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妃也没有遮掩,就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这些事以前庆王妃可从没和家里人提过,也是没机会,庆王两口子一直就藩在外,这次好不容易归京,庆王妃又素来是个好强的性子,哪里会将自己的烦心事说出来让父母担忧。
听完后最先暴起的不是肖大人,而是肖夫人。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却是很显得年轻,看样貌也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生得娇小玲珑,相貌甜美,这种长相最是藏年纪,若是不说肖夫人的年纪,恐怕谁也猜不出来。
“乖女儿莫气,娘去帮你收拾他。铁蛋,把你娘的穿云枪拿来,娘这便去庆王府刮了那小子。”肖夫人虽是嫁了个文官,但却出身武将世家,年轻那会儿就是个暴脾气,上了年纪也没改。
乳名铁蛋,如今都三十多当爹了本名叫做肖乾的肖家大爷,生得风度翩翩,一派斯文,一看就是随了肖大人的长相与气质。一脸窘然地看着肖夫人,道:“娘,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叫我铁蛋。”
“铁蛋怎么了?这可是你外公取的,这种名儿才泼实,不然你以为你能无病无灾长到这么大,还考了个状元回来,都是这名取的好。娘不跟你掰扯这个,铁牛,你去把娘的穿云枪拿来。”
不同于肖家大爷,二爷肖坤可最是热衷这种事,忙颠颠就往外头跑,二奶奶孙氏拉都没拉出他。
“还不给我回来!你娘让你去,你就去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成日不知事!”肖大人发了怒,肖坤当即灰溜溜地回来了。
肖夫人顿时泄了气势,做左顾右盼状,“也是不能去,你们爹最是有主意,听他的准没错。”她如是这般对儿子媳妇们解释着。
肖大爷和肖大奶奶,以及二爷和二奶奶俱都点头如捣蒜。一般肖家的情况是,肖大人不发火,全家都听肖夫人的,肖大人发了火,自然肖大人最大。
不过一般情况下,肖大人不发火,所以大多数还是听肖夫人的。
肖家人口简单,肖大人一生中只有肖夫人一人,而肖夫人生了三个孩子,也就是肖乾、肖坤和庆王妃。庆王妃在家排行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得家人宠爱。“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所以说,还是肖大人了解女儿,也是最明白此时不该是意气用事,而是该动脑解决问题的时候。
不过肖家一般动脑只有两个人,两个儿媳妇就不提了。动脑派是肖大人和肖大爷,行动派以肖夫人为首,肖二爷为辅。至于庆王妃,她是折中派。
“女儿想和离。”此言一出,肖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庆王妃的两个嫂子想说什么,可惜还没等她们张口,肖家其他人就纷纷表态了。
“跟他离!”这是肖夫人。
“离了,哥再给你找一个!”这是肖二爷的。
“也不是不可。”这是肖大人的。
“就是看怎么行事。”这是肖大爷的。
两个嫂子顿时不说话了。
庆王妃笑中带泪,低头拭了拭眼角道:“谢谢爹娘,大哥二哥。”
“如果真离了,珠珠和琰哥儿怎么办?”肖大爷话一出,顿时冷场了。
见女儿复杂的神色,肖大人叹了一口:“罢,你就在家里住着,这年节还没过,此事容后再商议。”
第161章
肖家一家人都是匆忙而来, 连早饭都没用,索性便让丫头把早饭摆了,一家人围坐吃了一顿。
吃罢, 去看了看琰哥儿和珠珠,才各自散去。
肖二爷和二奶奶相携往住处走,二奶奶孙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丈夫。
不用她开口,肖二爷就知道她想说甚, 一双虎目瞥向她:“先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我就柔儿这一个妹子,她受了委屈,就是我受委屈。你平时心眼小, 喜欢和大嫂斤斤计较,那是你和大嫂的事, 我跟大哥心知肚明, 反正不会伤兄弟之间的感情。柔儿如今回了娘家,名义上是外客,可咱家没一个把她当外客来看。你若是拿你那一套去对付她,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就别怪我翻脸不留情。”
这话说得二奶奶面色尴尬,十分不乐意地嗔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你和大哥平时在外面忙,我和大嫂也是闲来无事,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你看我几时和大嫂争吵过。柔儿是你妹子,自然也是我的妹子, 我肯定会待她好的。”
“那最好不过。”
其实肖二爷清楚大嫂和自己妻子吵不起来,是因为彼此的男人都管着。就应了二奶奶说的那句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妇人家心眼都小,成日待在一个屋檐下,免不了你的鼻子我的眼睛。
肖家老两口心里也清楚,不过浑当不知,而肖大爷和肖二爷都重视兄弟情分,女人家的小矛盾并不能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你就喜欢污蔑我。”二奶奶委屈上了。
肖二爷虽为人粗莽,但懂得夫妻相处之道,也是从小看爹娘恩爱场面看多了,自然深谙其中道理。
他是肖家人中唯一长得不像肖家人的,而是随了他的外公,也是肖夫人的亲爹。外形偏粗犷,身高马大,长相坚毅,一看就是个硬汉子。而二奶奶却是娇小玲珑,相貌俏丽。
肖二爷伸出结实的手臂,环上了二奶奶的肩,将她搂了过来:“咱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爹严于律己,刚正廉洁,娘虽是陪嫁多,但那是娘的体己,给了咱们受着,不给咱们不惦记。咱家就这么多祖上传来的家底儿,以后就算分家,也大半都是大哥的。不过你放心,男儿志在四方,当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男人都剖心析肝了,二奶奶哪会还顾得自己的小心眼,尤其她爱得不正是二爷这股男人劲儿,当即靠在肖二爷胸前道:“坤哥,我再不懂事,这上面也不会不懂事。你放心,我一定待妹妹好。”
“你乖就对了。”
而同样的话题也重复在肖大爷和大奶奶之间。
不过相较于肖二爷的言行粗放,大爷很明显就是内敛派人物。
他并未直接点明这事,而是事无巨细地吩咐柳绮轩那边丫头婆子的安排,乃至于从吃穿到用住,无一不包含。
一听到这样的话,大奶奶嗓子眼里的话自然咽了下去。
其实她也不是嫌弃小姑住在家中,只是小姑子的身份毕竟不一样,姑爷又是皇子是亲王,和皇子和离,这事从大乾朝建朝以来就没发生过。
尤其还有俩孩子,怎么和离?
可从公婆到丈夫小叔都鼎力支持,她自然不敢再多言。本打算和弟妹合计合计,总是要劝劝小姑,可谁知二奶奶不接茬,自然进行不下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庆王妃回娘家的第三日,庆王来了。
也没让人安排车架,一个人骑马来的。
消息没送去柳绮轩,而先送去了大房和二房,肖二爷历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在门房里把庆王堵了,狠狠地揍了一顿。
“别看你是个皇子,老子想揍你还是揍你!”见二爷上来就打人,还打得是姑爷,门房里的两个小厮都吓跑了。肖二爷又挥了一拳头,才恨恨地骂道。
庆王没还手,有点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挨了打,还要求二舅哥:“二哥,你让我见见继柔吧。”
“呸,老子才不是你二舅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是忘了吧?你和柔儿大婚之前,我和大哥可是找上门特意跟你说过,如果你做不到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就别娶我肖家的姑娘,你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一定会对继柔好,拿她当宝贝捧着,一辈子就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是他没做到!
到底为什么没做到?庆王至今都还有些恍惚。
皇子身边是少不了女人的,哪怕他大婚之后,父皇还赏了他几个。可他却一个都没碰过,他心里眼里就只有继柔一个,他看不进别人。
他现在心里也只有继柔一个,可为什么就把人逼跑了,逼得要和他和离?
这两天庆王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想不透,恍恍惚惚的,就来到了肖家。
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求了继柔原谅他。
“二哥,你骂我打我都没关系,我只求你让我见见继柔。”
肖二爷冷笑:“让你见她,让你继续伤她?你就好生抱着你那高丽的表妹过去,我肖家还是养得起几口人的。”
说完,肖二爷就将他推出了门房,狠狠地摔上大门。
庆王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没有敢多留,心里清楚自己身份不一般,恐会招来瞩目。若事情闹到父皇面前去,给肖家招来祸事,到时候他就再也挽回不了继柔了。
庆王回了府,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这两日他就是在书房里过来的,谁也不见,包括韩侧妃。
韩侧妃来了两趟,都被挡在书房外头。今日她听说庆王脸上带伤回来了,便又往书房来了。
庆王喝得大醉淋漓,地上到处都扔着酒坛子。下人们若是进来收拾,就被他骂走了,这些酒坛子都是这几日攒下来的,足以看出庆王喝了多少酒。
韩侧妃走进来,房中光线昏暗,她差点没被地上的酒坛子给绊倒。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就看见桌角倒了一个人。
正是庆王。
庆王模样狼狈,鼻青脸肿的,烂醉如泥地瘫在地上,浑身都充斥着酒气。
韩侧妃走到近前来,正想去扶他,哪知庆王还有知觉,伸手将她推开了。
庆王睁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她:“你来做什么,给我出去!”
“表哥,你这样是不行的,会弄坏身子。我扶你起来,你别躺地上。”
“你走,滚开,滚出去!”
“表哥……”韩侧妃哭了出来,十分可怜:“你就算再讨厌我,再不想见到我,你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这么冷的天,你躺在地上,怎么受得住。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一直不理我,我怕你忘了我,怕你嫌弃我,才会骗你自己有了……
“我在大乾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次进宫,我都不敢说话不敢吱声,生怕惹来了嫌弃。去各家各府上,那些王妃夫人们,看似都对我笑着,实则眼里根本没我这个人……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是高丽人,我不是大乾人……
“同样都是侧妃,你看苏侧妃,在陛下皇后娘娘跟前都得脸,王妃也跟她好,别人提到她,都是羡慕。提到我……不,没人提到我,她们连提都不愿意提到的……”
庆王恍恍惚惚地听着,与以往不同,以前他每次听到这些话,总是会觉得心有感触,而现在却是厌恶。
非常厌恶。
不想听,恨不得把耳朵捂着。
“你别说了,出去!”
“表哥……”
“都是你,若不是你,继柔不会走!”庆王突然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嘴里胡乱嚷道:“我不该对你心软的,我应该早就把你送走。继柔说得对,我是个懦夫,我就是个懦夫,我总是困在以前走不出来,我应该把你送走的……”
韩侧妃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庆王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她满心憋屈悲愤夹杂,浑身克制不住颤抖着。
不过她还是上前要去扶庆王,想得到他的原谅。两人拉扯之间,从庆王怀里落下一物。她眼光闪了闪,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东西收入袖中。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总管福喜来了。
他一看就韩侧妃就嚷上了,“侧妃娘娘,您怎么来了?您看殿下这两日心里不爽,唉,您就别添乱了。”
韩侧妃想说什么,福喜却是使了个眼神给她,她当即不再多言出去了。
走到外面还听见庆王对福喜道:“以后别再让她进来,我不想见到她……”
福喜道:“小田子去恭房了,都是老奴没被人看好,以后定然不会发生这种事……”
知道庆王妃在娘家过得不错,瑶娘就放心多了。
可转眼间又一项事情摆在眼前,那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宫中会摆宴。
庆王妃如今和庆王闹成这样,怎还能一同入宫赴宴。幸好晋王回来说,今年上元节的宴与以往不同,乃是与民同乐,是时庆王妃出不出现都可以。
为了掩人耳目,瑶娘还是决定邀了庆王妃出来,真有个什么也能有托辞。庆王妃本是不愿出门的,赖不住瑶娘一再命人去邀,只能答应了。
到了这一日,晋王先入宫去了,瑶娘则在府里陪着庆王妃。
庆王妃是提前就来晋王府,不光是庆王妃,琰哥儿和珠珠也来了。
见到阔别已久的小伙伴,琰哥儿和珠珠总算露出了些笑容,这几日琰哥儿和珠珠脸上的笑容少多了,庆王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免不得愁眉不展。
这几日家里人的态度她也看在眼中,自然明白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家里人都会支持她,甚至会尽最大努力帮她。
可她怎能罔顾家人的安危,若她真要和离,那对抗的可是皇权。即使成了,会不会招来陛下的厌弃?她会不会连累父兄?还有琰哥儿和珠珠,不可能让她带走。普通人家都没有这种事,更何况是皇家。
只要一想到这一切,庆王妃就有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可若让她再回到那座府里,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也因此这几日庆王妃一直纠结焦虑,实在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只能就如同她爹说的那样,等年节过了后再说,能拖一日就是一日。
庆王妃本以为瑶娘会问她一些事情,哪知瑶娘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起这一切,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几个孩子玩在一处,见着孩子们脸上的童真,庆王妃也渐渐忘了烦扰。
荣禧院里挂满了灯,大的小的,五颜六色。
瑶娘和庆王妃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吩咐下人们照顾好几个孩子,就收拾出门了。
弘景帝今日在午门楼宴请百官,并在端门前设了鳌灯和灯棚。其他众王公贵族勋贵大臣们,自是每年不拉的在棋盘大街上设起了灯棚,绵延一直到正阳门。
夜幕已经降临,方出王府,就能感觉到空气中蕴含着一种属于狂欢的躁动。
出了王府所在的大街,牌坊那里设了一个庞大高耸的灯塔,这是晋王府命人设的。从马车里往外看去,各种样式颜色的灯塔、灯树鳞次栉比,排列在一家一家一户户每个街口巷口前。四处都是人头攒动,车马如龙。
晋王府的马车先去了棋盘大街,远远就见到那条矗立在端门前张牙舞爪腾空欲飞的五爪金龙鳌灯。
瑶娘还没见到这样的场面,简直都看呆了。庆王妃与她讲,每年的上元节都是京中最热闹的时候,这鳌灯更是每年都会有,只是形状不同。
一直走到马车不能再走,瑶娘二人才下了车来,让护卫们护持着往里面去了。
再往里就是老百姓的禁区了,说是与民同乐,弘景帝也不可能真就毫无顾忌地融入在其中,若是出个刺客什么的,江山动摇,社稷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