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已将安眠药的药方交给她。她试验过后,发觉果然效验如神。蛇王被仇恨和病魔摧残多年,连武功都与过去有天壤之别。他依靠此药入睡,显见药效极为强烈。
就凭他坦然拿出配方,没有借此与她做交易,她就乐意继续帮她的忙。
南王府地处繁华富贵之地,经过几代人经营,已然极为豪富。南王爱妾过生日,都能得到明珠玉璧为贺礼,更别提平日的正常开销了。但南王入京觐见皇帝后,便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想要比财富更多的东西。
他想法很直接,也很简单。当今皇帝年纪尚轻,容貌与南王世子极为相似,引发南王野心。他认为只要处置得宜,便可将世子与皇帝互换身份,谁都难以辨认。
其实,对许多人来说,只要能成功,哪怕一生顶着一张假脸当皇帝,也可以接受。世子甚至不用去易容,就可鸠占鹊巢,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苏夜一向觉得,这计划可行性不算高,而且依靠运气的成分太大。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没有陆小凤,那计划已经成功了。皇帝将不明不白死去,第二天上朝那个已然变成了南王世子。
这也是她选择王府路线的原因之一。倘若南王府注定自寻死路,那么他们再有钱一百倍,她也得掂量掂量是否合算。
她对鲁少华发出警告,使五羊城风平浪静了相当一段时间。蛇王受她约束,自然不让手下惹事,例如当街打架斗殴、随意敲诈勒索。只要公门不找蛇王麻烦,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出现彼此敬而远之的平静局面。
这段时间,她宅在南王府里,每日在静室闭关清修,等待叶孤城结束宅男生活。过不了多久,便是南王本人的寿辰。以叶孤城与南王的交情,势必要从白云城过来,以宾客身份出现,见见久未谋面的徒弟。
她同时也做好准备,迎接不知何时会上门的不速之客。霍休仍在王府之中,慢慢往外吐着青衣楼的钱财。由于她没刻意隐瞒这事,也没让霍天青等人保密,因此只要有心,就可打听出青衣楼为何覆灭,青衣楼是谁,她苏夜又在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
说直白一点,她在等陆小凤找过来,问她锁定霍休的原因,要不然就是金九龄,试探她的实力,由此判断值不值得开罪她。
金九龄了解叶孤城,不会挑选叶孤城在的时候下手。但她在江湖上毫无名气,只能从鲁少华等人口中间接得知。她很好奇他究竟会怎么做。
可惜,她没想到,她没等来陆小凤,也没等来金九龄,反而在特殊场合下,等来了一个和金九龄有关的神秘人物。
南王世子对她向来很好,屡次赠送她重礼,从珠玉首饰到名剑宝刀,简直无所不包,还有女子专用的胭脂水粉、衣物鞋履之类。哪怕她从不使用脂粉,也挡不住他送礼的心。虽说她为南王府搜刮来的财富,价值远在这些东西之上,可世子肯花这么多心思,足以证明他对她十分重视。
这次她回来,三天后便有人将十个匣子送到她那里。匣中装满珍贵饰物,打开后,只见金银耀目,珠光宝气,动不动就能找到龙眼大小的明珠,鸽血般鲜红的宝石,随便拿一套出去,便可讨得大部分女子欢心。
苏夜看到这些东西时,在心中迅速换算了一下,便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她成为王府总管后,单凭着世子赠礼,就可成为一个富翁。但富翁不等于守财奴,在恰当的时候,她也会将这些宝贝兑成金银,购买更为实用的东西。
譬如说,王府八百卫士配有诸葛神弩,可以连续射出二十支以上的箭矢。侵入者只要武功稍差,根本无法逃过快如闪电的箭雨。她对这个就很感兴趣,并订购了相当一批。
世子明明见她收下礼物,还嫌不够,又以父亲大寿为借口,请来裁缝绣娘,为她量体裁衣。裁缝是神针薛夫人门下弟子,只接懂得欣赏针线的客人。几位绣娘名满苏杭,非高门大户不能请动。他们一进王府,立刻引起府中女子的关注。
苏夜觉得这未免过分,不但兴师动众,还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关注。但她见世子心意已决,就又笑纳了一次,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又惊又喜,受宠若惊。
那位女裁缝亲自来她这里,测量她的身高尺寸,并夸她体态纤秾合度,穿什么衣裳都好看。苏夜心想这就是她平时随便乱穿的原因,却还是笑着道谢。
女裁缝年纪约在三四十岁之间,容貌平凡无奇,风度却极好,举止也非常优雅,正是经常招待贵客的模样。她量完之后,便去收拾针线包裹,口中还在与苏夜说话。
苏夜从镜中瞥她一眼,见她忙忙碌碌的,也不在意,径直穿回外衣。但她正低头结束衣带,却觉后心传来一股森寒凉气,还带着迫人杀意,正是刀剑上特有的寒气。
那女裁缝竟从包裹中抽出了一柄银刀,持刀在手,一刀刺向她腰间。这一刀毒辣凶狠,快到了令人看不清的地步,出手亦极其诡异,去势捉摸不定。只看她的出手,便知她刀法不在当世任何一位刀客之下。
银刀简直就像毒蛇,突然弹出洞口,袭击过路猎物。刀芒闪烁不定,宛如水银在刀锋上流动。
流光即将刺中目标时,霍然停了下来,挟风劈向另外一个方向。她的变招灵动至极,即便在全力一击之下,仍能将银刀牢牢控制住,绝不会出现收不住招式的情况。
她变招,自然因为苏夜瞬间掠向旁边,使她一刀刺了个空。银刀没有停止,刀的主人却已露出惊讶神色,因为她看到,苏夜居然仍在与那条衣带搏斗,仍未放弃先系上它的尝试。
她刀法固然精妙,轻功还要在刀法之上,比任何毒蛇都灵敏。飞掠时,劲风带起她的长裙。长裙飘飞,露出裙下一双鲜红的绣鞋。绣鞋鞋面上绣着一只白鹭,颜色似乎有些不搭调,却还是很好看。
很少有人知道,这双绣鞋代表着一个可怕的组织——红鞋子。
第六十章
红鞋子一会儿恶贯满盈,一会儿罪大恶极,一会儿丧心病狂,一会儿怨妇组织,一会儿在那里主动帮绣花大盗。
薛冰都成了该死的人,还连累古龙遭受吐槽,说什么美化爱上主角的坏女人。
这让我感觉,我和大家看的根本不是同一本书。然后我去回顾了一遍原著,再次确定这个结论。我觉得真的不是同一本书,并且古龙没有美化任何反派。
蛇王和金九龄的话也能相信,那么不如认定公孙大娘是绣花大盗,陆小凤是大盗帮凶吧。
如果有人感兴趣,我在周末放出我的推论和反驳,没兴趣我就不放了。如果有人恨死了公孙大娘,恨不得她早早去死,并绝对不接受本人……本鼠对她的“洗白”,那么可以马上弃文,因为后面的发展绝对不会令你满意。
就这样吧。
挥爪子并飞吻大家。
苏夜见裁缝突然出刀,心里很觉莫名其妙, 只因对方刀法有限, 伤不到她, 这才没有全力还手。等动起手来,她看到那双红绣鞋, 顿时恍然大悟,顺手一挥。
那条衣带犹如软鞭,瞬间卷了出去, 打在银刀上。这一挥看起来平平无奇, 毫无精妙之处。但任凭银刀吞吐变化, 竟根本躲不开这一挥,被衣带牢牢缠住。也不知怎么回事, 刀在被缠的一刹那, 便已脱手飞出, 随着衣带卷回苏夜手中。
女裁缝猝不及防, 只见面前银光一闪,颈中传来冰冷触感。银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刀锋寒气迫人, 好像只要她动一动, 就会半点不留情地割下去。
她在银刀上花了三十年时光, 出手还做不到这么风驰电掣, 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面露惊容,脸色却毫无变化。
苏眉独居在这别院里, 哪怕打的天翻地覆,也惊动不了别人。她根本就不想惊动别人,此时正中下怀,微笑道:“我看到你脚上的红鞋,你是红鞋子姐妹的人。你脸上有易容,所以吃惊归吃惊,脸色却没有变化。把你的易容去掉,不然的话,我就要自行动手了。”
女裁缝的惊讶终于变为恐惧,却不敢违逆她。她小心举起手,以衣袖盖住面容,再移开时,易容已被擦的七七八八,露出伪装下的真实面容。
她年纪不算很轻,却极有风情,眉梢眼角,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气质。在某些男人眼中,这种女子比天真少女更具诱惑力。但苏夜又不是男人,只微微一笑,听她问道:“你知道红鞋子?”
她道:“自然知道,还知道你们共有八位姐妹。你是那八位中的哪一位?”
女裁缝已经愕然至极,冷冷道:“我排行第二。”
苏夜笑道:“原来是二娘,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假扮裁缝师傅,混进王府,从背后刺我一刀?”
其实她知道二娘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一见面就下杀手。但她好奇她会怎么回答,仍问出了这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二娘道:“你还记得上官飞燕吗?她是我们的姐妹。她的死与你、与霍休脱不开关系,大姐让我来,伺机为她报仇。”
在她心中,苏夜既知红鞋子有八名成员,自然也知道大姐是谁。但苏夜只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道:“哎呀,原来是公孙大娘的意思,与旁人无关。”
二娘冷笑道:“自然无关。”
苏夜忽然收回了手,将银刀放在一旁,自顾自地将整理外衣。二娘知道,她们实力相差太大,即便她站着不动,想要制住自己也轻而易举。因此,她眼睁睁看着她把衣带系好,头发理好,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想怎么样?”
她再聪明,也想不到苏夜明了所有内情,对她的来意、幕后主使都了若指掌。她隐瞒的固然很合理,又推给公孙大娘,对苏夜却没有作用。
二娘虽是红鞋子的二姐,公孙大娘的结义二妹,却与金九龄有着情人关系,不惜吞没红鞋子的收入,供金九龄挥霍。长此以往,亏空必然被公孙大娘发现。若她不想死,就得在事情曝光之前,先下手为强。
她和金九龄一损俱损,自然得想办法为他遮掩。苏夜态度极为强硬,公然向鲁少华表示,不准金九龄为难蛇王。金九龄心中肯定有所警觉,怀疑苏夜知道了某些内情。这样一来,他要二娘进入王府,在与苏夜独处时动手杀人,不仅能灭掉这个心腹大患,还可以在事后嫁祸公孙大娘。
只可惜,苏夜武功高的出奇。银刀在她眼中,只不过是“还可以”。二娘不得不说出事前商量好的借口,希望能够骗到她。
若苏夜不了解公孙大娘,八成会非常恼怒。但她知道此事主谋为金九龄,自然不会上她的当。她想直接揭破内情,又觉得可能打草惊蛇。毕竟对金九龄来说,“威胁蛇王”与“暗中作恶”两桩罪名,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如果把二娘留在这里,效果也一样。只怕她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那位三百年来最厉害的名捕了。
她思忖半晌,忽然道:“上官飞燕之死乃是咎由自取。她的阴谋被当众揭露,除了自尽,没有第二条路。霍休也落在我手中,过的比死还难受,也算你们报了仇。你回去吧,把我的话告诉公孙大娘,并替我带句话,就说我想与她见面。”
金九龄还在不在羊城,她不太清楚。但这人喜好享受,花销极大,走到哪里都像一座灯塔,难以隐匿踪迹。要他自此销声匿迹,就表示他得放弃最浓烈的酒,最高品质的衣服,最珍贵的字画和最好的女人。他能为维持个人开销,借助名捕身份作案,大概很不乐意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苏夜敢说,只要她不明确说出“她知道了”,金九龄仍会心存侥幸,最多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不然他早就自己来杀她,而非让二娘来。
二娘迟疑一下,问道:“你真的放我走?”
苏夜点点头道:“真的,不过你们以后别来惹我,也别得罪王府。若再发生相同的事,我可不会这么好脾气。”
其实她十分清楚,二娘多半不会把话传给公孙大娘,因为公孙大娘一旦知道她假传命令,就能顺藤摸瓜,破解她和金九龄的关系。不过,这么说可以降低二娘的戒心,从而麻痹金九龄,使他不至于充当缩头乌龟,飞快躲了起来。
她当上王府总管后,一直在处理其他事情,顺便刷刷任务,并想办法增加南王府的威望,所以尚无机会处理金九龄。而她对付霍休,也得等霍休与上官飞燕勾结,才好取得阎铁珊和独孤一鹤的信任。
结果她刚忙完青衣楼那边,金九龄就像一只地鼠,飞快地在她面前冒头,等她一锤砸过去。她要做的,就是让这地鼠保持冒头状态,而非迅速缩回盒子里,再也找不到。
二娘一走,她反倒要前去裁缝绣娘那边,将内情交待清楚,并向世子解释。
南王世子听完这事,意外之余,倒也没有严肃对待,只笑道:“二师父,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苏夜之前还没什么感觉,此时想了半天金九龄,再看到自己这个便宜徒儿,赫然发觉他们两人有着相似之处,譬如对生活有着相同追求,打扮的同样英俊得体,连病了喝碗粥,都得点个螃蟹来配。但公平地说,做人若无贪欲,也很难生出做坏事的动力。
她笑道:“我瞒着你什么?”
世子道:“我还算了解你,知道你遇上某件事情,喜欢怎么做。如果这事就这么简单,你会扣下这位很有风情的二娘,等公孙大娘上门要人,绝不会多此一举放她走。”
苏夜微微一惊,心想自己居然小看了他,只好摇头道:“这不叫隐瞒。我也算了解你了,你平时只喜欢享受江湖仇杀的成果,不喜欢亲身参与,所以我懒的多说。此事的确没这么简单,若你有兴趣,告诉你也无妨。”
这回答似乎让世子很满意,只见他又潇洒一笑,道:“我何德何能,敢来逼迫师父。不过,如果你需要人手帮忙,我这些年勤学苦练,刀剑上的功夫只怕还派的上用场。”
苏夜极为诚恳地回答:“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南王世子以进为退,让她很想就此装糊涂,说不解释就不解释。但鲁少华、孟伟等人任职于官府,与王府势必有明面上的事务往来。王府中发生意外,往往还要请他们前来帮忙。苏夜考虑到这一点,也就坦言相告,挑明对金九龄的疑心,以及自己刚刚得罪了他,就被二娘刺杀的事实。
金九龄名气极大,遍传黑白两道,让天下盗匪闻名丧胆。南王世子自然听过此人名头,难免有些吃惊,说了句大俗话:“他居然是这种人?其实我以前见过他,对他印象很好。”
苏夜冷冷道:“所有人对他印象都很好,愿意与他做朋友,才给了他作恶的机会。他以一个身份掩盖另外一个身份,纵有疑点,别人也视而不见,他所破获的案子当中,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凶,多少人被他栽赃,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世子笑道:“他威胁了蛇王,师父就做出种种对他不利的推论?不过这推论合情合理,如此一来……女人若甘心为男人卖命,肯定是爱上了他。那位二娘和金九龄之间,只怕有点不清不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