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傻到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叶离痕低头重叹一声，道：“可是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陆小羽不禁疑惑。
“你有想过吗，有一日你会见到陆小莺的转世，在你心中她还是你妹妹，可在她心中你却不再是她姐姐，到那时，你再逼着她叫你姐姐，公平吗？”
陆小羽顿时只觉心好似被什么狠狠揪起……拥有记忆的人，将自己的记忆强加在遗忘者的身上，何尝不是一种残忍？这一点，她竟是未曾想过。
“我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被她囚禁于那一份根本无法忆起的过去之中？
怎么能甘心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可以证明那份遗失的曾经，却偏偏要为了她的一厢情愿甘心做“那个自己”的替身？
“叶离痕，你……”
“或许，无论是从前的那个我，还是如今的这个我，都是在乎她的……只是，她在乎的，却不是如今的我。”叶离痕闭上双眼，似乎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失落：“离痕二字便已说明，如今这个不完整的我，只是她心中的伤痕。”
第81章 鸟人真的很受伤
陆小羽问道：“那么, 你想证明给她看什么呢？你不甘, 也不愿受着她的庇护，所以想证明自己并不会因为残缺而成为一个弱者？”
叶离痕并未反驳, 只低下了头。
“你有多少实力，便能做到多少事情, 这还需要证明吗？只有自卑的人才会努力想要证明自己。”陆小羽道：“我认识的叶离痕敢说敢做，遇见多大的麻烦也不会退却, 你说是吗？”
“你在安慰我？”叶离痕抬眼看向身旁的陆小羽, 只见她摇了摇头，道：“你知道吗, 寰书每百年便会选定一个天命所属之人, 经历某种劫难，进行一次生死的挑战，若成功, 便成为新的苍灵权使，若失败，便是死路一条。”
叶离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我只知苍灵破规矩有点多，倒是不知失败者会丢了性命, 不过是一句预言, 你就真甘愿把这一生都交付了？你真的没想过反抗？”
“没了亲人，失了仇恨，我这一生也没什么值得留恋或守护的了，但是我还不想死，当年的我为了活下来而丢下了小莺, 若这样死去，也太过讽刺。”陆小羽沉声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加入苍灵，守护这片天地，实现活下来的意义。”
“据我所知，苍灵是个杀手组织。”
“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陆小羽的目光中有着一丝犹豫，口中却是毫不迟疑。
若杀一人，可救千百人，纵使那人多么无辜，她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如同当年松开妹妹的手，也只是因为活下来，才可以报仇……有时候，一个人的性命再珍贵，也贵不过一个抉择。
“若你做了杀手，倒是可惜。”叶离痕感叹道：“你很善良，比我这个坏人善良多了。”
陆小羽淡淡一笑，道：“你不坏。”
“我无法理解你对那个小丫头的保护，无法理解你对苍灵的顺从。”叶离痕伸了一个懒腰，道：“我想做什么便去做，杀谁便去杀，我想保护的人，哪怕犯了天大的错，我也会拼命保护。这天地间再多苦难只要别发生在我身旁，便都与我无关，我一向不为人，只为己。”
陆小羽忽感眼中有几分湿润，便默默背向了叶离痕。
两个不知陌生或是熟悉的人就这样静坐在这片幻境之中，看着眼前景象，皆是无比心静。
许久，叶离痕突然低声说道：“陆小羽，这次便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东西你拿去吧。”
陆小羽并不惊讶，轻声道：“谢谢。”
“别谢，这是封口费。”叶离痕双手撑地一跃而起，随手拍了拍身上尘土，向着远处那道白光走去，陆小羽也默然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心绪却是复杂万千。
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对一个才认识的人这般信任，只知这一路上，似乎有什么与从前不同了。
叶离痕说起话来虽然很难听，脾气也怪怪的，可他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愿意帮她救她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永远只是一个人，生或者死，都是一个人，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走，因为错了，也没有任何人能帮助自己。如今，她却是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危险时，会有他出手相助，受伤时，会被他护在身后，伤心时，会有他陪在身旁。
陆小羽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很渴望有那么一个人存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她放心的去信任，同时也被信任……
只是对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而言，这样的陪伴终究不能长久，这一路走完，便完了。
两人一步步靠近白色灵光的源头，只见十数张符纸将一处石台环绕封印，石台上仅有一把纯白的长弓，与七支蕴含着不同种灵力的箭。
“这就是飞花逐月？你老大吃错药了，让你费那么大功夫来拿这破弓箭？”叶离痕见陆小羽眼中也有一丝疑惑，便也不再多言，只抽刀上前将维持封印的符纸纷纷砍碎，大步走了上前，伸手取弓，反手丢向了陆小羽。
陆小羽伸手去接，入手的瞬间便能感觉一丝凉意自手心涌入心间，她试着将灵力灌入其中，瞬间便感受到其中有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在缓缓流动。也不知这把长弓是何材质打造，纯白的弓身上雕琢的云纹甚是精致，弓弦更是以数种罕见的灵力相融而成，她从未见过这种铸造方式，一时心中满是赞叹。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这不是破弓箭。还真是奇了，这每一支箭皆是以最纯粹的灵力融铸而成。”叶离痕将七支箭尽数递到陆小羽面前，道：“我看呐，这箭就算不用射的，光捅都能捅死个人。”
七支箭，内中流动着七种不同的灵光，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种灵力，以及代表光明与黑暗的日华之力与幽冥之力。
“我想起小时候娘亲给我讲的一个传说。”陆小羽看着眼前的飞花逐月，道：“在很遥远的上古时期，有一个精灵，总爱在夜晚抬头望着那遥不可及的月，她总想，月那么美，若是有朝一日能伸手触碰，那该有多好。于是精灵将自己变作花，随着向上卷起的风而飞舞，想要触碰天边的月，却一次又一次飘落在地。”
叶离痕不禁嗤笑：“真是痴人说梦。”
“是啊，高悬在天边的月那么远而又那么冷，要如何伸手触碰呢。”陆小羽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可精灵依旧每天这么想着，这么做着，过了十年、百年、千年，都未曾改变心中的这个愿望，直到有一天，有个精通铸术的神灵被这份执着感动，便告诉她，只要借助足够强大的外力，便能穿过九天，触碰那一轮月。”
精灵心动了，她问神灵，如何寻找强大的到足以带人穿越九天的外力？
神灵说，世有神弓，力足射日，若能铸造能与之相较的弓与箭，未必不能去到月旁。
自此，精灵便随着神灵一同走遍天涯海角，寻遍世间稀有材质，耗时千年，打造出了一把名为逐月的弓。精灵万分开心，催促着神灵将她射向天边的月，神灵却摇头叹道，无箭，怎能开弓？精灵闻言，寻来一支羽箭，神灵却依旧摇头叹道，凡箭，怎上得九霄？精灵闻言，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只觉这千年来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碎了。
精灵的泪水落在地上，竟是开出了一片七彩的花，神灵看着地上花朵，上前轻轻拍着精灵的肩，说愿为她铸箭。
又是千年，精灵听从神灵的话，每天都搜集天地灵气给神灵，终于有一日，神灵铸造出了一把七彩的灵箭，来到了精灵的面前，道，月遥而远，此去只怕无法归来。精灵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飞身钻入箭中，让神灵将她射向了那一轮月。
七彩的光芒划过夜空，带着精灵直上九霄，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那一刻她只觉月是那么大，离她是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可她无论怎么伸长手臂，却还是无法触碰。
可外力终究有限，哪一支箭终是在神灵目不可及之处开始下落。
精灵惶恐的想要从箭中逃出，她不能下落，不甘下落，一心只想伸手触碰仰望了一生的月。
然而，伸出的手触碰到的只有无尽的冰寒，她无视着全身的剧痛，挣扎着想要抽离箭身，却因失去了箭身的保护，瞬间被箭身旁急速流过的天地灵气撕成了碎片。
七彩之箭坠回大地之时变成七块灵力碎片，神灵轻叹着上前捡起，只觉碎片之中残留着精灵的执念，不由惊讶，而那份执念搁置了数百年仍未散去，神灵便将其取出部分融入逐月弓中，再将七块碎片重新铸造成七支灵箭，作为怀念，将其命名为飞花。
故事说罢，陆小羽不由轻叹：“原来……这个传说是真的。”
真有人会穷尽一生执念去追寻一件毫无可能之事。
叶离痕摊了摊手，道：“以我判断，那个精灵一定是个雌性生物，只有你们这些母的才会那么莫名其妙。”
陆小羽忍不住扔给叶离痕一个白眼，她无法理解叶离痕神奇的关注点，就好像叶离痕无法理解她对这份执着的感慨一样。
“如此说来，飞花逐月是上古之物。”
“应该吧。”
“哦。”叶离痕撇了撇嘴，道：“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陆小羽疑惑：“什么？”
“其实就算记起来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叶离痕无所谓道：“朱山群妖似乎有着一个共同的使命，那就是守护一件上古之物，如果这件上古之物就是飞花逐月的话，我们……似乎会有一点小麻烦。”
陆小羽不禁扶额，道：“我就知道这任务不会这么简单……”
朱山是除去洪山以外，人界最大的一座妖山，如果惊动群妖，岂止是一点儿小麻烦？
叶离痕伸了一个懒腰，道：“所以，一出这个幻境，就等着享受被追杀的快感吧。”
“好在朱山的妖精都受三界法则制约，只能在朱山内行动，我们只要能逃到山外就好了。”陆小羽这般说着，却见叶离痕一脸不屑，一时有些疑惑：“我说错了吗？”
“首先。”
“什么？”
“你得先用你的鸟头想点儿鸟法子出了这鸟幻境。”
陆小羽做了一次深呼吸，甩袖转身而去，心里郁闷地怨念着：不说实话真的会死吗！说实话的时候不带鸟字会死吗！
第82章 境中忽现梦中梦
这幻境出口究竟在何处？
陆小羽迷茫的在这幻境之中走了许久, 身后的叶离痕是不是打一个哈欠, 说一两句完全废话，虽是无用, 却也让她莫名的安心了不少。这幻境定是会有出口，只是不知是否出幻境也像入幻境一样, 需要一种契机。
“叶离痕，你说, 如果进入幻境的条件是入梦并且破梦, 那出去的条件究竟会是什么？”陆小羽并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毕竟倪含娇还一人守在幻境外, 只怕时间久了她会有什么危险。
叶离痕思考片刻, 道：“你觉得，我们真的破梦了吗？”
“难道没有？”陆小羽反问着，手中灵光闪过, 飞花逐月随之被幻入体内。
魇灵已死，幻境已出，怎会没有破梦？
“可是，陆小羽……”叶离痕迟疑了片刻, 终是忍不住问道：“如果真的破梦了, 我不是应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吗？”
听叶离痕这般说来，陆小羽不由震惊。
她竟然忘了这一点！她是无意识间入了梦，而叶离痕是灵魂离体，强行入了她的梦，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方式入梦, 如今皆是鬼魂一般的存在，按理来说若是这梦破了，两人的魂魄都应该回到自己身体才是！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这个梦不止是这个幻境的入口，更是整个飞花幻境？”陆小羽不禁皱起了眉，若真是如此，布下这幻境之人究竟有多大能为，竟能将幻境藏入梦中，若真是如此，她又要如何破了这场梦，离开这里？
陆小羽并不知一份莫名的焦虑已经渐渐占据了自己的理智，她突然开始有些迷茫，迷茫着认为这场梦也许再难醒来，那她与叶离痕也将永远留在此处，梦外的肉身会被妖魔蚕食或渐渐腐化，两人便只能在这梦中成为新的魇灵……
如果只是自己无法离开此处也就算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那些责任也未曾真正担在肩上，唯一的不甘则是没能替妹妹好好活下去。
可是……叶离痕不同，他有亲人，有极其在乎的女子，有很多藏在心底的不甘愿，他完全是受了牵连才会被困在此处……
“你在想什么呢？”叶离痕见陆小羽有些失神，忍不住用刀柄碰了碰她的手臂。
陆小羽停下脚步，回身望向叶离痕，情不自禁地问道：“如果我们都出不去了，你……”
“我？”叶离痕突然很想骂陆小羽乌鸦嘴，却见她神色有些反常，便将嘴边的话压下，等着听她未说完的下半句是个什么鬼。
“你会怪我吗……”
“……”叶离痕第一次不知道该用何种话语来回应眼前的陆小羽，会亦或是不会？这份责怪有或是没有，对她又有何影响？看她此刻认真的神情，叶离痕竟是突然感觉到了那么一点头疼。
沉默，等待着那个心中未必期待的答案，该做出回应的人也同时陷入了沉默。
幻境之中缓缓流动的灵力仿佛成了时间还在流逝的唯一证据。
许久，叶离痕终是摇了摇头，目光竟是莫名的多了几分认真：“我不知道，在彻底绝望前我不想谈这些如果与假设，真到了那一刻，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听叶离痕这般说，陆小羽不禁低下了头，道：“对不住，是我消极了。”
“那没事，你是女人，我该让着你。”
陆小羽闻言，抬头看向叶离痕，只见他转身望向别处，不知是无心转身还是刻意躲避。
不一会儿，叶离痕再次转身看向陆小羽，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