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期看着她的头顶,笑了笑,“有条毛毛虫,帮你拿掉了。”
十八娘一听,一个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掉到树下面去了,李子期快速的伸手一拉,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又拉了回来。
“没想到十八娘你怕虫子。”李子期的声音闷闷的,一看就是憋着笑。
“肉乎乎的,还有毛,怎么不可怕了?”十八娘没好气的扭过头去,不再看李子期。隔了一会,又忍不住去看头上的大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虫子。
这时候李子期拽了拽她的衣袖,又指了指前面,好戏来了!
只见来了一队人马,高举着火把,快速的朝着这一溜儿漕运船飞奔而来。
杜彪将手上的东西一摔,大声喊道:“奶奶个腿,漕运使来了,快开船。将没有搬上船的货,全扔到河里去。”
那一队火把越行越近,打头的正是漕运使萧彻,而他身后跟着的竟然是一个老熟人,张问天!
张问天虽然是个书生,手脚却十分的麻利,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冲了过来,见这船已经开走了,竟然扑通一下就跳进了水里。
萧彻并未下马,大手一挥,喊道:“放小艇,给我追!定要人赃并获。”
第五十八章 唐炮出击
船上的杜彪被张问天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这人怎么跟一条疯狗似的,死咬着人不放!
他拿着一把弓,正要射死丫的,就听到萧彻大喊,“杜兄弟千万不要,那是御史台的张大人。你若动手,就是斩杀朝廷命官。”
杜彪一听,无奈的放下箭。当官的就是这么无赖,你杀我们就是剿匪,是大功,我杀你们就是杀官,罪加一等,哪里有这等狗屁不通的道理!
“萧大人,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您看您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追我们做什么?改日我老杜做个东,请漕运司的兄弟们喝酒吃肉啊!”
萧彻没来得及回答,他正忙着将湿漉漉的张问天捞起来。当他不想抱着老婆睡觉吗?架不住这位张愣头,快把他家大门给砸烂了呀!非要说收到举报,朝华王的这批货物有问题,贩卖私盐。
要按他说,卖就卖呗,谁不知道她和皇帝是一家的,谁还不夹带点私货,这算得了什么?要是样样都追究,漕运司早就忙死了。
张问天一上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了,张嘴就来:“你若是良民,看到官差了,为何要跑?我看,你们就是心虚!竟然还敢当着本御使的面,贿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快停船!”
他一张口,杜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这张大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嗓门简直比铜锣还大!
沈十八在树上笑要被张问天逗死了:“张大人是巴蜀人士,巴蜀山多,他大约是经常喊山吧!”
难怪在朝堂之山,无人吵架吵得过他,实在是听到这声音都头皮发麻。
“哼,无耻之徒,哗众取宠!有理不在声高。”李子期在背后嘟嚷着。
十八娘没有接话,你既然这么嫌弃他,干嘛又要去给他线报,让他立功?
杜彪神色不耐,对着萧彻打了个手势,萧彻看了前头的张问天一眼,摇了摇头。
眼见着轻舟前行的漕运司众人就要赶上漕帮的船了,杜彪把心一横,转过身去,对着心腹兄弟说道:“用唐炮,给我把那几条装了盐的船击沉了。”
若是被抓了个正着,朝华王没事,他们所有的兄弟,就都要有事了。这么多盐,是重罪。
张问天在船头上跳骂着,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一条船突然就爆炸了,火光四射。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开始全身颤抖起来,把身后的萧彻吓了一大跳,赶忙问道:“张大人,你没事吧?”
心里暗想书生就是柔弱,万一被这一炮吓傻了怎么办,他可不想负责任!
却不知张问天是激动的,他一跳三尺高,大声骂道:“唐炮,你们竟然敢私造唐炮,这是天大的罪过!”
他这一言惊醒梦中人,杜彪也知道坏事了!
这私造唐炮的罪名,可是比贩卖私盐的罪更加重啊!他简直是被那个嗲气男带到坑里去了。
他想要叫自己的心腹兄弟赶紧住手,却发现那兄弟简直是个神炮手,刷刷几下,就把船都击沉了,然后自己扑通一下跳到水里逃走了。
杜彪简直要癫狂,大骂道:“最毒妇人心啊!朝华这个贱人,突然给我们送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又使人叫了漕运使来,分明是要杀我们灭口啊!”
他也想跳河,却被漕运司的船团团围住了。
提前跳河的那些人全都逃走了,剩下的这些却被抓了个正着。
萧彻神情莫名的看着河面上的火光,脑仁子都疼了。他真的只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世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吃混喝,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遇到这样的麻烦事……
船又驶回了码头,张问天率先跳下了船,看到路边洒着的一滩盐,眼睛一亮,欣喜的喊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们看,罪证在这里呢!”
这一堆,赫然就是刚才那个小个男子摔倒后,从麻袋里洒出来的私盐。
杜彪懒得说话,老老实实的被抓走了。
李子期对着十八娘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宫,这爆炸声太响了,整个长安城都听到了。一会人就多了。”
十八娘点了点头,两人又沿着原路,快速的回到了万寿殿。
那里的母鸡也不知道不是看到了熟悉的人,一见面,又咯咯咯咯的叫了起来。
十八娘抿住嘴,冲着李子期笑了笑,一个翻身,又从窗子里钻了进去。
万寿殿里已经开始有人起了,十八娘刚刚进去,就听到门口有宫女说道:“太后遣奴婢来和小娘说一声,不必害怕,适才那巨响是有人放爆竹呢。”
十八娘懒懒的回到道:“知道了,多谢太后关心,十八娘已经睡下了,就不开门,请姑姑喝茶了。”
那宫女见她说得客气,柔声回道:“小娘且安心睡罢。”
等窗外没有人影了,十八娘才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将头发解散。
在铜镜里一照,才发现自己的头上多了一只发簪,这是一只银簪子,上头有一只小蜻蜓,蜻蜓的翅膀是用银丝制成的,薄如蝉翼,走动的时候,蜻蜓的翅膀还会轻轻的动弹。
蜻蜓的身子上,镶嵌了墨绿色的玉石,眼睛亦是,与十八娘手腕上的那只镯子,十分的般配。
精致,却又不算贵重。
想必适才那些什么毛毛虫的鬼话,都是李子期骗她的吧,给她插上这么一支簪子才是真的!
十八娘笑着摇了摇头,将簪子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蜻蜓的翅膀,只见它又摇摇晃晃的扑腾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了朝华王当年名噪一时的一首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万寿殿的床上明明是最好的丝绸,可是十八娘还是觉得扎得慌,怎么都睡不着。
今晚还真是看了一出好戏。追查私盐什么的,不过是为了吸引张问天前来,唐炮才是关键呢!那巨大的爆炸声,所有人都听到了,赵义的袖再宽,还能替朝华遮住这被炸开了的天吗?
一个唐炮出现了,其他的还会远吗?她已经可以预见,明日朝堂之上,张问天是怎样的志得意满,慷慨激昂。
她可是还有一座铁矿宝山,等着御使们来挖呢!
第五十九章 强抢民男
翌日,崔皇后过来探病的时候,秦昭正坐在太后身边给她念佛经,而十八娘坐在一旁的小桌上,提笔抄着法华经。
她的字写得很大,林太后身边的老麽麽,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崔皇后看到秦昭和沈十八有些迟疑,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朝华又出事了。这次被人告到了大理寺,我父亲如今正是大理寺卿,母亲一大早就来相询,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上朝去了,崔皇后拿不定主意,这才急吼吼的来问林太后。
十八娘心中暗赞,朝华于后宫而言,那是碰不得骂不得的一个存在,地位简直压崔皇后一头,她心中估摸着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却还是冷静的不想让崔家当那把刀。
现在砍了一时爽,但是日后皇上想起来算账可如何是好?
秦昭读经的声音陡然一顿,林太后也愣住了,“告的可是昨晚的事?那事儿不是漕运司在管吗?”
崔皇后摇了摇头,“是兰陵民女萧然,状告朝华霸占其家产,逼死其老父,强抢其相公……”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崔皇后声如蚊虫,显然也没有想到,还有这种罪名,会被安在一个女子的头上。
这民告官,可是二话不说要打杀威棍的,这萧然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上长安来找打?
“兰陵萧然?可是兰陵萧氏后人?”林太后没问别的,反而问起萧然的身份。
崔皇后点点头,“正是,虽然是偏远旁枝,但也有兰陵萧家的血脉。所以才让人左右为难。”
若是普通百姓,按下去也不是难事,可萧然不是,她是贵族,是世家女。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太后也慎重了。
原来这萧然家中产业颇丰,在兰陵当地开了一间大酒坊。前不久,萧然竟然酿出了一种上好的玉黍酿。这酒十分的甘醇,后劲十足,偏偏用料又便宜,一下子就在当地风靡开来。
萧家凭借这酒日进斗金,引来不少人眼红。
朝华阁见生意被抢,便开了个极低的价格要买下这个坊子。萧然自家开着酒坊,萧家在兰陵又是望族,她自然是不肯贱价卖掉自己的心血。
不料,朝华阁的恶人们先是威逼利诱,见没有效果,又上门砸了他们的酒坊,那么多酒啊,就这样一缸一缸的全都给砸碎了。到了夜里,也不知道哪里倒了火烛,火借酒势,一下子整个酒坊全都烧着了,熊熊大火照亮了兰陵城的夜空。
萧然的公爹在打砸的时候,为了护酒被打伤了,再看到祖传家业被毁,悲愤交加,当夜就一命呜呼了,婆婆伤心欲绝,也跟着上了吊。
这一夜之间,酒坊也没有了,萧然夫家家破人亡!
萧然和相公一起葬了公婆,就去当地报官,可是朝华王势力太大,无人敢接这场官司。
她在兰陵萧家不过是偏远旁枝,又是外嫁之女,平时无事自然有家族照顾,真遇上了事,兰陵萧氏却也不想为她对上朝华王。
他们夫妻二人带着钱财,准备进京告御状,可是刚刚进了长安城,相公柳彦就被一群恶仆给抓走了,还说什么这么好看的小相公,朝华王一定会喜欢的。
萧然一个弱女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相公被人强抢进了王府。她大病一场。
萧然字字血泪,告的人和内容都稀奇,偏她那状纸,写得跟说书的似的,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这姑娘也算是个奇人!
告状之前,她散尽家财,先写了话本子,让那说书先生,戏班子,青楼女子,村里的长舌妇人四处的说,也不提朝华王,传得满长安城都知道了,这才去了大理寺击鼓鸣冤。老百姓一看,咦,原来之前那个话本子里的故事全是真的啊!
说书先生们虽然后怕,可是说都说了,也不能收回了。若是之前知道是朝华王,他们是万万不敢说的。
“如今大街小巷,茶楼楚馆里头,都在说着这事情呢。我父亲觉得事太大了,这才想请太后拿个主意。”崔皇后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