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轩猛地抬头望向那神情莫测的帝王,紧紧地抿起了唇——这惊天国策本就是她自己想的,却被她轻轻松松地按在了他的头上,这份名利双收的功劳他真的能毫无愧色地接受吗?
苏慕言讶异地看了一眼那个高坐帝王龙椅神色肃穆的女子,随后垂眸看着自己脚下雕刻着简单沉雄线条的白玉石板——这女子,这女子······国主的担心难道真的是多余的吗?
众位大臣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白瑞轩,觉得年纪轻轻的丞相大人不愧是云昊国的两朝元老,这般惊世国策也只有惊才绝艳的丞相大人才能想到!
何琨默默地汗如雨下,连忙回道:“是,陛下!”
楚逸神情疲惫地说道:“何爱卿,做为礼部尚书,朕希望你将这次事关两国关系的重要会面,谨慎合理地做一个安排,如果其间出了任何的纰漏,朕看你这尚书之位也就做到头了!”
她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虽淡,但满殿大臣都觉得一股凛然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何琨脸色一凛,连忙恭谨地回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安排好此次会谈,请陛下放心!”
“嗯!”楚逸一挥衣袖,淡淡地说道,“有什么问题你尽可找白爱卿商谈,朕已经乏了,众位爱卿如果没有要事,那就退朝吧!”
“臣等恭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瑞轩看着楚逸那沉着离去的背影,心情异常地复杂,毫无疑问阿楚所扮的女皇陛下是成功的,但有些事情真的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吗?
☆、态度
金碧辉煌的颍河行宫内,轩辕蓁在一众隐卫的陪同下,神情复杂地在曲折蜿蜒的回廊下走着,铺着华贵地毯的地面落足无声。
隐七将手中的银色披风替她披上,轻柔地说道:“陛下,现在已是深秋,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轩辕蓁回头看向廊外仍旧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这才恍然意识到,苍月国在云昊国的西南方向,这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而远在北方的上京城,只怕此刻早已是满眼萧瑟的秋意了。
此次前来苍月国她的确带着几分任性和执拗,可是她并不后悔。这段时间苏慕言经常在她面前叹气忧虑,她问起缘由,那个平日里总是淡然无波的人,却满面愁容地说他想起了孤身在苍月国的国主。
她有些奇怪地问:国主不是住在皇宫中怎会孤独,而且他的身边不是还有太子吗?苏慕言却无奈地说道:国主孤身一人住在皇宫角落里专门辟出来的简陋宫室内,国事全部交给太子一人打理,而他自己则常常闭门不出,任何人无诏不得前去打扰。
她有些奇怪地问:国主为什么要这样做?苏慕言神情黯然地说道:自从文惠帝去世后,国主每天都是这样意志消沉的,特别是在每年的秋天,国主的情绪更是低迷颓废,只因他和文惠帝是在秋季相识的!
她心中颇有些讶异,竟不知亲生父亲对母皇的感情如此之深,但同时她心中却有无数的疑问,为何他们最终没能走在一起?只是因为那难以割舍的身份吗?母皇在世时的这些年里,她从未听她提起过他,让她一度以为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但她知道母皇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她的英年早逝不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证据吗?
她心中众多无法解答的疑问,最终让她生出了想当面问一问他的想法,而且她现在又怀有身孕,如果不找机会问一下那个人,等孩子出生之后,她是不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时机了?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对外面宜人的景色生出了一份索然无味的感觉。
隐七隐八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知此时的陛下为何心绪不佳。
隐七望了望远处,笑着说道:“陛下,前面那座凉亭中的景致好像更加精妙,您是否移驾一观呢?”
轩辕蓁兴致索然地摆手道:“朕有些累了,回吧!”
她还未转身,却见前方回廊上忽然转出一群人,当先一名中年男子身着样式简单的青色布衣,但那依旧俊朗的五官和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度,让人怎么都难以将他忽略。
轩辕蓁望了那人一眼,脑中忽然一阵轰鸣,她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云昊国的御书房内,楚逸看了一眼一下早朝就赶过来的白瑞轩和苏慕言,对坐在一旁木雕似的景钰笑道:“你看,我就说他们一定会过来的!”
景钰隐在面具后面的脸兴致缺缺,抬手支着脸颊漠然地说道:“楚儿,他们关心问题的方面各不相同,你可要想好了!”
他那暖云般的白色衣袖如流水般滑过,露出一截精致如玉的手腕。
楚逸瞥了一眼他那仿若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心想:以前只觉得他这人冷淡默然视一切如无物,现在才发现这厮越来越会抓住时机表现自己了!
景钰别有风情地支着下巴,那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那个思想明显走小差的女子,视屋内其他两人如无物。
白瑞轩和苏慕言看着他们两人那旁若无人的眼底官司,脸色都不禁有些发青。
楚逸瞟了一眼两人的神色,漫不经心地笑着说道:“你们都坐吧!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楚某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那两人听到她的话,反而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了。
楚逸亲手斟了两杯茶,放到他们两人的面前,沉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轩哥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白瑞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方才说道:“阿楚,你为什么不同意这时候趁势拿下狄戎国,将之划进我们云昊国的版图呢?就因为你和呼延玖月相识而有所顾忌吗?”
楚逸脸上的神情一肃,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轩哥哥,第一,这云昊国的帝王是轩辕蓁,也只能是阿蓁,所以我无权对她的国家大事随意置喙;第二,狄戎国现在看似处在劣势,但民族的特性让他们人人上马皆为兵,而且马背上的民族一向强悍不容小觑。
“狄戎国大王此次不惧艰险携带诚意而来,如果我们贸然对他们发兵,那么以后我云昊国如何在整个云洲大陆立足?难道要让整个天下人,都耻笑我们泱泱大国恃强凌弱吗?那么你可曾想过,我们最终会失去什么?是整个天下百姓的民心民意!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更何况还有周围他国尚不明朗的态度。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发兵就能解决问题的,如果思虑不周轻易发兵,那么云昊国极有可能陷入群狼环伺孤立无援的境地!
“百姓都渴望过上平凡安宁的生活,一旦两国开战,首当其冲的就是将那些平民百姓拖至血流漂杵的战乱之中,到时面对无休无止的战争,我们能不面对百姓们的怨声载道吗?我们能不面对大量消耗的国力人力财力吗?我们能不面对虎视眈眈或者趁乱打劫他国形势吗?”
屋内众人俱都呆呆地望着侃侃而谈的黑衣少女,少女此时已经换回了自己的黑色侍卫服,但那张惊世骇俗的真容仍旧坦然地暴露着,她那和轩辕蓁一般无二的倾城面容上,比女皇更多了一份凝重和责任,那般自信凌厉的神情让众人心中不由得敬佩和凛然。
半晌后,白瑞轩放下手中早已冷掉的茶,沉声说道:“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过你放心,这次接待狄戎使团一行人,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楚逸一笑,笃定地说道:“我相信你会办好此事的!”
她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苏慕言,问道:“王夫大人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苏慕言心中苦笑不已,他要怎样问出心中的疑问呢?那些话他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的!
但他心中顾虑不说话,楚逸可没打算放过他。
“苏王夫,阿蓁虽然年纪尚轻,但她并不是一个鲁莽之人,你这段时间对她明里暗里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是在暗中逼迫我?你让她把隐九隐十带走,是不是在逼我做出抉择,看我是否在国家大事面前还选择继续隐藏身份?”
“我······”
苏慕言有口难言,自从和楚逸相识以来,表面上看都是她在刻意地为难他,但现在仔细想来,他又何尝不是将她逼到了绝路?
楚逸倒也没打算听他的解释,继续说道:“现在你们已经得偿所愿了,但我还是想问那个问题,你们费尽心机逼我暴露真实的身份,到底想做什么?”
苏慕言看着仍旧气愤凛然的楚逸,半晌后才有些气馁地对她说道:“国主想让你亲自去接回阿蓁!”
“哦?”楚逸的眉毛一挑,一股冷冽的寒气直逼苏慕言,“他见了一个还不满足,还想见另一个吗?”
苏慕言听着她的语气微微一皱眉,道:“楚统领,他毕竟也是你的亲生父皇!”
“他配吗?”楚逸满脸怒容地说道,“我听说他在苍月国皇宫中独僻一隅,过着清贫艰苦的生活,据说是文惠帝曾与他说过,想和他一起隐居避世过普通的生活。哼!他的这种做派到底能弥补什么?只能弥补他心中的一丝丝愧疚罢了!”
楚逸怎么都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情绪,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文惠帝英年早逝,他的内心除了愧疚还有什么?这么多年文惠帝对他只字不提,我能想象得出她心中的怨和恨。她辛辛苦苦将轩辕蓁培育长大,成为一个有作为的明君,那个人又有何脸面摆出一副慈父做派来彰显自己的威严?为何?”
苏慕言瞠目结舌地看着情绪激动的楚逸,终究选择了沉默不语。
白瑞轩今日才算见识了她那恩怨分明的个性,但他心中隐隐地觉得,事情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景钰起身走到她的身旁,拉住她将她牵回椅子上做好,又给她递了一杯水,这才说道:“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眼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办呢!”
他眼底的柔情让人怎么都忽略不了,这个面对他人总是一副面具脸的男子,却将他的万般情绪和柔情,都给了面前这个让他牵挂爱恋的女子。
楚逸瘫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而后疲累不堪地说道:“苏慕言,你告诉他,等狄戎国的使团走后,我会亲自到苍月国将阿蓁接回来的!不过······我可没有忘记,他派的杀手在十里镇可是想要我的命呢!”
苏慕言的心中一时苦涩不已,按说面前之人他应该称她一声“皇姐”的,但······这个称呼他真的有机会叫出口吗?国主,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想复杂了呢?
那人看到盈盈而立的轩辕蓁后,冷厉的脸上立时浮起了慈祥的笑容。
他疾步走了过来,神情复杂地说道:“蓁儿,我终于见到你了!”
轩辕蓁此时才回过神来,她眼睛不由得一酸,垂眸说道:“国主!”
苏文懿脸上的神色一沉,有些不悦地说道:“蓁儿,叫父皇!”
轩辕蓁微微一愣,半晌后才开口道:“父······皇!”
苏文懿满意地点点头,细细地打量着她,在看到她那突起的腹部时,眼神顿时温和了不少。
“没想到蓁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且已经快要当母皇了呢!”
轩辕蓁脸上一红,轻声说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屋里谈吧!”
她的语气清淡,似乎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长袖下被她掩盖起来的手握得有多紧!
苏文懿点点头,面白无须仍旧英俊秀逸的脸上挂着满足骄傲的笑容。
蓁儿终于叫他父皇了,这是这么多年来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虽然她的语气并不是很亲切,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她能够接受自己这个父皇,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来的!
玖月领着狄戎使团的众人,神情淡然地看着上京城高阔雄壮的城门,那原本清澈的蓝色瞳眸,此时被迷蒙的雾气笼罩着,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任何情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小小少年那稍显稚嫩的脸上,已经有了成熟稳重凌厉捭阖的迫人气度。
上京城深秋寒意重重的冷风,扬起了他的发丝锦袍,让人忽然间察觉出,在这个瘦小少年的周身弥漫着一种尊贵肃杀的气息。
一众等候在城外迎接的官员,心头俱都刮过一阵冷意——这个新任的狄戎国大王别看年纪小,也许真的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主儿呢!
百官之首的白瑞轩淡淡地站在众人之前,他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变化极大的少年,他可没有忘记,他们相识之初的气氛并不是那么愉快呢!不过······仅仅过去了短短数日,这个少年身上的气度就让人不容小觑了呢!
他的脸上挂上了适宜的微笑,稳步走到玖月的面前,躬身行礼道:“云昊国丞相白瑞轩偕同百官,恭迎狄戎国大王莅临云昊国皇城!”
玖月利落地甩蹬下马,来到他身边双手相扶道:“白丞相客气了,孤王此次携使团前来,是希望能敦促两国的关系,并共同发展两国边境贸易的,到时还希望丞相大人能多方照拂啊!”连衣可是希望我和他们打好关系的,这样对两国之间的关系发展可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白瑞轩那黑到极致的瞳眸深处闪过一道锐光,看来这小子是把阿楚的话听到心里了,否则也不会亲自带着使团前来,更不会对人这么亲切了。他可是记得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那蓝色眼睛里闪烁的光芒,让他想到了草原上最凶狠的狼呢!
“大王沿途劳顿,城内驿馆已经为大王备好,还请大王随下官前去休息一番!”
“白丞相,”玖月忽然凑近他,低声问道,“她······可还好?”
白瑞轩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知道他指的是楚逸,心中不由得纠结万分,心说:这个问题我该怎样回答你呢?说她不好?人家现在正坐在云昊国最高的位置上呢!说好?她现在正为这事发愁抓狂呢!唉······
半晌后,他无奈地凑到他耳边低声回道:“大王,她很好!还说等她忙完这阵子,会凑时间私下找你一趟呢!”
玖月的脸上立时浮起期待的笑容,说道:“多谢白丞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