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故国神游——城里老鼠
时间:2017-11-21 16:03:24

  但袖影是假,袖中的刀才是真。苏夜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甫一出手,居然采用苏梦枕红袖刀的风格。待剑光起落到极致,显尽惊艳后,黑光才悄然现身。
  销魂剑实在太美,美的过了分。敌人一见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便情不自禁觉得它没有破绽,是不可抵挡的真正“仙招”。
  王小石不愧是天衣居士的唯一高徒,尽得他真传,又糅入自身的心得领悟,终于创造出如斯惊艳的招数,由此可见他天份之高,才情之妙。他与白愁飞恰好相反。朋友初识他时,往往看不出他的出众,等年深日久,才霍然发觉那平凡外表下,竟是浑金璞玉一样的珍贵品质。
  此剑过后,谁都不能否认他,贬低他,除非是对他心怀恨意,故意污蔑他出气。哪怕他今夜落败,这一剑也会铭刻在每个人心间,想忘都忘不掉。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真是这么想的。譬如雷损,他原本满腹心事,一见挽留奇剑,一双眼睛登时精光四射,毫不掩饰赞赏之情。他都能不带偏见地欣赏王小石,别人更不必说。他们紧绷的心弦因挽留而放松,屏住的呼吸亦有松解之势,忽然之间,五湖龙王已不如之前可怕。
  可是,五湖龙王尚未出手。他们看到的,仅是王小石上演的独角戏。
  挽留剑有去无回,穿透重重劲风,挑开层出不穷的幻象,直刺苏夜胸口。这是优美绝伦的一剑,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剑,只应天上有,不应世间有。但剑尖刺到一半,原来是她衣襟的地方,赫然绽出一道黑光。与其说黑光,不如说有条黑龙探出了头,一边昂首咆哮,一边降下铺天盖地的雷雨。雷雨未至,已带来满堂昏暗。刹那间,剑光明灭不定,忽隐忽现,仿佛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此前自觉“忘不掉”的人,当场就忘了挽留的美。王小石没用花招,苏夜也不用。她明摆着欺负他功力不如自己,选择与他硬碰硬。众人眨第二次眼时,夜刀已击中挽留剑。
  王小石总算亲身体会到,苏夜要他带诸葛先生来助阵,并非只是奚落,其中起码一半是在述说事实。他以前与苏夜切磋过,但那时的苏夜不是五湖龙王,他得来的经验也全然派不上用场。这时候,夜刀笔直下落,举重若轻,看似轻巧灵动,却沉重到无法抵御,直如一百个雷恨共同施展“五雷轰顶”,全部冲着挽留剑而来。
  转眼一声清响。
  出乎意料,挽留并未断裂,而是剑身弯曲。弯曲幅度愈来愈大,须臾间,已和剑柄弯刀处于同一弧度。夜刀仍粘在剑上,如影随形地压制着它,既像要把它压往地面,又像要把它硬生生折断。王小石也没重伤咯血,而是神色如常,不肯就此退缩逃避。
  但他不退也得退,不逃也得逃。在夜刀面前,志气起不了太大作用。剑身弯至极限,蓦地弹回原处。刀剑之中,蕴藏的巨力轰然爆发,弹向王小石。他无暇躲闪,硬挨了这一击,借力疾退,瞬间拉远与苏夜的距离。他退得十分匆忙,没受伤,但落地之时,脸色突然苍白如死人。
  双方交手仅仅一招,胜负却已分明。上天不肯眷顾王小石,不肯送给他一个奇迹。他的确不是五湖龙王的对手。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人,都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这未免令人失望,因为他们大多在潜意识中佩服起了他,不希望他就此失败、死去、结束只有二十多年的生命。
  谁能扭转苏夜的心意,谁能改变她的决定?也许她的总管可以,但她们均不发一言,沉默地盯着这场决战,明显不想插手。难道说,王小石当真命在顷刻。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没这一号人物?
  好巧不巧,王小石飞退,苏夜往他的方向扭头,恰好面对鲁雪夫的坐席,将大半张侧脸暴露在雷损的视线中。她犹豫了一下,很短很短的一下。她本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一旦犹豫不决,便惹来许多不必要的猜测。大概她终究不能忘情,放不下住在风雨楼时的岁月,所以想给王小石最后一次机会?
  这段时间虽短,却足够雷损与狄飞惊交换眼色。
  雷损微不可觉地点头,意思是:“她内伤已然痊愈,恢复到遇仙楼当夜的水准。”
  狄飞惊目不斜视,只微微一笑。他知道,现在想终止计划亦不可能,况且没人想要终止,但他禁不住忧心不安。他在意那张纸条。如果可以,他愿付出相当可观的代价,看一眼纸条内容。他总觉得,它和他有关,和雷损有关,和今夜的整座镜天华月楼都有关。
  王小石本就无需取胜。他仅是诱饵,诱使苏夜追击他,离开她的原始位置。他若成功,等同于计划成功了一大半。狄飞惊亦说不清楚,眼见成功在即,自己为何更加忧虑,全无平时志在必得的把握。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抬眼,恰见苏夜下定决心,掠向王小石。两者相距已不足两丈,处在夜刀刀势的笼罩范围内。
  王小石不再退避,而是左手刀,右手剑,刀剑齐出。他的手是那么稳定,一如他坚定不移的目光。
  刀光暴涨,吞没他的身形,遮住他的眼睛。他双眼像被细针戳刺,疼的只想流泪,视力却未受太大影响。于是他异常清晰地看到,苏夜背后有两个人突然动了。他们一动,整个大堂都在动。若干潜伏在宴席间的高手,好像一群听到哨声的猎犬,纷纷扑向定好了的目标。
  那两人居然是米有桥和方应看。
 
 
第五百五十七章 
  雷无妄一直事不关己,笑嘻嘻看着即将无路可逃的王小石, 犹如观赏街头耍把戏的猴儿。这时他像是忽然惊醒, 记起自己有事要做, 右手立即迅捷无伦地一动,从桌下翻至桌面。
  这只手很正常, 很普通,却抓着满满一把雷火硝烟弹。他明明是雷家人,一扬手, 用的竟是唐门正宗散花手法, 把弹子当作暗器, 射向四面八方。
  纵然是唐门嫡系子弟,想把暗器功夫练到他这样, 也极不容易。这一把火弹足有近二十枚, 无一枚失去准头, 全部按照他心意, 无比听话地奔向预定地点。
  弹去如流星,劲急如弩箭, 在射穿目标的同时, 爆出一团团带着巨大响声的烟火。霎时间, 楼内火光四起, 浓烟滚滚, 爆响之声震耳欲聋,到处都是浓烈的硫磺气息,仿佛变成了霹雳堂试验火药的地方。寻常火弹已难以对付, 这些又经过了特殊加工。烟雾不仅浓厚,而且持久,停在空中久久不散,乃是最理想的屏障。
  他突然打出火弹,无非是为同党提供掩护,让他们比较容易暗算目标。他们早有准备,对方却是仓促应对,自然能添上三分胜算。此外,烟雾亦可保护他们,响声掩盖住出招时的风声,使苏夜无法轻易定位敌人,延长她救人的时间。
  浓烟之中,孙忆旧长身立起,拔剑出鞘。他预先滴过特制药水,更能抵抗烟雾威力,不至于呛得双眼通红。即使如此,他也很难看到旁人,只得依靠记忆,转向沈落雁所在的位置。
  七绝神剑并没全来,来的是仙妖鬼,神魔怪。孙忆旧化名孙大胜,吴奋斗化名吴世作,均未引起苏夜的怀疑。其余四人遂放心大胆,接二连三寻找合适身份,混入这场宴席。唯有罗睡觉留在太师府,负责蔡京及其家眷的安危。
  令人尴尬的是,六人来是来了,却没资格围攻五湖龙王,仅能负责生擒她的总管。
  所谓杀龙大计,不只是针对苏夜,还要摧毁她多年来的心血结晶。倘若她的得力部属死伤殆尽,就算她安然无恙,十二连环坞一样会元气大伤。更不必说,他们可以把总管当成人质要挟她,让她投鼠忌器。
  人质是世间最好用的东西。一个人找到合适的人质,便可拿捏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若非有人质,孙忆旧等人也不敢轻易前来。
  七绝神剑在蔡京心中,地位尚不如受了伤的雷损。他们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听吩咐办事。傅宗书告诉他们,雷损的人将会帮忙,而有桥集团答应坐山观虎斗,中途绝不插手,直到分出胜负为止。开席以来,六人也不去做多余动作,说多余的话,只恍若无事地呆坐原地,默记彼此方位,一遍又一遍地幻想,唯恐计划出错。
  因此,米有桥和方应看出手之时,最惊讶的反倒是他们六个。
  公平地说,计划迄今十分顺利,尚未发生意外情况。如今孙忆旧要做的,便是配合同伴,擒捉离他不远的沈落雁。据说沈落雁在十二连环坞中资历较浅,武功亦无惊人之处。多人围攻她一人,理应手到擒来。但孙忆旧临阵在即,动作居然慢了半拍,明知必须速战速决,却忍不住回过头,望了一望方应看。
  他已找不到方应看,也找不到苏夜、王小石、米有桥。雷媚之前站在他座位正前方,此时早已人影不见。他谁都没看见,心头疑惑却未稍减。他真想不明白,方应看和五湖龙王颇有交情,为何要这么做?他有神通侯的封号,有富贵至极的家底,有天下第一的义父,竟也惧怕太师威势,不得不答应配合吗?
  孙忆旧胡乱揣测,与方应看的真实想法相差十万八千里,几有云泥之别。他做梦也想不到,方应看帮助他们,与蔡京本人及附庸蔡京的党羽官员,没有半点关系。
  他选择的不是蔡京,而是雷纯。
  经过漫长的踌躇,漫长的比对,他内心仍倾向于那位遇雪犹清,经霜更艳的女子。他碗里有个雷媚,锅里还看着苏夜,但雷纯和她们都不同。他对她的感觉,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他曾向米有桥尽诉衷肠,说出深藏已久的真心话。那便是:无论金枝玉叶,还是绝顶高手,但凡是女人,就没什么区别,不值得敬重或惧怕。谁要是去敬畏一个女人,谁就是自取其辱。别看苏夜风头一时无两,几乎已取代关七的地位,也早晚会动心,会嫁人。到了那时,她武功再高又如何,还不是得在床上任人淫辱?
  所以他表面十分尊重苏夜,内心却已忘记尊重两字该怎么写。在这方面,他品性尚不如孙忆旧。至少孙忆旧写那本丢人现眼的小书时,偶尔还会有一点真情。
  他这理念当然也有例外,那个例外正是雷纯。若说他心中尚有柔情,柔情也单独为她保留着,再不肯分给别人。何况她根本不会武功,再怎样冰雪聪明,也无力与他争锋,不会威胁到他,使他产生久未领略的安全感。
  比起苏夜,她的好处多不胜数,坏处却寥寥无几。若他方应看不选雷纯,岂不是世上最傻的大傻瓜?他不想做傻瓜,于是他来了这里,他果断出手。
  不过,雷纯并非他翻脸无情的唯一原因。她风华绝代,风情万种,自然能为六分半堂带来诸多好处,但容貌并不能决定一切。即使她只是个麻脸大汉,毫无吸引力,今日局面也不会改变。
  七绝神剑认为,他们出人头地的好时候到了,只要完成任务,就可获取数不尽的好处。方应看则认为,这是诛杀五湖龙王的最佳机会,一旦错过,未来便会出现无法解决的大麻烦。
  以后苏夜势力越来越大,气焰越来越嚣张,到了无人可制的地步,也许就不再顾忌有桥集团,不再看得起他和米有桥。万一她抢先一步,先看他们不顺眼,准备铲除他们,那简直会成为他们人生中的巨大污点,需要被人狠狠嘲笑一番。
  换句话说,苏夜必须死。他不需要无法战胜的盟友,只需要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工具。哪怕付出再多代价,他也得杀了她。她一死,京城原本平静起来的局势又将四分五裂。由于各方势力均损兵折将,受挫不浅,有桥集团大可乘隙而入,攫取更多权力,扩大自身的影响力。
  他也是人,也会害怕担心。他并不愿意亲自领教她的刀,米有桥也不甚赞同他亲身历险,可他别无选择。苏夜张牙舞爪,丝毫不知收敛,已逼的他们无路可走。她若要怪,只好怪她自己,未给别人留下余地,也未给十二连环坞留出退路。
  孙忆旧怎知方应看的复杂心思。他看了那么一眼,听到耳边风声飒然,立马记起轻重缓急,毫不犹豫地提气运功,准备扑向沈落雁。
  然而,他内息尚未运足一个周天,胸口突然一阵窒闷,出现烦恶欲呕的感觉。这感觉瞬间加重,令他无法忽略。他直觉不对,再催内息时,顿时头晕眼花,再也按捺不住,张口干呕了一下,呕出的竟是一小口鲜血。
 
 
第五百五十八章 
  他望着溅落在地的那口血,一边不敢置信, 一边敏锐地捕捉到异样声响。
  寒冬腊月, 又刚下过雪, 楼内自然门户紧闭,防止北风吹入室内。孙忆旧满心惶恐之际, 忽听遥遥传来吱呀之声,正是开窗开门时的独特声音。
  十二连环坞的人行动奇快,快到他无法理解。在烟升火起的同一时间, 有人掠到每一面墙旁边, 震脱窗栓, 将窗户完全打开。开窗之后,窗外寒风呼啸而至, 穿堂而过, 飞速卷走浓烟。短短一瞬间, 楼内睁目如盲的情况已大为缓解。
  他嘴角挂着一缕鲜血, 仍想逞能挪动脚步,却发觉腿脚又酸又软, 每一步均像踩在棉花上。如果他非要逞强疾掠, 恐怕会当场摔倒。他的江湖经验并不丰富, 平时多用鬼蜮伎俩补足这个遗憾。但事到如今, 他就算什么都不懂, 也明白自己情况不对,多半是不知不觉中了毒。
  在十二连环坞分舵里用毒的人,不是毒手药王, 也是毒手药王。未得她允许,别人绝不敢班门弄斧,破坏这条预定俗成的规矩。孙忆旧惊觉不对,立刻联想到程灵素。只有她,方能令他未战先败,一颗心沉入极北之地的冰海,再也浮不起来。
  他不了解方应看,更不了解程灵素。但他可以无视方应看协助蔡京的原因,程灵素却与他的处境休戚相关。此时,他非常非常想找到她,亲口问她:“你他妈怎么知道我不是孙大胜?你他妈为啥要在我杯子里下毒?”
  其实他得不到答案,反而是他的运气。倘若程灵素告诉他,五湖龙王见过他们的尊容,见识过他们的剑法,从一开始起便心如明镜,专等今夜暗算他们,他吐出的血只怕不是一口,而是十口八口了。
  所幸他只能暗自发发狠,流流冷汗,无心亦无力寻程灵素的晦气。他中毒在先,锐气受挫,一想毒手药王之名,便像摸到一只生满长毛的巨大毒蜘蛛,从脚底到头顶都有种发麻发寒的感觉,避之唯恐不及。
  严格说来,他也不是害怕程灵素本人,而是怕她施加在他身上的命运,怕她背后的五湖龙王。由于他头脑很好用,吃惊之时,已想到更加恐怖的问题——他中了毒,算他倒霉,那他的同伴呢,另外五名神剑呢?是否也出师未捷先中毒,和他一样,呆呆站在原地,体悟这幽深不可捉摸的厄运?
  孙忆旧并未猜错。无论他感受如何,其余五人都一模一样。他们正在经历同一个过程:起身、拔剑、运功、头晕眼花、不敢相信自身感觉、逞强逞能硬要腾挪飞跃、哇地一声吐血、吐完血继续干呕不止。
  为了完成这项重要任务,报答蔡京的大恩,为了圆少年时代的梦想,成为人人惧怕的不世剑客,他们真是豁出去了。余厌倦甚至脱下了他不离身的黑衣,剃干净他自幼蓄起的胡须,藏起他得自师门的黑剑,费尽苦心,最后却是白费心思,最多在吐血吐菜的时候,呕吐物不至于沾到胡子上而已。
  六人堪称六只同命鸳鸯,身处不同位置,却做着相同的事情。一言以蔽之,六绝神剑已变成六个废物,别说生擒十二连环坞总管,能支撑着少呕几次,已算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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