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些护卫可是离了?”
桃红摇了摇头。
胡侧妃仓皇茫然的脸,顿时露出一抹笑容,不住地喃喃:“殿下还是顾念情分的,殿下还是顾念情分的……”
桃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万籁俱静的深夜,小楼里一片安静无声。
玉燕已经在贵妃榻上睡着了,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瑶娘轻手轻脚给小郡主换了尿布,并将脏尿布拿去屏风后的盆中放着,便往茶房里去了。
小楼里有个茶房,在西梢间角落的一个小隔间里。
茶房里一应物什俱全,有烧水的风炉,柴炭不断,既能管着小楼里日常用茶,也能管着夜里小楼中用热水。
瑶娘想洗洗手,另外也是渴了,可房中水壶里却没有水。
到了茶房,瑶娘打开炉口,拿起竹筒对着炉口吹了口气。
她有些用力过猛,火吹燃了,也激起一阵烟尘,呛得她连连直咳,自然忽视了身后的动静。
瑶娘被呛得眼泪直流,一面手攥着帕子在鼻前挥着,一面站了起来。刚稍微好了些,抬头就被吓住了。
晋王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他身一身玄色绸袍,墨色长发微微有些凌乱地披散在他的肩上及胸前,似乎因为白日里梳了发髻,带着微微弯曲的弧度,蜿蜒而下,直至腰间。衬得他腰越发结实纤瘦,一副肩宽腰细的好身材。
瑶娘当然知道晋王的身材很好,她上辈子不知见了多少次。
她脑海里不禁出现了一副画面——
她被抵在桌子上,因为承受太过,只能无力的伏在上头,却又因为他的索求,微微偏着头承受着他的舔舐。
眼角余光中,就见那结实有力而徒然收紧的腰身,一下又一下,像似海浪,又似波涛,让她只能沉浸在其中沉浮,不知该作何反应……
瑶娘的脸本就有些红,这下因为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更红了。
晋王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红着脸的奶娘。
经过泪水洗刷的眼睛乌亮水润,中间是大而黑的瞳仁,眼角微微挑起,却又不让人觉得太过。眼眶四周红红的,衬着莹白的皮肤,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像似一只怯生生的小兔子。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地垂下头去。因为垂得太低,总让感觉她纤细的脖子会断掉。
“给本王沏杯茶。”
晋王不再看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去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第19章
茶房里静得吓人,落针可闻。
瑶娘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忙转过身去。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蹲在风炉前,机械地拿着一把蒲扇对着炉口扇风,想让铜壶里的水滚得快一些。
晋王怎么会出现在小楼,还是这种打扮?
瑶娘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可同时心中却有了一丝明悟,怪不得昨日玉燕会叮嘱她让她晚上别乱走,而今天……瑶娘依稀回忆起,之前外面似乎也响起一阵动静,不过那会儿她正给小郡主喂奶,倒是没有太过注意。
虽是待在小跨院里,但瑶娘的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这归咎于小跨院里的那几个嘴碎的婆子,瑶娘白日不用当差,免不了会碰到她们私下里说小话。而今天白日的时候,她就听见那几个婆子说,留春馆那边真是其他人比不得,殿下自打回府,第一次上后院来,就是留宿在留春馆。
这话自然是说的昨晚上,可昨晚上晋王却是来了小楼。
她突然想起小楼那从不让人上去的二楼……
思索之间,水开了。壶口刚发出阵阵蜂鸣声,冒着白烟的水从壶口壶盖里扑了出来。
竟是她将壶中的水装得太满,所以一煮沸就溢了。
瑶娘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她想去提壶,却被烫得缩回了手,只能转身去找抹布。这期间她碰翻了旁边桌上的茶盏和茶壶,发出一连串清脆而杂乱的响声。
她越是心里慌,越是手忙脚乱,等她好不容易将水壶从风炉上提下来,面前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瑶娘沮丧地看着这一切,简直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更不敢回头,她不敢想象晋王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只能宛如鸵鸟也似想赶紧把茶泡好,然后离开。
晋王紧蹙着眉,盯着瑶娘背影看。
那日见这奶娘,没这么笨手笨脚的。晋王想起穆嬷嬷夸赞她的的话,眼中染上了几分冷色。
穆嬷嬷既然不可能说谎,自然就是这奶娘故意如此。
晋王以为瑶娘是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
晋王长在宫廷,身份高贵,见多了各种费尽心机想博上位的女人。
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为了邀宠,什么样的手段没用过,什么样的奇技淫巧没使过。有刻意展现自己出众的容貌,曼妙的身段,也有见此路不通,别出心裁利用出丑来引起注意力的。
他眼神近乎刻薄地盯着正朝他走来的女人,梳着平凡刻板的发髻,一身只有那些老婆子才会穿的衣裳,浑身上下包得密密实实。除了那半垂的脸蛋和修长的玉颈,倒是在暗色衣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白。
像似剥了壳的鸡蛋,在晕黄的灯光下,仿若抹了一层蜜,给人芳香可口的错觉。
再看她走路的姿势,乳晃臀摇,哪怕遮着一层皮,以晋王的利目也不会忽视。
她凭什么?一个嫁了人,还生过孩子的妇人!
晋王心中厌恶感更深,眉心紧蹙,同时从袖中掏出帕子,半掩着薄唇,望着瑶娘的眼神也越发冷。。
瑶娘十分局促,更是被看得毛骨悚然,也顾不得是不是没有规矩了,搁下茶盏,匆匆说了一句还得去看着小郡主就跑了。
倒是让晋王愣在当场。
瑶娘一路心跳加速跑回东梢间,到了门前才放慢脚步。
推门进去,玉翠醒了,问她上哪儿去了。瑶娘也没隐藏,将去茶房喝水遇见晋王的事说了。
玉燕看着瑶娘,犹豫了一下,道:“这事苏奶娘自己知道就成,千万别往外面传,主子们做什么都有他们自己的意思,切记勿犯口舌。”
瑶娘愣了一下,忙点点头。
晋王喝完茶,便上了二楼。
他睡到半夜口渴,可这小楼里却并不若朝晖堂方便。福成又睡着了,他并不是凡事都让人侍候的性子,才会自己去茶房里倒茶。
却万万没想到竟会碰见那个奶娘。
晋王上了二楼还在想方才那个奶娘,他对此人印象是模糊不清的,因为对方总是喜欢低着头。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白皙的皮肤,那双红红的兔子眼,还有就是那日……
晋王不禁想起那日看到的情形,石青色的绫纱,其下是被大红色裹着的白皙……
几乎是下意识的,晋王脑海里突然出现之前在留春馆里发生的一切。
晋王出身宫廷,自然知道许多女人不可言说的邀宠手段,可他没想到有一日竟有人会将这种手段用在他身上。
只要一想到那白花花的一片,还有那往下低落的白色汁液,晋王就一阵阵作呕感升起,而这种心理变化也引起了生理反应。
晋王从袖中掏出帕子半掩着薄唇,努力地压下不停往上翻涌的呕感,却怎么也压不住……
福成听到动静,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殿下……”
一看晋王这样,福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到旁边案上放了一个茶盏。过去一摸是热的,便端来奉给晋王,又急匆匆去拧了个凉帕子过来。
晋王将大半盏茶喝完,用帕子盖在脸上敷了半晌,才压住了那阵恶心感。
福成脸上满是忧心,想到那胡侧妃,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又是何必呢。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毫无用武之地,还把殿下给恶心了。
“殿下,若不老奴去找刘良医……”
晋王扯下帕子,抬眼看着他,眼神森冷,弄到最后福成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老奴多言了。”
“下去。”
后半夜换了瑶娘休息,可她并没有睡踏实,一直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合了会儿眼。
再次醒来却是感觉有人进来了,王奶娘和玉翠来得极早,外面刚麻麻亮,两人便来了。搭着手将小郡主房里收拾了一遍,瑶娘便回了屋。
下台阶时,她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小楼。
晨曦微露,精致如画的小楼宛如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那里,瑶娘想起二楼上的那个人,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
换成以前,瑶娘值了夜,最起码要睡到下午才会起,可今日她却是回屋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起来了。
她也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也没事干,瑶娘便去了小厨房。
整个小跨院最热闹的地方,自然就是小厨房了。这小厨房是另辟的,独立于府里大厨房之外,管着小跨院里上上下下的吃食。
其中管厨房的是一个叫做莫婆子的,她灶上手艺很好,专门管着小灶。
小厨房里分大灶小灶,小灶指的是比较精细一些的吃食,例如几个奶娘以及穆嬷嬷玉翠她们,就是吃小灶。大灶则是其他丫鬟婆子吃。
一进小厨房,正中就是个偌大的案台,做以处理菜食之用。靠墙边正面有一排三个灶口,这是小灶的灶口,左面是管做大锅饭的,右面则是烧水用的灶口。
瑶娘走进小厨房,厨房里正热闹。
几个婆子各司其职,另有两个小丫头正蹲在墙角择菜,大家有说有笑的。见了瑶娘走进来,一个姓王的婆子笑着跟她打招呼:“苏奶娘怎生来这么早,可是饿了?”
正在案台前切菜的莫婆子,抬头看向瑶娘,“若是饿了,灶上有早上剩下的包子。”
瑶娘忙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饿了,就是睡醒了没事干。”
大家理解地点点头,其中一个婆子还去给她搬了个凳子过来,并往她手里塞了一把茴香豆,“那就坐在这里陪我们几个老婆子说话。”
瑶娘没有接,“谢谢大娘,不过这东西我不能吃。”
旁边一个婆子插嘴道:“你这老王婆也是,苏奶娘管着小郡主吃奶呢,哪能吃这种东西。”
王婆子也没恼,笑着道:“倒是忘了这茬。”
瑶娘有些局促:“我还是找点事干吧,我去给香草她们帮忙。”说着,她便去了靠门右侧的空地处,那里正蹲在两个丫头。
一个叫香草,一个叫香香,都是厨房里的粗使丫头。
“苏奶娘你坐。”香草去拿了个小杌子递给瑶娘,又对她说:“哪能让您给我们帮忙,就这么点菜,我和香香一会儿就弄完了。”
她在手边的菜篮子里拿出一根旱黄瓜,到外面洗了洗,拿回来给瑶娘。
“可水灵了,您尝尝。”
瑶娘只能接了过去,搁在嘴边小口小口地吃,看着香草两人择菜。
大家先跟瑶娘说了几句闲话,问了问小郡主夜里睡得可香甜之类的,说着说着就绕到其他处了。
大多都是府里的一些杂事,例如哪个婆子和人拌嘴了,哪个丫头在主子跟前吃了挂落。这王府看似挺大,实则后宅也不过只占了三分之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些琐碎小事免不了就你传我传你的。
“嘿,你们不知道,今儿我出门碰见留春馆的玲儿丫头和如归轩的梦儿打起来了。”说话的是一个叫赵婆子的,只听她这话音,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大戏。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都望了过去,还有人忍不住让她赶紧说。
“能是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厨房将给留春馆食盒拿错给了如归轩,如今留春馆多大的风头,殿下又在府里,那玲儿也就格外的嚣张,半道上将梦儿给拦下了,劈头盖脸给了对方两巴掌。”
“啧啧,梦儿那丫头长得挺水灵的,这两巴掌下去那不小脸儿都打肿了。”
“可不是!那小脸儿又红又紫,像个紫茄子,当场就肿了起来。我记得以前玲儿和梦儿就有嫌隙,据说梦儿没少跟她那主子一样,给留春馆没脸。胡侧妃又是个脾气大的,回来指定给玲儿挂落,这不新仇旧恨加一起,就对上了。”
玲儿和梦儿都是提膳丫头,如今这晋王府里,除了晋王所住的朝晖堂,晋王妃所住的思懿院,和小郡主的小跨院,其他各处的膳食都是出自大厨房。胡侧妃倒也曾提过想在留春馆里设个小厨房,可惜被晋王妃驳了回来,所以留春馆和其他几个院子一样,都是从大厨房提膳用的。
“啧啧,这殿下一回府,留春馆那边就要出幺蛾子。等殿下离了府……”剩下的话没说,但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
还不是仗着殿下的势,显摆自己得宠呗。
可人家有宠啊。
一提起这个,大家的眼色不禁都变了,变得十分暧昧且有内容。
“嘿,别说。就照留春馆的势头,殿下前儿昨儿都宿在那儿,指不定思懿院那边又会做出什么……”说着说着,这人似乎突然意识到瑶娘的来历,当即噤了声。
几个婆子忙互相做了个眼色,把话题岔了开。
瑶娘竖着耳朵听,心里想的却是上辈子旁人是不是也是这么议论自己的。
同时,她留意更多的却是晋王连着两个晚上都宿在留春馆的事。可为何她却在小楼里见到了晋王,难道那是假的晋王?
第20章
这个问题能没人回答她,瑶娘也不可能去问别人,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从门外跑进来:“外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留春、留春馆那边,胡侧妃要打翠竹的板子……”
“什么事,竟要打翠竹板子?”
大家面面相觑,瑶娘心中却是忍不住一紧,有了不好的猜测。
“好像听说是翠竹偷了胡侧妃的首饰,被巧儿给发现了。那簪子是殿下赏给胡侧妃的,十分得她喜爱,所以侧妃大怒……”
有人忍不住插嘴道:“这翠竹是小跨院里的人,胡侧妃哪能说打就打……”说着说着,此人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胡侧妃可是主子,而翠竹不过是个奶娘。奶娘也是下人,别说翠竹还是个奴生子,哪怕是个平民身,以胡侧妃的身份,打死也就打死了,连冤都没处喊。
“要不,咱们去看看?”
一个两个都忍不住好奇心,想去看看究竟。别看是打一个奶娘,可这奶娘却牵扯甚多,首先她是思懿院那边派过来的人,翠竹的亲姨母曹婆子又在府里当差,翠竹一家都是王妃的陪房,更不用说翠竹还是小郡主的奶娘。
这胡侧妃是打算和王妃对上了啊,早就想着这胡侧妃肯定要出幺蛾子,这不就闹大了。
留春馆,翠竹被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分外狼狈。
嫣红色的衫子上满是脏灰,头发乱了,脸上也一片狼藉,可那双眼却是死死地盯着人群中的一个人。
这个人是梅枝。
翠竹万万没想到梅枝竟会这么害她,她也不知道胡侧妃的簪子怎么就出现在她身上,之前她可是一直和梅枝在一起说话的。可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没人信她,甚至除了梅枝,另又站出几个证明她确实偷偷进过胡侧妃房里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