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妃君子——风储黛
时间:2017-11-19 16:35:32

  里头暗得很,只有少女喘息的声音,他不快地循着声音而去,心头有个不成形的想法,在浮出时便被他毫无拖泥带水地斩断,可在他挑起烛火,看到牙床便蜷缩在一处的女子,心墙还是轰然崩塌。
  莫玉麒一把拽住了少女的雪腕,将她粗暴地从地上扯起来,“人呢?你们花魁姑娘去哪儿了?”
  这少女他依稀相识,这是罗绮身边的侍女,为何一个侍女要冒充罗绮?难道……
  少女瑟缩着,颤颤发抖,却说不出半个字。
  莫玉麒的脑中犹如天旋地转,冰凉的剑柄犹如架在雪白脖颈上的毒蛇,少女被威胁得战栗发声:“罗绮,罗绮走了……云妈妈说,今夜要让她伺候上京城最大的权贵。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上京城最大的权贵,那不是……
  莫玉麒目光炽痛,“是罗绮让你留在这儿冒充她的?为了……为了骗我?”
  少女瑟瑟地伏地身体磕头,“小女子真的不知道了,罗绮、罗绮只说,要我留下来绊住、绊住你……她不想你去做傻事。”
  “混账!混账!”莫玉麒连连骂了几声,说不清骂的是谁,他脑中全乱了。那顶软红小轿,是抬往皇宫方向的,可小春不会委身给那个人,她曾以死抗争,刺杀过睿王……对了,刺杀!
  她是要去刺杀!
  他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恭王借她的梳拢之夜,以五百两黄金,搅得云烟楼,及半数上京权贵子弟对头牌花魁无人不晓,却留着她的清白之身,教她名声大噪,是为了今日。那个人,要借用她报恩的心,利用她的美貌去刺杀新帝!难怪一别之后,他发觉小春的武艺突飞猛进,原来是恭王一直在训练她,就是为了今夜!
  “啊——”莫玉麒的喉咙艰难地挤出一声虎吼。他竟再一次,让小春在自己眼皮底下……身入虎穴!
  怎么能够?她受过那么波折与磨难,为何还要如此傻,恭王对她的利用之心,难道她不知?为什么情知被利用,情知前往的是龙潭虎穴,她竟还要配合,还要用她的侍女来蒙混欺骗自己?又傻又可怜的小春,固执得让他……
  他风一般冲出了云烟楼,满月清辉下,古老繁密的杏花树如霭似障,深深庭院风过疏影动,卫六今夜本是来城中与莫玉麒接头,传达消息,但见他神色匆匆而来,卫六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蹙眉道:“你要去哪儿?”
  莫玉麒将他的手拨下去,“今夜之后,便告诉公子,莫玉麒从此以后,不再为公子效命了。”近十年,他从未忤逆过白慕熙,可今夜,他势必要忤逆他,顺应自己的心,他不能再一次,失去他的小春。
  “你要去——”卫六大惊失色,从未想过有一日莫玉麒会如此说道,卫六自从跟着殿下,便从没想过离开,莫玉麒当年也应当是如此想法的,可今夜这是——卫六想到一个人,“是小春出事了?”
  莫玉麒沉痛地颔首不言。
  卫六急急地抽了几口长气,“小春还在人世,这事儿我已经告诉了柳大人。她就是想让我多增几个人手,密切留意云烟楼的动静……但小春竟能在你眼皮底下出事,是什么人将她绑走了么?皇叔?”
  “不是,也不是被绑走,她是自愿入宫刺杀睿王。”就是因为这个。小春她是自愿上了花轿,就是因为这个,莫玉麒现在心乱如麻,全然不知何去何从。
  “那是——”
  莫玉麒揣测卫六有心拖延时间,再也不能久留,与他多话,窥伺时机,只见卫六身后俨然一株开得如火如荼的杏花树,宛如烟霭一般,粉光笼罩着整座庭院,粉黛光辉,没入墙外古道。莫玉麒提气纵身,要沿着杏花树跳出去。
  可惜卫六拖延时间时,早在树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莫玉麒落入一张结好的硕大的渔网之中,转眼被四个黑衣护卫从树梢上扯落,莫玉麒惊呆了,“卫六,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莫,小春要救,但你不可冲动行事。”卫六搓了搓手掌,“方才有人听到你说的话,已经传信给柳大人了。今夜如何部署,如何营救小春,是死是活,柳大人会承担。柳大人曾说过,无论何事,但凡有了小春的消息,都要报给她,相信她应当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这晚了!”
  面对痛心疾首,无从增援而懊痛的莫玉麒,卫六于心不忍,但也只能冒着与他割袍断义之险,拧眉道:“不论晚与不晚,成与不成,但我只知道,你以一己之力深入皇宫刺杀皇帝救出小春,是绝无可能的送死义举。留得个荆轲之名,可有什么用?你救不了小春,也会暴露身份。王述是殿下的人,他没有将你蛰伏云烟楼的事上报给睿王,只要你此时为了小春出现,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睿王,我们殿下已与皇叔结盟,逼着睿王狗急跳墙用下下策?那时候可更晚了!”
  “这……”
  卫六道:“你放心,今夜前往皇宫埋伏的人,一定都是生面孔,届时你与我到宫墙外接应,我会事先通知王述,让他将南墙外的禁军引开。”
  瞬息之间,卫六已经想到了最妥当的安排,比起一年前,成熟了何止一点半点?倒是这个,他们马首是瞻的影卫头领,此时犹如一只没头苍蝇乱撞,险些搭进去数条人命,还误了殿下大事。
  “好。”今夜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救不了小春,她死,他为她复仇。
  ……
  藕色纱帘的软红小轿沿着宫墙一路抬入了皇宫大内,罗绮挑起帘拢,但见青山几缕薄影,提着宫灯的侍女走在前头,幽幽深深的长路,前头是一方窄窄的树林。
  因为她是娼籍出身,皇帝召她侍寝,不能过红桥,也不能直接过无极殿,她的身份配不起,只能用四人抬轿,暂且过了几方拱门,到了僻静的院落。
  罗绮被人引入内堂,早有人烧好了热汤,跟着便有人上来拨开她的衣裳,罗绮顺从地走入浴桶之中,光洁白皙的肌肤,十分娇嫩,她站在桶里,等待婆子们来验身,但她手腕上那点朱砂记太过醒目,这种守宫砂只消瞧一眼便可断言她身子尚算清白,于是她们也只是粗略打量了几眼,罗绮身上没有令新帝不喜的伤口和疤痕,也没携带利器便算了事。
  罗绮沐浴净身之后,便被人抬入了正厢房,此时明月如水,夜雾深浓。
  窗外的西府海棠淡极正艳,一蓬新雪朦胧地摩挲过窗扉。罗绮躺在床褥里,听到窗外传来了一些动静,似是脚步声,跟着便是朗朗声音,在问:“人到了么?”
  这是睿王的声音,半年前的那晚犹如她的噩梦,至死不能忘。噩梦却再一次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度刺杀,不成功便成仁!
好了,国庆节五天日万终于结束了!作者君累得不行了哈哈,接下来恢复到日更三千的习惯,反正看起来也没多少要写的了。
新坑《长安迟暮》就快要和大家见面啦,因为都是太子系列,男主身份一样,所以我会竭力塑造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太子。具体啥样我就不说了,你们懂得!
 
  ☆、第87章 空庭春欲晚
 
  罗绮藏在厚重的棉褥下,视线被阻隔, 只听见赤舄踩在红木上沉闷的声动, 是那人已经来了。
  他来时,烛火昏沉, 是被人挑了几只,如今半暗半明, 罗绮柔嫩的肌肤在花火浮闪之间分外诱人。
  男人身上有股浓郁的龙涎香的气息, 罗绮深蹙娥眉。今夜的临幸原本只是小木屋里春风一夜,罗绮只是烟花女子, 脚上缠着证明身份的铁链,不可能真正进入深宫。也就是说, 这一夜过后,新帝夺了她的身子, 她将被原物送还云烟楼, 她来,不过是眼下这个皇帝欣赏她的容色,要与她一夜风流罢了。
  罗绮深知这一点, 她“嘤咛”一声, 娇嗔道:“皇上, 不知道这屋子里点的什么,奴家被熏得昏昏的, 到现在都没力气,怕是没法给皇上行礼了。”
  新帝邪魅地坐上床,挑起美人的下巴, “等下,你会跪在朕的身前跟朕行礼。”
  “皇上……”罗绮软语,被新帝揽入怀中。
  他狂狷的眉峰犹如一笔墨画,声音微沉,“等久了么?”
  罗绮全身几乎没有衣裳,只用丈许长的红绸子包裹了玲珑曼妙的娇躯,在闪烁的灯火下,显得尤为魅惑,新帝微笑道:“很有惑人的本事,比朕的皇后还要妖娆。”
  他的皇后是为端庄温婉的美人,当然比不过眼下的罗绮妖娆妩媚。
  罗绮已经除去了肩上的绡纱,一层晕火在她白如脂膏的肌肤上如水淌过,这具姣好的躯体,被恭王用上好的羊奶酒泡过,用上好的脂膏保养过,光滑如缎。皇帝不觉眼眶发热,的确,掌心下的人儿是个尤物,犹如一碰即碎的烟花。他此生不只有皇后一个女人,但没有谁比她还令人心动,令他整个身体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
  罗绮也有些担忧,忧心他认出自己,但幸得一年前,他们远远没到这个地步,她的身体也没给睿王瞧过,那时她是男装,虽说不上英姿飒爽,但面貌总有几分英气,不是睿王爱的那种容貌气质。但现在,也许是了。
  罗绮低声道:“皇上,奴家有些冷。”
  青楼里的姑娘但凡说完这句话,男人们便会扑上来回一句“别担忧美人儿,待会就热了”,但新帝和他们不太一样,他弯了弯唇,“朕好不容易给你把衣裳除了,你现在要穿上它?”
  “皇上说笑了,奴家哪有衣裳?”
  皇帝暗暗低眉,他低下头,视线移到她的手上。
  天底下鲜少有人知道,他有一双在黑暗中训练得犹如猎隼般锐利的眼。
  吹暗的灯火,对她而言是劣势,对他却是最大的胜算。
  他从小便不喜欢被动,到了后来娶妻生子的年纪,到了可以有女人的年纪,在征服女人的床榻上,他尤其习惯主动,将所有天时地利人和都攥在手心。这个美艳张扬的女人,犹如野性难驯的猫,他有兴致得很。
  新帝捞起她的一只柔荑,低声道:“美人的手指细白得正好。”
  罗绮羞涩喃喃:“皇上……”
  新帝见桌上还有几盏酒,眉峰微勾,“敦伦礼前,可愿与朕喝一杯?”
  “罗绮自当愿意。”
  但那酒才从酒盏之中倒出来,落入杯中,那股浓郁的令人动情的香味便掩盖不住了,罗绮什么出身,识香断料本是寻常事,新帝并未打算隐瞒,“这酒里有噬香散,你们云烟楼的人准备的。朕对女人不怎么温柔,你还是完璧之身,待会儿朕若发作起来,弄伤了你,今夜的滋味儿便不会太美妙。”
  罗绮晓得这种药酒的厉害,她们云烟楼中不乏野性难驯的女子,在一夜过后纷纷任命。它功不可没。
  她的脸色迟疑了一下,在新帝不动声色地打量之中,轻声道:“好。”
  新帝滚烫的唇,终于移到了罗绮的齿颊间,移到了她的唇上。
  就是现在。
  罗绮软软地依靠着新帝,张开唇让他探入舌尖。那根含在舌间齿缝已久的金针忽然如同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剑,直直地被推入新帝的唇中,他吃了一惊,没想到罗绮的舌中藏有利器。
  新帝的舌头被刺破了,发狠起来,阴戾着脸一掌沉重地拍在罗绮的肩头。
  罗绮趁势拎起红绸倒在床褥上,吐出一大口血。
  新帝冷眼看着她,从嘴里吐出一根金针,“你敢刺杀朕?”
  “针上有毒,皇上你虽然防心重,但到底还是中招了。我赢了。”罗绮冷冷地讽刺,走下床拎起外袍披在身上,不再妖艳的眉眼,荡着一股清冷脱尘的决绝。
  新帝的舌尖被针尖刺破,咬了一嘴的血在口中,此时要说话已十分艰难。
  他的手里握了一面铜镜,奋力摔在门框上,听到响动声的侍卫纷纷提剑闯入内院,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披伏传来。新帝想不透,为何罗绮分明饮了那杯酒,却还能……
  罗绮披上衣袍,嘴唇上咬出了鲜血。为了深入皇宫,她不能携带任何兵刃,唯一的利器,便是舌尖含着的金针,那枚针形状极小,藏着齿中难以察觉,方才检查的婆子们来时,她走入了浴桶之中,热雾一蒸腾,再加上老婆子们的眼神都不大利,才算蒙混过关。
  带剑的侍卫闯入,罗绮一脚踢开房门,映着满天星斗,和小院内苍苍的白花,那身海棠花色的丝绸细软宛如九天华服。
  远天熊熊的烈焰燃烧起来,映红了半边天。
  刀剑齐齐而来……
  罗绮厮杀之中夺了一柄长剑,但兵至如流水,她终究是力有不逮,双拳难敌四手,落了几处伤口,被一个人一脚踢到一旁,她听见身侧有流水的声音,就着黑暗的天色,在禁卫军的火把照过来之前,翻身滚入了汩汩的溪水之中。
  今夜的刺杀行动出乎柳行素的意料,当时卫六的影卫已全权将信任交托于己,白慕熙也任由她调遣伏兵,柳行素做了第一个安排,便是依照卫六之言,让他通知王述,撤出南门。
  于是夜行人翻墙进入皇宫大内,在内花园铺满花草绫罗的回廊里点了一把火,古木率先腾起烈焰,跟着便是木质的精美回廊,挂在长廊下摇曳的藤萝,转眼化为焦灰。救火的宫人拎着木桶,宫内生了乱子,能分给小春逃跑机会会更多。
  转眼东墙内的禁卫军遇上了埋伏,这是一支不知来历的人马,他们押送水车而来,但人一到中宫便开始肆意屠杀,这是一群只听命令行事而毫无人性的刽子手,血溅深宫,那晚凤仪宫外的荼蘼花开城了绯艳凄惨的血色。
  新帝混乱之中赶来时,只见白承佑被小太监抱着急匆匆赶来,而皇后和幼子已经被拿入了黑衣人手中。
  凤仪宫的石阶上,有长风高扬,也有星河欲坠。
  新帝脸色阴沉地撩开衣袍上阶,她的皇后,被不相干的人掐着脖子,以一种极为恐惧、惊颤的姿态,抱着怀中的幼子,母子二人都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黑衣人蒙着面,身后立着数十人,台阶下倒下的也有数十个,今夜趁乱攻入皇城的,除了白慕熙的人手,还有后招。王述的禁卫军此时来了不到一半,而王述本人也不见。新帝略一忖度,便知道发生了何事。
  原来身边吃里扒外的人真不少。
  新帝一步一阶地提步而上,黑衣人见他手中携着一杆冷冽的长剑,扬眉怒道:“皇上最好客气地将手里的利器扔了,否则,我手里的利器不会对你的皇后客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