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你是她的损失。你当我男朋友吧,好不好?”
“不好。”
肖景深的眼睛里像是有水光在流转,他此时看着莫雨薇的目光,让她的心像是海边矗立的沙雕,本以为能守着日出日落到天长地久,没想到海浪一个拍打就让它轰然坍塌。
一生难忘。
第60章 闸门
“我喜欢别人,不能当你的男朋友。”
“我喜欢你就够了。”
肖景深笑了笑,轻轻地摇头,他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绕开莫雨薇,径直走下了楼。
心中大半是功利的人,乍一接触真情,便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被带上了梦幻的滤镜,莫雨薇看肖景深,越看越美好,越来越喜欢。她追求他,有女孩儿恰到好处的矜持,也有爱慕者无处不在的包围,男人的不为所动完全不能让她的心凉下来。
有一天,也许是个夏天,因为那天肖景深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衬衫,莫雨薇看着他一大早就往校门的方向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肖景深上了车,她咬咬牙,直接挤进了对方的车里。
“你跟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要去机场,我正好得去机场接人,蹭你个车呗。”事后,莫雨薇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那么机智。
首都机场很大,每天有飞往不同国家不同城市的航班,莫雨薇跟在肖景深的后面,看着他一个登机口找过去,在不同的航站楼之间往返奔波。他要找的人会在今天飞往合众国,他却似乎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航班。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点一点地找,像个没头没脑的大傻子。
从早上到了深夜,直到那天最后一班飞向合众国的飞机离港,肖景深都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男人跪坐在地上,像个被抽干了灵魂后一无所有的空皮囊,那双轻易就能让人怦然心动的眼睛里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你怎么哭了。”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莫雨薇终于听到了肖景深说话的声音。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哭了。
“我是在心疼你。”
“我们回去吧。”
“肖景深,你当我的男朋友好不好,我肯定比所有人都喜欢你,我肯定不会扔下你走掉。”
“我们回去吧。”
那天,肖景深没有在机场送行他喜欢的那个人,莫雨薇却觉得自己成功地接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学校已经到了门禁时间,肖景深掏钱在学校门口的酒店订了两个房间,第二天一早上,莫雨薇和肖景深一起回学校上课。
走进校门的时候,她忍不住亲了走在他身边的大男孩儿一下。
“谢谢你,这是谢礼。”
她甚至不敢抬起头看对方的表情,笑着冲进了校园。
没过多久就是期末考试,莫雨薇听说肖景深暑假留校,她也留了下来。就在那个暑假,她成了肖景深的女朋友。
也是在那个暑假,肖景深参加了两次试镜,被选中参演了电影,成了他们那一届里面最早真正踏进影视圈儿的人。
莫雨薇越发低调了起来,她有当一个贤内助的觉悟,绝不会在肖景深的起步阶段给他惹来麻烦。
如她所想的那样,拍电影、拿奖……才二十一岁肖景深就在电影圈儿里崭露头角,虽然聚少离多,但是莫雨薇不担心自己和肖景深之间的感情,这个男孩儿的心里有些东西太透彻又坚硬,既然承认了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他就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越和肖景深相处,她越觉得这个男孩儿像钻石一样珍贵而美好,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莫雨薇都觉得自己也在变得比以前更好。
如果没有那些突然出现在学校里的传单、横幅……还有那些在学校外哭嚎的人,就好了。
天之骄子一瞬间变成了罪犯的儿子,富二代身背千万欠款连穷光蛋都不如。莫雨薇还没来得及纠结爱情与金钱到底孰重孰轻,肖景深已经跟她说了分手。
她还记得分手那天,肖景深穿了一件灰色的外套,整个人像是套在了一个沉郁的罩子里,再不复曾经的光彩夺目。
“我不能连累你,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你在付出,现在的我已经不值得了。”
莫雨薇想出言挽留那个转身离开的男人,最终一切的言语都被她的嘴牢牢地锁在心里。
她承诺过自己不会丢下肖景深走掉,可是当初的她她不知道在对方主动离开的时候,她没办法背负着千万斤的压力再给他一个拥抱了。
那之后,肖景深极少出现在校园,他要还债,大概也是为了躲避学校里的那些流言蜚语。见得少了,心思也慢慢就淡了,莫雨薇渐渐庆幸当初没有什么人知道她和肖景深之间的事情。
大三的时候,她也开始跑剧组演戏,人情冷暖尝了些,味道当然是不好的。没多久,她认识了港城来的一个富二代,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她才知道对方在港城有老婆。
放手?想想自己两年来的苦心经营,她当然不愿意。于是使出了电视剧里都演不出的百般心思,在莫雨薇毕业的第二年,她就成了刘太太。
那个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她沦陷的大男孩儿,就成了她心里一块半酸半甜的糖果,偶尔吃起来是甜的,让她深夜里也能微笑,偶尔吃起来是酸的,酸到让人想落泪。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糖的味道都淡了,可是依然存在于她的心里。
“他要重新开始了是么?我听说你工作能力很强,他的专业基础是我们那一届最好的……”
“他跟我签了七三开的协议,我当然会让他尽量地多赚点钱回来。”
莫雨薇抬眼看着桑杉,足足看了几秒钟才说:“那也比他过去好……祝你们一切顺利……”
桑杉看见她对面的女人顿了一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
“以前我是刘太太,以后我也是刘太太,谁让我的日子过得不舒服了,谁就是我的敌人。”
桑杉笑着端起咖啡杯,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
“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年轻的女人来去如风,莫雨薇坐在座位上,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妈妈,你在哪里呀?”
“宝贝,放学了么?妈妈晚上就回家,明天早上给你做烤葱香曲奇哦。”
她见到了那个当初让肖景深难过的人,就像是解开了心里一个结。
十年了,再让人念念不忘的糖,也该过了保质期了。
车开过两个路口,桑杉直接右拐进了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看见了莫雨薇的那张脸,居然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有多久远呢?久远到已经可以当做一个童话故事讲给别人听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儿,她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得到了一件金光灿灿的铠甲,后来,她知道如果自己想要真的变成一个战士,就得脱下铠甲孤身向前。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脱了下来,看着铠甲落地之后变成了一个微笑着也哭泣着的青年。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忘不了那个青年离开他时的表情。
所以,当她即将奔赴另一片战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订了晚一天的机票,没有告诉任何人。青年所在的地方很大,大到让她忍不住心慌,她在那个大大的院子里走了一天,都没有找到那个她想再见一面的年轻人。
第二天一早,距离她登机只差几个小时。她站在校门口,想要最后碰碰运气。
她本是从不信运气的。
然后呢?
然后,运气很好地,她看见那个青年和一个年轻高挑的女孩儿从学校门口的酒店里出来,相携的背影如同两根针,刺进了她的眼睛里,让她差一点就流出了眼泪。
青年不会知道,只要他转身,就能看见那个无情抛弃他的女孩儿,那一刻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可怜。
他得到了身旁人的亲吻,也得到了身后那人的转身离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这是她早就知道的道理,女孩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自己的认知加深而难过。
好在她没有哭,好在,她没有哭。
停车场里很安静,桑杉从包里掏出反窃听反录音的设备,关掉。
也随手关掉了她记忆的闸门。
《书圣》的拍摄比想象中要纠结一些,米子明和伍铭虽然有师徒之谊,像这样的合作却是第一次。米子明是一位个人风格很明显的导演,他的对画面质量有极高的要求,喜欢犀利冷硬的镜头语言,哪怕是两个角色在谈情说爱,他也喜欢在这种情节中点出一点命运的无常和无奈。可是伍铭不一样,他在读书的时候最崇拜的国内导演是宫行书,宫行书的镜头感觉更趋于欧美电影的质感,干净利落,叙事感更强。
简而言之,米子明拍摄历史剧,想让人感觉到自己是站在时光的此端看着过去的事情如何发生又如何结束。伍铭则是希望人们会把他拍摄的电视剧当成“现在”,同喜同悲,身临其境。
这两种不同的目的是分不出对错的,却足够两个人在细节上纠缠。一个是势头正猛的年轻导演,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圈内泰斗,他们的这种“争斗”没有任何的私心,在争论结束之后还能有说有笑地去吃饭,兰月方面自然不会过多干涉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却苦了这些演员们,在拍摄的初期为了不同的感觉,他们要在导演的要求下一遍又一遍地去打磨同样的情节。
第61章 鞋垫
肖景深可以说是这些演员中比较惨的一个。当他翩然若仙地出现在两个导演面前时,导演们就对他的外形大为赞叹,当然对他的表演也有更多的要求和想法。
原定是“谢安”的戏份只拍摄一个周,如果有需要补拍的部分,他在临近杀青的时候再来进行集中补拍。
可是现在两天过去了,这两个导演连谢安如何出场都还没争论出个结果。
“大远景转远景,切换到王羲之的视野,让人有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感觉,然后镜头定住不动,长镜头,谢安从山坡的亭子上走下来。”米子明哗啦哗啦翻着自己的分镜本子。
伍铭摇头表示反对“这种出现方式仪式感太强了,我不认为您把一个人物的真实历史意义加诸在他的影视剧形象上是个很好的做法,我们现在拍谢安是这样的,那以后王导怎么拍?王敦怎么拍?我的想法是远景切换,然后长镜头给王羲之,他往山上走,接着再转谢安,站在石阶上,特写。这就够了。”
穿着戏服蹲在电风扇边上的男人静静地听着两个导演的讨论,在大咖云集的剧组,没有人因为他的戏份少或者知名度不高而在工作的时候为难他,已经让他觉得心满意足了,这种专业上的纠结让他感到的是对一个演员尊重。
这时,坐另一边儿候场的秦颂扔了两个花生过来,砸在他后脑勺上,他捡起来去掉壳儿扔进了嘴里。
“老肖,你怎么看这段戏?”
伍铭拍了一下肖景深的后背。
“导演心里肯定比我有数。我就会拍点儿戏,实在是说不出来哪种好。要不我两种都试一遍?”
恩,也行。
伍铭杵着眼镜,米子明抱着胳膊,看着肖景深穿着戏服艰辛无比地往山上爬。
长镜头下从山上缓缓走下来的谢安宛若山中仙人。
近镜头特写的谢安仿佛与碧水青山融为一体。
两种感觉都很好。
伍铭继续杵着眼镜,米子明继续抱着胳膊。到了下午三点这场戏就拍不成了,他们于是转战棚内,继续拍别的戏份。
晚上,秦颂捏着鼻子泡脚。
戏服虽然一层一层的,好歹有风扇可以吹,他们脚上的鞋子可是实打实的古装靴子,穿上没五分钟就要出汗,每天把脚从里面拔出再扒掉脚上的袜子,顿时会让人觉得自己脚踝下面连着的是一对泡烂了的猪蹄,那个酸爽劲儿就别提了。这种鞋子又远比平常的鞋子难穿,脚上出汗之后很容易就打滑,就算穿了棉线袜子也收效不大,尤其是秦颂这种汗脚。
“儿子啊,你爹要是演了个摔大马趴的王羲之,你说你的面子可往哪儿搁哟!”
换一盆洗脚水,秦颂闻了闻,终于没有那股恶臭味儿了,才有心情跟自己的亲亲老婆和亲亲儿砸聊视频。
“给你买的鞋垫儿也不行么?”视频那头儿同时传来他老婆的说话声和机械键盘的敲击声。
“太热了!老婆!老婆你亲亲我,安慰安慰你老公么!”
“忙着跟人拼文呢,你别捣乱。”
“哦。”
“算了,亲一口,么!老公辛苦了,加油啊!”
“老婆!”
以打字声为背景音,两个人又来回么么哒了好几次。
“要不你去问问你哥们儿?你不是天天说有事儿找老肖么?”方十一给她老公提出了一个建议。
“行咧!还是我媳妇儿聪明!”
给秦颂开门之前,肖景深刚洗完澡,还往身上擦了一层痱子粉。套上背心短裤打开门,他就看见自己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有些扭捏地站在那儿。
秦颂惊叹道:“老肖,你怎么香得跟我儿子似的。”
“谁跟你儿子似的??有话快说,要不要吃冰棍儿?我助理给我买了一兜儿我都冻起来了。”
吃着冰棍儿,秦颂坐在肖景深房间的床上左右看看。
“老肖啊,你这要是个女的,光是干净劲儿就把我媳妇儿给比下去了。”
先是儿子又是媳妇儿,难道秦颂今晚上过来就是嘴上犯欠了?
肖景深歪头看着他,等着他还能整什么幺蛾子出来。明明刚见面的时候还是个挺正经的人,怎么现在就觉得他贼兮兮的呢?
“那个,老肖,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脚底下别那么潮了?咱们演戏穿的那靴子都快被我的汗给渍透了,我今天拖鞋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把鞋还给道具组了,你说那几个小姑娘被我的鞋子给熏晕了怎么办?”
真难为他吃着冰棍儿还能把这么恶心的话说出口,肖景深抬手蹭了蹭鼻子,目光从秦颂只穿了双拖鞋的脚上溜了过去。
秦颂还抖了抖大脚趾头,似乎是特意跟肖景深打招呼。
“你就是想吸汗,去味儿是吧?我有办法。”
肖景深打开柜子,拿出自己的那个被剧组称为“无所不能百宝箱”的黑书包。跟在他身后的秦颂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止汗剂,晚上洗干净脚,擦干净,抹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可以再抹一遍,干透了再穿鞋。”
秦颂接过小小的一个白瓶儿,还在使劲儿往肖景深的包里张望着。
“我的脚特别能出汗,跑几步都能水漫金山!你这个止汗剂不一定管用啊,爽足粉我都用着呢,效果一般。其实单出汗有味儿还好说,就是拍戏的时候走路觉得打滑,唉。”
个人问题总能忍耐和克服的,秦颂最担心的是影响自己的工作。
肖景深看看秦颂,转头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塑料包,递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