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好这是什么类型片，不过仲山是文艺导演里的大咖。他的电影不求票房，一门心思只求奖项，安妮和沈铭都没打算挑这部片子，不过到郭院长这里套近乎，总要展示点演技追求，就把这剧本塞了进来。
沈铭看好的是最后一个本子，宝岛名导潘文华的新片。
现代爱情轻喜剧。
如果请一个恰当的男主，这电影票房肯定不差的，有种老片《风月俏佳人》的味道，卖的是演技和故事？不，它是在向年轻人兜售爱情梦想呢，轻松惬意，故事明快简单，看了之后绝不会沉闷，适合买一桶爆米花边吃边看。
“片酬够高，票房有保障，我想不通拒绝潘文华的理由。”
别以为潘文华拍什么爱情轻喜剧，他就是三个导演里逼格最低的了。恰恰相反，潘导虽是宝岛籍，人家却混好莱坞，亚洲唯一拿到过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大牛。和前两个主动找上门的剧本不同，潘文华的新戏，是沈铭想把安妮塞进去。
郭院长又不是不通世务，一看三个剧本，立刻明白了安妮的处境。
“仲山先不说，看起来你想演倪显民的，沈铭却想让你攀上潘文华……那我给你讲讲这其中的差异，你再选择。新世纪之前，华人电影看什么？看HK电影！HK影坛拍什么，流行什么，整个华人地区都看什么。HK电影的影响力辐射整个亚洲，90年代的HK明星，在整个亚洲都是大明星，所以倪显民一批导演趁势而起，他们的审美是许多华人的电影启蒙，倪显民现在又要拍片，就只看他这名字，也值上亿的票房。”
郭院长的语气里没有羡慕，倒是有追忆。
“HK电影的荣光已经逝去了，10年后，内地的票房市场蛋糕越来越大，动辄上亿的投资，请一群明星出演，整出些莫名其妙的圈钱之作，看似电影市场繁荣，论诚意，还不如20年前倪显民那一批HK导演。但倪显民重新排片，他现在是否还能跟上时代的浪潮，他的怀旧牌好不好使，一切还是未知数。而沈铭选的潘文华，是让你借机抱潘文华的大腿……也不能说你经纪人势利，眼下潘文华上部电影票房受挫，他在好莱坞呆着心情不舒服，估计回来拍部轻松风格的电影散散心。”
名导的待遇总归是不一样的。
潘文华拿过奥斯卡最佳导演，也拍过大投资，在好莱坞已经是A级导演。上部电影同样扑街，亏损了近2亿美元，人家在好莱坞呆着不舒服，拍拍屁股就回来拍戏换心情呗——要不是安妮刚拿了金鸡影后，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报道，人也长得的确漂亮，潘文华的电影剧本，沈铭也别想轻易接触到。
沈铭只喜欢自己作决定，却没有郭院长讲得这么细致。
拍倪显民的？
倪导万一是打怀旧牌圈钱呢，安妮的处境就很尴尬了。倪导也是混过好莱坞的，90年代之后，倪导已经察觉到了HK电影的发展瓶颈，跑出国打拼过，只是结果不如人意，他去时高调，回归时颇有些黯淡，不像潘文华是满载着荣耀，收获了华人导演的顶级名誉。
至于潘文华，沈铭的选择显而易见，就是“势利”。
潘导亏了2亿美金又如何，他的咖位可轻易掉不了。人家就是觉得在好莱坞呆着有点不好意思，才跑回来散心，等哪天潘导想拍片了，依然是A级导演的身价。
如果不是潘文华受挫回国，安妮想接触到这样的资源，一个金鸡奖的影后远远不够。等拿齐了金马、金像奖，再站到潘文华面前说话，对方可能才会有兴致和安妮谈合作。
“你的经纪人很有野心啊……”
郭院长这话，听不出褒贬。沈铭岂止是有野心，他简直是高歌猛进。安妮才出道一年，沈铭就敢让她准备着进军海外市场了？找潘文华，只有这么一个原因，类似的轻喜剧爱情剧本，安妮想演，挥着钞票的投资商能找人给她写出几十本。
安妮心中微动。
金鸡奖失利后，曾颖片刻没在国内耽搁，听说直接出国了。安妮想起了对方接下的法国名导的大制作，曾颖是要等这部戏扬眉吐气了。而沈铭接近着就替自己接触到了潘文华，加上Dior的代言，沈铭的发展路子很明确——他要安妮奔着国外走。
可能不是现在，但在不远的将来，当安妮把国内的声誉刷到顶了，她事业想要进步，只能切换地图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郭院长淡淡瞅了她一眼，“怎么谢，下午不逃课？”
安妮只能干笑。
……
“Angelica，很高兴见到您。”
张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安妮会面，女强人的目光在安妮和沈铭身上毫不掩饰欣赏。一本顶级时尚杂志的主编，对美人没办法不欣赏的，安妮和沈铭不仅都有脸蛋，还能看出两人都是坚持健身的人。
只靠饿，瘦是能瘦，身上的线条不够漂亮。
张莉喜欢和专业的模特合作，模特们也节食，但有名气的模特都有健身习惯。衣服穿在那些瘦削却有肌肉线条的人身上，才是好看的。
安妮穿衣服很漂亮。
她的现场图也很漂亮，张莉今年也去了巴黎时装周，不过她是香奈儿的忠实粉，竟没有在秀场和安妮打过照面。近距离看安妮，张莉也是第一次。
到底是年轻，皮肤底子好，再加上有健身习惯，坐在张莉对面的安妮，整体状态让她十分满意。
“安妮，我对你是相见恨晚，我喜欢你穿香奈儿时的状态。你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儿跟风买大牌，不见得都能穿出衣服的品味。哦，当然，你现在是Dior的代言人……”
张莉谈工作时一丝不苟，和人寒暄时，却也能叫人如沐春风的。
她这样的人很实际，做事风格像女版的沈铭，当然是有价值的人，才能感受到张主编的亲切。如果安妮只是一个18线的小野模，哪怕貌若天仙，想要自荐给《VOGUE》当插图模特，张主编说不定还会嫌安妮长得过于漂亮，喧宾夺主呢。
实际又不是错。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世界如此操蛋，哪有那么多不计较利益的真善美。
张莉就算从前是个傻甜白，担任《VOGUE》的主编后，要是不改脾性，早被啃的骨肉都不剩叫人给撅下主编位置了。
“我希望安妮你能喜欢《VOGUE》的风格。”
张莉仿佛做总结陈词。
安妮脸上涌起些羞涩，“我当然很喜欢《VOGUE》，我中学时经常在报亭流连不肯走，囊中羞涩，只能看别的女孩儿拿起一本本杂志，《VOGUE》总是摆在最显眼的位置。Angelica，您知道，没有人教我该怎么穿衣，是您所主创的杂志，引导着我对美最初的分辨……《VOGUE》影响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千千万万年轻的女孩儿。”
安妮的话很真诚。
她出道后，焕然一新的穿衣品味，似乎也成了佐证。
安妮出身贫民家庭，她的品味是怎么形成的，一直是个谜团。包括张莉，此前一直怀疑安妮的审美是被团队包装的，毕竟她的经纪人很厉害，经纪公司也财大气粗。
但亲自和安妮接触过，张莉发现这姑娘每一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
情商是没办法包装的……难道安妮的时尚品味，真的是看杂志积累的？张莉失笑，她也有被人用甜言蜜语轰炸的一天。
出奇的，张莉不讨厌这直白的奉承。
奉承话好不好用，全看从谁的嘴里说出来，去年在洛州影视城跑龙套的安妮，与现在火得一塌糊涂的安妮，两人说同样的话效果也截然不同。
还没谈到正事，张莉却忽然涌上一个新的想法：
“今年圣诞节，《VOGUE》准备牵头做一个明星慈善晚会，安妮你如果日程上允许，我是很想你能到场参加的。”
安妮脊背瞬间绷紧了。
圣诞节她倒是不过，但是那一天，同样是“2017芭莎慈善夜”举办的时间。芭莎慈善夜是由《BAZAZR》杂志牵头组织的，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时间，成为每年时尚界加演艺圈加慈善的固定性活动。
同作为华国五大时尚杂志，张莉不可能不知道今年芭莎慈善夜的时间，所以，《VOGUE》今年要和《BAZAZR》过不去……抢夺晚会嘉宾资源了？
安妮十分无语。
在她拿到影后第二天，《时尚芭莎》那边就第一时间邀请了她参加今年的慈善夜。但现在直接回绝张莉？剧本要选择，站在哪一本杂志也要选择，安妮觉得自己的选择困难症又加重了！
以她的情商，也要头疼怎么开口。
好在，沈铭不会眼看着安妮出口得罪人，他接过了话头：
“Angelica，我可以叫您一声学姐吧？今年京大的校友联谊会也在圣诞，您是不是……”
第132章 发牌人，沈铭
张莉是京城大学毕业的。
沈铭一叫她学姐，又说什么校友联谊会，张莉的眼神离开从安妮身上移开：“你也是京大毕业？校友联谊会，我没有收到消息。”
规模太小还是太大了。
张莉瞬间就雷达大开。规模太低端的校友会，张莉的助理可能直接把消息给过滤了，规模太高的，人家可能压根儿没想起来请她——前者无所谓，如果是后者，张莉就有点难堪了。《VOCUE》的主编在娱乐圈和时尚圈有一席之地，但放在京城大学校友中，又不算什么了。
沈铭倒是很笃定道，“一定是给您发了邀请函的，学姐您也算行业领头人，校友会不邀请您是不行的。”
张莉将信将疑。
巴黎时尚周刚过去没多久，作为《VOGUE》的主编，张莉的私人生活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她没空和同学联系，不知沈铭嘴里的校友会是个多大规模，不敢轻易结论。
“Madge，你帮我查一下工作邮箱，OK？”
Madge是张莉的助理，校友会邀请函的话，肯定会在公开邮箱中。Madge开始还没重视，等看见一封京大校友会邀请函就夹杂在各种活动邀请中，被她忽略了，Madge拿着平板的手都在颤动。
“对不起……”
张莉不想当着外人骂下属，挥挥手让对方出去。她对着安妮两人歉意一笑，飞快浏览起沈铭口中的电子邀请函。
“这——”
校友会不稀奇，可珍贵的，不就是校友会的人脉吗？邀请函下，可是标注了好些已经会确定出席的校友。富豪之类张莉倒是不向往，可有好几个人，都是她平时想接触还要预约的人物。
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低端校友会，相反，这是一个参与者众多，大多功成名就身居要职的高端校友会，她以《VOGUE》的主编身份挤进去的话，不过是刚刚够格而已。不是每个京大毕业生都能混出头的，人生的际遇如此不同，毕业多年混到张莉这样，自认为仅仅是没丢京大招牌。
张莉看了看发信人，终于掩饰不住吃惊了：“沈铭？”
沈铭谦逊站起来，“承蒙几位学长信任，姑且让我当了个联络人。您说没有收到邀请函，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工作失误，真是太抱歉了。”
张莉一阵无语。
联络人有那么好当的？沈铭把自己说的像跑腿办事的马仔，张莉是不肯信的。她现在已经吃不准沈铭的底细深浅了，能被大佬们看重信任，沈铭要么自己很厉害，要么背景很厉害。
总不会因为他长得帅，就被看重吧？
那是京大优秀校友们，又不是看脸的娱乐圈。
张莉一脸复杂。
她仔细看了看邀请函上的名单，都不信自己受到了邀请——联想到沈铭的身份，这份邀请函更像是徇私发给她的。但信件发送的时间，并不是《VOGUE》和安妮接触后，而是更早之前巴黎时装周，大概是安妮与Dior敲定代言之前。
按照正常的轨迹，这封信她应该在巴黎时装周收到，如果没被该死的Madge忽略，张莉在时装周上就会联系沈铭……他是要找一份助力，帮助安妮拿下Dior的代言，还是单纯的，提早为安妮的时尚事业送出一份人情？
张莉心里没底。
她不再提邀请安妮参加圣诞慈善晚宴的事，径直和沈铭谈起了正事。谈话结束后，张莉已经敲定了安妮当12月圣诞特刊的封面人物。
是的，11月《ELLE》找了安妮当封面人物，就像电影接档上映一样，安妮又成为《VOGUE》12月的封面人物。
至于原本12月的封面敲定了谁，又要把《VOGUR》的计划如何打乱，又哪里关安妮的事了。沈铭更不会关注，对他来说只是打出去了一张牌，达成了目的即可。
一直没有安妮用武之地，在张莉和沈铭追忆美好校园生活时，她安安静静当壁花就行，等两人谈妥了，离开张莉办公室时，对方起身相送：
“能有沈铭当经纪人，是安妮你的运气。当然，你天生就注定了要成为大明星，沈铭挑中你，也是他慧眼独具。”
……
走出《VOGUE》编辑总部的大门，秋风吹得安妮有点冷。
司机还没把车开来，沈铭往右边挪动，帮她挡住了风口，不过安妮穿的确实单薄，沈铭干脆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做这些事，沈铭异常自然。
安妮也没觉得别扭，她和沈铭不需要这么客气，上辈子她走到哪里都有异性奉承，绅士风度对待女孩子，是安妮习以为然的待遇。
不说话有点尴尬，安妮开口打破着无声的静默：
“其实《VOGUE》根本不打算举办慈善晚会，或者说，就算有这个晚会，也不在圣诞节对吧？张莉是刻意让我选择站边，一旦我当场答应她，我们的对话虽然发生在私下，她总有办法叫《BAZAZR》那边知道。我答应她呢，是得罪了《BAZAZR》，不答应她，就是得罪张莉本人了——我实在想不出她的动机，对她根本没一点好处吧？”
沈铭有点想笑。
安妮虽然人情通达，到底年纪还太小了。这世上有些人做事，根本不看对自己有何好处，有时叫别人为难痛苦，才能显示出他们手里权利的重要性。张莉是哪种情况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经解决了。
“那不重要，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我给了她想要的，她给了我们想要的。中间的龌龊，我们就要心领会神勾销。”
安妮扭头看来，秋风中，温馨的黄昏时分，她整个人被镀上了一层橘黄的暖光。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她用手将长发夹在耳朵后的动作真是温柔极了。
也美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