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
“要是我随便出去说两句,媒体会给我多少钱?”
“五十万……”
“唉,我家桑杉还是太善良了,要我说那个老太婆就不该管,都生了些什么东西,一个忘恩负义,一个狼心狗肺。”
林方瑞:……吸气,呼气。
“医院一开口就是十几万治疗费,我家桑杉眼不眨地交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儿……结果她还被打,对了,收据还在我们手里呢,您说我们拿着这个东西找别人说理,能说得通么?”
林方瑞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笑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肖老师,您觉得这事儿咱该怎么办?”
第92章 鱿鱼
“居然又让林方瑞那个老东西出钱出力给你们的综艺节目做背书,他自己还得当被采访的嘉宾,你说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哈哈哈!”电话那头,廖云卿笑得难以自制,
坐在床上,手边放着热烫的奶茶和刚烤好的饼干,任由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散着,桑杉垂着眼睛慢慢地说:
“他上辈子欠了我的,这辈子总是要还,那你上辈子呢?”
想到林方瑞虽然被坑,好歹不用喊这个家伙老板,廖云卿的嘻嘻嘻哈哈顿时一噎。
“现在他是没有时间精力跟我们死磕,所以我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自己想要的,等过一段时间……他们就明白现在自己到底吃了多大的亏。”
“那时候咱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强大到他们报复不了我们就行了。”
这种漂亮话说了和不说有区别么?廖云卿呸了一口,转而跟桑杉讨论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们家老萨摩也挺能啊,居然真是按着你开的价码拿回来了好处,我还以为他就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也被你调教得没皮没脸,撒泼打混全挂本事……”
正听着“绣花枕头”四个字呢,桑杉就看见肖景深那张“绣了花”的脸从门缝里探进来,发现正好和她四目相对,男人的脸上“花”全开了,跟春天突然来了似的。
“鲈鱼吃清蒸的怎么样?”
他用桑杉能听到又不会打搅她打电话的声音问。
桑杉点了点头。
得到了答案,男人还扒着门不肯走:“牛肉粥里放芹菜还是放香菇?”
坐在床上的女人想了一下,举起了一根手指。
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放芹菜,头收回去,轻轻关上了门。
“其实……”桑杉转而对廖云卿说,“没皮没脸这项技能不是我教他的。”
是他教给我的。
曾经那个女孩儿,是个矜持远大于主动的人,她习惯了被人分配和给予,从来不知道应该去争取。
十四岁那年,桑杉学校评选优秀学生,选出来之后,市里还要再选一轮,如果成为了市级优秀学生,中考是有加分的。
别的班都只有一个推荐名额,桑杉的班里却有两个,多出来的那个名额是因为桑杉参加全国中学生英语大奖赛拿了银质奖章。
这是桑杉的英语老师告诉她的。
可是几天后,校级优秀学生的名单公示,上面却并没有桑杉的名字。
他们班送上去的两个候选人,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学校另一个老师的孩子,老师给她们的评语都是品学兼优、乐于助人,桑杉站在名单前面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学习成绩比他们两个人都好,乐于助人这一项,从这次的评选来看她也是真正做到了。
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还是酸涩的,想想那个总是夸奖她的班主任、经常和她讨论问题的班长,还有总是用羡慕的表情说“桑杉你太聪明了”的她同桌,没错,那个老师的孩子还是她的同桌,小女孩儿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低着头,风把她的头发都吹乱了,却还比不上她脑子里的乱。
“就、就五分而已。”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继续好好学习,她有把握甩下这些人一个、两个……更多的五分。
转身,她背着书包往校门外走去,刚好遇到了一道呼啸而来的阳光。
“小黄毛儿!怎么才放学啊?”
默默瞪了肖景深一眼,桑杉不想跟他吵嘴,也不想跟他说话。
于是头一转,软软的头毛儿在空中飘了一下,一只手就抓了过来,然后揉啊揉。
“你怎么了?不开心啊?”
女孩儿不说话,低头往家走。
肖景深踩着滑板跟在她的身后,叽叽喳喳,聒噪得像是她家窗外的喜鹊。
走啊,走啊,路过了一个红绿灯,又转过了一条巷子,桑杉突然发现那个踩着滑板跟在他身后的家伙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有些东西,明明笃定了是属于自己的,但是当真相揭开,却发现自己的感觉一直是错误的。
比如爱,比如这次的推选,比如……比如跟在身后的这个人,它们像是长了翅膀的糖果,从自己的嘴边轻轻擦过,留下她,陷入从不曾预料的苦涩。
“炸鱿鱼串儿,要不要来一根儿?”
不知道从哪里又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里面散发着浓浓的炸物与酱汁的香气。
自己嘴边还沾着酱料的大男孩儿笑嘻嘻地说:“这家炸串儿平时放学的时候人都可多了,今天咱们出来的晚,正好不用排队。”
终于抬起头的女孩儿看看纸袋子,又看看肖景深,用小爪子似的细手接了过来。她从来不吃这种路边做的食物,这一天却破例了。
鱿鱼身子炸过之后变得小了很多,正反两面都抹了一层酱料,桑杉小心地从里面抽出来一串,费了好大力气才用牙从上面撕下来了一块儿,细细的竹签被她拽的反往外一甩,星星点点的酱料就飞到了旁边的墙上。
“炸鱿鱼不是这么吃的,你咬住下面这里,直接从下往上,一甩头……”
肖景深为桑杉表演“撸串儿标准姿势”,把一整条鱿鱼都填进了自己嘴里,留下了半脸的酱料。
桑杉看看他,又看看鱿鱼,咬住,然后闭上了眼睛……
后来往上有一个流行词叫黑历史,第一次看见这个词,桑杉就想到了自己那些脆弱又懵懂的时光,桩桩件件都冒着傻气,却也是十分有趣的。
那天,学会了吃炸鱿鱼的女孩儿不知道自己鼻子头下面还沾着一点酱料,鱿鱼塞满了她的嘴,又弹又韧的口感让人满足,浓香的酱料让人享受,她的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充填着,不再像刚刚那么空落。
“我们班有两个优秀学生名额,比别的班多一个。”
女孩儿眼睛看着斜上方,嘴里小声说着,
“英语老师说多一个名额,是因为我之前拿了奖。”
滑板上的大男孩儿发出了一阵欢呼:“哇,小黄毛儿你厉害啊!”
扯了一下唇角,想笑的,却笑不出来,桑杉又转眼看着另一边的斜上方:
“两个名额里面没有我。”
她说得很平淡,和平常的语气毫无不同,此刻她只想找个人说说话,让她心里那一团乱麻有一个能被理顺的线头。
肖景深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大多了:“你找老师了么?”
“没有。我觉得还好,最多也就是市优秀学生中考加五分,才五分,我全国比赛也能加五分,只比考试成绩她们都不如我。”
“明天中午我和你一起去找教务主任,要是还不行,我们就去找校长。”
“我不去。”
桑杉停下了脚步,低着头。
“必须去,是你的东西,你就一定得拿回来,不能这么就被人欺负了,知道么?”
女孩儿不再理他,肖景深就在她耳朵边说啊说啊,最后到了他们两家共同的单元门口,桑杉忍无可忍地小跑回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好吧,没什么用,肖景深就算被关在门外了,还会爬窗呢,他就像是自己应有的荣誉被人夺走了一样气愤,跟桑杉说不管怎样都不能吃了这个亏。
搞得小姑娘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梦见了一只喋喋不休的鱿鱼,蹲在油锅里,身上都红透了可以抹酱料了,它的那些长须却还紧紧地抓着什么东西,张着的一张大嘴还在说:“该是咱们的东西就得牢牢地抓着不放手!这个亏咱可不能吃!”
真是烦死了。
第二天到了学校,桑杉被同学叫到了校长室。
在那里,她看见了不该出现的肖景深。
“校长,我以前在咱们学校呆了几年,和您彼此之间也都算是了解,桑杉这个小姑娘就是我家邻居,她家晚上几点关灯我都知道,天天学到很晚,特别用功,人又特别聪明,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您说这么用功又聪明的学生,多给咱学校争脸啊,咱学校肯定得多照顾对吧……”
听着肖景深简直是死皮赖脸一样地跟校长讲好话,桑杉的脸都红透了,她不明白这种做法有什么用,简直是一种对她的羞辱。
看见名单上没有她的时候,桑杉没有感觉到到如此的尴尬和羞愤,像是一棵菜或者一块肉,在被拼命地推销着。
可是,肖景深成功了。
几天后公布的校级优秀学生名单里,桑杉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她的班长和她的同桌,都没有出现。
肖景深撸着炸鱿鱼美滋滋地跟她说:“我跟校长说了,要是他不能公正处理,我就花钱在报纸上打广告,告诉所有秀城人这个学校就知道欺负老实孩子。到时候,看还有谁敢把好学生往你们学校送。”
小心擦着脸上酱料的桑杉:……
那之后直到毕业,从前和气的班长再没有跟她讨论过什么问题,桑杉的同桌也很快换成了别人,女孩儿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她们想要孤立自己,“她们”中甚至包括她的班主任,可她都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手段稚嫩却无所不用其极的肖景深为她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大门。
她永远都忘不了在名单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心中无比的畅快。
去争,去抢,去搏杀,然后获取胜利,这种事情带来的成就感是会上瘾的,多年后,桑杉已经彻底沉迷其中。
“你知道怎么做炸鱿鱼么?”
餐桌上,桑杉问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油炸的东西,你现在能吃么?先把身体养好吧。”戳着沙拉的男人愣了一下,微笑着对她说道。
只是突然想吃而已,不能吃,就算了。
女人笑着低下头,喝了一口加了芹菜碎的牛肉粥,挺香的。
眼前的这个人,终究不再是那条特别烦人的鱿鱼。
几天后的夜里,桑杉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就在你楼下,现在。”电话里,文子禹疲惫的声音里充斥着焦虑和愤怒,也有些隐隐的委屈。
第93章 章鱼
他想见的是她。
桑杉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同时,她也非常清楚地知道,文子禹刚回国就来见自己,只会给自己和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你应该去看看他,不管怎么说,他是在关心你。呃……这样说是不是会显得我是个好人?”
看着桑杉蹙着眉头坐在那儿,男人把一杯热牛奶放在了她的手边。
抬眼看看肖景深,桑杉的眉头并没有松缓下来。
男人很清楚地察觉到,此时她正在进行着各种选择的权衡和方案的制定,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一个周全的解决办法。可是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都能周全起来的,作为一个经历过漫长失败的人,肖景深对“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句话深有体会。
文子禹今天不该来,他自己不明白这个道理么?当然明白,可是他还是来了,因为有的时候人追求的不是正确,而是心。
“你不出去,是怕他们外面有狗仔跟着么?”
“国内两个最有名的狗仔团队已经跟了他们整整四年,尤其是他,出国都不放过。”
红到了这个份儿上,想想还挺可怕的。为了省钱现在还偷偷摸摸坐地铁肖景深清了一下嗓子。
“而且你也不能确定,他的车里有没有监听设备……以前有‘粉丝’送给他们玩偶,我们从里面拆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肖景深:……
“监听、监视、偷拍、甚至有无人机往窗口飞……”
肖景深依然:……
过了几秒钟,他说:
“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歪法子,你要不要听?”
……
坐在车里,文子禹直直地盯着方向盘,神情是说不出的沮丧。
昨天他去沪市看了妈妈,她已经睁眼认人了,看起来恢复的不错,看着自己的妈妈,文子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她说,就在她做手术的时候,他姐姐在手术室外面打人,她需要休息的时候,他姐姐在医院里闹着要报警,她要醒了,他姐姐却还在跟他哭诉自己的凄惨。
可是他觉得世上没人比他更惨了,他父亲去世的时候,虽然姐姐让他心冷,但是他还有妈妈和桑杉,现在呢?
妈妈需要他照顾,桑杉又很久很久没有跟他联系过了。这个骄傲、帅气、矜贵的大男孩儿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她会下来么?
在心里自己问自己,文子禹苦笑了一下。
其实他应该知道答案,认识这么多年,桑杉绝对不会做增加无谓麻烦的事情。
“咚咚咚。”
车外,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敲了敲副驾驶位置的车窗。
虽然夜色很黑,但是文子禹还是辨认出了这个男人是谁——肖景深,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当了桑杉“男朋友”的家伙。
解锁了车门,文子禹把脑袋转向一边,不去看这个笑呵呵坐进来的男人。
“我还以为你是走进来的呢,绕着楼找了你一圈儿。这个小区不是蓝牙识别么?你是怎么开车进来的?”
肖景深一副已经跟文子禹很熟的样子,进来之后一句客套话都没有,霹雳啪啦地甩了一脸问题。
文子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见不是你,我也不想跟你说话。”
“我今天去菜市场买鱿鱼,卖海鲜那哥们儿跟我说没有鱿鱼,但是有特别好的章鱼,新鲜、活的、怎么做都好吃,而且还特价,你说我买不买?”
谁管你买不买。
谁要跟你说话?!
文子禹不理自己,肖景深就玩起了自问自答:“要是什么都不买,晚上可就没饭吃了,所以我肯定得买啊,便宜又好,不买才傻。”
大男孩儿保持着拒绝的姿态,听见男人在他脑袋后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