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山脊,高高耸起的飞檐翘角,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迸溅出点点金光,象征着生死予夺的权势与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的那几个好皇叔,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立于乾清宫殿前的石阶上,赵祚在心中如此起誓着。
随着惠王带着一家人搬入匆忙收拾出来的惠王府,朝堂之上再度安静下来。
时间也进入了六月,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
瑶娘素来是个不耐热的体质,如今又是两个人,一动就是一身汗,简直就像是被水洗过了也似。
她想用冰,可是红绸玉蝉就是不让,怕她着凉,让她再忍忍,忍到了生就好了。其实瑶娘知道她们是骗自己的,生完了还要坐月子呢,等这阵子熬过去,夏天也过了。
她被热得心浮气躁,脾气越来越大,往常还懂得些温柔小意,最近也不知是晋王惯的,还是怀了孕的妇人就是脾气起伏比较大,和晋王顶了几次嘴,还甩了好几次脸子。
第一次,晋王错愕。
错愕完后,见她心虚的那样,也不忍心斥责。
第二次,还是错愕。
想着她挺着大肚子,又马上快生了,浑就当没发生过。
有了一就有二,自然还有三跟四,然后就是无穷大。瑶娘现在越来越不怕晋王了,像昨晚明明热得人难受至极,他还非要搂着自己睡,瑶娘扭头就给了他一口。
咬完之后,瑶娘也呆了。为了补救,也是为了证明她并不是想咬他,只是闹着玩,她顺势亲亲舔舔,一路招呼上了小晋王,然后大晋王也顾不得是真咬还是假咬了,舒爽得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
自打瑶娘怀了身子,晋王就没真正爽快过,每次都是紧着她。偏偏她是个没用的,倒是贪吃得厉害,就是不中用,来得快去得也快,去了后就把他扔下不管了,只顾自己睡。
其实也不是不管他,就是身子不中用,舒服了就想睡,一睡过去哪还管他个天崩地裂。所以每次晋王都是和五姑娘交流,让他恍然以为是回到当年毒还没解掉,最难熬的那段年月。
小晋王好久没享受道这般待遇,没坚持多久就丢盔弃甲。知道舒服过后的晋王特别好说话,瑶娘就跟他商量用冰的事。
晋王没受美色所诱,依旧坚定说是明儿让刘良医来看看再说。
费了半天功夫,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瑶娘当场给了他一个脊梁,气呼呼地睡了。
留下晋王一个人,一面想着胆子越来越肥了,一面又想胆子大了才好,以前还得他哄,现在都不用哄了,受益的还是他。
处在这种纠结中,晋王也缓缓进入梦乡。
晋王是言出必行的,第二天刘良医就来了。
来了后,先给瑶娘请了平安脉,才道:“老夫听殿下说了这事,冰是可以用的,以舒适无汗却又不凉为宜,这个度还需侧妃娘娘自己拿捏。”
瑶娘顿时高兴开了,借势又问:“那生产之时可用?坐月子之时可用?”
“都可用,别放太近即可。”
瑶娘忍不住给了红绸一个眼神,又去和刘良医道谢。
等刘良医走了,她便忙命丫头们去找冰,然后终于吃了一顿不用流汗的午膳。甚至还多吃了小半碗饭,最近因为太热,瑶娘最近食欲都不振了。
吃罢了午膳,瑶娘只着了一身水红色绸衣绸裤,半躺在铺着牙席的大炕上,四肢舒服地伸展,大大的肚子高耸。边上坐着小宝,小宝正在研究她的肚子。
“你别手总是动,静静地放在上头,免得吓到二宝不敢动了。”
这是母子俩最近总爱玩的游戏,找二宝。
小宝总是听瑶娘说动了动了,可到底是哪儿动了,他一直不清楚。还是一次亲眼见到瑶娘的肚子鼓起了高高的一块儿,他才懂得这动是什么。
他感到一种神奇,难道他当年就是这么被他娘生出来的?
慢慢长大,一点点长大,及至能坐、能爬、能走,能说话,渐渐有了自己思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尤其自己又重活了一次,小宝更是觉得很神奇,每每总有诸多奇思妙想,让他亢奋不已,却又觉得荒诞。若是小宝学过道,大抵就能明白为何上辈子寒川子第一次见他,会说他与道家有缘之语。
不过这会儿他可没功夫去关注这些,他感觉二宝踢他了。
是的,二宝,小宝固执的认为瑶娘肚子里这个就是二宝。甚至擅自给这个孩子起了名字,二宝。
他的起名就是总是指着瑶娘肚子喊二宝,无视晋王叮嘱他之言,是妹妹。
妹妹也是二宝,这是小宝的回答。
于是瑶娘只能面对以后肚里孩子生下来叫二宝的事情,为此她甚至和小宝讨论过:“若这个叫二宝,你就得改名了。”
“改什么名儿?”已经能一句一句的说话的小宝,奶声奶气问道。
“改成大宝啊。你看你若是叫小宝,就成二宝的弟弟了,你想当弟弟?”
人家小宝才不会上当受骗呢,要知道他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他十分坚决的看着瑶娘道:“没有大宝,只有小宝。这个叫二宝,以后是三宝四宝。”
这下可是露馅了,一个一岁半的奶娃子,哪能会识数。幸好瑶娘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么多‘宝’上了,倒是没注意儿子的奇怪之处。
也幸好红绸几个都不在,小宝轻吁了一口气,心想以后可得千万注意。他的笨娘也就算了,若是在父皇面前,是绝对绝对蒙骗不过的。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晋王从外面走进来,他穿一身玄色锦袍,衣襟和袖口都用金线绣了繁复的花纹。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看就是刚从宫里才回来。额上挂着薄汗,给人感觉热气腾腾的。
“热不热?我让丫头拿衣裳来,你换换。”瑶娘坐起来,打算下炕来着,被晋王一把按住。
“你坐着,我去沐浴。”
随着说话声,福成和红绸几个都进来了。福成和晋王进了内室,红绸几个则是备水。不多时,晋王换了身单薄的长袍回来,来到炕前坐下,也不说话。
一看晋王这样,就是在宫里受了气。
瑶娘也不知怎么劝他,让红绸先去端个冰碗子来。
这冰碗子是京中每到暑日最盛行的小吃。
就是磨得细碎的冰,放些切碎的时令果子,然后再淋上一层乳酪蜜汁。吃起来清凉可口,即解暑又好吃。
可惜瑶娘不能多吃,每次就只敢吃几口,然后剩下都便宜晋王了。
本来晋王不爱吃甜,看瑶娘那可怜巴巴馋嘴样,吃了两次还算顺口,自此被归类为能摆到他面前的吃食之一。
今儿冰碗子里放的是覆盆子和梅子,是瑶娘最喜欢的口味,还有一种她喜欢的口味是寒瓜。小小的、红嫩鲜艳的覆盆子和梅子上浇了一层乳酪,其下是冒着白烟的冰碎,旁边还放了些糯糯的赤小豆点缀。梅子是提前用蜜渍过了,吃起来酸酸甜甜,但又不会酸的太过。
瑶娘只要一想起那味道,口涎便忍不住泛滥起来。
同样泛滥的还有小宝,两双黝黑黝黑的眼睛,都望着晋王。
一时之间,晋王竟有种不忍下勺的感觉。
他将炕几上放着的琉璃碗往前推了推,瑶娘顿时眉眼皆笑:“殿下最好了。”
这种狗腿子的话,小宝可说不出来。对着父皇撒娇,他暂时还有些无能,但对着娘撒娇,他却是早就驾熟就轻。
他扯了扯端起琉璃碗就舀一勺放进口中的瑶娘,小胖手指了指:“小宝也吃。”眼神能把人看化了。
瑶娘被冰得嘴巴直哆嗦,含糊的对儿子道:“小宝不能吃,会着凉。”
“娘也不能吃,会凉到二宝。”
瑶娘试图说服儿子:“不会的,娘含在嘴里等它化了再咽下去。”不然她也不会被冰到嘴巴。
“小宝含着,等它化了,再咽进去。”
会说话的小宝越来越不好哄了,都会顶嘴了。瑶娘很无奈,打着商量:“那就吃一小口?”
这次小宝很警惕,“一口,一口,再一口。”
也就是三口了。
“不行,太多了,只能一口。”
“一口,再一口。”
“只能一口。”
第119章
晋王将琉璃碗拿过来, 挖了一大口填进嘴里。
刚在宫里受气的他, 回来面对这种一口一口的场面, 突然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不就是削藩么,他的那些好兄弟都能接受, 他又有何不能接受。反正晋州与别地不同,边关不是沈家旧部, 就是他的人。不能在明, 那就在暗,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是的,继废太子之后,弘景帝又折腾着削藩了。
他所谓的削藩是封地保留,但藩王归京。
既然藩王都归京了, 手中的兵权自要上交,甚至藩王拥有的一系列的特例, 例如可以建卫,拱卫藩王府的安全以及藩王自身安全,以及默许扣留封地里一半的赋税供以建卫之用等等, 都没有了。
一卫是三千,三卫就是九千,只要明面上不过万数即可。这是属于藩王的私兵,但一般都是会暗中多置,就好比晋王,他的私兵便有五万之数。
如果一旦归京了,就代表不能拥有自己的私兵。且归京之后, 就在弘景帝的眼皮子底下了,想要做什么都缚手缚脚。
其实对此,晋王并不意外,解决了东宫的威胁,接下来本就该是他们。
他父皇老了,老了就会怕,老了就想把一切都拽在手里,捏在掌心里。尤其经过那一番事后,更是让他有一种危机感。
一种急于掌控一切的危机感。
当然归京也不是没有好处,甚至诱惑更大。
在京城,离弘景帝近,离朝堂近,离那个位置自然也近。之前诸王费尽心思,想滞京不归,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所以毫无意外,经过一番挣扎后,安王最先响应,再之后是鲁王、永王、代王。都默认了,晋王也只能被赶鸭子上架。
其实即使不是这种局面,晋王扪心自问他也会答应,藩王虽是天高皇帝远,可惜不能长久。但凡诸王之中,有一人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等待其他人的就没有好下场。
好点的,在封地里当个只吃俸禄不管事的藩王,日日受朝廷监视。就如同弘景帝的剩下的那几个兄弟。不好的,可能是守陵,可能是圈禁一辈子,也可能是寻个名目就病亡了。
一气儿吃下整整一碗的冰碗子,晋王终于把心中的郁气给捋顺了。
抬头就见面前有两张脸,有些幽怨的看着自己,接着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他竟抢了女人儿子的吃食。
作为一个王,晋王肯定不会承认自己错了。他清了清嗓子,十分大方道:“再端一碗过来,没眼色的,没看见侧妃和小公子都想吃!”
这毕竟是晋王府第一次有人生孩子,以前胡侧妃自然被忽略了,而瑶娘当年生小宝的时候不在王府。
晋王记着之前蕙娘说的话,当初瑶娘生小宝,连接生婆都不敢请,早早就命府里开始准备了。
内务府那边也送来了人,接生嬷嬷备了两个,奶口备了五六个,供以挑选。只是这种时候谁敢用这些人,无疑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晋王命人私下在办这事。
王妃也送了一个人过来,说是她表妹晋阳侯世子夫人惯用的接生婆,手艺人,家中几代都是做接生这行当的。
瑶娘见了人,确实与一般接生婆不大一样,白净体面,说话做事都是有章有法的,不让人心生厌恶。
王妃既然好心送人过来,瑶娘必然要收下,只是用于不用还是看她自己。再说了,她知道晋王命福成私下找了稳婆,所以也就没把这事当成回事。
越是临近产期,院子里的下人越是紧张。
瑶娘本来不紧张的,在这种气氛之下,也不免紧张起来。
例如她就是站起来的时候,肚子抽疼了一下,红绸几个就都围了过来。她要是表现的哪儿不舒服,大家就紧张兮兮的。有一次,一日把刘良医叫来了三趟。
这种情况下,不紧张也难啊。
天气又热,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氛在酝酿。
尤其这些日子晋王也忙,之前说削藩之事,只是弘景帝提前给几个儿子打了招呼,这种事放在朝堂上自然要议的。
议的不光是削藩,还是削藩了之后诸王该如何自处,以及封地里的一些军政大务。其实与其说是弘景帝在和大臣议,不如说是在与诸王议,这算是一种另类的儿子和老子讨价还价。
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看这其中的度在哪儿。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又不会太过到触犯了弘景帝的底线。而对于安王等人,如今能多争一些自是好的,总比一切尘埃落定后,你再去争再去抢,也没人会理你啊。
这其中所要调停的东西太多,再加上彼此之间不停地给对方下绊子,晋王也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过了刘良医掐算出的产期,瑶娘还是没有动静。
这下刘良医也不准了,还是王妃送过来那个姓李的稳婆,过来帮瑶娘摸了摸胎位,说是还没到时候,至少还得十多天。
这李稳婆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瑶娘也知道有些稳婆因为接生多了,光用手就能摸出妇人什么时候生,遂也就听信了她。
这李稳婆也确实掐算的准,六月进入末尾的时候,瑶娘发动了。
发动的时候极其不凑巧,晋王前脚出门进宫,瑶娘正坐在炕上和玉蝉说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破了,然后一股水流淌了下来。瑶娘也是生过一胎的,自然知道自己要生了,忙叫玉蝉去喊人。
玉蝉哪里见过这种场景,见瑶娘脸色泛白,有些仓皇,自己也就慌了起来。
呼呼啦啦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扶着瑶娘往产房里去。产房设在西厢,专门辟了出来做产房,顺道给瑶娘坐月子之用。
瑶娘身边都是些小丫头,最大也不过二十,自然不懂这妇人生产又是怎么生。曹稳婆临危不乱,指挥红翡去拿干净的布和用烧酒洗过的剪子,指挥红蝶去把床榻收拾好了,又指挥其他人去烧水。
等瑶娘换了舒适的衣裳,她让红绸扶着瑶娘起来走,要忍着疼多走,多走孩子才能早点进入产道,生的时候就不用受罪。
这曹稳婆乃是福成请回来的,自己人用起来自然放心。且瑶娘记得自己头一胎时,王家的婶子也是这般跟自己说的,便咬着牙让红绸扶着自己走。
王妃收到报信来了,一同的还有徐侧妃和柳侧妃。
晋王妃面色急促,进来就问道:“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了?稳婆呢,可是都到了?”
红雁上前一一回话,见产房中根本没见着自己送来的那两个稳婆,王妃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没这事一样。
“怎么还没开始生,不是发作了吗?”见瑶娘模样狼狈地让人搀着走,徐侧妃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可眼神在扫到对方肚子的时候,又有一抹遮掩不住的嫉妒。
“听稳婆说,妇人生产耗时许多,侧妃娘娘不用担忧,到生的时候自然就生了。”玉蝉虽步履急促,但语速不疾不徐,态度也是恭敬的:“这里人多混乱,且产房污秽,还请王妃和两位侧妃去堂间喝茶。”
徐侧妃知道玉蝉是瑶娘身边的大丫鬟,见一个丫鬟都敢出言撵人,当即有些恼了,斥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替主子当家,你家主子都没撵我们,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倒是敢撵王妃走!我和柳姐姐也就罢了,我们不过是个侧妃,可王妃你们也敢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