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黑羽卫愣了一些,迟疑了片刻,还是一闪而退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甜到齁
两个人走在集市上,对于李子期和十八娘而言,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如果不算国师用棍子挑着谢灵的话。
长安城的集市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梳着总角的小童提着一篮子尚有露珠的荷花在那里叫卖,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卖糖人的小贩。
初次来长安的女郎,强作镇定,挺直了胸膛,其实在不停的观察着长安城的小娘是如何走路的,先迈哪只脚,两脚之间的距离有多长……
穿着短打的大汉,身上还有头发上还粘着些许的粗盐粒子,想必刚从漕运上扛过了盐包,扯着嗓子喊道:“小二,来碗嗓子面,少汤多面。”
这就是平常百姓的日子,谁做皇帝,那漕运码头时姓萧还是姓李,对于他们而言,压根儿是无所谓的事,甚至于还比不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天花,来得更切身一些。
李子期就像是一个关了数十年,初次被放出来的孩童,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非拉着十八娘坐到了那做糖人的地方。
“大伯,能照着我俩人做糖人么?要多放糖,甜到齁……”
那白胡子的老爷子乐呵呵的看着李子期和十八娘,笑道:“这是你家娘子吧?长得可真够俊的。要我说你可算是找对地方了,我这做糖人的手艺可是祖传的,若不是我那儿子今年来考恩科,这长安城我还不来咯。”
他说着,很快的竟然就做出来了两个栩栩如生的小糖人,乍一眼看去,竟然还能看得出来是李子期同十八娘。
这下子十八娘也忍不住惊叹其来了,“当真是好手艺,听老伯的口音,怕是楚地人士吧?”
老爷子激动了,“小娘子这都能够听得出来啊!可不是么,我们那儿三国时期可是名战场呢。只可惜啊,地是好地方,就是几乎年年水患,日子都快过不下去咯。”
“若是有一年三熟的良种,楚地可能成为鱼米之乡?”十八娘接过糖人刚想放进嘴中,就被李子期夺了过去,“你拿错了,你吃我,我吃你,才对!”
十八娘俏脸一红,这个没脸没皮的!
而在那老爷子身后的书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娘子可有良种?一年三熟,一年能怎么能种三季?如今的稻种不佳,多是瘪壳,而且易生萆子,连给乡亲们糊口都难以做到,还得种些红薯当添补。”
十八娘眨了眨眼,“且等着吧,不久说不定朝廷就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那书生却是一下子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坐了下去。
十八娘瞧着一头雾水,李子期却快速的从兜里取出铜子儿放在那老伯的竹篓子里,拉着十八娘就跑了。
“难得遇到一个从南方来北地的人,还没有问清楚当地的情形呢!”十八娘看着莫名其妙快步走的李子期,问道。
李子期却是舔了一口手中十八娘模样的糖人,愤愤道:“那个色胚,你眨一下眼睛,他就说不出话来了,今年考恩科,一定不让他考中!”
十八娘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在大街上哈哈大笑起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小肚鸡肠以权谋私的皇帝。
“人家寒窗苦读数十载,就被你这样一棍子打死了,冤不冤枉啊!”
李子期扭过头来,认真的说道:“我是为他好!他看到你说不出话来,那日后在朝堂上见到岳父大人也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么?那不用我出手,岳父大人就得出手收拾他。我这是救他。还有等李景长大了,我就把位置传给他,这人看不得丞相,看不得陛下,那还当什么官啊?不如回家种地好了。”
十八娘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想了想,将手中的李子期模样的糖人含在嘴中,对着李子期眨了眨眼。
李子期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顿时一下子脸炸红了。
沈十八娘却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快速的朝着前走去,等李子期回过神来,十八娘已经跑到前面卖莲蓬的小贩跟前了。
李子期咬牙切齿的一口咬在糖人上,喊道:“沈十八!”
十八娘这时已经抱了一捧莲蓬,对着追来的李子期努了努嘴,“付钱。”
李子期认命了掏出几个大子儿,从十八娘手中接过莲蓬,问道:“你买这个做什么,刚吃完糖人,在吃这个就不甜了。”
“你带我回娘家,去探望自己的岳父岳母还有两个舅哥,就打算空着手去?”
“那你不会打算就带着这些莲蓬去吧?那我觉得岳父大人会把我们赶出来。因为那个武归的事,我觉得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荷花了……”估摸着每次看到荷花荷叶莲蓬之类的东西,都想到了自己头上一片绿色的原野……
后面一句话,李子期没有说出口,但是十八娘竟然奇怪的心领神会到了。
她用一只莲蓬,拍了一下李子期的头,红着脸说道:“竟然敢腹议我爹,罚你背我去沈府。”
李子期佯装害怕,蹲下身来,十八娘毫不犹豫的就趴了上去,一旁的过路的大娘见了摇了摇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十八娘羞得用荷叶盖住了脸,李子期却是没脸没皮的说道,“大娘,我家娘子要生了……不是,是脚崴了,我背她去寻大夫呢。”
那大娘见自己说人被人听见了,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快去吧,崴脚可疼了。街角就有一家专治跌打损伤的,灵着呢。我领你去……”
一柱香之后,李子期背着十八娘,带着一大堆莲蓬和一盒子跌打损伤的膏药朝着沈府走去。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用棍子挑着谢灵呢?明明是个小孩子,你怎么不背她?”十八娘没忍住,终于问出了这样一个困扰她多年,一度成为她童年噩梦的问题。
李子期一愣,呵呵的笑了起来,“那当然是因为国师只背自己的娘子呀,谢灵又不是她的娘子。”
他没有说的是,国师从第一眼见到谢灵,知道她是大家出生的贵女起,就想起了大巫的预言,那是他这一生求而不得的悲剧,也是他解脱的开始。
既然求而不得,还不如一早便相看两厌。
等沈泽从外头回来,就看到家门站着说话的两人,他四下里看看,见到各家都门户紧闭,并没有人认出来是李子期和十八娘,这才松了一口气,黑着脸怒道:“成何体统。”
第三百一十三章 沈泽教女
十八娘一见到沈泽,赶忙从李子期的背上跳了下来,吐了吐舌头,用莲蓬捂着脸,走进门去。
门房上下见了李子期要行礼,却被他摆了摆手,拦住了,“回自己个家,不必如此多礼。”
十八娘笑了出声来,这人是在岳父大人面前耍乖卖好呢。
不料沈泽还是黑着脸,径直的领着二人去了书房。
一关上门,茶水都来不及上,沈泽就怒道:“陛下,你如今并非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你乃九五至尊,而且你还想要干一番大事业,成为一个明君,那便要有明君的气势。你往常是以武制霸的,就要保持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气势。露出这副蠢样子,日后谁会怕你敬你!”
沈泽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李子期委屈的想要反驳,宠爱你闺女还宠出错来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就听沈泽继续说道:“你与十八娘私下相处之时,无论做什么都叫闺房之乐,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莫要如此的好。不然你要被骂无道昏君,十八娘要被骂祸国妖姬了。”
李子期讪讪地说道:“岳父大人,我现在就是装也来不及了呀!满朝文武都知道,十八娘比我威武霸气了……”
沈泽突然之间词穷了,摆了摆手,“算了,你切记手握兵权不放,不要分权,不要随意封地,不然藩镇割据有得你受的。这个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年纪尚轻,有很多人都在观望之中,并非真心服你。现在不是大意的时候,等你做任何决断,都能做成之时,你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李子期知道沈泽乃是真心为他打算,认真的点了点头,收起了之前玩笑的样子。虽然他已经卸下了家族仇恨的担子,可是大唐这艘巨船还需要他来掌舵,那是片刻也不得轻松。
他虽然有了国师的记忆,但是也不能够一下子全都暴露出来,不然转变太大,就让人心生疑窦了。
见李子期听进去了,沈泽这才放下心来,狠狠地瞪了十八娘一眼,对李子期说道:“陛下不若出去园子里逛逛,我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正在那里玩儿投壶。”
他说着,看了一眼桌子上那碍眼的绿色莲蓬,冷哼了一声,“把那玩意也带走吧。”
李子期看了十八娘一眼,一副你瞧我说得没有错的样子,惹得十八娘憋着笑,脸涨得通红的。
等李子期一走,沈泽却是看着十八娘不说话,那眼神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父亲,女儿知道错了。”
沈泽叹了口气,“痴儿。这个故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弥子瑕受卫灵公宠爱,将自己吃剩一半的桃儿给卫灵公食,卫灵公大喜,爱我哉,他认为是弥子瑕觉得桃儿好吃,才分了一半留给他;后来弥子瑕失宠了,想起这件事来很生气,他吃了一半的桃儿竟然也敢给我吃!弥子瑕的下场可想而知。”
见十八娘有些愣愣的出神,沈泽又说道:“我知道子期待你情深意重,但是你千万要记得,男子的宠爱是甚少会持久的。你今日在子期头上发号施令,他觉得是情趣,他日若是与你生了嫌隙,便会觉得你这是逾矩,这是分权,你可明白。”
“当初你是如何对付朝华王的,他日若是再出了一个像你一般的女子,便会向那样来对付你。你放风朝华王是武则天,又岂知子期心中你不是沈则天呢?”
十八娘听得却是有些意兴阑珊起来,都当了皇后了,还是什么都束手束脚的,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难不成她今日的日子就是龟缩在那皇宫之中,日日对着李景咿咿呀呀,然后给李子期生下十个八个孩子么?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她又何必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站在那最高的位置上。
沈泽一看便知道她心中所想,白了她一眼,“莫要钻牛角尖。我并非劝你规规矩矩的,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太无趣了。你可以逾矩,但是要把握好那个度,你甚至可以涉政,但是必须要有相应的能耐,做出能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来。你要有那样的价值和本事,才能让子期即便嫌弃了你,也因为你自身的力量,忌惮你,无法动你,这才是你屹立不倒的根本。”
“不要想着,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依托在宠爱之上,如果那样,不久将是你的末路。”
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最可靠的就是自己,这是沈泽经历了赵义之变之后,从血泪中得出的觉悟。
十八娘看着沈泽的样子,觉得心中暖暖的,她起身倒了一盏茶,端端正正的递到了沈泽手中,“多谢父亲指点。十八娘明白了,李子期的权力越大越大,他只会越来越强,我若是如今开始依附于他,只会离他越来越远。只有一样强的两个人,才是永远肩并肩的人。”
她说着,抬起头来,冲着沈泽俏皮的笑了笑,“父亲待我真好。”
虽然她不认为李子期经过了三生三世,还能够轻易的放开她,但是这些神奇的事情,沈泽却是不知道的。
不管他是真心真意为她打算也好,还是只是为了这个天下的稳固和家族的利益,起码沈泽为她想到了,还提点了她。
沈泽老脸一红,接过茶杯掩饰道:“我这是为了沈氏一族好,子期要削弱世家,而你身后站着的全是世家,迟早会出现一些问题,我怕你太弱,伤了我沈家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