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陆怡宁点了点头。
“想要怎么样的?”秦昱又问。
“那个小兔子灯笼。”陆怡宁指着那家店门口最多也最普通的一种兔子灯说道,那白白胖胖的兔子看起来很可爱,都让她想吃兔子了……
“让人给王妃买一个。”看到陆怡宁想要的只是一个兔子灯,秦昱便笑着吩咐了人去买。
寿喜去买灯笼了,秦昱带着陆怡宁在旁边等着,就在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突然来到了陆怡宁面前:“姑娘,你要灯笼吗?我猜灯谜赢了好几个,给你一个?”
这书生说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目光不停地朝着陆怡宁身上飘,一副年少慕艾的模样。
元宵灯会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个相亲会,总有那么些未婚男女会在等会上看对眼,以至于元宵之后,定亲的人家总是特别多。而眼下,还有人看上陆怡宁了。
秦昱看到这一幕先是高兴,觉得这人有眼光,但很快,心里又涌上来一股酸涩。
他前前后后已经活了那么多年,陆怡宁却是个孩子,而再受父母宠爱的孩子,也总有离开父母的那一天。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陆怡宁会不愿意再粘着他?他又要不要给她安排个未来,找人照顾她?
秦昱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失落,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陆怡宁的身上有秘密,在她还没有学会成人之间的相处,还不会遮掩的时候,是不能和别人接触的。
这么想着,秦昱撩起了窗上的布帘。
“姑娘,我的花灯太多,拿不动,给你一个……”那男子看陆怡宁没反应,又红着脸道:“你……你喜欢哪个?”
陆怡宁还是不说话,她现在已经会说很多东西了,但却对不熟悉的人充满戒备,不愿意跟他们说话。
“我已经让人去给我夫人买花灯了。”秦昱突然道,笑着看向那男子。
那男子注意到陆怡宁的时候,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身边的轿子,他原先以为那轿子里应该坐着的是陆怡宁的女性长辈,没想到里面坐着的,竟然会是个男子,更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会称呼陆怡宁为夫人。
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原来已经成亲了……
这个年轻男子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陆怡宁并不知道刚才有人看上了自己,这会儿秦昱让人买的兔子灯笼已经买回来了,她拿着兔子灯笼就高高兴兴地玩了起来,除了秦昱再顾不上别人。
看着这样的陆怡宁,秦昱笑了起来,而不远处的酒楼上,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闪了闪。
“秦昱对他那个傻子王妃挺在意的?”秦曜喝了一口酒,他之前一直以为秦昱对那个傻子好不过是做戏,没想到竟然不是。
担心说错话,没人回答秦曜的问题,而秦曜本身也不需要别人的回答,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若是那傻子出事,秦昱的脸色肯定会非常好看。
母妃说她有办法对付秦昱,却一直没动静,他总要自己想想办法的。
元宵节这天京城没有宵禁,很多人都会在外面逗留到很晚,但秦昱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陆怡宁打道回府。
晚上,秦昱照旧泡药浴,这药浴他已经连续泡了一个月,起初没觉得它有好用或者有什么不同,但现在,他确定这药对他是有好处的。
这一个月天气一直很冷,但他从未发作过,以往因为身体不适他只能浅眠的状况也被改善了,这些日子他一直睡得很好。
那药浴不见得能治好他废了的双腿,但肯定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因着这一点,哪怕泡药浴很麻烦,但秦昱还是坚持着。
泡完药浴,又让寿喜用温水冲去自己身上的药味药渣,秦昱穿上衣裤,在两个太监的帮助下上了床,而床里,陆怡宁已经仰面朝天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躺着了,她应该没有睡着,但姿势摆的非常端正,呼吸也平稳。
“怡宁,该睡了。”秦昱摸了摸陆怡宁的脑袋。
陆怡宁睁开眼睛看了秦昱一眼,随后一头扎进了秦昱的怀里,小手也摸到了秦昱的腰部。
秦昱笑了笑,将人搂在怀里,然后就感觉到腰部又热了起来。
他的王妃的手,总是热乎乎的……秦昱想到之前等会上陆怡宁用手揪着他的衣服的模样,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陆怡宁的手上。
少女凉丝丝的……秦昱眉头一皱,突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陆怡宁这一个月来,睡前都会摸摸他的腰部,甚至还会揉按揉按,他之前并未多想,现在却疑惑了。
陆怡宁的手明明是凉的,为什么他会感觉到暖意?为什么他的腰部热乎乎的?
那热乎乎的感觉消失了,陆怡宁就要把手伸回去,秦昱却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怡宁,你刚才在做什么?”
陆怡宁是不会骗自己的,所以秦昱直接就问了。
“治病。”陆怡宁看着秦昱,认真的表示。
“怎么治的?”秦昱又问。
“我有办法。”陆怡宁道:“我一定治好你!”她年幼时的记忆想起了一点点,那些年无比痛苦让她曾经想要忘记的记忆也都想了起来,虽说依旧对这个世界非常陌生,却也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
秦昱握着陆怡宁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之前发现泡药浴有效果之后,他就想着陆怡宁应该是想要给他治病,却没想到除了药浴,她原来还在用别的方法帮他。
这热流,到底是什么?
第36章 有好转(二)
“疼。”陆怡宁带点撒娇的声音响起, 她的手被秦昱握的太紧了。
秦昱这才发现自己差点伤到了陆怡宁, 立刻放开了她的手:“抱歉。”
秦昱的力气不大,陆怡宁其实并不觉得有多疼, 这会儿被秦昱放开了, 还有些舍不得,又把自己的手塞进了秦昱的手里:“揉揉。”之前她不小心摔了或者跌倒, 秦昱都会给她揉揉的。
秦昱抓着她的手轻轻揉按,一颗心慢慢地平静下来:“怡宁,你怎么会这个的?”
陆怡宁短短十八年的人生, 秦昱早已将之查的一清二楚。一个一直以来连话都不会说,被关在院子里的女孩, 是不可能懂草药的,这按照她的说法能治病的热流, 更是来的古怪。
“我一直会。”陆怡宁自豪地说道。
“怡宁,你是从哪里来的?”秦昱突然问,他这会儿已经肯定了,陆怡宁的来历多半有些不凡。她懵懂不知事,却又知道许多东西, 莫非就跟那些话本里面写的一样,原本是个山野精怪?
他应该是要害怕的,但对着这个对自己非常依恋的女孩,到底还是害怕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陆怡宁压根就不知道秦昱的想法,听秦昱问起,就实话实说了:“我突然就在这里了。”
突然就在这里了?这会不会让她遇到麻烦?秦昱下意识地将手上的少女抱的紧了一点, 竟是莫名地有些恐慌。他的这个王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可能……会回去?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昱不说话了,突然被秦昱问起了以前的事情的陆怡宁,在开口说了自己来历之后,倒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秦昱。
她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既然有了这想法,也就慢慢地说了起来:“我以为我要死了,好痛好痛,没想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和秦昱在一起已经几个月,绝大多数的常用语陆怡宁都已经会说了,这会儿虽然说的磕磕绊绊的,但该表达的意思却都表达清楚了。
秦昱很认真的地听着,间或问上几句,很快,就将陆怡宁以前的情况知道了一个大概。
陆怡宁小时候生活的应该很幸福,有疼爱她的父母家人,但她还年幼,便有人杀害了她全家,还将她抓了去,逼她吃各种药……
怪不得她会讨厌喝药,讨厌药味,怪不得她别的什么都不懂,却懂草药。
陆怡宁对这些经历并未多说,但即便只有只言片语,秦昱也知道她受了很多苦,甚至因为一直与世隔绝,很多事情她都一无所知,而这样的日子,她大约过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那用她试药之人有时候对她打骂不休,偶尔却也会跟她说些事情,教她些东西……当然,即便如此,也不能掩盖那人是个丧心病狂的禽兽这事。
后来她疼晕了过去,或者其实是死了,再醒来,就变成了被荣阳长公主府的人彻底遗忘,以至于被活活饿死的陆怡宁。
秦昱之前很担心,担心陆怡宁会是山精妖怪,随时可能会离开自己,但这一刻,他宁愿她是妖怪,而不是一个饱受磨难的少女。
“这里很好,你很好。”陆怡宁最后道,声音满是依恋。
秦昱却是忍不住有些愧疚,曾经的他,对陆怡宁其实并不好,但陆怡宁,最后却为了救他而死:“你啊……这些话,除了我以后不能跟其他人说,知道吗?”
若是上辈子有人跟秦昱说这样的事情,秦昱肯定不会相信,只会觉得那人疯了,但如今,他自己身上就发生了神奇的事情。
他都能回到许多年前了,陆怡宁在别人的身体上活过来,自然也就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不过,这事是必须要保密的,决不能让别人知道,要不然会给陆怡宁惹来大麻烦。
“我不说。”陆怡宁道,除了秦昱,她压根就不想跟别人说话。
“以后我会护着你。”秦昱做出了一个承诺。
“我也护着你。我一直学功夫,很厉害。”陆怡宁对秦昱道:“以前我受伤了,练一练就好了,你以后也会好的。”
她很喜欢秦昱,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秦昱才好,对秦昱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也希望秦昱能好好的。
她从小就在父母的教导下学了一门功夫,后来那人在她身上试药的时候也说起过,说是那门功夫伤人不行,治伤却非常有用。
她以前受过很多很多伤,好几次靠着那功夫痊愈,秦昱应该也能好。
就是……她现在功夫要从头练起不说,练起来还特别慢,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把它练好,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给秦昱治病。
她现在真的有点太没用了……陆怡宁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秦昱,心里满是愧疚。
秦昱给她吃的,给她穿的,还不会打她,对她那么好,她却帮不上秦昱……着实有些不应该。
来了端王府,有吃有喝之后,陆怡宁原本是将练功这事彻底忘在了脑后的,毕竟她现在不需要这门功夫活命。但看到秦昱被欺负的时候,她生气极了,也就开始努力练功,可惜练得非常非常慢。
陆怡宁说的天真,秦昱听到之后,心里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的腿,真的能治好?
只有秦昱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盼望可以得到一个健康的身体,多么希望有一天能重新站起。
人有时候只有失去了,才能知道一样东西的珍贵,而他就是在失去了自己腿之后,方才知道自己的双腿有多么重要。
若是他身体完好,秦曜秦岳这些人又算得上什么?要知道,在他接受大儒教导,被永成帝扔去上朝的时候,秦岳还是后宫里的小透明,秦曜还在萧贵妃的保护下不曾受过丝毫风雨。
如果他能痊愈……
重生之后,秦昱给自己选的路,是充满了荆棘的,他一个废人走起来更是格外吃力,但若是他能好……
秦昱的一颗心不可避免地热了起来,他甚至想要去追问陆怡宁,想从陆怡宁那里得到一个承诺,但想了想,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做。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那么大的希望,还有……他不想给陆怡宁压力。
“其实我早就习惯这样了,真没什么。”秦昱伸手摸了摸陆怡宁的头。
“哦……”陆怡宁道,秦昱习惯了吗?可她还是想让秦昱站起来,他站起来以后一定很好看。
这么想着,陆怡宁闭上眼睛,开始努力调动体内的那股热流修炼。
秦昱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变得平稳,应该是睡着了,自己却是毫无睡意,而他躺到半夜,一只小手突然又放到了他的腰部,随即一股热流再次进入他的身体。
一颗心忍不住颤了颤,秦昱闭上眼睛,然后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秦昱有些萎靡,陆怡宁倒是神采奕奕的。
这日,秦昱照旧进了宫,和内阁大臣一起处理起政事来,同时看到了一个消息。
江南的一个县,发生了叛乱。
叛乱的起因,是当地的几个大地主对手底下的佃户欺压太过。
除非发生意外,如若不然,大秦的百姓基本都是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的。富人还总有各种方法,能把田地从穷人手上弄来。
这个县里,便有几个富户掌握了绝大多数的田地,然后雇佣了一些人帮他们做事。
种粮食的收益比不上种桑养蚕,这些富户便让佃户全去种桑树,帮着养蚕织布……这原也没什么,偏偏这些富户赚了大笔的钱,竟是不愿意多给下面的佃户一点钱,因为县里大家都种桑树,粮价还很高,以至于这些佃户一年忙到头,但连饭都吃不饱,去年年底,便冻饿死了很多人。
只要有条活路,大秦的百姓便愿意听话,这些人偏不愿意给佃户活路,还是整个县的富户联合在一起苛待佃户……最后,便有胆大的佃户聚在一起,对那些富户烧杀劫掠了一番,在年前瓜分了那些富户藏起来的粮食以及大批银两。
这样一桩事情,当地县官是想瞒着的,却被附近的驻军当做叛乱报了上来,还希望朝廷拨下粮草平叛。
秦昱上辈子知道竟然有叛乱发生之后非常生气,他责罚了当地官员,又拨下粮草驻军去平叛……这样的做法算不得错,但后来知道的事情多了,又得知这次叛乱的规模和后续发展,秦昱却觉得自己最初的做法有点傻。
一群佃户弄出来的叛乱其实并不需要多在意,参与叛乱的佃户本就只有百余人,杀了几个富户之后,大多还已经拿钱跑了,压根成不了气候,倒是那些驻军……上辈子让大秦焦头烂额的乱军,有不少在之前都是大秦养着的各地驻军。
“竟然有人叛乱!殿下,我等应该马上派兵前去,将那些乱民杀光!”一位内阁大臣道,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秦昱道:“本王这边有两个江南来的折子,将这事解释清楚了,这根本就是官逼民反,依本王来看,与其派人前去平叛,还不如让人前去安抚。”
“王爷,这会让那些愚民有样学样!”苏首辅皱起了眉头,按照大秦的一贯方针,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要将乱贼杀光的。
“但是国库没钱。”秦昱放下了手上的笔,上辈子他将自己的银子都捐了出来,就为了能平息叛乱,结果呢?钱粮给下去无数,最后也不过是让那些驻军将那个县城的百姓劫掠了一番,杀死数千无辜百姓,顺便捞了一大笔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