的脚程?”
  “若是快些,不到一月就能到。”白慕熙将琴放到一旁。
  正伏案读信的柳行素,闻言眉梢一挑,“不许快马加鞭,你想都不要想!”
  “……好。”他无奈地摇头。
  柳行素眼尖,瞥到被梅先生放到一旁的针袋,目光便凝住了,“先生,你这是……”
  梅先生温声微笑,“是替你探脉。”
  “哦。”
  白慕熙也有此意。她如今怀有身孕,本来便不适宜奔波劳累,结果一路从上京到衡阳,转眼又要跟着他北上,梅先生搭上她手腕的时候,他的手无意识地拧紧了琴弦,但梅先生和柳行素倒从容得很。
  “脉率如珠走盘,和缓平稳。”这是在船上,柳行素都没有不适之感,可见这个孩子是个顽强的,“没有大碍了。”
  “多谢梅先生。”柳行素抬起头,如画的红唇潋滟开来,手指捂住了小腹,感受不同的心跳,虽然现在什么都无法探查到。而且这孩子已经有了三月有余,往后的日子多注意,不会再有太大问题的。
  待送走了梅先生,柳行素把桌上的丝帛举起来,缓慢地遮住了唇,一双凌波美眸还看着他,仿佛害怕他发觉她掩藏的笑靥,生动活泼,好像还是及笄少女那般灵秀娇嗔。
  虽然,很大可能上,她是在逗自己。怕船上闷,怕他闷,她总是想法子逗他。
  白慕熙嘴唇微敛,笑了笑,“发现什么了?”
  柳行素放下手中的丝绡,娥眉秀攒,“发现,睿王正在快马加鞭赶回上京,而且他有虎符和兵权,沿途十六城,你父皇部署的所有防兵都被撤回了,就算此时皇帝有了疑心发觉不对,可惜为时已晚……”说到这儿,她忽然将东西摁在桌上,语调沉重起来,“我虽告诉你,但是你不要想着日夜兼程回去救你父皇,你现在的身体,根本禁不住一点风浪,让你上船已经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徽徽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了。
小徽徽:你们真的以为我傻,不知道我亲爹是哪位吗?(⊙o⊙)
 
  ☆、第78章 东辕门之变
 
  夜里,哄完睡熟的儿子, 柳行素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榻, 他习惯睡在外侧,柳行素只能尽量不惊动他, 夜里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她就知道他没睡着, 有些心酸, 手臂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肩膀。
  “没睡着?”
  白慕熙睁开了眼眸,临窗的床榻, 长江上弥散开一层月光。如银如雪,如烟如霭, 起伏的波涛蜿蜒千里,她想起他画在宣纸上的山河图, 他是真真正正地爱着这片河山的, 可是……
  他应了一声,极浅极轻的一声。
  柳行素心里苦,却因为夜深时看不见, 她故作笑音, “你喜欢儿子, 还是女儿?”
  他侧过身,手将她的腰锁住, 亲密地抱在一起,胸口颤动,“都喜欢。”
  “嗯。”
  白慕熙叹气, “你生的,我都爱。”
  “哦。”柳行素捂住唇,又问,“那我和其他男人生的呢?”
  她清楚地察觉,抱着自己的手僵了一瞬,他哑然微笑,“也喜欢。”也许陪不了她太久,而她还年轻,如果在他死了以后,她找到一个真心疼她爱她的人也好。
  柳行素看穿了他的想法,脸色一拉,“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近来睿王动作频繁,不但上京城,甚至衡阳也遍布他的眼线。他手里控制了禁卫军,王述已经彻底成了睿王府的人,甚至已然不顾天子圣旨,奉睿王诏而行。而在柳行素出京之后,睿王下的第一道令,便是捉拿柳行素归案。
  不但如此,他还命言官造谣阴山柳氏谋逆策反,以叛臣污之。
  柳行素方才看到来信时,是真的气得恨不得死了手里的东西,怕他担忧,才忍下了,按着这节没说。
  她满门,早在七年前就已覆没,人死之后还要担上如此污名,身为柳家唯一的后人,这口气她咽不下,连同小春的仇,睿王在她心里又画上了决不可姑息的一笔。
  夜里,她睡得也不安稳,手心一派冰凉,宛如寒玉。他睁开双眸,灯火下简朴的木桌添了一支安神香,纸镇压着一条奏报,这是上京城来的,他的潺潺不知道,他每日的来信远远不止几只鸿雁,几只信鸽,至于她抢去的,不过是些不全的消息罢了。
  他摊开手中的信纸,这是柳行素读过的,放在桌案上。舱房里小床上睡着的柳承徽,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翻了个身,弄得木板床吱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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