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故国神游——城里老鼠
时间:2017-11-21 16:03:24

  震撼过后,他才记起欣赏她的美貌。他私下里写有一本日记,叫作《忆旧怀新梦华录》,里面记载着他睡过的每个女人,每一次床笫之欢的详细情况。不管那女子是自愿从他,还是被他用强逼迫,他都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迄今为止,他只记了五十多人。但他深信有朝一日,这个数目会达到一百,五百,甚至一千。
  这本日记就是证据,证明他对女人极有兴趣。这是他天生的癖好,想改也改不过来,更别说他根本不想改。这种癖好极易造成心灵方面的影响,让人控制不住心中想法,所以他如履薄冰之时,仍然不由自主,开始想入非非。
  然而想也知道,这种场面下,没有容他想入非非的时间。苏夜开口说话,犹如一道惊雷,把他从春梦中劈醒。他背后蹿起一股寒意,不及多想,已下意识答道:“龙王过奖了。”
  “……”
  鲁雪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他这么不中用。他瞥向孙忆旧,却见苏夜继续嫣然微笑,似乎不怎么在意。
  用这句话回答你好,就像用“晚安”回答“吃了吗”。这是一句演练过许多次的台词。孙忆旧知道,苏夜对待武功不如她的人,通常比较客气,定然不会吝惜赞美之词,才准备了一些用于应酬的套话。方才苏夜一眼望过来,不过是一弹指,一眨眼,却让他产生细微错觉,觉得时间足够他们说上几句话,这才答得风马牛不相及。
  此外,他尽想些不该想的事,难免有点心虚,话到嘴边,不知不觉就溜出了练得最熟的台词。
  苏夜失笑道:“你年纪大过我,我称你一声孙兄,并不为过。”
  她不但神色温和,语气亦十分和蔼,主动替他找了个台阶,表现出泱泱大度的风范。直到此时,鲁雪夫才松懈下来,误以为最难的关隘已经过去,接下来苏夜照例办事,和他们走走过场,寒暄几句,就到了他带人退场的时候。
  鲁、孙两人心中念头非常相似,提心吊胆的时机也相差无几。鲁雪夫不再那么紧张,孙忆旧亦恢复正常,谈笑中有问有答,已不复见之前的失态。
  他这人城府绝对不浅,需要做戏时,有本事装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如果蔡京需要栽桩陷害什么人,派他去做,定能事倍功半,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苏夜已见过他,见过他那柄针一样的剑,还有他那名叫“白虎冲煞”的诡异身法。她笑得越温柔,他的末日来得就越快。一言以蔽之,她并非一位自视过高,谁都敢纳入帮派的领袖,而是接受了小红帽的大灰狼。小红帽暗自得意,却不知正主动走向大张着的狼口。
  未过多时,苏夜似乎兴致已尽,微露送客之意。鲁雪夫岂用她说第二遍,赶紧道:“龙王若无吩咐,孙兄与我便告退了。”
  苏夜亦不挽留,微笑道:“好,两位好走。多则十日少则八天,我还有用得着两位的场合。”
 
 
第五百四十九章 
  孙忆旧迈出大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夜仍在微笑, 冲他们微笑。那是一种神秘的笑容, 看似透露出无数情绪, 其实空空荡荡。他只觉她笑得很美,除此之外, 没能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还觉得,作为名震江湖的枭雄,她笑得未免太多了些, 太不让人畏惧了些。
  他若认真琢磨一下, 会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是喜是怒, 是悲是愁。但此时此地,他没心思考虑这么多, 鬼使神差地假定她心情甚佳, 便老老实实跟着鲁雪夫离开。
  假如有人告诉他, 苏夜对他、对蔡京、对这一整套卧底行动都厌烦透顶, 他一定不肯相信。
  鲁雪夫和叶博识差不多,武功均乏善可陈, 手下势力也不值一提。他们投靠她后, 始终战战兢兢遵从她每一句吩咐, 似乎从无二心。然而, 他们仅是一层伪装, 一层表象。他们好心介绍来的朋友,或者偷偷带在身边、带进十二连环坞的“部属”,才是真正负责执行命令的角色。
  两人背影消失之时, 苏夜正在想:孙忆旧已经来了,其他人还会远吗?
  她心情不愉快,却也算不上糟糕。她心知肚明,离设宴开席已不足半个月时间,而孙忆旧极有可能也只剩这么长的阳寿。她看待他,如同看待一只嗡嗡打转的苍蝇。苍蝇固然惹人心烦,但她既确定它的死期,便没必要提前和它过不去。
  她长长叹了口气,想在这座宽阔明亮的大厅里多坐一会儿,再去安排宾客名单。谁知一杯茶尚未喝完,已有人过来禀报她,说叶棋五不吃不喝,坚持要见五湖龙王。
  叶棋五被当街拖走之后,大多数人默认他已经死了。事实上,他不但没死,还养好了伤,过着衣食无忧的无聊生活,一直过到今天。
  如今,元十三限已经离去,去找三鞭道人算账。他走得潇潇洒洒,大有前辈宗师的风范,临走之际,竟没想起有个徒弟仍在当龙王的阶下囚,连问都没问一句。做师父的尚且如此,外人更不必说。叶棋五在蔡京等人眼里,不过是一份消耗品,一枚好用的棋子。没人为他向龙王讨价还价,也没人展开拯救他的行动。
  于是他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他在囚牢里好吃好喝,养了几个月,已胖了差不多五斤。他本应庆幸自己的好运气,因为他明明得罪了龙王,却无需担心死于非命。可他每一天都过得无聊至极,无聊到让他恨不得大喊大叫。
  元十三限受困期间,程灵素等人既要操心他走火入魔的状况,又有些可怜他年纪老迈,头脑不大清楚,或多或少会去陪他说说话。叶棋五可没这份待遇。他想找个说话对象,竟一个也找不到。
  十二连环坞帮众从未为难他,也从未理会他,全都无意与他攀谈。他再蠢,也能迅速体会到一个无情的事实——他在这里完全不重要。他的锐气与煞气原本就像他的暗器,散发出锐不可当的冰冷之意,现在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的自信心也已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更可气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负责给他送饭送衣,发觉他言语无礼,动辄要找龙王说话,居然你一句我一句的,对他冷嘲热讽。一个说,这里没人欺负他,他大可慢慢练功,练到他师父元十三限那样,便可天高任鸟飞了。另一个说,请他好好努力,没准她们老死之前,能有幸看到叶十三限,也算不枉此生。
  叶棋五偃旗息鼓,越等,越是毛骨悚然。以前他怕自己性命不保,最近则担心被龙王终身监禁,一口气关到老死为止。因此,苏夜才在思索如何谋杀孙忆旧的同时,收到了他绝食抗议的消息。
  她并未忘记他,她的记性还没有那么差。只不过,元十三限被她俘虏过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都比叶棋五的命运重要。元十三限离开没几天,她又必须筹划那场要命的大宴,顿时把叶棋五排到了日程表的倒数几位。直到今天,她才霍然惊觉他仍在十二连环坞里,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万万没想到他竟是率先等不及的那位。
  一刻钟后,她的人已出现在那间石牢外面。那扇重达数百斤的厚重石门,被她轻轻一推,应手而开。
  叶棋五拢共就饿了一顿,自然毫无异状。但他神情十分萎靡,看起来无精打采,不复以前星冠羽衣的风采。他看到苏夜的一刹那,眼神才突然亮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露出希冀之色。
  他的文采绝对不差。可是,让他描述这些日子里的感受,他会百感交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硬要说的话,他总算明白过来,像苏夜这种人,都不必对他施以酷刑,或是虚言恫吓,便可摧毁他长久以来的气焰。不知不觉中,他态度已软化许多,口气也变的较为有礼。
  他犹豫了一会儿,蓦地问道:“你……你准备关我到啥时候?”
  苏夜咦了一声,笑道:“你想在这里待到啥时候?”
  这个问题当然很容易回答。叶棋五一天都不想多待,只想拍拍屁股就走。可他不敢拍拍屁股,不敢走,也不敢大模大样地说出真心话。一时之间,他竟哑然无语,有点像个自知做错事的孩子,尚未没开口,脸色已出卖了他的心情。
  苏夜笑道:“你不回答,那就算了。我倒想知道,你若有离开十二连环坞,恢复自由身的一天,还回太师那里去吗?”
  叶棋五哪敢说“回”,想都不想地道:“我不回去。”
  他总算攒够了勇气,不等她发话,主动问道:“我师父在哪里?”
  苏夜奇道:“竟没有人来通知你这件事?真是不像话。罢了,不怕告诉你,令师已不在此地,也不在京城。他启程去寻找他年轻时的仇家,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叶棋五道:“他……他没提过我?”
  苏夜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叶棋五道:“这……”
  苏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继续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以前没杀你,现在也不会杀。我可以放你走,你今天就走,但……”
  她说得轻松自在,听在叶棋五耳中,却另有一番滋味。尤其她最后轻轻吐出一个“但”字,犹如过山车攀升至顶点,又高速俯冲,令他汗毛根根耸立,就怕她说出他完成不了的条件。
  他声音当中,首次出现了颤音,有气无力地道:“但是……什么?”
  苏夜笑道:“你需要想清楚,你是真心喜欢依附太师呢,还是盲从元十三限,学着他的模样,不惜自降身价,也要讨好太师?等你想清楚了,再决定去找谁也不迟。此外,我劝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现身。若我发觉你仍与我为敌,非亲手杀了你不可。”
  话音未落,她双掌一拍,发出清脆的击掌声。一名护卫闻风而至,不声不响走进来,将手中包袱放到叶棋五身边。看那包袱的形状,里面包的正是他之前穿过的衣物。
  叶棋五登时目瞪口呆,心中百转千回。他真不敢相信,事情竟这么容易解决,苏夜竟这么容易说话。与此同时,他心底升起了类似于鲁书一的念头。既然蔡京和元十三限都不管他,那他也不会再管任何人。他离开十二连环坞后,要赶紧扬帆出海,走得越远越好。日后他听说了龙王败亡的风讯,才会考虑重回中原。
  他小心地伸出手,抓住那个包袱,偷眼瞥向苏夜,恰见她目光投向窗外,凝视着从天空飘落的几片雪花。然后,她自然自语似地,缓缓道:“又下雪了,这确实是一个特别多雪的冬天。”
 
 
第五百五十章 
  这确实是一个特别多雪的冬天。
  若干天后,金风细雨楼的三楼主王小石望着楼顶白雪, 也慢吞吞说出了这句话。两句话本身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他的说话对象不是叶棋五, 而是苏梦枕;他说话时,语气里尽是感慨, 也绝不像苏夜那样平静。
  天气凉了,天气已凉了很久。入冬以来,降雪频繁, 差不多每十天就得打扫一次积雪。王小石喜欢雪, 喜欢一切能够彰显自然之美的东西。他总是怀着一片赤子之心, 如欣赏一位绝代佳人般,观赏四季特有的景致。
  但今天情况十分特殊, 他心思不在美丽的雪景上, 而在和美丽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龙八太爷。
  昨天夜里, 龙八太爷悄然逝世, 死在了他的八爷庄里。他是被人杀死的。陪他同赴黄泉的人,还有“富贵剑”文随汉, 以及他的得力手下吴夜、黄昏、钟午、利明。六人武功有高下之分, 却都死得很快, 几乎找不到遇敌、还手、挣扎的迹象。其中, 黄、利两人俯卧于地, 被人发现时,脸上兀自存留着迷茫之色。
  他们死到临头,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天还没亮, 消息便已传开。苏梦枕是最快收到消息的人之一。他收到讯报,代表杨无邪和王小石也会收到,所以王小石才会在象牙塔里,和苏梦枕谈论这件事。
  方应看召开遇仙楼大宴前,京中一派风平浪静,唯有不长眼睛的苏夜敢出手诛杀任氏兄弟。谁想风水轮流转,现在五湖龙王准备宴客,又有人逆流而行,争抢她的风头。
  但是,她本人就是凶手的话,自然另当别论。
  此时塔中并无外人,苏梦枕不再卧在床上装病。他凭窗而立,神色沉静,静静听着王小石说的每一句话。王小石问得很细,问到了凶手留下的伤口,也问到了龙八等人的死状。伤口既不狭窄,也不细长,也算不上干净利落。可问完后,他眼睛一霎,像是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般,慎重地道:“居然真是她。”
  苏梦枕淡然道:“你可以省去‘居然’二字。”
  王小石诧道:“什么?”
  冥冥之中,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这感觉诡异而新鲜,就好像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人谈论起龙八之死,而他王小石无缘无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强迫自己忽略这感觉,却听苏梦枕道:“当然是她,否则还能是谁?”
  王小石愣了一愣,忽然道:“大哥。”
  他是个痛快人,不玩“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把戏,叫完这声大哥,便直来直去地道:“也许是我多心,但如今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夜姊?”
  苏梦枕诧道:“什么?”
  王小石于谈话中途,突如其来地改换话题,并非因为注意力不够集中,而是总算想起一句合适的话,可以形容他近来的感想。
  他熟悉苏梦枕,知道这位被公认为独步天下的苏公子,的确会展现出独步天下的傲气与信心。他也清清楚楚记得,双方见面之初,苏梦枕直接反问他“我不当老大,谁当老大”。那么,再来一句“不是她,还能是谁”,大概也不值得奇怪。
  但王小石直觉一向敏锐,心思一向灵巧,能够觉察极细微的差异。有时候,他耳朵里听到的人是苏梦枕,脑海里浮现出的身影却是苏夜。最近一个月,类似的错觉发生过起码五次,令他忍耐不住,当面挑破了这桩怪事。
  他挑破时不觉有异,挑破后才觉得有点不对。
  苏梦枕说话像谁不像谁,似乎无关紧要。尤其苏梦枕头也不回,说完“什么”之后一言不发,显然无意承认,亦无意向他解释。气氛忽地尴尬起来,还是一种令人讪笑的尴尬。短短几秒钟后,他已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
  他的手忽然没处安放,伸了出去,挠了挠根本不痒的头皮。他的心也七上八下,恨不得像收回泼出去的水,把说出口的话收回来。他甚至开始想:“这到底与你何干啊,王小石!又不是说苏大哥口气越来越像温姑娘,就算越来越像温姑娘,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一边扪心自问,一边急于从窘境中解脱出去。苏梦枕沉默的时间至多不过一分钟,给他的感觉却像一整个时辰。那块头皮原本无事,这时也因他心情懊恼,隐隐有了发痒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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