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首,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凌厉,直视着慕晚辞,毫无前奏的展露出了一抹妖冶至极的笑容,宛如彼端紫色彼岸徐徐盛开,盈满了邪恶的花蕊。
而后,她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坦然的穿过一个个呆滞的身影,骄傲的背影傲然挺立,仿佛先前,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跟她扯不上半分关系。
背影逐渐消失在天际,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僵硬着身子挪动着步伐。
今日爆出来的消息太多太多了,他们必须要好好消化一下。
人群逐渐散去,慕晚辞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脑中一直回放着蔺岚郁最后的笑容,狠狠的皱了皱眉。
她总觉得,她忘记了什么。
好像那件事,还很重要。
一声轻唤,将她抽离了思维。她抬眸,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试探性的问:“你在那上面,涂了药水?”
人皮面具的皮质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撕下的,除非那柔软的枝条上,涂了一层药水,药水沾染到皮层,变得松弛,在稍稍一使力,即可拉下。
闻言,南翎并没有否认,淡淡的点头:“这样的冲击,会比你的方法来得要大。你可以借这个冲击力,把你手上的那些视频都发出去,到时候,即便蔺岚郁还想对付你,那也是有心无力。”
慕晚辞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确实,这两日的代学事件,扯上了燕广翔的枪击,在网络上已经是骂声一片了。而趁着现在这个时段,把蔺岚郁做的事情全数曝光出去,所有的风评就会一瞬间转移到蔺家,到时候蔺家前有燕家相对,后有网民追骂,相当于腹背受敌,哪里还分得出其他心思来对付她。
“那燕广翔的事……是假的?”慕晚辞问道。
事先,如果没有燕广翔突然的病危,现在的事情或许都还在按照着她的计划进行下去。
那么,南翎的计划,就没有机会实施。
“真的。”在慕晚辞试探的目光下,南翎如星辰般的子瞳微微一凝,薄唇轻启。
今日他的计划里并没有设计燕广翔出事一例,即便没有这件事,他也有别的办法把后续的事情以他的方式曝光出来。
只是,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燕广翔就出事了……
慕晚辞微微一怔,南翎并没有设计燕广翔,那么燕广翔便是真的出事了……
她脸色微微一变,和南翎交换了一个眼神,快速赶往医院。
车子在路边停下,赶到的时候,燕广翔正好从抢救室里出来,挪到病房内。
入眼,一名高龄已达耄耋的老人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身材佝偻,肤色蜡黄,岁月的风霜如一把无情的刀,在他身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深刻的痕迹,永远不去。老人的体内器官似乎已经严重老化,不规则的缩在体内,将身体挤压得微微扭曲、变形。
然而,纵使老人的外形再让人同情,他的内心却依旧强大。心电监测仪上的心跳频率,仍然跳跃有力,依旧沉稳不息。
慕晚辞见到这副情形,眼眶没来由得一酸,许是因为这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触动了她心里的某个地方吧。
她提步,走进去。
高级病房很大,就像是一件小型的起居室,生活物件应有尽有。即便容纳几十人,或许都不会显得拥挤。
燕陌尘听闻到动静,微微抬眼,眼底那淡淡的青影便由此暴露在来人的眼皮子底下。
往日的张狂邪肆,似乎一瞬间都被不知名的物体收纳了起来,隐藏在水平面的最深处。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是一个为自己爷爷痛心的,最平常不过的一个孝子。
这样的燕陌尘,慕晚辞一时之间,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呢……
没有往日的斗嘴吵架,没有往日的针尖麦芒,没有往日的互损互黑……
这一次,他是一个守着住院爷爷的寻常子孙,而她,只是一个看望他爷爷的寻常来客。
慕晚辞微微抿唇,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因她而起的,而她骨子里又是那种特别在意别人想法的人,遇到此等事情,又怎么可能不自责悔恨?
尤其燕广翔还是开国元老,对于国家贡献无数,这样的伟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女人之间的斗争里,怎么样都是极其有损他名誉的一件事情。
她准备开口说两句,哪怕是事后已经无法弥补了,好歹一番话语也曾出口过,自己的心灵也会好受几分。
然而,就在她要发声的时候,燕陌尘忽然动了。
提步,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越过她,斜看了眼南翎。
在慕晚辞看不到的角度里,那双泛着邪气紫色幽光的瞳眸,透着鲜少出现的认真,蔓延至整双眼瞳,逐渐形成了四分警告、三分强势、三分提醒的情绪。
南翎的眉心顿时浮现出几缕复杂,几缕纠结,几缕犹豫。
而这一切情绪波动的原因,全是因为慕晚辞的正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或许称之为老人会更加合适——成玺。
成邺的爷爷……
年轻时,曾凭借着强势的手腕掌控过华海的半壁经济江山,全华国的药业命脉……
后来,因为其孙出现了一些意外,在药业制造方面,逐渐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然而,即便如此,他在药界依旧受人尊重。
至于他的孙子具体出了什么事情,才导致这样一代独出手眼之人不得不退居幕后,外界众说纷纭,别人不知道,但他南翎却不可能不知道。
正文 第232章 就怕来暗
若是成玺知道了七年前的那个女孩就是慕晚辞,那个可以使成邺安静下来,对成邺病情有所缓解,甚至到后期可能有所痊愈的药,就是慕晚辞的话。依照他的脾性,定然会不择手段的将慕晚辞掠夺过去,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将她困在成邺的身旁……
那个后果……
他不敢想象。
就在他想要出口拒绝燕陌尘的时候,燕陌尘开口了,邪气的紫瞳盈满了严肃和认真,他用着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线说道:“成邺已经来余燕了,不出意外的话半个小时便能抵达。成玺如今还不知道七年前的女孩就是慕晚辞,加之成邺也有心护她,短时间内,她不会有事。南翎,你可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成玺曾经能凭借一己之力手握华海半壁经济江山,除了手腕敢决之外,头脑必然会比一般人要聪明很多。现下,南翎若是拒绝燕陌尘的谈话,反倒会引起成玺的怀疑。
南翎瞳眸微微一沉,浓浓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裹了那对灿如星辰般的眼瞳,如千年浓墨一点宣纸,留下一个深黑的漩涡。
半晌,他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燕陌尘似乎松了口气,提步跟上。
慕晚辞桃花眼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这层疑惑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绪取而代之。
她知道燕陌尘和南翎之间一直保持着某种联系,现下一同出去,想必也是有什么事情要谈吧。
她旋身,视线不经意扫过一直站在那儿的老人,子瞳没来由得一紧。
她慌乱的掠过那道视线,提步走到燕广翔的身边。
心电监测仪上,心跳平稳有力,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清晰得听到了病床上,老人沉稳的呼吸声。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沉吟道:“燕爷爷,我是慕家的女儿慕晚辞。这一次的代学风波就是由我而起的,我没有想过事态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致使您被……不知名的人所袭,我感到十分的意外和自责。不过您放心,这件事情已经由我澄清了,您可以好好的修养。在此,我再次跟您说一声:抱歉。”话落,她无意识的掖了掖被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想想该说的都说了,道歉也道了,她和燕广翔本身又不熟,套不上什么近乎,遂作罢。
余燕的医院并不大,好在环境还算清幽,加之人也不多,整体还算安静。
燕陌尘和南翎从顶楼的病房上出来,长腿阔步,来到了中心花园。
两人都是出类拔萃,天资绝色的男人,周身散发着清冷疏离,亦正亦邪的气势,行走过弯弯长亭,所过之处仿佛都带来一阵清风,吹拂过路人的脸庞,好不清爽。
引得不少路人驻足痴望。
而两位当事人,却恍若无觉,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
须臾,南翎率先停步。
目视前方,是一片绿色幽波池塘,池塘之上,坐落了一座红木圆心亭,圆心亭的两侧,是一座蜿蜒起伏至地面的石子小桥。
圆心亭看似有些年头了,古老的红木已经被镌刻上了岁月的痕迹,深刻不化。亭子下盘,被一层又一层绿色的青苔密密麻麻缠绕着,侵受着雨水的刷洗,经久不塌。
绿色幽波池塘,落了一层浅浅的青色。夏天到了,湖底的莲花破水而出,结成了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绽放出一池春色。
池塘的周围,是一圈垂落的柳树,枯黄的枝叶轻飘飘的落在水面上,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池塘里的鲤鱼,时不时的冒出水面,鱼尾摇摆,徐徐游去。
燕陌尘跟上,与他并肩站立,酒红色的发丝抹着淡淡的发胶,随着风,轻轻飞扬。
沉默半晌,他率先出口打破了平静:“成玺为人八面见光,手段雷霆果决,一生唯一的败绩怕是就是当年一时不察,让岛国那边的人暗算上了成邺,落下了半人半兽的疾病,药石无医。”
南翎没有说话,先前,他和成家本没有半分交集,这种类似于家族秘辛的事,本来是不知道的。只因为有了慕晚辞遭受刺激一事,他才不得已动用家族关系,将这段秘辛费尽千辛万苦给挖出来,好防日后不时之需。
从那段秘辛之中,了解到成邺本身并非出生带疾,而是在后天,出生不久时,一场意外,被岛国的人注射了一种可以改变人体基因的药素,因为药素并不是成功品,才导致他基因突变,成为半人半兽,每月初一十五发作,由着药水逐渐渗入五脏六腑,蚕食心智,发作日期变得不定。
也因为这场意外,成家威逼岛国迅速制造出解药,两方勾结多年。
燕陌尘见他没有说话,也当知他在听,继续道:“多年来,成玺不断扩大找寻势力,有我在明面上作掩护,有你在暗处作掩护,才使得他们没有如意。但是,那厢姑且我们先不谈,你是否想过,慕晚辞的催眠****随着她的成长越来越薄弱,到时候记忆开了一个口子,便会鱼贯而出。加之慕家是被媒体随时随刻盯注的,一旦有风声泄漏,依照成玺的老谋深算,很难不会找上门来。我们不怕明的,就怕他来暗的。”
当年的那件事情,燕陌尘便是知情者之一,他也是在无意间知道的,好在这货人品尚可,值得南翎信任。
“而依照成邺对慕晚辞的势在必得,说不定还会从中注一把力,把人掳走不可怕,只要在我们的地盘上,都还存有一线希望。可成玺若是为孙丧心病狂到要抽血制解药,把慕晚辞当作活体试验体呢?你觉得成邺一个人,真的阻止得了吗?”
成家一脉单传,到这一代,更是薄弱得只有成邺一个孙子,为了不让成家药业就此断送,成玺必然会无所顾忌。
当作活体试验体啊……这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话落,南翎的身子狠狠一颤,入骨的爱恋和爱却不得善终的恐惧以破空之势袭上心头,将他如拳头般大小的心脏,密密麻麻的包裹起来,狠狠攥紧。
“那你说,怎么办……”南翎缓缓的开口,声线不由自主的染上了几分颤意。
正文 第233章 反其道而行
都说关心则乱,他现在能保持镇静就已经不错了,要他想事后方法,一时之间,他还真的想不出来。
燕陌尘目视前方,眸光平静,沉声道:“带她离开。离开华海。”
依照他们现在的势力,虽说可以和成玺相衬,但是难保不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再者,即便他们能一举除了成玺,那还有成泓和柳乐茹呢?
这两位,成邺的父母,难道就是善茬了吗?
到时候,两败俱伤之下,他们,还拿什么去护慕晚辞的安平?
慕绍辉和慕绍宇吗?这两人不是护不住,但是南翎骨子里是十分以自我为主义的,除了他自己,可以说谁也不信。
便是他燕陌尘,都只得他七分信任。
“不可能!”燕陌尘话音一落,南翎蓦地反驳道。
燕陌尘眉心一皱。
“她不会离开的。她虽喜爱山间风光,也许到时我可以带她离开城市喧嚣,择一村落终老,但是这样贸然地便带她离开,势必会引起她的怀疑。况且,即便她不会怀疑,她也不会轻易地放任简叔和碧姨不管不顾。”南翎笃定的启唇,他了解她,她骨子里虽然淡漠,但并不是没有良心,父母的养育之恩,她不可能视作废土不顾。
“那你想想怎么做?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燕陌尘问。
南翎眸光微敛,如玉般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动。
初夏的风拂过,漾起水面淡淡波纹。
半晌,他笃定的启唇:“我要让慕晚辞,恢复记忆!”
燕陌尘惊愕,浓浓的错愕从他邪气的子瞳里一闪而过。
恢复记忆,这怎么可以!
七年前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参与,可是后来知道,也必定是将整个过程都了解了透彻,知道当时的情况是何等的剧烈,何等的凶险。
好不容易将记忆催眠,若是再唤醒……
“你想要……反其道而行之?可你有没有想过后果!”燕陌尘很快便想到了南翎所想,错愕的问道。
现下的慕晚辞只是处于一个对一切概念都十分模糊的阶段,她暂时不记起,不代表永远记不起。若是让她反受刺激被迫想起,还不如由自己一步一步去引导,一步一步去战胜自己的心魔。
而关于这件事情,一切知情的人,都不会料到他们会这么做。如果注定,他们护不了她一辈子,那就让她自己护自己一辈子。
南翎点点头:“后果我当然想过,无外乎是她接受不了刺激自缢而死,或是战胜心魔从此无忧。前者占百分之七十,后者占百分之三十。”七比三,机会渺茫的可怕。
两者极端,无论是那一种,前提都要经受非常人所能经受的一切。
要么死,要么活。
人生,无外乎这两种选择。
南翎微微侧身,清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清澈的湖水倒映着他的双眼,那里面,沉着睿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