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落停的刹那,一个喊到尖锐的声音刺入耳中:“姐姐!!!”
祝小拾猝然扭头,却见几个刚才逃下楼的学生围在门口,顿时怒了:“怎么回来了!”
“这个给你!”一个男生蹲地将一个玻璃瓶滚向她,祝小拾纵身跃起扑向前按住:“这啥!”
男生脑子一抽:“H2SO4!”
已离学生时代很远的祝小拾一时只觉耳熟却没反应过来,崩溃又喊:“通俗点!!!”
“硫酸!”穿着肥大校服的男生大声道,“楼下化学实验室里还有!小静想起来的!牛逼吗!”
“……牛逼牛逼!”祝小拾心情复杂地边心存感激边觉得这娃好像有点书呆子属性,抬眼再一看却看到这男生看旁边女生的目光浸满笑意,顿时懂了服了!
“谢谢啊!快跑吧!好好读书考上同一所大学再谈恋爱!!!”祝小拾说着握起硫酸瓶,几步奔向楚潇,“你上我上?”
楚潇将瓶子一握,转瞬蹬地窜起,先后踏过河童的膝盖、手爪、肩头,拔开瓶塞奋力一泼——
“呲——”化学反应发生时的声响从高空传下,一股焦糊味和吱哇惨叫也随之而来。祝小拾当即立断,两个空翻跃向缩在一起的师生们,一拽护在前面的男老师:“跑!”
那老师是个教体育的,拽住身后最近的学生就猛跑而出。瞬间,教室里就像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剪纸拉花,很快拉出门外。
但紧接着,已瞎的河童却伸爪摸向门口,祝小拾惊然奔去猛击数拳,才没让它抓到最后一个学生。
“它怎么还看得见?!”祝小拾朝楚潇喊。
楚潇正从河童身上凌空跃下:“河童感官比较灵敏,有类似于声呐的身体器官。”
祝小拾:“卧槽那咋整?”
楚潇未答,奔至她面前,面无表情地与她一起阻挡河童伸个不停的爪子。
“你的原形能打败它吗?!”祝小拾问。
楚潇目光微颤,侧首看向她:“你不嫌弃我的话,可以变。”
一分半后,最后那波跑出去的学生已跑至校门口,全程都有老师护在最后,一个都没掉队。
“妈!!!”看到家长时瞬间有学生崩溃大哭,但下一秒,一切声响都被硬生生压住。
——众人身后,教学楼轰然炸开,碎石瓦砾飞溅四方。众人惊叫着躲避,索性砖块都重,并没有什么能飞到这么远。
尘土飞扬间,一个巨大的棕色巨兽逐渐显形。在傍晚橙红的阳光照射下,它置身山林间的样子犹如一尊威风凛凛的守护神,它的咆哮声仿佛能震慑九天十地,令众人瞠目结舌。
废墟被它抬爪拨开,烟尘在声浪中逐渐淡去。片刻后,人们得以在慢慢清明的画面中找到那个土黄色的河童,在巨兽的衬托之下,它已显得渺小到不值一提。
比河童身形更小的生物,在地面上便完全看不见了,比如此时在巨兽头顶上的祝小拾。
祝小拾紧抓着它的龙角,双目紧闭喊得嗓子都快裂了:“楚潇啊啊啊啊啊啊你特么怎么说变就变啊啊啊啊你把我放下!!!”
巨兽嗓中发出似乎带着嘲意的低低嘶声,接着抬起爪子摸了摸,把她接到了掌心里。
祝小拾从它掌中爬起,小心地探头往下看看,看到了正从碎石中挣扎着往外爬的河童。
她正想说“我们速战速决啊”,它另一前爪已轻松按下,噗哧把刚才还把他们虐得很惨的河童给按死了。
祝小拾:“……”
它一双大兽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祝小拾干巴巴堆笑:“干、干得漂亮!可以变回去了!”
不,暂时还不能。
睚眦想说话,结果嗓中一声“咕噜”令它猛地噤声。
它压住悲愤,一脸高冷地看向远方,冷峻的目光越过一片安静山脉,径直投向数丈之外那片河边住户不少、河上渔船众多的地方。
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此处只能看到一块小光点,夹在两个山峰之间,像一块金色的镜子,分毫看不出水下的暗潮汹涌。
众目睽睽之下,睚眦当空跃起,在一阵惊叫声中,巨大的身形窜上云霄,消失无踪。
只有一个小灰胖子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召唤,在它上窜的刹那瞅准时机也纵身一跳,及时扒住了它的脚面,与它一起飞上云层。
“貅……”
睚眦掌心里,祝小拾正看着下方的云层懵逼着,忽然就看到貔貅攀着睚眦的鳞片,吭哧吭哧往她这边爬。
“哎貔貅!”祝小拾伸臂拉了它一把,将它抱在怀里揉揉,又抬头看睚眦,“貔貅也来了……你到底要干啥?”
睚眦低眼看向地面,那片河水已然处于正下方,差不多是降落的时候了。
它嗓中低咝着,好像同貔貅交待了什么,貔貅“貅!”地一声作为回应。接着,还在迷茫中的祝小拾只觉它猛然转向,以疾风般的速度向河面猛冲而去!
“楚潇啊啊啊啊你等等我游泳很差啊啊啊啊!!!”她捂脸嘶声尖叫,没有看到托着她的神兽已在下落过程中迅速变回人形,双手扶在她腰间一脸好笑。
“啊啊啊啊啊啊楚潇你听得见吗啊啊啊啊啊!!!”祝小拾尖叫不止,突然间,两片温软而霸道的感触压至她嘴边,令她喉中一噎。
她惊然睁眼,下一秒又因蓦然坠入水中而再度闭眼,心跳乱得几乎要连成一片。
第57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八)
祝小拾于是一动都不敢动, 周围弥漫的河水令她不敢睁眼也不敢呼吸。
楚潇笑看着她因为紧闭双眼太过用力而整张脸都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循循缓缓地渡完了气,一拍她肩头:“睁眼。”
祝小拾在紧张中浑身一栗, 眼睛下意识地睁了条缝。在发觉并无任何刺痛感袭来时才完全将眼睛睁开,惊诧地环顾四周。
她的双脚已落在湖底,周围的珊瑚游鱼都清晰可见,她从未见过的湖底美景笼罩在四周,犹如一座巨大的、陌生而又空旷的城市,令她震惊。
她大概在以其他人都做不到的自由方式欣赏这片美景。她没有穿潜水服, 背上也没有笨重的氧气瓶,却可以正常呼吸。就连听觉和发声都没有任何问题,除却迈步间能稍微感觉到点水流带来的阻力外,一切都正常得跟在陆地上一样。
“貅!”貔貅跟回家了似的在旁边撒欢儿地跑来跑去,楚潇恢复了他白衬衫加西裤的标配, 衬衫衣料在水纹波动中显得轻飘飘的。他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样子, 从容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祝小拾从愣怔中回了回神:“去哪儿?”
“河童老巢。”楚潇面色微沉, “整件事都不对劲,我活了上万年都没见过河童变大,吓一跳好吗?”
他说着啧啧嘴, 一脸不忿做得十分像样。祝小拾禁不住想笑,又问:“咱们怎么找?你知道大方向?”
“直觉。我能感觉到附近的妖气。”他说着脚下停了停,闭眼深深一吸气,又提步,“这边。”
此时, 克雷尔则正在学校做着善后工作。
这次事件虽然没有伤亡,但整个教学楼塌得只剩了个地基,清点、估算财产损失是必须的。当地的领导们赶到得很快,帮他们分担了疏散群众、安抚受惊学生一类令人头疼的工作。
教学楼的废墟前,克雷尔遥望着睚眦远去的方向,一语不发地听手下汇报情况。
身边队员的中文标准而刻板:“变异河童高约5.6米,含鳞片体重约242千克。身上……”队员不经意地抬眼,发现上司的双目有点放空,“上校?”
“嗯?你继续。”
队员又忙将目光挪回笔记本上:“身上发现一个六边形铁盒,边长3厘米,高2.5厘米。经初步检测,铁盒外层为高硬度合金,涂有防辐射层,内部结构因现有设备不足,暂未测出。”
克雷尔伸手:“我看看。”
队员立刻一递,一个装着银色六边形金属物的透明隔离袋送到了克雷尔手里。克雷尔隔着袋子看了看,又递回去:“调技术组来湖北。”
“……上校?”队员怔怔,小心地又确定了一下,“调技术组来湖北?不是把这个送回北京?”
克雷尔点头。
“可有些大型仪器……”
“他们会有办法解决运送问题。”克雷尔说着,面无表情地一睃那个隔离袋,“这很可能是高辐射物。如果造成河童变异的东西是它,在运送过程中一旦出现问题,自己人伤亡就算了,周遭居民怎么办?”
“……”这句话牵出的设想令队员冷汗直冒,当即应了声“是”,转身去照办。
巨大的废墟前,克雷尔又眺望远方了好久。那片河童出没的宽敞河流在此处只能看到小小一角,在黄昏下泛着橙红的光。那橙红的光看久了有点儿刺眼,就像是让他看到祝小拾身边总有人比他走得更近一样。
湖底,楚潇和祝小拾走了近一个小时后,可算有了发现。
他们走到了一个断崖处,断崖之下,是一片面积很大的湖底平原。平原上有一簇簇珊瑚的礁石,其中不少都好像有搭建的痕迹,像是什么生物在这里搭出的座座巢穴。
然后,祝小拾注意到了不远处一个突兀的小山包:“你看那个!”
她说着已率先跃下断崖,在浮力的帮助下稳稳落至平原。楚潇随之跳下,祝小拾看看眼前一座座很可能是河童巢穴的东西,将匕首握在了手中。
二人一步步往前走去。脚步间,群鱼四散逃走,贝壳纷纷关闭,觅食的螃蟹横行急奔,扑通跳入沙洞消失不见。
片刻后,他们到了小山包前。
这小山包不过四五米高,站在下方能一眼看到山顶。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水生物附着,只在最上方隐隐透出些诡异的红光。
“这是什么?”祝小拾问。楚潇嗵地一拳打上去,一片沙土滑落,在水中震出一阵污迹翻滚,又缓缓下沉。
“嗵——”他又打一拳,身后响起“哇!”地一声。
祝小拾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小心翼翼地缓缓回头……
“嗷!”貔貅凶巴巴示威的同时,祝小拾听到耳边一阵水声急响,刹那间楚潇已飞身窜去。他在水里的动作比在岸上还要快上许多,祝小拾只看到人影一闪,下一秒便已是他定在河童面前,举起河童咔吧拧断了脖子!
但紧接着,更多河童从簇簇礁石中显形。
这一个个像人又不像人的身影逐一冒出的画面有些可怖。祝小拾当即想冲上去帮楚潇,但抬脚,理智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帮不上忙。
她还是能感受到水的阻力的,而楚潇与河童的行动都完全正常。如此一来,她是眼前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行动迟缓的,一旦冲上去,很可能不近帮不上忙,还会拖楚潇的后腿。
定了定神,祝小拾再度抬头看向山包顶端。
“貔貅!”她一叫,貔貅抬头,她将手插入沙层试了试软硬度,低头又道,“我上去看看,你帮我盯着点儿,要是有河童过来你就嚎一声。”
“貅!”貔貅立起身,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祝小拾又道。
貔貅继续敬礼:“貅!”
礁石堆间,楚潇身手敏捷,风驰电掣般掠过一个又一个河童身边。一声声惨叫中,越来越多的河童断颈而死,接着又有新一波如潮水般猛扑而上。
楚潇面色平静,几分凉薄从眼底丝丝缕缕地沁出来。一脚飞踢的同时,手形在水中迅速一转,一个自成一体的水球瞬间在掌间成形。他运力一推,水球裹挟着巨大的能量急撞而出,沿途许多河童被碾成齑粉,周遭礁石也灰飞烟灭。
小山包处,祝小拾已攀至一半。
这小山外层土质松软,好处是可以轻松地将手脚卡进去,便于攀爬;坏处是有些地方过于松软,稍一着力就会塌陷一块,令她下滑几分。
这搞得祝小拾有点暴躁,一度怀念在水中正常游泳的状态。现在她虽然拜楚潇所赐,体会到了“湖底行走”的乐趣,但无奈游泳游不成了,脚下引力带来的感觉和在地面上差不多,划水完全划不起来。
不然就这么个五六米的小山包,一窜就上去了,多方便啊!
祝小拾咬着牙继续往上爬,山脚下的貔貅突然“嗷!”地一吼,接着,喉中发出不友好的低沉嘶鸣。
她警觉低头,只见一个河童壮着胆子步步逼近。小胖貔貅后脚蹬蹬,突然一冲而上,在水中宛如一道灰色闪电,咣叽将躲都来不及躲的河童撞晕了过去!
祝小拾:“……”
不愧是水相妖,在水里的敏捷度格外惊人。
祝小拾继续向上爬着,不远处的河童们逐步察觉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在楚大总裁孤身一人、赤手空拳的进攻下慢慢溃不成军。
他的一招一式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无懈可击,在旁观者看来,或许极具可观赏性,每一个完美的招式都赏心悦目。但对于正被他打的河童而言,这无疑是种族延绵上万年来最可怕的噩梦。
“咔——”又一个河童在他手中断颈而死后,围在四周的河童们再也没有哪个敢冲上前送死,瑟瑟缩缩地往后退。
退出一定距离后,它们陆续跪了下去,呈现出十分卑微的姿态。
这是服输的象征。在此之后,为了避免族群覆灭,眼前的胜者提出的任何条件它们都会尽力达成。这是在妖中流传千万年的不成文的法则,是许多弱小种族逃过灭顶之灾的方式。
楚潇冷眼划过它们,放下拳头,就地盘腿坐下:“都是妖,我知道我的话你们凭感觉也听得懂。”
河童们发着抖点头。
楚潇又说:“你们不能再骚扰人类了,我要求你们按照你们祖辈的方式生活。不管有怎样的理由,都不许再拐附近的小孩子下水,会把他们送回去也不行。”
“哇——”河童间传出一声微弱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