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秦宗主不复往日的儒雅,声音之中满是怒意,“这镜子里的是什么?!”
云襄默默捡起留影镜,她的手掌上包裹着灵力,微微挥动,镜子里残留的影像便映了出来。
一片残阳似血,夕阳映照之下,镜中的“云襄”手里握着素水剑,神情冰冷,她脚下身穿弟子服的人像是在求饶,“云襄”猛地一挥剑,素水便稳稳地插在了他的心口上,那弟子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他仰面朝上,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容,他的脸上满是痛苦。
这面镜子的角度非常刁钻,它似乎是被人特意放置在了树丛中央,在镜子中画面的四周还依稀能够看到繁茂的枝叶。
“云襄”直接将素水剑从那弟子心口拔出,鲜血喷涌而出,她轻轻挥手,那弟子周身缠绕着的阵法便被抹去,她又伏下身子探了探那弟子的鼻息,随后便转身离去。
灵气涌动,留影镜上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云襄沉默着将那面镜子放在一边,她可以确定,这镜中之人不是他人,正是原主。但她不相信原主会无缘无故地去杀害一名宗门里的弟子,原主必定是有苦衷,但她如何能知道原主的苦衷是什么,从而帮助原主辩白呢?
秦宗主压了压火气:“给你一个机会,我要听你的解释。”
如何解释?这事若是发生在她去天巧宗之前,或许她还能通过往生镜回溯过往,查明这件事情的真相,但现在她与往生镜的缘分已经结了,已经没有了回溯原主记忆的方法。她只能道:“此事之中尚有隐情,请恕弟子现在无法说明。”
秦宗主哼了一声,甩袖背对众人,正在此时,旁边的众位长老开口了:“此女心性骄纵,做事向来不计后果,若是她做出了此事,那倒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纷纷附和:“没错,云襄性格怪癖,向来肆意任诞,一定是此事的真凶!”
这些人或是单纯地伸张正义,或是与云襄积怨已久,或是出于利益,对其落井下石,纷纷出言相讽。
“师姐的品性大家都是知道的,她向来那么护短,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了同门的弟子呢?”青河已经闻讯赶来,此时他站在大殿一侧,气得不行,满脸的焦急之色。
“师姐的品性我们自然是了解的。”女子清婉的声音响起,云襄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漱婉扬!
漱婉扬说完这句话,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停顿,随后又开口:“可是证据摆在这里,由不得我们不相信!还请宗主师伯为死去的青染师兄做主啊!”
“漱婉扬,你莫要欺人太甚!”青河怒道。
“是你们欺人太甚!”义愤填膺的众弟子纷纷反驳。
“肃静!”秦宗主低沉的声音在宗门中回荡着,喧闹的大殿迅速安静下来。
云襄抬起眼,与秦宗主对视,她读懂了秦宗主眼神中的含义。
他在权衡!权衡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良久,秦宗主斟酌道:“先关入地牢,若是有进一步的证据,再关入水牢,听候发落。”
“什么?!”众人窃窃私语。
“那若是没有证据呢?”漱婉扬急切道。
秦宗主没有回应,他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漱婉扬望着秦宗主离去的方向,她的侧影对着云襄,云襄从她眼中看到一丝阴毒之色。
“云师姐,请。”
一片哗然之中,执法弟子客气地对云襄行了一礼,云襄从地上站起,随着那弟子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路过等候在大殿两侧的众人,云襄往青河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面上满是焦急担忧之色,云襄心中一暖,安抚地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这还是云襄第一次来到地牢附近,她倒觉得很是新鲜,气定神闲地跟着那弟子走了进去,那弟子反手将牢门锁上,便告辞离开了。云襄环视周围,见这间房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摆设,她皱了皱眉,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蒲团,放在阴湿的砖地上,盘腿坐了上去。
她望着从窗子里透出来的一丝光亮,在黑暗里等待着。
过了一会,她觉得这种等待太过枯燥无味,便从储物袋里拿了本阵法书,又掐了根蜡烛,在摇曳的烛火下慢悠悠地看着,她看着泛黄的书页,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去,这里又黑又冷啊……
过了很久,书页都没有被翻动。
几个时辰之后,一片死寂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门锁的声音,随后便是锁链哗啦啦的响动声。云襄坐直身子,往门口看去,那门被人打开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还未走到窗下,云襄便已认出他来。
“师兄!”云襄惊喜道。
“阿襄。”萧逢时接住奔向他的云襄,摸了摸她的头。
云襄坐了这么长的时间,腿早已坐得酸麻,她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地扑到了萧逢时的怀中。为何如此少女啊喂!好羞耻!云襄的脸微微泛红。
大概是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长,人也变得脆弱了吧,她埋在萧逢时怀里,暗暗想道。
云襄闷闷道:“师兄,你是来看我的吗?”
“嗯。”萧逢时搭上云襄的脉搏,见她安然无恙,便松开了手。
“我让青欢带给你们的话,你们收到了吗?”云襄急切地问道。
“嗯,你放心,我已经叮嘱过洛师弟了。”萧逢时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就好。”云襄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嘟囔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发顶:“我会帮你查明当年的真相,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好。”她不喜欢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但这人若是萧逢时,她却觉得自己可以接受,甚至为此感到欢喜。云襄搂紧萧逢时,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过了一会,屋外便有人敲门,“萧师兄,时间到了。”
云襄心想,这还真像是来探监的。昏暗之中,她和萧逢时对视一眼,她看不清萧逢时的面目,萧逢时亲了亲她的眼睛:“我走了。”
云襄的眼睫微微颤着,没有回应。
萧逢时走后,又是一片寂静,云襄看着窗外的日升日落,在心底估算着,已是七天的时光过去了。因着修士无需进食,这些天来也没有人来给她送吃食,也并无人探望。
云襄将储物袋里的几本书翻得滚瓜烂熟,正在她百无聊赖之际,一位不速之客来临。她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嗤道:“哟,怎么又是你?”
漱婉扬进到门中之后,便让那弟子将门锁上,云襄大声道:“别锁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到时候若是说我残害同门,我可是有几张嘴都辩驳不来的。”
那弟子为难地看着云襄,最终还是按照常例将门锁上了。云襄心中无奈,看着眼前的漱婉扬,说不出的生恶,她依旧坐在蒲团之上:“所为何事?”
漱婉扬道:“自然是在你临死之前,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让你死个明白。”
第56章
漱婉扬手里举着柄长杆宫灯, 这盏灯顿时将整间牢房照亮, 云襄看着漱婉扬那张在灯光映射下格外苍白的面容, 缓缓站起身来,挺直腰杆。
听她话中的意思,难道是宗门中情况生变?云襄不动声色道:“那我便洗耳恭听。”
“方才我从天南城收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这才知道,原来我们云师姐的体内还流淌着朱雀姜氏的血脉,据我们所知,姜家的人俱是魔修, 云师姐身怀姜家血脉……云长老当年竟然是与魔修通了婚?”
云襄心中一惊,她的身份果然遭受质疑, 她定了定心神, 冷笑道:“我云襄是穿云剑宗的弟子, 是剑修, 是落霞峰首徒,这些事实是不能被磨灭的,至于上一辈的事情……漱仙子似乎比我还要关心?”
“让师姐见笑了, 我也不过是心忧门派, 毕竟这几天门中已经出了一个魔修, 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第二个。”漱婉扬轻笑,“云师姐到底和魔修是个什么关系?想必这件事情宗主师伯暂时是顾不上了,毕竟还有比这更迫在眉睫的事需要解决。”
“信口雌黄。”云襄心中惊骇,面上保持平静,“我们宗门之中怎么可能出现魔修?”
漱婉扬轻飘飘地看了云襄一眼:“师姐, 你就别装了,那洛焕章与你关系如此要好,他是魔修,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云襄心中一沉:“你说什么?”
“洛师弟是个魔修呀,怎么,师姐你不知道吗?众目睽睽之下,他体内魔种爆裂,魔气溢出,若不是他嗅觉灵敏,早就被捉拿了。可惜,还是让他跑了,不过不要紧,宗主师伯已经发布了千里追杀令,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将那洛焕章捉拿处死!”
“洛焕章身怀天生剑骨,被寄予厚望,可惜了,唉!”漱婉扬惋惜地摇了摇头,“师姐,你与他关系如此要好,此时你心中一定很是忧虑吧?”
她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云襄的脸上,云襄此时只觉心中一阵发凉。终究剧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焕哥入魔,被穿云剑宗之人千里追杀,她此时却身陷囹吾,无能为力。
“师姐,你可知道那率领弟子前往追捕的人是谁吗?”漱婉扬声音轻柔。
云襄心中有预感:“我父亲?”
“师姐猜得很准。”漱婉扬笑得诡艳,“你猜,云长老追赶上洛师弟需要几天的时间?看着自己的父亲和结拜兄长互相残杀,这种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云襄看着漱婉扬狰狞的面容,暗叹一声,这姑娘的内心是有多扭曲啊!她想了想,又皱起眉。以云长老的实力,若想要捉拿洛焕章,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在原书之中,原主一路护着洛焕章,将洛焕章赶到了仙魔渊附近,又在云长老马上就要到来之时推了一把,将洛焕章推入仙魔之眼,帮助他入魔,留下他的一条命。而现在的云襄身陷囹吾,无法行动,若是洛焕章没有往仙魔之眼的方向跑,那只怕是用不了几日就会被云长老追上,命丧其手。
但洛焕章可是天选之子,说不定没有云襄的帮助,也能化险为夷呢?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不去仙魔渊,就在这地牢里躲着,躲过了剧情节点,也许凭借着这种方法可以摆脱原书中的命运。
不过,万一焕哥的光环失效,被云长老抓住了呢?
云襄想起梦中那熊熊燃烧的巨渊,心生退却之意,与此同时,她脑海里又突然浮现出天南城那夜,洛焕章坚定地挡在她身前的身影。她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洛焕章可以不顾生死挡在她的身前,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退却呢?
便舍命陪君子!云襄深吸一口气,神情平静了下来。
漱婉扬继续道:“言归正传,我此行前来,主要还是想要取你的性命。”
云襄缓过神来,嗤道:“就凭你?”
她压了压腰间的剑鞘,触及之处却是一片空荡,这才想起素水剑已经被狱卒收走了,便收手背在身后,捏起剑诀。
“若是往常,我自然是敌不过师姐的,可今时不同往日。”漱婉扬说着话,随着“铮”的一声鸣响,她腰间的剑鞘之上露出一截雪白寒芒,漱婉扬猛地拔剑出鞘,迅速地将长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师姐,你可不要轻举妄动。”漱婉扬将那剑压在脖子上,压出了一道血痕,“若是我此时叫人前来,你这残害同门的罪名可是实打实地落下了。”
云襄手中一松,指间的寒芒便褪去了,她打量了漱婉扬一番,着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折腾自己,便皱眉道:“你究竟为何要与我为敌?”
漱婉扬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师姐当真不知道?”
“当真。”云襄真心实意道。
“呵呵……我漱婉扬比你云襄先入师门,容貌才情均在你之上,为何总是被你压了一头?我要杀你,却一直没有机会,那我便不能让你过得比我好!你有的东西,我都要抢过来,若是抢不到,那就毁掉!”漱婉扬的眼睛泛红,眼底满是扭曲之意。
云襄一阵无语,这妹子是什么思维?天下优秀的人多得是,难不成她还想把人家挨个都杀了?那可真是了不得,这辈子不用做别的事情了,提着刀到处砍就得了!
她又转念一想……通过漱婉扬妹子的神奇思路,揣测她做事的动机。她的终极目标应当就是杀了“云襄”,在通往这个终极目标的路上,还有许多的小目标,一句话概括起来,就是给“云襄”添堵。
难不成漱婉扬在原书和这个世界里对洛焕章和萧逢时两人的勾搭,也都是与她云襄有关?
原主喜欢洛焕章,漱婉扬就去勾搭洛焕章;她喜欢萧逢时,漱婉扬就去勾搭萧逢时?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添堵?
云襄无语,随后又挑了挑眉。幸好她的师兄和原书焕哥不同,根本没有理会这漱婉扬!师兄要是像原书里的焕哥一样,那她可真的是要气得不能自已。
漱婉扬继续将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云师姐,你将你的身份玉牒暂且交与我保管,我便放你离开,如何?”
原来是想要身份玉牒啊!云襄果断道:“不如何。别啰嗦了,赶紧动手吧!”
说着,她便从指间打出一道锐光,直朝漱婉扬面门而去。漱婉扬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对自己下手,狼狈地躲开了这一招:“云师姐,你可是要残害同门?”
“这可不是什么残害同门。”云襄手底又是一道剑光,“你不是想死?我这是在成全你。”
说着,她直接打出一道寒芒,朝着漱婉扬的喉咙而去,从漱婉扬自己留下的血痕旁边擦过。
漱婉扬大惊,她现在哪里还敢用什么苦肉计?连忙把架在自己喉咙上的长剑收下来,挥着剑花和云襄交手起来。
即使云襄手中没剑,漱婉扬也是敌不过的,她见状大喊道:“快来人啊!救救我!云师姐要杀我!!”
云襄斩断她停留在空中的一截长发:“叫吧,叫破喉咙,看看会不会有人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