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云拉了拉刘氏的衣袖,小声说:“娘,哥在这里太累了,家里又出了那样的事儿,哥心里肯定难受,我看干脆让哥回家歇一阵儿吧,大不了让他帮你推车来镇上卖饼子。”
刘氏愣了一下,远远的寻到苏柏柱的身影,脸上慢慢浮现出心疼之色,皱眉道:“都怪那个该死的婆娘!要不是她总跟柱子要什么花儿啊朵儿啊的,柱子用得着这么拼命吗?现在柱子心里不好受,更是下死力气干活儿,一点儿都不知道歇歇,那女人真是个扫把星!你说得对,咱们不教你个干这个,让他回家好好歇歇。”
刘氏跟附近的人说了一声,那人便帮忙把苏柏柱给叫了过来。苏雪云脸色难看,几个大步就冲过来,紧张道:“娘、秀儿,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陈兰花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我这就回去跟陈家说清楚,她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
苏雪云笑道:“哥,我跟娘是来镇上卖东西的,而且还有两个好消息告诉你呢。”她往宅子里看了一眼,说,“哥你别干了,家里有事儿让你张罗呢,你去跟他们说说,拿上东西就跟我们走吧。”
苏柏柱仔细看了看她们的脸色,见她们确实是一脸高兴的样子才松了口气,接着又迟疑道:“家里有什么事儿啊?我再回家就没法干这份活儿了。”
刘氏说道:“那就不干,赚钱事小,累坏了才事大,你赶紧收拾了衣裳别干了,我们娘俩等着你。”
苏柏柱拿她们没办法,只好进去跟工头歉意地说了情况,不继续干了。工头倒也没为难他,只是这一日干的半天活儿算白干了,只把之前那几天的结了。苏柏柱拿了钱,很快就拎着个小包袱出了宅子。
苏雪云看见不远处有家卖包子的,便花十个铜板买了五个肉包子,给刘氏两个、苏柏柱两个,她自己一个。
刘氏忍不住念叨,“买这干什么,咱们回家吃饼子就行了。”
苏雪云笑道:“咱家卖的饼子可是和这肉包子一个价的,饼子家里有的是,当然要吃不常吃的肉包子了。哥,你快吃,干了那么久的活儿肯定饿了。”
苏柏柱拿着肉包子有些不习惯,以前都是他做完工,买肉包子回家给她们吃的,这还是头一次吃到妹妹给买的包子呢。他不解地问道:“咱家卖饼子了?怎么会跟肉包子一个价,有人买吗?”
刘氏惊叹道:“有啊,不止有人买,还把五十二个饼子都买光了呢!我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你妹妹胆子忒大,上来就要两文钱一个,没等我说话就给卖出去了,就跟做梦似的。”
苏柏柱听得惊奇不已,可也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不多问,大口大口地吃起包子。他吃了一个,就想把剩下的那个给苏雪云,刘氏也和他一样,都被苏雪云拒绝了,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把包子都吃了。两人吃得心满意足,心情又好上不少。
待走到一家绣庄门口,苏雪云停下脚步说道:“娘,你先跟哥说一下家里发生的事儿,我去把绣活儿卖了。”
刘氏这才想起来,她还没告诉苏柏柱休妻的事儿呢,连忙拉着苏柏柱说了起来。
苏雪云走进绣庄,随意打量了几眼,就开门见山地跟老板娘说明来意,把包里的绣画和两幅花样子都拿了出来。那老板娘本来没当回事,一个村子里来的村姑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可她扫了一眼,立马就被那上头的画儿给吸引住了,不是说绣画上的绣技有多好,而是说那构图,让人看了下意识地就放松心情,仿佛踏青时那种闲适淡然的感觉。
老板娘连忙拿起绣画仔细地看,又把那两幅花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野花野草有其独特的韵味,憨态可掬的小猫也十分惹人喜爱,她拿着两幅花样子颇有些爱不释手之意。
苏雪云笑问:“老板娘觉得可还能入眼?”
老板娘点头笑道:“姑娘这花样子实在不错,绣的也挺好,不知姑娘还有没有其他花样子了?”
这时刘氏和苏柏柱说完话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在谈事情也没插嘴,倒是看见柜台上的绣画觉得苏雪云绣得越来越好了。
苏雪云想了想,对老板娘道:“这是我去山里的时候看到的,一时兴起便画下来做花样子,若说旁的,我也只会画我看到过的东西了,好不好却是还不知道。”
“这竟是姑娘亲手画的?”老板娘睁大了眼,很快又露出笑容,忙道,“姑娘这巧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有这两幅花样子在,姑娘画的肯定差不了。姑娘你只管画,画完了拿到我这儿来,到时候我给你个好价钱,不会亏了你的。”
苏雪云看了眼柜台上的绣画,“那这些……”
“这些我要了,绣画能做个炕屏,虽然绣技还有不足,但难得意境好,就五百文吧,花样子一副二百文,一共是九百文。姑娘第一次来,我就给姑娘凑个整,”
刘氏倒抽一口气,眼睛就钉在了绣画上,怎么也想不到闺女绣这么一幅图竟然值五百文!就连苏柏柱也惊讶地看了苏雪云一眼,不过他想到苏雪云日日绣,绣了四年,把赚的五两银子都给了那个负心汉,心里就只剩下了心疼。至于一幅图能有五百文,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绣了四年终于卖得上好价钱了不是很正常的吗,不然他妹妹这四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苏雪云接过老板娘递来的一两银子,笑着跟老板娘道了谢,就叫上刘氏和苏柏柱离开。
出了门,她挽住刘氏的胳膊,笑说:“娘,回神了,快想想有没有什么想买的,女儿孝敬你。”
刘氏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秀儿,你这……这真的卖了一两银子?”
“真的啊,刚才你和哥都看到了,我也不知道我画的野花野草这么值钱呢,早知道我就不绣了,光卖花样子就好了,绣的我眼睛疼。”
刘氏一听这话顿时把银子的事儿忘了,拉着苏雪云仔细看她的眼睛,关心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眼睛疼呢?”
苏柏柱微皱着眉道:“我好像听说过,有些绣娘绣得多了,三十几岁眼睛就看不清了。”
“啊?还有这事儿?早知道我就不叫秀儿学了!”刘氏紧张地拉着苏雪云,问道,“你还有哪儿不得劲儿?眼睛疼得厉不厉害?”
苏雪云忙道:“不厉害,就是绣了好几年了,有点累了。正好花样子也可以卖,我以后就好好养养眼睛,少绣点,娘你别担心。”
刘氏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现在还没事,眼睛疼就别绣了,还有柱子你也是,好好歇歇,别叫我和你爹担心。”
“知道了,娘。”
刘氏惦着把银子藏好,着急回家,什么也不想买。不过苏雪云还是拉着他们去扯了几块布,打算给全家人一人做一身衣裳,还买了肉、油盐和几味调料,一下子花去了三百文,把刘氏心疼得够呛,说什么也不许再买别的了。苏雪云只能略带遗憾的告别了城镇,回到那个小村子去。
苏大鹏看到一小车的饼子、篮子变成这些东西吓了一跳,等听刘氏说了经过之后,更是倍感惊奇,连道她们好运,遇到那邱家祖孙,要不然玉米饼子就算能卖出去,估计一铜板一个就不错了。更别提那些小兔子、小刺猬的,一般人家哪有买的!
对苏雪云的绣画卖了那么高的价钱,苏大鹏倒是没怎么惊奇,反而觉得很骄傲。他嘱咐苏雪云以后少绣,但不能荒废了绣技,还说若日后再遇到什么大难,起码绣花这一样就能保证苏雪云不会饿死了。这是为人父者对子女能立足于世的欣慰。
一家人又庆祝了一番,邻居连续两天闻到他们家的肉味,忍不住嘀咕道:“这苏家看来是真高兴啊,一点没因为陈兰花的事儿受打击。”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可他们一家人在外都是面带笑容,对人有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谁会故意跟他们过不去?这一下误打误撞竟彻底把苏家的闲话压下去了,他们自己都不在意,别人议论纷纷岂不是更没意思?还不如八卦一下梁家来得乐呵呢。
李馨儿本想看苏雪云的笑话,谁知在村子里晃了两天什么闲言碎语都没听到,就算她想跟人说说八卦,都没人愿意跟她一起。那些人看到她好像在避着什么似的,就算在河边洗衣服都离她远远的,有时候她隐约还听到他们在议论她,说什么收服三兄弟的心什么的。
刚开始她还挺胸抬头,觉得很骄傲,自认为是个能收服男人、能管家挣钱的厉害女人,不是这些村姑能比的。谁知后来无意中听到几个人在笑话她,她才知道她们根本不是在佩服她,而是在骂她不要脸!还有人拿她跟苏雪云比,说她这样的荡妇连苏雪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完全不是一类人。说她那天跟陈兰花一起诬蔑苏雪云,根本就是嫉妒苏雪云比她好看,比她幸福。
李馨儿气得浑身直哆嗦,冲出去就骂那些人是长舌妇,指着她们道:“你们这些外人知道什么?你们亲眼看见我勾引男人了?那你们岂不是爬我们家墙头了?你们家男人知道吗!还有苏秀儿,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她喜欢梁诚喜欢得要生要死,可是梁诚偏偏喜欢我,是她该嫉妒我,我凭什么嫉妒她?你们眼瞎了,觉得她比我好看?如果她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梁诚会看不上她?”
几人本来吓了一跳,被人抓到说闲话还有些臊得慌,结果听了她的话立马怒了!
“你才瞎!你不止瞎,你还聋!你大相公亲口说你二相公跟人家苏秀儿没关系,难道你男人撒谎?那他为啥撒谎,为啥不向着你?你不是说你好看吗?莫不是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
“就是,我看她和那陈兰花没准是一伙儿的,就是嫉妒别人比她们过得好。人家苏秀儿招谁惹谁了?见天儿的在屋里绣花,这么多年从没见她跟谁红过脸,这么好的性子,人家爹娘能不疼吗?偏偏就有人啊,见不得别人好,非要往别人头上泼几盆脏水才舒坦。”
李馨儿脸涨得通红,暗恨梁老大不帮她去帮苏雪云,口不择言道:“谁知道他是不是也看上了苏秀儿的脸,她长那一副狐狸精的样子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吗?他勾的我男人替她说话,还不就是证据?不然我男人怎么可能不帮我?”
几人呆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其中一人指着李馨儿骂道:“狐狸精的样子?那不就是你这副样子吗?咱们村有人比你长得更像狐狸精吗?看看你这衣服,前鼓后翘的,你故意缩窄了衣裳吧?把身条勒得紧紧的在村子里晃悠,脸上还抹了胭脂,你说你不是勾引男人有人信吗?我看那些男人眼珠子都黏你身上了,最不要脸的就是你!”
“你自己勾引男人还想冤枉别人,苏秀儿的样子比镇上的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是你这样的狐狸精比得上的吗?你为了冤枉她,居然连自己相公也不顾了,说自己相公和苏秀儿有什么,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当人媳妇的,我看啊,你早晚得被卖了!”
这些话全都戳到了李馨儿的痛处,她是被人买回来的,用区区一头野猪!她的卖身契还在梁老大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惹他们不高兴,他就把她卖了。还有这个村子的审美,简直土到家了,这些村民也思想落后得令人发指。她是自制了胸罩,把衣裳改瘦了,她是抹了胭脂,擦了发油,可这明明就是女人爱美的常态啊!
在现代,内衣、合身的外衣、化妆品、香水,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吗?上辈子她没有一个好身材好容貌,总是只能看着别人打扮成女神,这辈子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张漂亮的脸和完美的身材,当然要好好打扮了,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而且这张脸放在现代绝对是娱乐圈女神级别的,她们居然说她是狐狸精脸!简直不可理喻!
可这些话她统统不能说,她只能指着她们骂道:“你们懂什么?看看你们灰扑扑的样子,你们自己喜欢穿肥大的衣裳当黄脸婆,别把别人想得都和你们一样。我就是喜欢美美的,就是喜欢让人看我。你们连看都没人看,还想留住男人?被人偷了男人也是活该!”
李馨儿气急了什么话都说,一下子犯了众怒!
那几个女人一拥而上,把她摁在地上好一顿揍。李馨儿从来没打过架,抱住头尖叫连连,可是听到叫声赶过来的几个男人看到被打的是她,竟然不咸不淡地劝了两句就全都走了。李馨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不喜欢她,男人也不喜欢她呢?平时那些男人不是都把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不动的吗?她上辈子丑八怪没人喜欢就算了,这辈子穿成美女怎么反而更遭人讨厌了?
后来是梁老大打完猎回来路过,这些女人才放过李馨儿,不过她们也没让她好过,把她之前说那些话全告诉梁老大了。什么偷不偷男人的,什么梁老大喜欢苏秀儿的,什么就喜欢让男人看的,一字字一句句听得梁老大脸色铁青,抓起李馨儿就走了。
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地热闹了一阵,把李馨儿又是好一顿嘲讽。因着骂李馨儿,倒把苏雪云夸了又夸,好像只要被李馨儿诬陷的苏雪云足够好,就能反衬出李馨儿有多么烂一样,一下子把苏雪云的形象又美化了不少。
苏雪云是晚饭后出去泼水的时候听到了那么两句,她怔了怔,忽然觉得很好笑。她原本是在专注自己家的事情,懒得去理会李馨儿。谁知道李馨儿被她刺激那么一下,竟然就钻进牛角尖,开始不停地作死了。李馨儿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她美化,她还真不好意思跑去落井下石呢,不过想来李馨儿也没那么容易安静下来,她估计想不落井下石都不行呢。
苏雪云回到院里,把李馨儿的事跟家人一说,苏家人也都觉得解气。当时李馨儿当众证实陈兰花说的是对的,要不是梁老大良心发现给否认了,苏雪云一辈子名声都毁了,他们家要么就背着这份罪名过一辈子,要么就背井离乡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即使这样也还是连累了苏家的亲戚们。可这个年代出行千万难,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去了别的村子被人排挤不说,指不定有什么水土不服或遇到个山贼就丢了性命,到时客死异乡何等悲凉?
可见李馨儿的心思有多狠毒,不分是非,也完全不顾他人死活,只图自己痛快,即便做错了事也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这种人骨子里就是凉薄之人,只能过舒坦日子,不能有一点不如意。现在她不如意了,就使劲儿折腾,就不知道折腾到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说完李馨儿的事儿,苏家人就开始数钱了。四人聚在东屋,由刘氏把银子、铜板倒在床上,四人分别数了一遍,都高兴得不得了。主要这是一天挣到的钱啊,由不得他们不激动。
刘氏当即拍板要卖各种吃食,但凡会做的都做上一点试试,万一也像今天似的被人看中了呢?而且她打算多琢磨点花样,想着那小公子万一真的再来光顾,那他们就又有一次机会了。刘氏不想让儿子再去干苦力,干脆让苏柏柱帮她卖东西,每天帮她来回推车,同时也算是给她当个靠山,让她别在镇上被人欺负了。
苏大鹏也很赞同,提出跟苏柏柱轮流陪刘氏去镇上,在家的人好好歇歇,也做点家里的活。而苏雪云一个未出嫁又长得漂亮的姑娘,就不要去抛头露面了,免得惹来麻烦和觊觎,留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点什么。
苏柏柱看他们说起赚钱这么高兴,想了想,说道:“卖吃食赚钱是比较简单,亏也亏不了什么,但是太累,也太麻烦,简单卖卖害成,要是以后每天卖的话,我怕爹娘太辛苦。其实我在镇上干活儿也常跟人学点东西,我觉得我可以接一些盖房子的活儿,然后找几个兄弟一起干,给他们发工钱,剩下的就都是我的了。这样一次能多赚些,也不会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