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像两团火,终是越去越远,苏小南站在机耕道的中间,紧紧扁住嘴,看着汽车消失在旷野里,才慢慢地抬起手,与他挥别。
汽车上,安北城看着后视镜的眼,稍稍泛红。
袁非看着他,又看看后面,突然探过头去,嘿嘿一声笑。
“爷,你跟安北城的女人……真的有一腿呢?”
他带着八卦的语气特别令人讨厌。
哪怕他口中的“跛爷”是自己,安北城也受不了别人这样质疑苏小南。
“没有。”他目光冷漠地剜住他,“管好你的嘴!否则,我就帮你……缝起来!”
袁非一身冷汗。
如果别人说这种恐吓的话,他最多紧张一下。
可面前这个男人,却让他无端端的觉得……他真有可能缝住他的嘴巴。
摸了摸嘴,袁非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换话题,“爷,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哪里你不知道?”安北城冷冷看他,“我通过你们的考验了吗?”
袁非瞪大眼,“考验?”
琢磨一下,不等安北城开口,他就又苦了脸。
“冤枉啊,爷!我完全不知道,什么考验?我今天对你说的都是真的,三叔就是这么吩咐我的……我哪里知道里面有枪,还有……不对,该不会是三叔故意……”
接下来的话,他没敢猜,直接白了脸。
“聪明。”安北城突然一笑,像从沉浸的思绪中理清了头绪,审视般盯紧他,“带我去找他!今天的账,我会连同你的,一并找他算清楚!”
☆、第743章,心空了一半
第743章,心空了一半
那天晚上的经历苏小南完全是混乱的。
从高粱地与安北城分开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被随后而来的警察“救”回了景城。
笔录做到凌晨一点。
对于高速收费站入口的事,苏小南编了一个被朋友欺骗的悲伤故事。
民警得知她的遭遇,又核实了她的身份,对她露出同情之色。
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这大概就是别人对于她与阿麦的关系定位。
阿麦一夜之间角色大反转,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苏小南自己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方面为安北城担心,另一方面又为躺着也中枪的阿麦本人难过。
希望他出来后,得得到官方平反吧——
一种无可奈何又无从辩解的感觉,让她格外压抑。
回到北邸,她本想洗个热水澡清醒一下头脑,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一个个电话接踵而至。
莫暖、雷荆山、安瑜、伍少野……纷纷来电询问并且对她致以深切的安慰。
苏小南头都快炸了!
看来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短短几个小时,就都知道了?
他们的安慰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安正邦,来电话时那声音就像要吃人似的,吼得轰天的响。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受不了这质问的语气,苏小南隐隐发痛的头似乎又大了一圈。
撑着额头,她没好气地反问:“你觉得呢?他又不归我管,你来问我,我问谁去?”
这几个月,她跟安正邦几乎没有私下交流,基本是能避就避,能忍就忍。结果……还是撞到枪口上,也就怪不得她不客气了。
沉吟一瞬,没听到安正邦的声音,她正想挂电话,突然听到他幽幽的一叹。
“他的事,你知,我知。这件事很复杂,他这么冒险去干,你也不说挡着点儿?就由着他?”
他的事?苏小南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到在安北城的“追悼会”上,他们父子两个背着众人面谈的事。
看来对于安北城真正的身份,安正邦是早就知情的。
“安老先生。”苏小南永远记得那一天安正邦对她的“好心提醒”,语气也很难不带情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告诉过我,我不是你们安家的谁,所以,我没有义务接受你的指责,对他……我同样没有权力干涉。所以……我困了,没什么说的,我就挂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睡得着?”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为什么睡不着?”
每次听到他生气,苏小南总会无意识的表现出轻松愉快。
打一个呵欠,她不耐烦地说:“安老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早点睡吧。再见!”
“苏小南,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儿?”安正邦几乎咬牙切齿。
他是典型的封建大男子主义,在他的价值观里,女人一旦跟了男人,就是属于他的人,就得急他所急,想他所想,思他所思,关心他,照顾他,一生一世围着他转,这样才叫好女人,也才是他们安家儿媳妇的标准——哪有像苏小南这样嬉皮笑脸,漠不关心丈夫的?
可他越急,苏小南越不急。
“我妈都没说我不懂事呢!安老先生你的手,会不会伸得太长了?”
安正邦担心儿子,性子又急,一个控制不住心里的火儿就冒了出来。
“行,我的儿子用不着你操心!你也甭想踏入我们安家的门!”
噗一声,苏小南笑不可抑,“……你们安家的门是镶金了还是镀钻了?我稀罕!”
嘟嘟嘟!
电话挂了。
不知道安正邦被气成了什么样子,苏小南看着手机,并没有一丝快感,心里莫名涌上一阵荒凉。
她只是一个寻常女人而已!
她想要的,一直只是寻常的幸福——
他不在身边,她的心仿佛空了一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手机片刻都不敢离开身边,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睁开眼拿起来看。
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除了一些垃圾短信和几条垃圾微信,没有安北城的半点信息。
她得不到他的准确消息,又没有办法主动联系他,心里焦灼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送了孩子去幼儿园开车到总部,径直去了简聪的办公室。
“简队,在忙啊?”
简聪坐在电脑前工作,一脸苍白眼圈发黑,好像一宿没睡的样子。
看到苏小南敲门进来,他怔一下,合上面前的电脑,揉着额头站起来为她倒水。
“嫂子今儿怎么这么早?”
“瞧你说得!”苏小南笑盈盈瞄他一眼,“别人听见这话,还以为我上班总是迟到呢!”
“嘿嘿,那没有,那肯定没有。嫂子多实在的人呢?”
简聪显然是无话找话,说着,替苏小南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办公桌上,又坐下来,双手十指一扣,笑吟吟问她,“嫂子大清早的找我有事?”
苏小南盯着他的眼,没喝水,许久未动。
昨天晚上那些家伙知道阿麦犯了事儿,都来电话询问她,安慰她,而简聪身为红特情报中队的队长,应该比他们更快知道这件事,可他昨晚没有半点表示也就算了,今天她都主动找上门来了,他也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这正常么?
苏小南唇角微微一勾,“简队知道的事儿,挺多的吧?”
简聪一怔,“嫂子说什么来着?啥事儿?”
苏小南似笑非笑,“你说呢?”
与她闪着聪慧光芒的双眼对视着,简聪有那么一瞬,不太敢直视。
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凶,大多数时候对人和善,脸上总是带着笑,可一旦她认真盘问起来,却严肃得让人有点害怕。突然地,简聪编好的说词又咽了回去。
他发现自己很难在她面前撒谎,尽管她曾经是他的下属。
唉一声,他叹气,“嫂子都知道了?”
苏小南一直盯着他,视线没有换过方向,似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希望你可以告诉我——当然,我懂规矩。我只问不涉及机密的部分。比如,他现在安不安全?”
听前半句的时候,简聪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听到后半句,总算松了一口气。
“嫂子放心,老大是安全的。”
☆、第744章,风云起
第744章,风云起
兴县。
一个距离景城几百公里的偏远小县城。
夜已经很深了。
远离城区的一个大别墅里,此刻通火通明。
别墅依山傍水,朴素幽静,单从外观看,与这座县城的居住没有任何的差别。
安北城跟着袁非进入别墅时,没有见到“三叔”。
他侧目看了袁非一眼,袁非一瘆,赶紧解释,“爷,我也没有见过三叔。就连这个地方,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换我自己都不敢来,这不倚仗着有爷罩我么?”
这家伙句句不离拍马屁,安北城眉头一皱,没有多说,迈步进去。
别墅的客厅很宽敞,布置却非常单调,只有一组普通的木质沙发孤零零地摆放中间,空旷,却令人心生压抑。
看到他进来,男人等候的男人一怔,赶紧站了起来。
“跛爷!”
“跛爷!”
“跛爷,真的是您?”
几个声音,有惊,有喜,有怀疑……也有一个人老泪纵横,差点儿失声哭泣。
“爷啊,听他们说您出来了,我本来还不敢相信……这终于看到你了,真是太好了。虎子,耗子,爷回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哇!”
那是一个约摸六十来岁的老头,比其他几个男人年纪都大,站在一群人中间似乎也最有威仪。
进屋的时候,安北城差一点怀疑他是三叔,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太像,于是抿着唇不说话,静观其变。
“瞧我!差点忘了!”老头子突然扇了一下自己的脸,热情地上来握住安北城的手,把他引到沙发上坐好,这才叹息道:“自从老夫人去了,您又入了大狱,我这心里头就没有一天安生。本以为这辈子啊,再也看不到咱们死神集团再次兴盛的那一天了,幸好老天开眼,爷您又出来了……”
安北城拧眉盯着他,不出声。
老头儿反应过来,迟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问他:“爷,您还是想不起来吗?”
安北城抿唇,回答得模棱两可,“有些可以,有些不可以。”
老头子叹息一声,“没关系,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安北城嗯一声,不置可否。
老头子看着他,突然一惊,“爷是不是连我都记不得了?我是老薛啊!”
老薛!原来他就是老薛!
安北城之前仔细研究过死神集团以及顾心怡母子的资料,知道老薛是顾心怡在曼哈顿的管家,对她的家事里里外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囚鸾失踪的时候,他就一心想找到这个人。
可死神连番变故,老薛这家伙就藏得死严。
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安北城无意与他叙旧,也不好刚一见面就冲他打听消息,于是,环顾左右,略带疑惑地问:“三叔呢?他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他用了一个“冒”字,表示对死神内部结构的了解。
是的,在顾心怡和跛爷掌控死神的时代,并没有三叔这么一号人物。
他突然在死神集团冒头,是在顾心怡死亡而跛爷入狱之后。
而且安北城让简聪查过他的背景,结果知之甚少!
听他问起三叔,老薛对他的怀疑少了几分。
在安北城过来之前,袁非想办法联系到他时,其实他一直在静观其变。同意见跛爷,他心里其实也是不踏实的——这一趟浑水太浑了!两虎相斗,一不小心就得没命,他不得不慎重。
张了张嘴,他似乎欲言又止,双目盈泪。
“爷,这是一言难尽,真是家门不幸啊!”
从老薛嘴里,安北城了解到,这个三叔是在死神集团最艰难的时刻因为大量注入企业资金,挽救了动荡中的死神集团,并成功安抚住人心惶惶的死神成员才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
在这个资本为王的时代,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三叔的举动,成功得到了死神内部一些权力人士的支持,短短两年时间,一跃成为掌控死神江山的灵魂人物。
老薛说:“那个时候,你们谁都不在,咱们内部一盘散沙,几个骨干各自为政,甚至明争暗斗,抢生意、抢地盘、互相攻击,简直乱得没了章法——我虽然也不愿意这个三叔出来主事,可群龙无首,也确实需要一个有魄力的人力挽狂澜……救死神于水火。所以,我也就默认了。”
“嗯。”安北城不太在意地说:“薛老,辛苦了。”
一声薛老,满带敬重。
这比以前的跛爷,总是叫他老薛让他更有存在感。
老薛微怔两秒,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看着他和袁非一身的狼狈样子,装出一副刚知情情况的样子,紧张地询问。
“爷,今儿得到消息,我都快吓死了。您……到底什么情况,怎会弄成这样的?”
安北城沉默,一脸冷冽。
袁非瞥他一眼,抢在前面告状。
“薛老,有人要陷害跛爷跟我——”
憋了这么久,他终于逮到机会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之前的遭遇一股脑的说完,末了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他们一路逃来兴县的惊险以及对这个事件的猜测。
“薛老,我觉得条子来得那么快,不像临时起意,如果没有人事先透露风声,怎么可能?是我害了爷,让爷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我也无辜啊,一切都听命于三叔的,那个交给爷的包也是三叔托人带过来的,我压根儿就不敢拆啊,哪知道里面有货——薛老,我觉得这事儿吧,肯定与三叔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