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嫁女儿的不舍忧伤。
狼女抱剑从谢李氏身边走过, 不免多看了几眼。
谢李氏发觉狼女在看她,深吸一口气,故作无事地离开了原地。
身边的嬷嬷压低声音:“夫人, 方才那姑娘……”
谢李氏以为嬷嬷也看出知烟的容貌酷似那个女人, 扯了扯嬷嬷的袖子, “回房说。”
嬷嬷扭头望着狼女,这姑娘高傲倔强的模样, 还真是像了老爷年轻时候六七分。
*
知烟入住尚书府后,去国子监就与谢意前后两辆马车同行。
谢意依然以欺负她为乐,只是那张桀骜的脸上被覆上一层别样的情绪。
知烟看在眼里, 心下思忖着,谢意定是不喜欢她住进尚书府,才会摆脸色给她看,如今连欺负她都嫌麻烦。
即将进入年底考试季,知烟忙着温习各类功课,也没心思与谢意打闹猜测他的心思,放学后只管回房歇息,用膳,然后次日去大房屋里拜见谢李氏,活动地点就这几处,也没见过府中其他的主子,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只是,好多天都没有看到大帅了……
*
陆迁蓄长了头发,用时兴的发冠将一头黑发束起。
揽镜自照,还他妈挺帅的。
王小二刚从外面回来,瞅了瞅对着镜子摆弄自己头冠的陆迁,不敢惊扰主子臭美,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走进去,小声禀报:“大人,打听到战雪的下落了!”
陆迁抹了把头发,继续照。
“在哪?”
狼女答应陆迁帮忙传达他要见战雪,也照做了,可是战雪不领情,陆迁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找人。
“战雪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不过脾气挺大,说不见就不见,而且圣教规矩繁多,要见她必须有大单子,眼下咱们也没什么事儿找她,再加上大人手底下的情报网已经超越了她的,正所谓同行见面分外眼红,属下再三尝试,战雪身边的护法回复,她还是不肯见大人……”
陆迁放下镜子,坐上按摩椅,按下自制遥控器,舒服地闭上眼睛:“她在哪?带了多少人?”
“回大人,战雪素来神出鬼没,若非她想现身,我们的人也很难追踪到她的下落!此次她前来中原,似乎是为了私事,只带了几名护卫,依其所行路径,像是朝着京师来的!”
陆迁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拜娜妮。
战雪突然出现在京师,一定会找机会喊拜娜妮去接头。
陆迁摆动两指,气定神闲道:“不用再找她了,二十四小时监听拜娜妮。”
“诺!”
“对了。”陆迁叫住王小二。
王小二卑躬屈膝,静待下文。
只听陆迁说:“减肥就算了,抽空把你胡子刮刮,你现在这个造型有点辣眼睛。”
“……诺!”王小二憨笑几声,摸摸一脸的胡茬,“大人说的是!”
“对了,烟儿的东西先别送过去,等我忙完这阵子亲自去送。”
“诶!”
交代完王小二,陆迁去了一趟三里坡。
这一大片花椒树是他从全国各地移植过来的,他请了最好的农夫照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潜意识里也有了入乡随俗的思想。
看知烟吟那一首诗的时候,提到象征见证深情爱恋的花椒时,眼底那一缕渴望,他就忍不住想把天底下所有的花椒树都挖过来给她一个人看。
望着满山遍野的紫红花椒,陆迁想到了那一日深情演奏的场景,他单身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给妹子献唱。
关键他还有点小激动。
只可惜他们不能相爱。
*
尚书府
知烟捧着陆迁送给她的那一束花椒,回忆侍寝的那些日子,漂亮脸蛋漾起甜蜜的笑容。
“笑这么开心,想谁了?”
知烟放下花椒,规规矩矩地起身唤了一声:“长兄。”
“出去!”不合时宜的声音陡然响起。
谢意蹙眉看着抱剑站在门口的狼女,目光接触到她眉眼的时候微愣了一下。
“知烟姑娘要温习功课,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狼女冷着脸说。
谢意唇角一抖:“这是尚书府,是谢家,你一个护卫也敢训起谢家的少爷了?”
狼女冷哼一声,“在下只认自己的主子,其他人一概不认,公子若是再不离去,我便请谢大人定夺!”
“爷走,走还不行么?”谢意偷偷看了眼接着用功的知烟,瞥一眼狼女。
这女子的眉眼长得也太像他爹了。
该不会是他爹在外面的私生女吧?
次日吃罢早饭,知烟一早就赶往国子监上课。
谢意的马车跟在后头,时不时见他伸出头来张望,狼女总会拔剑恐吓。
谢意放下轿帘,“去给小爷查查,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倒不是怕了她,是他根本打不过。谢意猜测,这女人一定来头不小。
国子监
助教先生笑容和蔼可亲,“此次达到文理条畅标准的同学有,知烟,王富贵,刘伟学,程子栋……”
被念到名字的学子兴奋不已。
知烟偷偷看一眼坐在旁边的谢意,已经快要念完了,他该不会又要留级吧……
长兄留级,她升入诚心堂,义父一定会罚他的。
谢意扭头,看到表情比他更紧张的知烟,冷笑一声,“你在担心什么?怕我考不过?”
知烟轻轻点头。
谢意凑近她,在她耳边说:“你到底是希望我考过还是考不过?嗯?”
“自然是过……”
“谢意!”助教先生念出最后一个学子的名字。
谢意咧嘴,舌尖舔过牙槽,“不错嘛,小兔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知烟:……
“恭喜这二十一位通过考试,正式进入诚心堂学习的学子!五日后公布可参加今年宫宴的生徒,下课吧!”
“放假咯!”荫生们嚷得最大声,兴奋不已。
升入诚心堂学习之前,是长达一个半月的假期。
知烟收拾好书箱书本,狼女已经站在门口等着。
国子监内不能携带刀剑,狼女手腕上拽着根拇指大的绳子,端端正正地站着,引来不少学子围观。
别人家的接送书童都是挑着担子,知烟家的不仅是个姑娘,用的还是绳子,拖着书箱慢吞吞地往外走。
“狼女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知烟心疼她用了大半年的书箱,被她这么一路拖着走,每拖动一下她的心就跟着疼一下。
“算了,还是我来吧。”谢意突然走过来,痞笑一声,扛起知烟的书箱就走。
“长兄……”
“让他背着吧。”狼女按住知烟,投以她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哎妈呀!有蛇!!”
刚走出国子监的大门,知烟就听到谢意身边书童的惊叫声。
上前一看,地上躺着一条被打断三寸的菜花蛇。
知烟突然想到狼女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忍不住道:“狼女姐姐,你为何对长兄下手……他可是谢家的长子,你……”
狼女斜睨谢意一眼,“谁让她背着公主调戏你,活该!”
“他……”知烟词穷。
谢意的确有些过分了,她已经是他的妹妹,他还总是有意无意靠近调侃,也难怪狼女姐姐会看不过眼想教训他。
狼女撇嘴嘲讽地笑了一声,瞪圆了一双眼睛:“长得不如陆太傅俊美,痞气倒是高过陆太傅,不治治他,将来背着陆太傅占你便宜怎么办?”
“大帅待我如亲生女儿,姐姐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以免府里的烟儿姑娘知道了误会大帅……”
狼女皱起眉头:“什么烟儿姑娘?”
知烟轻咬下唇,“她是大帅的心上人,是义父的女儿,闺名烟儿。”
狼女一脸“你在逗我吧?”的表情。
谢大人亲生的不一直都只有一个儿子么?
何时多了个女儿?
“你有没有弄错?”狼女奇怪道,“据我所知,谢大人只有一个儿子,并无女儿。”
知烟错愕:“义父没有女儿?”
那大帅的心上人……是谁?
☆、第43章 前女友
狼女正要说话,突然看到墙壁上的一支飞镖。
那是圣教徒之间联络的信号。
狼女不动声色地取下飞镖, 应该是干娘到了。
回到尚书府, 第二日,知烟请求狼女帮忙, 给陆迁送去一封信。
狼女答应得很是干脆,拿着信就翻墙出去了……
陆迁收到信后, 立刻出发前往尚书府。
狼女趁知烟午睡的时候偷偷溜出尚书府。
谢意招手唤来随从, “跟上她。”
他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头。
陆迁全天监听拜娜妮, 终于让手底下的人追踪到了战雪的下落。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战雪正巧也去了尚书府方向。
密林深处,女子一袭黑色大氅, 头戴斗笠, 神秘至极,周身似有寒气缭绕,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
另一劲装女子伏跪在地, 抱拳恭敬地唤了一声“干娘”。
“干娘为何这个时辰前来, 林子里风大, 有事尽管飞鸽传书,亲自前来, 干娘当心身子才是!”
“我战雪天不怕地不怕,何时怕过病痛?”
此女子正是赫赫有名的明圣教教主战雪。
因孕期修炼奇门武术身体受到反噬,战雪身体极寒, 无论春夏秋冬皆是身披大氅,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尽管如此,也常常旧疾复发,受尽病痛折磨。
“起来吧。”战雪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年轻,也极为冰冷,“你到中原已有数日,事情为何还是没有进展?”
“回干娘的话,是因为……南朝皇宫戒备森严,孩儿始终无法得手,便与陆太傅做了一笔交易,干娘只需等待两个月,两月之后,陆太傅定会履行承诺,将东西送到干娘手中!”
“陆迁?”战雪垂眸,透过斗笠垂下的黑纱,依稀可见她雪白的肌肤和轮廓精致的五官,“据我所知,陆迁此人极为狡猾,又与宣太后交情匪浅,怎会轻易将宫廷秘档交给外人。你该不会是被他的外貌所蒙骗,上了他的当吧。”
她曾与陆迁有过一次交易,当年见到他的时候,也很是惊艳此少年的英俊之姿。
“陆太傅让孩儿帮他保护一名女子的安全,直至两月后宫宴结束!陆太傅对此女很是器重,干娘可听说过中原国子监内那名女生徒?孩儿此番要保护的人便是她了!”
“国子监的女学生,知烟?”战雪手下的情报网密集,天下奇闻尽收其中,又怎会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近段时间,就连那位南朝大将李将军的儿子李禹,他也花重金向圣教打探过此女的身世。
孤女,好厉害的孤女,前尘往事竟被人捂得严严实实,连她手下都查不出来。
“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干娘的眼睛,正是此女。”
“但愿陆迁言而有信。”战雪说完,转头眺望尚书府方向。
那里有她爱过的男人,有放不下的过往情-事,但她再也不愿靠近,不愿再见他。
那个曾经有恩于她的男子。
“听说那女子认了坤哥做义父?”
“不错!”
“你也与她相熟了,可有法子得到她身上的凤血石?”
“干娘的意思是……”狼女与知烟相处数日,对这个妹妹十分疼爱,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让她对知烟下手,她当真是做不出来,“可是陆太傅已经答应,只要两个月就会帮我们拿到宫廷秘档,干娘为何还要那块凤血石?”
“本座自有打算,你听命便是。”战雪冷淡依旧,撂下一句,闪身消失在林间。
“是!”
无论是宫廷秘档还是凤血石,都与她和坤哥的亲生女儿有关。
所以她必须两样都得到,无论花费多少人力财力,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那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她恨他,更爱他……
战雪摘下斗笠,露出惊人貌美的一张脸。
她仰望着高耸的建筑物,多年以前,她也曾在那里养伤数月,受尽宠爱。
当年她身受重伤,坤哥将奄奄一息的她救回府中,请来江南神医赛华佗,赛华佗铤而走险,决定用罂粟烟为她治病。
那烟十分霸道,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痛苦,她不必再忍受每日钻心刺骨的痛楚,药效虽好,却也能让人痴迷成瘾。
从此她便迷上了这烟的味道,待她身体康复,坤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帮她戒除都没有成功。
为了让她彻底放下这种反噬身体的烟,坤哥以身试毒,与她一同克服。
成功戒除罂粟烟后,坤哥从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变成了骨瘦如柴不修边幅的邋遢样,被同僚亲友嘲笑,他却丝毫不在乎。
不久后又在战场上受了刀伤,卧床养病数月,康复以后,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霍然成了个臃肿大叔,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离开他之前,她留下一封书信,落款没有留自己的名字,而是一句“都知烟有毒,偏以身试毒”的感激之词。
*
尚书府
陆迁大摇大摆地走进大院,熟门熟路来到知烟的闺房。
“宝贝儿,大帅来看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