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地降临,朦胧的暗夜下潜藏着无数涌动不安的气息。
倾琴公子在长廊里不停地犹豫徘徊,神情中带着一些不安、羞涩、忐忑和窃喜,复杂的心情让他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倾音。自从与那个单纯无邪的少女相识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慢慢地喜欢上了她,而他原本只余灰黑的视野里,终于被那抹青色的倩影所占据。
漫漫的长夜过去,他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朝气蓬勃的春天。每天早上醒来后,就觉得天空不再那么灰暗阴冷,人生不再那么悲观无趣。每天陪着她编曲练歌,看着她给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惊喜,就觉得心底的晦暗抑郁,全被暖暖的朝阳所代替,让他有了一种带着她江湖里逍遥,牵着她慢慢变老的想法。
虽然现在的状况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只要那个少女愿意,他可以马上抛开现在的一切,带着她永远地离开这里,去过只属于他们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小林看着自家公子犹豫不决地在原地转了半天,不禁暗暗感慨,他跟随公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公子露出过这般彷徨失态的神情。
半晌后,倾琴公子似是终于打定了主意,向倾音所在的院子走去。
小林见状,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倾音的院子门口后,小林上前一步拍了拍门。
阿环有些疑惑地开门,在看到倾琴公子后一愣,忙对他施了一礼,道:“阿环给倾琴公子请安,不知公子来此有什么事吗?”
倾琴公子微微一笑,说道:“麻烦阿环姑娘通报一声,倾琴有要事见倾音姑娘!”
“这······”阿环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为难地说道,“公子还是先回去吧!我们姑娘今天一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让进去,我们正在想办法让姑娘吃一些东西呢!”
倾琴一听,神情焦急地说道:“不吃东西怎么能行?你先进去通报一声,让我进去试一试吧!”
阿环看他一脸坚持的模样,只好说道:“那我先进去问一下,请公子在此稍候!”
片刻之后,阿环出来一脸歉意地对他说道:“倾琴公子,真的很抱歉,我们姑娘说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还请公子能够谅解我们姑娘的为难之处!”
倾琴公子的神情有些黯然,他将怀中一个锦囊拿出来交给阿环,说道:“我能理解你们姑娘的为难之处,请你告诉倾音姑娘,楼主已经让人将昨晚参与此事的人全部处死了,还让人明日一早就将兰姑娘送走,这件事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请倾音姑娘谅解!麻烦你将这个锦囊交给她,里面有她昨晚丢失的玉佩,你们好好地照顾她,告辞了!”说完,他神色失落地带着小林离开了。
阿环看着倾琴公子神色黯然地离开,心中也是颇为不忍,但这毕竟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只好转身回屋,将手中的锦囊交给楚逸,并把他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楚逸拿着倾琴公子给她的锦囊,心中也颇为地自责,她不是不愿见他,而是根本就无法面对他!虽然他是别国秘密掩藏身份的皇子,现今意味不明地潜伏在云昊国的国都,但自从认识他之后,他就处处维护着她,并未伤害过她半分,而她却在此事上利用和欺骗了他,这让她有些无颜面对无辜的他。
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玉佩,楚逸心中不断地思量着,能跟在呼延律身边的护卫应该都是他的精锐力量,能折损一部分当然是好事,不过他们以为把呼延雅兰送走就没事了吗?
楚逸的手指被她握得咔咔直响,眼神阴郁地望向旁边的雕花轩窗——她这个人向来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虽然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但在某些方面她可是计较得很呢!
楚逸起身走到窗前,伸手轻轻推开了雕花的窗牖,黑沉的夜幕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暴风骤雨,翻滚的乌云像一张张变幻莫测的魑魅脸谱,冷酷无情地看着地面上的芸芸众生,随时都有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生灵的可能,急风迅疾地掠过每一处角落,让想要逃离的众人,终归在它强势掌控的世界里退无可退······
楚逸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已经敏锐地嗅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景钰此刻也站在书房的窗边,他淡淡地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仔细地回想着这两天的计划,一一细致地排查着其间是否有漏洞,力求务必将明天的计划做得滴水不漏!
影一忽然急匆匆地走进房间,快步来到他的身边,说道:“主子,小主子刚才传来消息,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另外小主子还吩咐,务必在两国交界处,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呼延雅兰!”
白衣男子听后一转身,淡淡地笑道:“看来这个狄戎国的公主这次是真的把楚儿惹急了,那就一切照原计划安排吧!”
影一躬身道:“是!”
五月初七这一天,天空一早就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广袤的天际被一片阴沉黑暗的乌云遮蔽,好似将有更大的暴风雨将要来临······
梁管事看了看窗外阴霾笼罩的天气,犹疑着对赵桦说道:“赵总管,今天的天气可不太好,楼主还是执意要去吗?”
赵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今天的日子特殊,看楼主也没有临时改变主意的意思,我们还是去好好准备着吧!吩咐下去,今天的护卫再多加派一些人手,务必保证楼主的安全,更不能走漏一丝消息!”
“是!”梁管事领命道。
“老梁,园内各处都安排好了吗?”赵桦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梁管事连忙回道:“赵总管,一切都安排好了!三王子那边一早就派人将兰公主送走了,现在他们那里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常!倾琴公子昨晚被倾音拒之门外后,现正在房间内闷闷不乐地喝酒弹琴。这些院子内外我们都加派了人手监视,在楼主回来之前,他们都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的!”
赵桦点了点头,说道:“不知为何我这心里老是有些不安,命令他们严密监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不能出现任何的差池!”
“是!”
楚逸身着一袭简单的白衣,站在被瓢泼大雨映衬得阴森恐怖的萧家墓地里,更像是一具四处飘荡的孤魂幽灵!
一番游荡之后,她惊奇地发现在萧寒雨母妃的墓碑旁的,竟是萧寒雨大哥萧寒冰的墓碑!
萧寒冰是先帝的王夫,被先帝赐死陪葬后应该埋在皇家陵寝之地,为何会在这里看到他的墓地呢?
她疑惑地看向身边的蓝衣男子,不过说起来景钰今天的这身打扮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一身素雅的湖水蓝衣衫,将男子修颀的身姿衬托得好似降落凡间的谪仙,黑直的发丝全部潇洒不羁地垂于脑后,只用一条蓝色的发带松松绑缚,那面如冠玉的脸上,却被一张冷冽的金属面具完全覆盖着。
在她的记忆里,景钰一直都是身穿简单的月白色长袍,她还从未见过他穿其它颜色衣服时的样子呢!不过这身打扮也蛮好看的,飘然俊逸之间透着一种神秘冷冽的气息,与他平时身上清冷疏远的气息都有些不同了呢!
景钰见她一直用一种奇怪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面具下的脸色红了红,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岔开话题地说道:“萧寒冰的遗体的确埋葬在皇家陵地之内,现在这个墓地应该是萧寒雨为他大哥立的衣冠冢!”
楚逸的心思果然被他带跑,有些不解地问道:“萧寒雨为何要给他大哥另立墓地呢?”
景钰沉思着说道:“萧寒雨和他的这个大哥感情极为深厚,去年他大哥随先帝去后,萧寒雨就力争想让他大哥的遗体埋在萧家墓地,但最终还是抗争不过严苛的皇家制度而未能成行,而且据我所知,萧寒雨曾秘密派人到皇家陵地,妄图偷窃收殓他大哥遗体的棺椁,最终也因皇家陵地戒备森严的守卫而未能成功!”
“还有这样的事?萧寒雨为何一定要将他大哥的遗骸挪走呢?就因为先帝赐死了他大哥吗?”楚逸一脸迷惑不解地问道。
景钰张口却欲言又止,这其间隐藏着很多的机密,等将来他和楚儿隐居之后,这许许多多的未解之谜他都会慢慢讲给她听的。
瓢泼大雨未沾上两人身上一滴,全都被他们身上外放的罡气一一化解开去。
景钰看了看时辰,将少女袖中的白色面巾替她仔细地戴好,“楚儿,看时辰他们也快到了,我们还是早点准备一下吧!”说完,拉着她躲进了一旁偏僻的树丛中。
两人藏好后,楚逸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钰哥哥,这里太危险了,我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你为什么也要赶来啊?”
景钰宠溺地替她顺了顺发丝,露在外面的瞳眸中溢满了柔情蜜意。
“我担心你啊!”
楚逸听了心中甜丝丝的,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立时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真相
萧寒雨乘马车来到的时候,身边的众多护卫早就先他一步将墓地附近严密地封锁了起来,只留几名护卫在他身边侍候。
待下人将拜祭的供品摆好之后,一身黑衣的男子满脸庄重肃穆地走到母妃商君宜的墓前,一把推开了身后为他撑着油纸伞的下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悲痛地说道:“母妃,不孝儿来看您来了!母妃,您离开儿子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无奈您的忌日却是儿子的生辰,是儿子不孝,不能为您养老送终,更是儿子不孝,未能保护好大哥,让他也早早地离开了!”
大雨瞬间淋湿了他的衣衫,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下,他额前那绺银发更是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旁边一人想上前劝解他一番,考虑了半晌终于还是放弃了!
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后,他直接从母妃的墓前膝行到了旁边大哥萧寒冰的墓前,失声痛哭道:“大哥,这一年多以来,雨儿努力了无数次,都不能成功地把你从那个暴君的身边带回来,我真的很痛恨自己的无能!大哥,那个暴君她有什么资格躺在你的身边,雨儿恨不得将她抛尸荒野,以解雨儿的心头之恨,可是······可是雨儿怎样努力都做不到,雨儿真的无颜面对母妃和你啊!大哥······”
萧寒雨趴在萧寒冰那冰冷彻骨的墓碑上,悲恸地失声痛哭起来。
收敛气息躲在暗处的楚逸和景钰,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他们谁都没有料到,萧寒雨对先帝的恨意竟是如此地强烈!
“大哥,雨儿心里的苦你和母妃知道吗?母妃早就去了,是你含辛茹苦地将雨儿养大成人,你是雨儿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可是我们的混蛋父王却那样对你!大哥,如果不是你拿自己的性命相要挟,我早就杀了那个混蛋了,他根本就不配做我们的父王,他应该早点到地下去向母妃磕头认罪才是!可是你不让我这么做,你怕我担上弑父的罪名,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我萧寒雨怕的事情!
“这一年来,我不惜搅动朝堂风云,就是要为你报仇!轩辕惠已经死了我不能将她怎么样,但轩辕蓁还活着,我就是要将她们轩辕氏斩草除根,让她们都到地下为你陪葬!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不能成功呢?我为轩辕蓁下的是无解之毒,为什么没有将她毒死呢?我用假情报将她骗出去,派高手一次又一次地刺杀她,为什么还是没有成功呢?我让呼延律将他们草原上的毒瘟疫下在离苍月国最近的暮雨镇,就是想将几国都搅一个天翻地覆,可为什么又被他们躲过去了呢?大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泣血般的痛哭,让在场几人如木偶般默不作声······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一道幽灵般的白影飘到萧寒雨的身边,不顾一旁纷纷抽刀戒备的护卫,冷冷地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黑衣男子说道,“‘廊坊水榭’的真正主人、刺杀陛下的幕后真凶、苻王府桀骜不羁的世子萧寒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这世间一向是邪不胜正,所以你的那些阴私诡诈的手段才不会成功!”
一人冲了过来,将浑身狼狈的萧寒雨护在身后,用手中的利剑指向楚逸,厉声喝问道:“你是谁?为何会躲过我们的防卫?”
一柄寒冷的冰剑在雨中慢慢成型,好似有人握着它似的直逼那人的咽喉。
楚逸看着他冷冷地一笑,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地说道:“赵桦,你不认识我了吗?”
景钰默默地跟在楚逸的身后,今天萧寒雨在情绪失控之下说出了这么多惊世骇俗的秘密,也是很出乎他和楚儿的预料的,这么说来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的确是萧寒雨所为,但他做的这些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事情,真的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吗?
萧寒雨看着忽然出现在白衣女子身后的蓝衣男子,眼神闪了闪,而后笃定地说道:“你是倾音?”
楚逸赞许地对他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廊坊水榭的楼主有眼光!”
“也许我应该叫你楚逸,你就是轩辕蓁身边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护卫统领楚逸!”萧寒雨自嘲地一笑,看向楚逸身后的人,说道,“兰公子,你终于又出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查你的身份,却总是查不到任何的线索,今天我终于知道你是为谁效力了!兰公子,你的主子应该是轩辕惠吧!我想你应该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容国公的小儿子容景钰!我没有猜错,你果然没有死!”
蓝衣公子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的话,只是淡淡地开口道:“萧寒雨,如果你大哥还活着的话,他未必会同意你做的这些事情!”
“不同意又能怎样?”萧寒雨冷冷地一笑,那缕额前的白发桀骜不羁地肆意飞扬着。
“萧寒雨,你做的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竟然还有脸面在你母亲和兄长的坟前哭泣?我想他们若是地下有知的话,一定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你的!”楚逸愤怒地说道。
而随着她越来越强烈的怒气,半空中渐渐出现了更多的冰剑,那闪烁着寒光的剑尖直指萧寒雨他们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