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送叶早去剧组的人成了明明在备考却还来初曜晃荡的木宇。
“你在干嘛?”
叶早在京城有一套租来的房子,既不在明星云集的高档社区,也不在一些人钟爱的涉外公寓,而是在一个上了年纪的小区里,大夏天还得戴着口罩的木宇问了一次路才在小区里找到叶早住的那栋楼,进楼门之前还差点被一只路过的肥猫给绊倒。
第一次走进单身同龄女孩儿的住所,戴着黑框眼镜的木宇神色中没有什么好奇的情绪,叶早的房间也没有什么稀罕的地方,家具看起来都不怎么新了,但是都挺干净,桌上有个花瓶里面摆了一束蓝色的鲜花,开得还挺好。
女孩儿给他开了门,说:“等我十分钟咱们就能走了。”
木宇以为她是要化妆,没想到她却进了厨房,先拿了两个桃子出来。
“给你一个,这桃儿挺甜。”
年轻的男人把桃子拿在手里,看见叶早又从厨房里拎出了一包鸡蛋,看起来是煮熟了,冒着热气,还湿的。
“剧组没有鸡蛋吃么?”
“你说这鸡蛋?我前几天买的时候以为自己能早餐纯吃鸡蛋呢,结果还是不行,马上进剧组了,等我回来鸡蛋就坏了。”
把花瓶里的花也拿出来,用塑料袋包住花杆,叶早左手鸡蛋右手鲜花地去敲了她对门的门。
木宇待在原地透过没关上的房门看着。
“奶奶,我又得出门好几些天了,这些鸡蛋浪费了不好,您等着用来喂猫吧。还有这花……”
送了蛋送了花,叶早拍拍手脚步轻快地回来,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往外走。
“你不用化妆么?”木宇叫住女孩儿,目光从她那半旧的t恤扫到她样式老旧的牛仔半裤上。
好像六年前这种半裤就没有什么女孩儿会穿了吧?
“你的衣服也太随便了吧?”
“我得坐飞机,我得坐火车,我还得坐大巴,当然得怎么舒服怎么来。”叶早振振有词。
她说舒服的时候,木宇的目光落到了她的鞋上。
嗯,他小时候澡堂子里面常见的那种。
“行李箱给我吧。”
“我能扛着三十斤米袋子上六楼,你能么?”叶早看看木宇腿上那条一看就很贵的裤子,又说了一句,“你还是安心吃桃子吧。”
女人快速消失在楼梯口,木宇咬了一口桃子,里外检查了一下房间和电源,才关上了门。
穿着随便的年轻女人背着个黑色的书包,拖着行李箱,双手插在裤兜里的年轻男人一身名牌,戴着黑色口罩和价值几千块的棒球帽。
他们这样下楼,这样上车,这样到了机场。
第二天,某时尚博主点评了木宇的机场秀,说他自从换了东家之后穿着也越来越有品味了,只是他新来的助理,还真是年轻又……邋遢。
第169章 电话
“唉,如果不是去了一趟灾区,她也不会生病。”
飞机上,叶早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埋怨。
年轻人在一起总是要闲聊的,不同背景,不同身份……待在同一个地方几个小时,差异再大的两个人也能找到聊天的切入点。
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混多了,叶早的社交能力得到了显著的提高。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她的话变多了,在跟别人交流的时候也不再有那么强的抵触心理。
更不用说木宇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温和、沉默,脸庞上带着一点稚气,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此刻,在叶早身边坐着看杂志的男孩自然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个“她”是谁。
桑杉。
男孩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桑杉是为了肖景深去了灾区的,生病之后又嘱咐所有人不能告诉对方,这让他有些气闷,也有些不能说出口的郁郁和疑惑。
桑杉与肖景深之间的关系,木宇一直很困惑,什么“多年初恋”,他是完全不相信的。桑杉带他们的时候是非常明显的单身状态,全心全意扑在了他们的身上,以她的超高工作量来看,如果她真有一个男朋友,估计都已经分手八百遍了。
可是那个男人却又对他的经纪人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熟稔,几次接触下来,木宇反而不能清晰地定位他和桑杉之间的关系。
纯合作的关系,不会这么默契,肖景深的眼睛里明显带着对桑杉深深的感情。有感情的关系……木宇难以想象。
当然,这种纠结心情他并不想跟他身边聒噪的女演员分享。
不过这个女人说的一句话他是无比赞同的。
肖景深配不上桑杉。
听着叶早说到肖景深在剧组跟人有矛盾,桑杉跑去解决的时候,木宇忍不住出声打断她说:
“你为什么要把鸡蛋煮了去喂猫呢?十几个鸡蛋都煮了,一只猫一天才能吃多少,不应该直接给那个老奶奶就好了么?”
眉目间没有多少丽色反而带着点清朗气的邋遢女孩儿看着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你还真以为我那些鸡蛋是给刘奶奶喂猫的呀?”
有送饮料的乘务人员经过,坐在靠过道儿一边的叶早要了一杯清水,木宇也要了一杯清水。
“刘奶奶自己都是天天在菜市场拣最便宜的菜回来吃,她养的那只猫天天在外面打野食儿,刘奶奶最多拿点儿鱼汤泡饭给它吃,我那些鸡蛋是给刘奶奶自己吃的,煮好了不能放,正好一天吃两三个,她也不用指望留给她那个鼻孔朝天的孙子。”
叶早的那个邻居家有个读高中的孙子,每年放假来住几天,除了嫌弃老人这不好那不好之外就没什么本事了。叶早之前听刘奶奶说再有十来天那个孙子又要来了,她可不希望自己买的鸡蛋进自己讨厌的人肚子里。
“啊?”
木宇此时的表情很奇特,仿佛在听一个奇幻故事似的,在他的认知范围里,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煮个鸡蛋还有这么多讲究和心机。
男孩觉得她身边坐着的这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孩,仿佛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那个世界里有油盐酱醋,有世俗烟火,也有一种他很久没有体会到的人情味儿。
当然,他的内心世界叶早并没有心情去了解,空乘小姐送来的机餐味道不错,她吃得干干净净,那双廉价的拖鞋被抛弃在地上,旅途的后半段行程里,她维持着双手抱膝的姿势睡了一觉。
木宇转头看了一眼她奇异的睡姿,又转了回去,正值中午,阳光从机窗外照进来,显得他白皙的眉目仿佛透明的一般精致,男孩儿抬起手,把遮光板拉了下来。
被勒令休息的桑杉此时正躺在床上,午餐她吃的是一家炖坊的外卖。
猪肚鸡用了鲜胡椒熬炖,奶白色的浓汤里按照她的要求放了一点笋和菌类,还有一盘清拌的木耳加西兰花。
桑杉一向口味清淡,猪肚鸡的汤喝了两碗,吃了两口肚片,炖到酥烂的鸡肉没怎么动,倒是配着米饭把里面的加菜吃了大半,凉菜里吃出了鸡精味道,香油也加的有点多,她吃了半块木耳就没再碰了。
勉强算是吃饱了,身体却仿佛还不开心,懒懒地躺在床上,仍旧一点力气都没有。
w先生早上吃了桑杉用白水给她煮的虾仁,中午的时候又吃了一个罐头,现在趴在桑杉的身边蜷成一个猫团儿倒是看起来美滋滋的。
粗壮的尾巴轻轻摇啊摇,偶尔蹭过了女人的手臂。
摸摸猫尾巴,再摸摸猫头,桑杉淡淡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被抚慰了。
“还撒娇,你都是一只老猫了。”
六七岁,对于一只猫来说,差不多也是猫生的中后期了。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桑杉所住的宿舍附近有一只白底花斑猫,叫miss.J,名字据说是一个学长起的,因为他最喜欢的电影角色就叫“j”,桑杉所住的宿舍在二楼,她的房间窗外有一个挺宽的平台,
天气好的时候,桑杉会坐在窗台上看书,因为她的身量太小,其实完全可以坐在窗外平台上的,只是考虑到舍监女士的心脏,她就不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出国之后的桑杉,跟在国内的时候几乎判若两人,她总想要爬到更高的地方去,也喜欢坐在高处看风景,还喜欢听歌……
某个暴雨之夜,她开着自己淘来的二手音响,听着洋腔洋调的音乐,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她在光中,看见窗外有个白色的东西贴在了她的窗玻璃上。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mr.J的肚皮。
桑杉收留了它,用卫生纸把它擦干净,还找出来了香肠喂它,miss.J平日是一只很厉害的猫,那天似乎是被难得的雷雨吓到了,乖巧得让人心疼。
“你是第二个在雷雨也爬上我窗台的家伙。”
拍拍猫脑袋,女孩儿笑着说。
第一个,是个人类,叫肖景深。
眼泪于是簌簌落下,溅在自己的手指和猫的脑袋上,仿佛一场倾盆大雨在心中下了太久,一不小心就从眼中满溢了出来。
爬到高处、用音箱听歌……甚至这样去拍猫的脑袋,这些行为是何等地让人熟悉,它们原本都属于另一个人。
处于情感戒断前期的女孩儿在雷鸣声中自我反省,想要找到那些被肖景深所“传染”的印记,把它们一一销毁,却又深感艰难,难到让她的心都疼了。
“以后我要养一只猫叫ang,遗忘。”
那是她人生中自己给自己上的第一堂课,值得纪念一下。
雷雨交加的夜晚结束之后,miss.J依然是校园里凶悍的猫中一霸,过着独占某个屋顶晒太阳,偶尔还带着一群小弟开会的悠哉日子。仿佛那个吓趴在人家窗户上的炸毛窗贴并不是它。
桑杉也在那之后继续自己的学业和情感戒断之旅,几年后,她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只大概不到一个月大的小猫,身上有凄惨的伤口,她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又带回了家,起名叫w先生,尽管它是个母的。
“w先生,原来自己在家,是一件这么无聊的事情啊。”桑杉捏了一下猫尾巴尖儿。
“喵~”
女人笑了笑,揉了揉猫脑袋。
w先生站起来,懒洋洋地转了个身,在更靠近桑杉脑袋的地方重新趴下了。
就在桑杉在药性作用下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打电话的人是窦宝佳,她从国外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西北看封烁,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这棵“摇钱树”,又软硬兼施地说了一下他不能这么任性妄为,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进了演艺圈快要二十年的封烁经过了大红-沉寂-爆红的过程,也在爆红之后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他可以成为国内最称职的偶像演员,在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偶像”光环的时候,他也有足够的本钱去让自己过得自在。
窦宝佳说不过他,给桑杉打电话的时候就带出了几分被压迫后的可怜,仿佛她并不是手握两大王牌笑傲整个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而是在夹缝间苦苦求生的打工仔。
“看看你们家的老肖,真听话,真省心啊!”
提起肖景深,窦宝佳的语气里他俨然是“别人家的孩子”,连头发丝儿都写着乖巧。完全无视了肖景深和封烁在这次的突发事件里是共犯这一点。
桑杉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听着她的废话,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说到偶像,以前你手下那个文子禹是打算进影视圈儿么?卫英华手里可真没什么好的音乐资源,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文子禹,听着这个名字,桑杉轻轻揉了揉额头,眼前又清楚了起来。
the king名存实亡,人们对于幕后的原因有种种的猜测,桑杉合理运作,把初曜和四个男孩儿的形象维护得不错,文子禹那之后神隐了一段时间,也避过了非议最大的时候。
如今,文子禹花落谁家成了这次事件最后引人关注的地方。
他和卫英华再次走近这件事,桑杉并不意外。
窦宝佳的语气里透着可惜,在她看来,卫英华并不是一个适合文子禹的下家,这几年,卫英华带出来的人有存在感的不少,真正爆红的并且持续红下去的却并没有,她越来越倾向于搞小鲜肉的粉丝经济,在为艺人制定发展策略的时候不免顾此失彼,文子禹的人气已经到了一个高点,他需要的是转型和成长,这一点上,卫英华未必能给她多少帮助。
“看着特等小肥羊要入了狼口,我还真有点心疼。”
卫英华动作太快,弄得很多对文子禹有意的经济公司都缩手缩脚,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某种默契,甚至有人以为是卫英华给文子禹开出了天价条件,才让他脱离了the king。
结束了窦宝佳的通话,桑杉从床上坐了起来,穿着睡裙,她呆坐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电话。
“你们与其辛辛苦苦培养仿版,还不如考虑一下把正品招走更合算呢……”
第170章 路途
整片大地已经变得一片荒芜。细微的雪粒混着黑泥被人们踩在了脚下。
所有的人都盲目向前。他们的身上充满了疲惫、绝望、痛苦、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因为他们离开了,他们祖辈一直生活的土地,因为战争。
未来在何处?希望在何处?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死亡就在他们的身后,而前面却未必是生。
有一位妇人艰难地抱着她的孩子,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她身上那件已经布满了补丁的衣服上,还有大片黑色的污浊,脸庞也已经看不出曾经清秀的模样。
她的孩子也是清瘦的,咬着手指,坐在母亲的怀里,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
有一群穿着破烂军装的人,小跑前进的时候路过了这里,恰好看到了孩子露出了无比可爱的神情。
其中一个壮实的军人停下脚步,对着孩子笑了一下,甚至抬起了手,似乎打算用手去碰一碰孩子的脸蛋。
这时那个目光呆滞的母亲瞬间如同一只被触怒的老鹰,猛地挥开了那个军痞的手。
“呸!”
一口唾沫,被吐在了那个军人的脚边。
军人的神情有些尴尬,他的脸上也已经看不出自己原本的模样,倒是胡子和散乱的头发,成了他脸上最主要的标记。看着这个妇人的样子,他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没有开口,在他身后,几个他的战友停了下来,目光不善地看着那个妇人,似乎想为自己的兄弟讨回公道。
这时,又一声唾弃响了起来。
“打不过日本人,倒是向着自己人耍威风。”
“兵老爷天天吃军饷,倒让我们这些老百姓连家都回不了。”
“还瞪眼呢,有本事去瞪日本鬼子去啊,哪怕瞪死一个呀?!”
麻木与绝望,在遇到这些军人之后变成了某种愤怒。
那愤怒是漩涡,是风暴。聚合了所有人的负面情绪,冲向这些其实已经疲惫不堪的军人。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与敌人进行了殊死抗争,却在是寸寸失守,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可能。
他们其实并不是这些吴侬软语中所说的兵老爷。他们来自于内陆,被紧急调过来参加这场战役,他们来的时候,是拿着军饷的,可是走的时候留下的是自己兄弟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