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杨婶子也走了。事实上要不是为了接待对村里人有大恩的常大夫,祖奶奶去的那会儿杨婶子就该被叫醒过去帮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乔:可不可以欠债不还捏?
阿宝【和蔼】:不可以哦,好孩子不可以学坏哒。
小乔:那……可不可以用自己抵债>3<~~
阿宝【冷漠脸】……十动然拒。握只要钱TAT
☆、040
等到差不多正午的时候,常宝兮拉着乔裴出门了。
乔裴任由阿宝扯着衣袖,顺从地跟着她走,出门前问了声:“之前你和那个杨氏说了些什么?我们要去做什么?”
“没听懂?”常宝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隐隐流露出些许嘚瑟。
他老实的摇摇头,目露期待地看着阿宝:“没听明白。阿宝可以告诉我吗?”
“唔,你要听简略版的,还是详细版的?”
“详细版!”
“好吧。”常宝兮颔首,秀目轻轻扫视一圈,拉着他走到不远处的树下,树下正好绑了个秋千,她毫不客气占据了这个绝佳的位置,摆出一副说书的架势,慢悠悠地讲了一个故事。
“传说,很久以前……”
有一位孝子,为了达成母亲的心愿,翻山越岭千里之遥,一去一回路上整整花去了五载。谁料回来后母亲已是奄奄一息,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去了。随后,悲痛欲绝的家人商量过后,做了一个决定。
附近的青壮纷纷闻讯赶来,在长者的指挥下,有序的准备起这场白事。灵堂很快布置好了,老妇人换上寿衣搬进了棺材里,由于是女子的丧事,办得并不隆重,只一天不到就草草了事,当然这一顿席面还是免不了的,街坊邻居的来帮忙虽是情面,但也不能让人空着肚子回去啊。
于是,特地请来的厨子准备了几桌菜,其中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流传至今的豆腐羹。这一日,豆腐羹也确实端出来了,一人一份,旁边角落的空桌上还杵着一大桶,绝对少不了大伙儿任何一个。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为何这家的豆腐羹竟是红色的?原来,过世的老人来自一个嗜辣的地方,自从嫁到这里后就再也没尝过家乡的菜肴,这一趟,孝子就是去那儿找这种辣椒,可是临头老母却到死都没能尝到一口,孝子含泪称道,不孝子无能,一去竟离家数载,以致耽搁了许多时间,不但没能尽孝于母亲身侧,更未能了却母亲心愿。
是以他们商量后,决定将这些辣椒用以烹调豆腐羹。考虑到当地人的口味,供外人吃的豆腐羹是主要用红色的佐料染出的颜色,只要家中直系才是用辣椒碎成末熬油实打实做的红椒豆腐羹。
对于这番呈辞众人并无异议,说到底一个女子罢了,哪有空闲管她丧事如何办。此外……莫要死后还起幺蛾子便足矣。
几名老者这般想着,也就默认了这家的行事。
这一顿席面,众人吃得并不愉快,当地人口味清淡,从不沾重味,辣味尤是如此,哪怕碗里只放了极少的辣椒油,他们也吃的满面通红,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碗下肚,说话的声音都被辣的变了音。
他们已然如此狼狈,更莫提灵堂正前方立着的这些直系了,一个个眼睛通红,泪水不受控制的哗啦啦流出来,嘴巴肿的像血肠,再一看其他来帮忙的人,亦是红着个眼,不知情的人打外头一看,还以为这是宗族枝繁叶茂,感情深厚呢,否则怎一个个都如此伤怀。
其中自然也有真情实意的,如两个儿子儿媳,哭的嘶声竭力,肝肠寸断,四人皆是神色悲戚,哀毁骨立。不知是不是被这幅情景触动到灵魂深处某处柔软,在场的众人缓缓端正态度,开始正视这个灵堂的主人,眼里的淡漠不屑渐渐敛去,一种名为悲恸的情绪如一副沾满鲜血的枷锁沉重地压在心头。
龚远作为一名恪尽职守的闪眼夜明珠,呸,护卫头头,始终跟在身后一丈左右。故事一讲完,他插嘴问了句:“这道菜叫何名?”
常宝兮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轻轻地道:“岁月流逝,不知什么时候起,后人习惯了在白事上准备红色的豆腐羹,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红、玉、羹。”
红玉羹只能在白喜上使用,红即对应喜,豆腐内里的白色以及豆腐本身代表的寓意,则意指白事。素言“七十古来稀”,莫说七十,至少六十五载以上的老人寿终正寝,才能被称作白喜——虽是丧事,但能活的如此之久未尝不说一个“喜”字。
自然这仅仅是名义上,事实上在民间,一道红玉羹往往都是白事中必不可少的菜,若是没有,反而会有人怀疑,逝者莫不是寿终正寝?那又是如何去了的?别不是……谋害吧?
世人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常宝兮将白喜的“概念”说了一遍,两个“城里”来的小郎君当时就惊呆了!——好吧,她夸大其词了。乔裴还是很端得住的,脸上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四分惊讶,六分恍然,不愧是政客。只有龚远,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而今距离前朝已过去了两百多年,一代新血换旧血,新人换旧人。为了抹去一部分陋习,缙安朝自开国皇帝凤景帝伊始,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潜移默化地消除前朝留下的陈规陋习。其间执行的过程中,免不了有些“误伤”。便如红玉羹这样无伤大雅的习俗,在京城一带恐怕亦是见不到的。
乔裴:“这么说来,我们现在就是去……”
常宝兮:“没错。去尝一尝红玉羹,据说可以沾到福气呢。”
“阿宝相信这个?”乔裴琢磨着要不要在京城推广开来,他家阿宝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谁料她只浅笑着道:“你忘了么?我的看法和上次说的一样,只是一个说法罢了,谈什么信不信。主人家失了至亲需要慰藉,邻里无偿上门帮忙,也想讨个吉利。说到底信与不信,又有何关系呢?”常宝兮身为医者,她看待这个故事的角度也与常人略有差异。普通人听到这个故事只会注意到红玉羹,只有医者,尤其是女医者,她们会永远牢记缙安朝开朝之前,那些对女子、对女医者而言,无比黑暗的时代。
龚远听着不由暗暗点头,的确是这么个理。
“那我们且去一看。唔,我们需不需要搭把手?”
“不了。我们是外来人,不方便插入此等大事。且有许多避讳尚不清楚,莫要帮了倒忙才是。”
说着眼神一斜,叮嘱道,“别送礼,免得给人带去麻烦。”
“……我像是那么没常识的傻蛋吗?”
常姑娘的回答是::)
小乔委委屈屈地盯着她,都不肯走路了。
常菇凉:……还说不是傻蛋!像个大宝宝一不开心就不肯走路的人到底是谁?=A=
“乖~”摸摸头摸摸头。
乔宝宝不肯罢休,又伸出手来,常姑娘看了一眼,别过眼去,然后又看了一眼。终于,幼稚地瞪了某人一下,白生生的小手放上去,一大一小的两只手,贴合在一起,奇异的有股融洽和谐的美感。
乔裴:“……”开森~(/▽╲)
宽大且花纹秀雅的袖摆里,十指相交的两只手,时隐时现,时不时相视一眼,着实艳煞旁人!
——不……龚少府只觉得眼睛都快瞎掉啦!
龚远:瞎!两个幼稚鬼←_←
哼哼,明明我有二娘,我们都拜过堂了( ̄︶ ̄)↗才不羡慕呢!TAT
(远在江陵的龚夫人:阿嚏~)
两人捧着红玉羹,乔裴拿着一把丑丑的木勺子,姿态依旧异常优雅,他忽地看向阿宝道:“阿宝,你说的故事,不止是关于这碗红玉羹,我猜的对么?”
常宝兮扫了他一眼:“你又猜到了?”
“是啊,阿宝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告诉我吧,好不好啊?”
“不好。”常宝兮道,“你辣么聪明,自己推测呗。”
乔裴脸一垮。
缙安朝之前的各朝,其惨无人道远不是开明的缙安朝百姓可以想象得到的。当初,女子是禁止习医的。同时,男性医者亦不被允许为女病人看诊。简单两条规定,已然将女子的生路彻底堵死。
男子们宣扬着女子无才便是德,转头又吟诗作对抒发无红颜知己的烦闷,男子想要灵魂伴侣,于是男男之爱成风。繁衍是被刻入动物,尤其是雄性动物血液中的本能和执念。于是,他们与不能生育的男□□人弹琴说爱,举行盛大的仪式,将伴侣的名字刻入宗谱。
然后与愚昧如猪的女子繁衍后代,不需要任何仪式,只要给点吃的像圈养猪狗一样划个院子圈养起来。这种风气甚至蔓延到了底层百姓。毫无道理的疯狂压迫,持续了数百年,期间被逼到死路的女子站起来反抗,太多的不足让她们一次次失败。
政权更迭,因为朝代和统治者的更换,此后情况稍有好转,然而这已经无法抹去黑暗中苟延残喘,挣扎着存活下来的女子心中刻骨的仇恨!
可以说,凤景帝和她一手创建的缙安朝,是一场持续上千年的反抗,最终的胜利。这份果实的成熟,不仅仅是因为凤景帝本身的才华卓绝,亦离不开虽身处封建时代,然而逼到极致后意外地极具反抗精神的女子们。
可不管怎么说,常宝兮对这位风华绝代的缙安朝开国帝王自始至终充满了好感和钦佩,这份好感甚至延续到了凤景帝的后人身上。然而自从她知道乔裴的身份后,心情一度难以言喻。
迷妹.常宝兮:_(3」∠)_幻灭【心碎】
从宴席上回来后,常宝兮立马闭了关。没错,针对新式蛊毒,她突然间有了头绪。第二天,开始着手给那户人家嗜吃生肉、现在更嗜好人肉的儿子解毒。
由于出于试验的目的,事先就与这对父母说明了情况,在对方含泪点头后,她才让乔裴再去准备一部分所需药材和器具。
半个月后,深夜蛙鸣聒噪,一辆马车与其同行的十数护卫,静悄悄地离开了杨家村,马不停蹄赶往运丰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乔宝宝:(⊙_⊙)?蠢萌……是森莫?
阿宝:就是蠢得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 ̄)/
作者:一群蠢萌↑
☆、041
正是清晨,常宝兮一行人抵达目的地。
走在运丰城内,所见一派萧条。家家户户门户紧闭,街道两边店铺作坊只有零散几处开着门迎客,其余关了门一把大锁锁得死死的,仔细看能发现锁上已然落了灰尘。道路上一片凌乱,风呜呜吹过,隐约夹杂着凄厉渗人的□□。
常宝兮视线投向一处,青底白字的粗布挂幡不知为何歪歪斜斜倒在地上,从这个角度看去,白色大字上沾上了黑红色脏污东西,目光紧紧地钉在那一处,下一刻她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
看样子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更要糟糕啊。
乔裴偏首问道:“阿宝是去见羊大夫,还是与我一同去会会这运丰城的官员?”
常宝兮收回视线,也不问乔裴怎么知道羊大夫在运丰城的,简略答道:“我先去找羊大夫。官场的那些我不懂,你且去忙吧。”
“也好。”乔裴道,“不过安全起见,阿宝还是带上几个护卫一起去。另外,龚远你也去。”闻声,龚远眉头一紧,大步上前恭声应道:“是!”
“不了。”常宝兮断然拒绝,“城里没那么危险,我也不会在街上乱走动。有龚少府在,你办起事来会轻松很多。……尽早处理好事情,也能尽早回去。”
原本还一副坚决不同意的样子,听到最后一句他立刻换了表情:“那好吧。”
“……”
陈旧的木门“嘎吱”一声自内打开一条缝,缝隙慢慢扩大,从里探出一个山羊胡子的鹤发老头,眯眼一看来人,刚想招呼着让开门,余光瞥到她后面乌压压十几个人,捋胡须的手登的一紧,翘起的胡须都被捋直了,眼睛瞪大:“常丫头,你咋带了这么多人!”瞧这一个个煞气凌然的样子,一看就是手头沾了血的!
常宝兮:“……此事说来话长,羊老能否先让我进去再说?”
“哎,老头子差点糊涂了!常丫头,快些进来,快进来!”羊老一拍额头,连忙让开,待常宝兮跨过门槛,他又飞快地合上大门,头也不回道,“近来这城里人心惶惶,晚上窗户都不敢开。”
“小红和小青呢?他们两个加起来还不够吗?”不过是有些蛮力的老百姓,单是小青就足以应付过去了。何况这院子里就四个人,清一色不好啃的硬茬,就算有不长眼的凑上来,正好可以用来杀鸡儆猴,至少在运丰城彻底“沦陷”之前,这里都会非常安宁。
“小红小青出去了,不然老头子我又怎么会如此紧张。”羊老手脚麻利地插好门栓,接着上了把铜锁,门后边堆放许多大件沉重的杂物,刚看到时常宝兮还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八仙桌、椅子、水缸、盛满水的木桶……一件一件摆放好,整整齐齐的,把两扇大门堵得密不透风!
做完这一切,羊老一拍手,心里终于有安全感了。
常宝兮道:“……羊老,护卫还没进来。”
“!”羊老一惊,扭过头来,眼睛瞪得老大,“那群人不是送你过来的吗?”这是还要进来喝茶么?过了段食物紧缺的日子,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羊老变得小气巴拉。
“……”常宝兮奇异的听出了羊老的话外之意,诡异地沉默了会儿,酝酿下情绪才道,“有护卫在不是会更安全些吗?”不用忙上忙下地搬重物堵住大门,晚上睡觉也安心些嘛。
羊老:“不用了!”斩钉截铁。
不等常宝兮再开口,他一边招呼着常宝兮快走,一边嚷嚷道:“老头子家米缸见底了,别说再加十二个,两个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