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故国神游——城里老鼠
时间:2017-11-21 16:03:24

  白愁飞道:“是,婚期本是这个秋天。二小姐,你实在应该感谢雷损。若非他推迟半年,你就要眼睁睁看着大哥娶雷纯。到了那时,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苏夜蓦地一声冷笑,神情从僵硬呆板,变作冰冷漠然。
  她冷笑道:“说到底,你整天关心这些破事,意图从中谋利。白愁飞,这就是你胸怀的大志,这就是你所谓的权谋手段?你不是梦想入朝为官么?你就拿这点本事,去和蔡京相斗,看是谁胜谁败?”
  白愁飞衣袍一振,倏地站起。纵在这座小小凉亭里,他站着的姿态也是玉树临风。
  他自上而下逼视苏夜,很有风度地笑道:“你伤心的头脑都糊涂了,所以我不和你计较。我也想看你一厢情愿到什么时候,才会幡然醒悟。”
  他想再加一句,心底不知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寒颤,顿时逼的他把那句话吞了回去。苏夜恰于同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的脸既无表情,亦无人的生命力,令他忐忑不安,仿佛看见了不应招惹的强敌。
  尽管如此,他仍不肯输阵,冲她最后笑了一次,转身踏出凉亭。
 
 
第三百一十五章 
  白愁飞走了,苏夜还坐在亭子里。
  她庆幸自己身处如此安静的环境, 可以独自想想心事。她当然有心事, 任何人都有心事。之前的惊讶渐渐平息, 新生的慌乱躁动不休。如果用现实世界时间计算,她已有五年不再真正心慌了。这时她重新尝到这滋味, 却不想压制它,只一动不动坐着,蹙眉思索白愁飞透露的消息。
  但是, 无论她怎么想, 总有一道门槛迈不过去——苏梦枕与雷纯订婚, 婚约直到今天尚未取消,而且, 他似乎根本不想取消。
  她曾劝过许多人, 不要把感情看的太重, 不要依情绪起伏而做事, 这样一来,做出的决定通常有害无益。现在轮到她自己, 她的态度亦未比人家好多少, 自我安慰了许久, 仍忍不住想象未来可能有的婚礼。
  大概过去一个多时辰, 夜空阴云渐浓, 飘起了细小的雪珠。苏夜忽地站起来,走向金风细雨楼的方向。
  刀南神他们来告状之后,她要听听白愁飞的说法。白愁飞向她泄密, 她自然也得问问苏梦枕。
  她中途遇到王小石,然后遇到杨无邪。这两人大约都知情,可以打听一下。但她一想他们知道,而自己不知道,便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索性刻意避开话题,一句话也不向他们透露。
  苏梦枕正在象牙塔。他一向睡得很早,起得很早,忽见师妹这时来找他,并且神情非常不对,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苏夜很随意地坐到他对面,缓缓道:“我今天……在外面听到一个传闻,与你有关,所以过来问你是真是假。”
  与白愁飞相比,苏梦枕的容貌委实算不上出色。但他和雷卷一样,都有着让人一见难忘的气质。人人都觉得“苏公子”这个称呼恰如其分,并不因为他的病,就减少了对他的敬重。
  这时他表情不像平常那样阴冷,便露出阴冷后的雍容。他不解其意,只知她情绪起伏极为剧烈,于是先笑了笑,方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苏夜也笑了,说:“我忽然想起当年的事情。你孤身一人,回到京城你父亲身边,过后不久又执掌风雨楼,一定吃了不少苦。”
  苏梦枕笑道:“其实并不太多。如果我能力不够,那就到不了今天的地位。”
  他不认为苏夜特意前来同他叙旧,可惜以他的聪明才智,依然猜不出她的来意。他双眼在灯下微微闪亮,仿若两点寒火,无声地燃烧着,烧到生命耗尽为止。与此同时,他一直耐心等待,绝不开口催促,因为他发现,苏夜好像遇到了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而且与金风细雨楼无关,只与她有关。
  苏夜盯着他,眼神一瞬不瞬,“你和雷损一直相互欣赏,把彼此当成最可怕,最喜欢,最值得尊敬的敌手。你钦佩他的气魄,他欣赏你的胸襟。”
  苏梦枕道:“是。”
  他习惯了她有话就说,不喜欢逶迤拖拉的风格,此时见她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连雷损都扯了进来,登时疑云丛生。
  但他马上就不用怀疑了,因为苏夜叹了口气,直率地问道:“我听说,你和雷损的女儿雷纯小姐订婚了,是真的吗?”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苏梦枕不动声色地道:“是。”
  “这桩婚事至今有效,你没退婚,雷损也没有,是不是?”
  “是。”
  苏梦枕这样坦白,反而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自以为很了解他,至此方知,其实远远不够。譬如眼下,他神情十分沉稳,口吻十分平和,仿佛这个婚约根本与他无关。他打心里这么想,还是刻意装出的平静,她确实想不清楚。
  苏夜再一次变成了雕像,从发丝到衣角,透出难得一见的僵硬。她静默了一会儿,见苏梦枕不开口,遂道:“订婚后,你们两人见过面没有。”
  苏梦枕道:“见过,见过一次,那时我还很年轻,她只是十来岁的少女。”
  苏夜不在意他们何时见过,只问:“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
  这两个字说完,苏梦枕终于肯屈尊多说几个字。忽然之间,他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喜欢长得漂亮,心地好,能干聪明的女孩子。如果真的很聪明,那么不够漂亮也可以。只有这样的女子,我才能和她相处一生一世。”
  苏夜笑道:“那么雷纯小姐,一定又聪明,又漂亮,又善良了。”
  她觉得已经不必再问,她想一抬屁股就走,可她的屁股仍然粘在椅子上。她内心深处,属于宗师高手的骄傲与刨根问底的决心正在缠斗,所以她才像雕像一般,不准别人看出她的真实感受。
  就算这样,她也藏不住心里的不适感。像她这种人,本来不该在这里死缠烂打。
  苏梦枕竟也叹了一声,沉思一会儿,道:“她并非你想象中那样,她甚至不会武功。她一出生就带着病症,不能练武,所以她很柔弱,但也娇美可人。我见到她时,她正一边弹琴,一边唱歌,和仙乐一样好听。我一见她,就爱上了她。”
  他总结似的,在最后多加了一句话,“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苏夜心想,我真应该刚才就走,我真不应该留在这里。除了慌乱,她的情绪里又加上了嫉妒与不安。她想告诉苏梦枕,她不仅会出刀杀人,她也会弹琴唱歌,而且弹得不错唱得也不错。她几乎得分出一半意志力,阻止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就算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又能怎样?雷纯因病不能习武,与苏梦枕同病相怜。他们两人相处之时,定然有很多话可以说。
  她镇定地说:“原来如此。雷损一代枭雄,养出的女儿当然不是普通女子。”
  她正要问“你何必瞒着我”,话到口边,陡然变了,“你打算娶她吗?他们说,雷老总把婚期推到明年初夏,而你并未拒绝。到了明年夏天,雷小姐就要成为你的夫人了?”
  苏梦枕冷冷道:“我不会娶她,我也不能娶她。”
  两人相互凝视,眼光绝不移向其他地方。苏夜看到的,是苏梦枕异常坚定、冰山火种般的眼神。苏梦枕看到的,则是一张焦灼不安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蓦然多了起来,异乎寻常的多,“我们双方的仇恨,已经到了只有鲜血才能洗清的地步了,不是我死,就是雷损死。我愿意给他和平相处的机会,但他不愿给我。即使一方投诚,另一方也不会相信。我们之间,至少得有一方彻底毁灭。”
  他眼中闪着迷惘的光芒,迷惘之中又有惋惜,“你认识我已很久。难道你认为,我会娶仇敌的女儿,让手下万千兄弟都称呼她为夫人?何况,这将置雷小姐于何地?她嫁过来,以后不是看着我杀了她爹,就是她爹杀了我。我苏梦枕怎会做这种事?”
  苏夜要插话,却被他打断。他冷冷问道:“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六分半堂的人?你不应该听信他们。”
  苏夜不再僵硬木讷,随意地往椅背一靠,笑道:“我倒想听信你,可你根本不肯说。”
  苏梦枕明显愣了一愣。要让他语塞可不容易,但他的确露出一时语塞的神情,然后答道:“因为你没有必要知道。”
  他这句话,并不是现下的最好选择。因此话一出口,苏夜立即笑了,“是的,我确实不必知道。换句话说,你决心要娶她,只因形势所迫,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她是你一生当中,爱上的第一个人?”
  苏梦枕道:“不错,以前或者是,但现在不是,也不可能。你若担心这桩婚事有啥后患,那大可不必。我……”
  苏夜笑道:“你怎样?”
  苏梦枕道:“我本想等事情结束后再告诉你,你原本不应该搅进这件事。在世上所有人里,你是最不应该搅进来的一个。”
  窗外雪花飘然坠落,原先是雪珠,现在变成了稍大些的雪片。不用问,到明天早上,汴梁城内外定然又是银装素裹,一派冬日特有的清冷气质。雪落在地上,对常人而言,是没有声音的。只有特别大的、羽毛一样的雪絮,才会发出极为轻微的摩擦声。
  她想问你现在还爱不爱她,但又觉得何必再问。
  她进京时婚约在,她杀六分半堂的人马时婚约在,她在破板门和苏梦枕并肩御敌时,婚约仍在。现实已可以回答她的问题,她为何还要问个不停?雪落无声,幻梦成空时,同样毫无声息。
  苏夜霍地立起,神色已变的一如既往。她笑了笑道:“听起来,你当真不可能娶雷小姐。”
  苏梦枕似乎放松了,竟也露出笑容,道:“除非发生奇迹。”
  “但奇迹有时候可以发生,也许它真的会发生,”苏夜说,“我并非怀疑你的能力,只是担心你与雷损结亲后,对金风细雨楼可能出现的不利,还有,你又要怎么和你的盟友交代,比如说,五湖龙王?”
  苏梦枕方才话多,这时已恢复常态,冷笑道:“难道五湖龙王会管我的婚事?”
  苏夜凝视他八到十秒,忽地一笑,颔首道:“肯定不会,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起来。”
  程灵素站在床边,俯视着躺在床上的苏夜。她目光十分专注, 显的眼睛更大更亮, 又黑又深。
  被她这样注视, 苏夜仍无动于衷,冷冷道:“不起来。我今生今世, 再也不离开这张床了。”
  程灵素手里捏着一张纸,纸上写满字迹。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些字全部与白愁飞有关, 组合在一起, 凑成了一份他的人生履历。
  白愁飞今年二十八岁, 一生化名无数。他化名白幽梦时,在洛阳沁春园唱戏;化名白鹰扬时, 在金花镖局里做镖师;化名白道今时, 在市井里给别人代写书信为生;化名白金龙时, 受到赫连将军府的重用;化名白高唐时, 在群雄比武中夺得魁首;化名白明时,先从军为将, 号称“天外神龙”, 名噪一时, 然后成为兵部通缉的要犯, 逃的杳无踪迹;化名白一呈时, 做了“长空帮”的一名副令主,又脱离帮派,不知所踪。
  他离开长空帮后, 曾被六分半堂着力拉拢,差一点当了第十三位分堂主。不过,排名靠后的分堂主皆能力平庸,例如周角或霍董。白愁飞心高气傲,怎会与他们为伍。
  他这辈子人生经历丰富多彩,常人难以相比。奇怪的是,他有不少出人头地的可能,却都错失机会,放弃大好局面,不得不换个名字重新开始。以他从军的履历来看,他若想出将入相,本可以把“翻龙坡之役”作为基础,一步一步向上攀升,却忽然之间成为通缉犯,实在让人想不通。
  苏夜赖在床上,坚持不肯起身。这张床旁边,程灵素、沈落雁、公孙大娘三人面露无奈,分三个方向站着,活像在围观动物园铁笼里的猴子。
  她又说了一句,“我死也不起来。”
  这时,程英带着陆无双匆匆而入。她们见她这样,面露诧异神情,却不打算问这是怎么了,因为她们之前从她口中,听说了苏梦枕与雷纯的婚约。
  程灵素把那张纸递给程英。程英看完,先惊后笑,笑道:“这么说,即便是金风细雨楼,也很难在江南安插人手。”
  苏夜面无表情道:“你在哪里见到白玉京的来着?”
  程英道:“嘉兴。”
  “那么确实如此,”苏夜说,“你与化名白玉京的白愁飞见面时,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都不知道。”
  她们已听过她与他的争执,对这人即便无恶感,也有提防之心。程英看着纸上墨迹,叹道:“他真是……有才华却难以得志,我觉得他太心急了,和我相谈不久,就透露出希望到玄武湖朱雀楼一游的心思。”
  苏夜道:“世上有才能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我对所有人都网开一面,恐怕早就死了。”
  她翻了个身,从仰躺变为侧卧。床铺很柔软,也很坚实,仿佛给她提供了支撑的力量,使她觉得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她眸中现出朦胧的光芒,随口问道:“你们看着那张纸,看到了什么?”
  陆无双笑道:“他运气不好,合该不能成名。这种倒霉蛋又不止他一个,而且他不是得到苏公子的赏识了?难道……”
  程英苦笑一声,“难道他即将再一次失去机会?”
  公孙大娘轻轻说:“很难说。不过,若我是他,早在赫连将军府中,或者夺得比武大会头名时,就得偿所愿了。”
  程灵素有时参与讨论,有时不参与。她不作声,也没人追问她,于是只剩沈落雁。
  沈落雁淡然一笑,微笑道:“他为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用这种人的时候,一定会小心再小心。他屡次失败,屡次化名,与其说他时运不济,不如说他无力抓住任何一次机会。若非他不满别人,就是别人不满他。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说明他难以相处,难以满足。”
  她目光落在苏夜身上,犹豫一下,坚持说了下去,“落雁并非苏公子,缺乏苏公子那种睥睨一切的信心。像这种人,我没有把握可以驾驭他。”
  程灵素问道:“你听完了?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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