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刚刚帮千习忧磨墨,手上沾上了些黑黑的墨汁,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给蹭到了脸上。
一副花猫模样。
“王妃!”墨尘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手上乌黑一片,又想起之前捂住脸的动作,双手又想要往脸上摆,又因为手上的东西而停下了动作,“王妃,你怎么能笑话我!也不看看是因为谁啊!”
“好了,小花猫,去洗洗吧。”千习忧自己把笔放到了一边笔架上,把墨条收起来,墨尘则是一蹦一跳地往前院里的小厨房走去。
洛心阁虽然起名是个阁,但是实质上却是一个不小的院子,位于王府东南面比起千习忧出阁之前的院子要大上三倍不止。
而前院里的小厨房,那是用来开小灶用的,平日里备着几个老妈子,千习忧要是夜里想要吃什么东西也有人弄。至于现在,则是整日里都有个灶头滚着水,供千习忧使用。
墨尘洗干净了脸上的花花,又回了卧房里去伺候千习忧梳洗卸妆,等到戌时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歇下。墨尘旁边的屋子已经熄了灯,若尘也歇息了。
*
第二日一早,千习忧起来的时候是神清气爽。
好好的睡了一觉,突然感觉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了,这算是千习忧进到王府之后睡得第一个好觉,没有来扰她清梦的家伙,也真是轻松。
不过,这种“好”日子要是多了,她恐怕才会感到不对。
若尘看见千习忧醒了,去一旁的红木衣柜里挑选了一套鹅黄色的襦裙,又配上了浅粉色的对襟搭上一条素白的披风,“王妃,已经开始降温了,这几日注意保暖,这清晨时分日头不出,夜里的寒意还未散去,还是穿得暖和点的好。”
千习忧看了看一边由丫头捧着的衣服,点点头,“就穿这个吧,若尘费心了。”
等到千习忧穿戴整齐,去了王府的正厅,轩辕浩轩还没有来,只有一个书房边服侍的小丫头来报,说是昨夜里月夫人进了轩辕浩轩的房,现在还没出来,恐怕是要耽误时辰了。
若尘打赏了小丫头几个散碎银子,回身就把消息给千习忧说了。
昨日里王爷分明是答应了千习忧今日会陪着一起回门,又怎么会这个点还躺在女人的床上?这月夫人,是铁了心的要和她过不去。
“去,去书房取一本《战国策》来,动静小点。”千习忧随意指了个人,派了个任务,又让人去厨房传了早膳。
这时,已经到了晨时了。
千习忧坐在右边的位置上,一个人用着早膳,刚喝了小半碗的米粥就听见了后面传来的动静。
“王妃姐姐,今日竟是起得这么早。”月夫人今日穿的衣服看起来就有些不太规整,要是被红嬷嬷见了怕是讨不得好,千习忧看了之后只是侧过眼,又看了轩辕浩轩。
“王爷,君子一诺驷马难追,习忧一向以为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真君子呢。”千习忧放下了碗,从袖子里掏出了手帕沾了沾嘴角,“却不知,美人乡,英雄冢。”
月夫人长相柔媚,听千习忧这一说,硬生生被比作了红颜祸水,就像是活脱脱苏妲已在世似的。
“本王可不是纣王那种暴君,自然不会被红颜祸害。”轩辕浩轩当然知道千习忧的意思,不过看了看身边的人,心里也有些厌恶。
昨晚上一时不慎着了道,现在轩辕浩轩心里正是苦恼着呢。
月夫人跟着轩辕浩轩上了桌子吃饭,轩辕浩轩不提让她离开的事情她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让一边的丫头添上了一副碗筷来。
千习忧也不赶人,要是她敢开口,恐怕明日——也许就是今日——关于她如何善妒的留言恐怕就会传遍整个平宁吧。
等到用了饭,月夫人回去了她的院子,临走时还特意拉大了衣襟让千习忧看见了她锁骨上拿一抹嫣红。
不用想也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痕迹。
看着得意洋洋的人离开,千习忧确认了轩辕浩轩穿的衣服的却是昨日她让小厮转达的那件,又开心了起来。
“王爷果然是风流多情。”千习忧披上了披风,一边的丫鬟见状也拿出了一件狐裘给轩辕浩轩备上。
“爱妃何必斤斤计较?”轩辕浩轩自衬为王爷,也不会直言他昨日着了道,只能是默认了千习忧的话,又上前亲自拉起了千习忧的手,“今日爱妃回门,可不得因为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耽误了时辰,倒是岳父大人怕是觉得本王无礼了。”
千习忧笑,出了院门之后果然温度骤降,结果一边丫头手里的狐裘给轩辕浩轩披上,这才开口,“父亲可是不会介意的,王爷劳累,便是趁着这三日的婚假多休息休息,又有何不可?”
“那也不能失了礼数。”轩辕浩轩和千习忧一起走到王府的正门,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里烧着炉子,热烘烘的。
上了马车,两人连带着贴身的松涛和若尘也跟着,伺候两人去了披风一个倒茶,一个在马车中间的小桌上摆上了几小碟的精致吃食。
就算刚用过了早食,这些装个样子的东西也少不得。
“王爷,今日恐怕是你第一次去千家庄吧?”马车外,马夫挥鞭子的声音传来,千习忧等到马车开始摇摇晃晃地跑起来之后自己捧着茶喝了一口,“当初父亲为了讨母亲的欢心,在千家庄外围种上了一大片的枫树。”
轩辕浩轩透过扬起的车帘看见车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现在还在平宁城里,马车的速度也慢,周围的东西还能看清楚。
“这事情,本王也只是听说,却从未去看过,今日还要借着爱妃的光去赏赏那红枫了。”轩辕浩轩没去过倒是真的,一来那里基本属于千家庄的地盘,他之前一向是和千家不亲近的。二来,轩辕浩轩也不是那些镇日里无所事事的高粱子弟,没有那闲工夫去观赏那些“高雅”的玩意。
要知道,在去到边关之前,轩辕浩轩可是连活下去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活得精致?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叶子罢了。”千习忧明显是知道轩辕浩轩的,“几片树叶子也没什么稀奇的,随处可见,就是颜色不同而已。”
“就算没什么稀奇,也是当年的一段佳话。”轩辕浩轩拍了拍千习忧的手,感受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这是到了城门口准备接受守卫的检查了。
平宁是一国之都,来往的商贩和官员都不少,又是世家勋贵的聚集地,这检查说严实也严实,说放松也是放松。
千习忧也没看见有人进来查看,估摸着是直接放行的,事实上,守卫在看见带着王府标记的马车过来之后的确没有进去搜查。王府的人,不管是受宠还是受冷落,都不是他们这种小小的守卫可以得罪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那小胳膊小腿的,可没有能耐去检查这些人。
要是一不小心卷进去了,恐怕连骨灰都剩不下了。
出了平宁城,马车的速度就快了起来,在管道上“笃、笃”得跑得飞快,马车里感受到的颠簸也不大。
“这去千家庄的路上就会路过那篇枫叶林,要是王爷真的感兴趣,等回城的时候要是时间来得及咱们还可以去看看。”千习忧撩开了一侧的窗帘,看着马车外飞快略过的风景,提议,“妾年幼时曾去过一次,满枝头的红色叶子,树也就像是烧起来了一样,很晃眼。”
轩辕浩轩没有拒绝,也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同意,千习忧也不去追问,就这样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千家庄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特喜欢千家庄的!
☆、千家
千家庄在距离平宁城并不远的一个小山头,在小山头的不远处就是那一片被千家庄的主人用来讨夫人欢心的枫林。
这些枫树看上去壮观,当初可是用了上千人来移栽,后来还花了大价钱维护才存活的。
千家在这一片的地方可以说是说话非常管用,轩辕浩轩在来的路上还看见一个打着千家标志的马车从旁边跑过,千习忧扫了一眼,心下猜测那应该是千家的老大,也就是老夫人的独子,她的大哥,千敛。按照千家流传下来的规矩,千敛作为千家的嫡长子,在及冠那一年,千老爷就把平宁城的产业都交给了他,并且派遣了不少有力的手下去帮助他管好这一份产业。
要知道,千家虽然重视血脉,可是家主之位还是讲究能者居之的。
千习忧是千老爷一位侧夫人生的孩子,而这位侧夫人也是美人薄命,在生下千习忧之后就在月子里因为一场风寒去了。
下了马车,千习忧就看见了出来迎接她——或者说是迎接轩辕浩轩的人,在确认了轩辕浩轩今日会陪着她回门之后,千习忧就让人回报了千家的人。要知道,这可是新姑爷第一次上门,再者,这个姑爷就算是在朝堂上不受圣上的宠,可是真要对他一个商栗之家做什么手脚,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就轩辕浩轩表现出来的性子不会怎么样,可是这世上的人,谁还没有两张脸呢?
“恭迎贤王、先王妃。”门里的小厮和仆从站成了一排,向前倾倒身子表示恭敬。
“王爷,这就是千家了。”千习忧在轩辕浩轩旁边轻声叹了一句,然后就跟在这人旁边不再动作。
也不知道这千家老爷是想给这个新儿婿一个下马威还是怎么的,整整两排的下人,看上去就是好大的排场。
“王爷来啊,老夫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赎罪啊。”千老爷看上去也就刚到知天命的模样,留了一把胡须还黑得发亮,倒是两鬓有几根白色的发丝,或许是思虑过重。
“小婿上门哪有让岳父出门迎接的,是小婿失礼才对。”轩辕浩轩看着千老爷迈出门槛,自己也迎上去。
千习忧跟在轩辕浩轩身后,也走了过去。
跟在千老爷身边的只有千家的三子,千敛。千家在千习忧一辈一共有七人,千习忧行七是最小的妹妹,上面有兄长四人,姊妹两人。
“爹,三哥。”千习忧执晚辈礼,轩辕浩轩跟着千习忧叫了人,却是只行了半礼。
天地君亲师,要真说轩辕浩轩就算是不行礼也没人能说出个好歹来,执半礼也算是让千家的人脸上有光。
“好了,进来吧。”千老爷侧开身子让了半步,让轩辕浩轩行了两步,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千习忧跟在两人后头,千敛趁人不注意给千习忧使了个眼色,千习忧微微点头。
进了内里,大夫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看见千老爷带着人进来先是把千习忧上下看了一眼,然后才开始打量着轩辕浩轩。
别说是千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千家的男儿们见到轩辕浩轩的机会也是极其的少。本来就是商家,而轩辕浩轩又不得圣宠,近年更是远在海外。
千夫人上下打量了轩辕浩轩,的确是个英伟的男儿,就是面容过于俊美了一些,千习忧生得又不令人侧目,两人站在一起显得却是有些怀疑了。
“娘。”千习忧注意到千夫人的视线,
自然也能够猜到她的想法,这也不是老夫人一个人会有的感觉,可能每一个见过她和轩辕浩轩这样“不搭”都会觉得可惜了。
“回来了。”千夫人拉着千习忧的手,在千习忧手背上拍了两下,表示亲近。
“娘,习忧走了这三日,娘亲看上去更年轻了。”千习忧嘴甜,每每都可以哄得千夫人眉开眼笑的。
“你啊,就是会逗我开心。”千夫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的愉悦。千习忧看这样子也不去接话,就跟在千夫人身边,不时小声的说两句,把千夫人哄得见牙不见眼的。
在大厅里待了没多久,千老爷带着轩辕浩轩去了书房,大厅里顿时少了一半的人。千习忧跟着千夫人,又坐了没一会就到了后院里。
“今后你出了这千家的大院,做事就得靠自己了,不过也不用怕,今后这千家也是你的依靠。”老夫人和千习忧在院子里的一个小亭子里相对而坐,中间一套茶具,旁边还放着一盒包起来的茶叶。
“母亲说得是,习忧受教了。”千习忧正拿着茶夹选茶,想了想,千习忧又补充道,“这几日在王府王爷对习忧也是极好的,日前府库的钥匙也在院里放着,就是红嬷嬷对我也是十分宽容。”
“那就好,那就好。”千夫人连说了两遍那就好,然后就静静看着千习忧,直到茶叶的清香开始弥漫,碧绿剔透的茶水从高处冲下,在杯子里打着旋。
“有件事情,习忧恐怕还不知道吧。”千夫人品了一口后把杯子放下,缓缓开口,“今日庄里人少,只有敛儿和梅雪在,梅雪那丫头多半也是在等着你回来呢。”
“的确,今日庄里大哥和二姐都不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千习忧也放了杯子,坐正了身子。
“前日里天云城传来了消息,说是那边发现了铁石矿。”千夫人用掏了张手帕出来,用手慢慢摊开,里面是一块非常美丽的玉佩。
千习忧是认得这块玉佩的,这是当初“赌石”一事盛行的时候,千老爷带着老夫人外出游玩,由老爷选了十块石头来“赌”,结果竟然中了一半。也不知道是店家知道这是千老爷故意捧着,还是真真有那么好的运气,不单算十块石头剖出来了四块玉石,就说这其中居然有一块顶好水头的翠绿玉石就是已经值回来了十倍、百倍不止。
这块石头自然是被千老爷送给了同行的千夫人,让周围围观的人都好生羡慕。最后,这块玉请了有名的大师雕刻成了三块玉佩,千习忧知道的其中一块是在千老爷手里,剩下两块她却是很少有听闻的。如今,她面前也摆上了一块。
玉是好玉,雕工也不差,算得上是价值连城。
“母亲这是……”千习忧看着那块玉,听说这是一块暖玉,长期佩戴还能辟邪消灾。不过,千习忧也明白,后面那半句完全是无稽之谈,世界上哪里来的邪祟?与其说是鬼神作怪,不如说是人心不古。
“今日你回门,母亲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块玉佩就当做礼物送给你了。”千夫人捏住绑在玉佩上的蓝色绳子,把玉佩拎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显得它绝美无双。千夫人的动作虽然是缓慢,可是玉佩还是在空中轻轻旋转其阿里,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都会有不同的景象。那个有名的雕刻大师,果然是盛名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