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桩桩
时间:2017-11-24 16:18:11

  被林一川欺负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赶他出门扬眉出气的一天。这样让他走了,也太便宜他了。林一鸣眼珠转了转,道,“你说分不取。我可记得你身这件银丝绣白鹤袍子是江南纤巧阁做的,值四百多两银子呢。走也要把衣裳脱了再走!”
  “欺人太甚!”燕声愤怒大叫起来。
  “一鸣。”林二老爷瞥见族人们难堪的脸色,也觉得儿子过分了。
  林一鸣急了,低声在林二老爷耳边说道:“连包袱都没带,您相信他身没藏着银票?给了下人姨娘们一大笔,别都掏空了……”
  “这件衣裳林公子瞧得起,给你。”林一川听得分明,讥笑着解开衣带,脱下了那件价值四百多两的银丝绣鹤锦袍,露出里面的白色衣,“林公子不嫌弃,拿去穿吧。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这件衣裳。”
  衣裳扔到林一鸣手,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扔到了地:“谁稀罕穿你的旧衣裳!”
  “穿不穿随你。我还给林家罢了。”林一川再次潇洒摊开双手,“还需要我脱光搜身吗?”
  “够了!一鸣,别再胡闹。”九太老爷实在看不过眼,冷了脸道,“燕声,去给你家少爷取件袍子来,别冻着了。”
  “不用了。”林一川示意燕声打开包袱,拿了件他的外袍穿了,“诸位林氏族亲在场见证,我林一川没拿林家一钱离开。将来有谁反口污蔑,说不定老天爷会罚他没了舌头丢了性命。”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谁知道林一川逼急了会怎样?林氏族人面面相觑。
  见林一川极自然地穿自己的旧衣,燕声眼泪下来了。从前他家少爷的衣裳沾一个泥点都会换件新衣,何曾穿过别人的旧衣。他怎么看自己那件袍子怎么觉得难受。抹着眼泪道:“少爷,衣裳燕声洗得很干净。”
  “蠢!嫌脏我会穿吗?”林一川笑骂了他一句道,“把包袱收拾好走吧。”
  “等等!”林一鸣拦住了燕声。他不敢再找林一川的茬,还不能对付一个小厮?他坏笑道,“林一川没拿包袱,说不定把银票都藏在你包袱里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啧啧。”
  燕声大怒:“你当少爷和你一样不要脸?”
  林一鸣恶狠狠地说道:“你是林家的家生子,敢对你主子我这样说话?”
  “燕声早除了奴籍。雁行从未签过身契。他二人都不是林家的人!”林一川淡然说道。
  林一鸣翻了个白眼道:“所以啊,本公子怀疑你暗掏空了东院,自己声称分不取。却把银票藏在他二人身。”
  燕声不受激,将包袱皮一下子摊开,愤怒地说道:“你找!”
  林一鸣还真的厚着脸皮前翻了翻,笑咪咪地拎出个蓝布小包拈了拈:“我记得林家少爷身边的小厮一个月拿二两月例。少说这里也有百来两吧?不吃不喝得攒多少年啊?”
  月银只有二两,平时林一川出手大方赏赐多。燕声气极:“你拿走,我不要了!”
  百来两银子,不如林一川身一件锦袍贵。林氏族人瞧着都觉得林一鸣吃相太过难看。可是林一鸣存了心要出气,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本公子不客气了。”
  他拿起钱袋随手扔给了身边的小厮:“拿给下人们分了!”
  燕声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气得把脸扭到了一旁。
  “林二公子。这是在下的行李。”雁行主动打开了包袱,拎起了自己钱袋倒了出来摊在掌心,快速地说道:“在下不吃不喝攒下了十三两七钱银子。二公子若敢抢在下的银子。在下马去扬州知府衙门击鼓鸣冤!”
  “谁抢你银子了?本公子瞧得么?”真被雁行告到衙门他成大笑话了。林一鸣冷哼了声,不再纠缠。
  “二少爷讲道理。在下嫌去衙门打官司麻烦。”雁行笑咪咪地把包袱收拾好。
  “一鸣!别胡闹!”见林一川果真没有私藏夹带走大房的巨额金银,林二老爷这时才开口喝止林一鸣,假意道,“一川,好歹你叫我了十几年二叔。穷家富路,二叔赠你三百两盘缠。”
  望着端来的金银,林一川哈哈大笑,看也不看林二老爷,扬长而去。
  “呸!”林一鸣啐了口道,“等你饿死在路看你再傲气不?林家养了你十九年,你花了多少银子!一件衣裳四百多两,不是大伯大方,你穿得起么?”
  “好了。”林二老爷喝住儿子,感叹道,“一件衣裳四百多两。少穿一件衣裳,族里能多添多少族产啊!老夫决定给族里再添一千亩田。嫡长房有银子,焉能不关心族人?”
  听到这句话,林氏族人们对林一川的同情淡了。可不是么?一个抱养的,凭什么穿件衣裳都百两银子?他们这些林家人过得还富贵?听到二老爷要添一千亩族产,族人们又激动了,围着林二老爷奉承着。
  已无人再去想刚过了头七的林大老爷和离开林家的林一川了。
 
 
第243章 心有所忧
  离开林家,主仆三人径直去了码头。 打算坐船进京。
  这时,雁行拎起钱袋在林一川和燕声面前晃了晃:“此去京城,一个人的船资要十两。我付了船资,剩下的仅够我自己啃烧饼,还得节约着吃。没多余的银两分给你俩了。”
  林一川抬腿一脚踢过去骂道:“你攒的媳妇本呢?别给我说你在我家好吃好喝月钱赏钱拿着,攒了这么点银子!”
  雁行往旁边跳开,望天长叹:“本想着同门一场,跟着扬州首富的儿子好歹能吃香喝辣让你养老,现在你身无分,还想让我拿出娶媳妇的老本来养你?林一川,我把你解雇了。以后甭想再使唤我了。”
  说着了船,付清了船资,站在船头朝两人挥手道别。
  燕声瞧得目瞪口呆,眼看着船解了缆绳起航,急得跳脚大喊:“雁行!雁行你失心疯了不曾?你怎能扔下我和少爷不管啊?”
  雁行笑吟吟地喊道:“没钱雇得起我么?燕声,等我挣够了钱,我雇你当小厮啊!”
  “你,你,你……”燕声直接被呛得结巴起来。
  船扬帆启航。雁行真的扔下他们走了?燕声抱着包袱急得蹲在了地:“少爷!早晓得你不脱那件衣裳嘛,好歹也能当个几十两银子!”
  “出息!”不提衣裳还好,提起衣裳,林一川想着穿的是燕声的旧衣浑身不自在。他都忍了,燕声还敢嘲笑他?林一川寒着脸骂道,“你家少爷那叫有骨气!你呢?林一鸣激你几句话,凭白把积蓄白扔了。你怎么这么蠢啊?蹲这儿丢人现眼做什么?起来!”
  “我,我……”燕声嘴笨被骂得回不了嘴,哭丧着脸站起身道,“少爷,咱们没钱坐船,去哪儿啊?”
  林一川朝码头来往的人群扫了一眼道:“没船坐走路。靠自己的脚走到京城不用花钱。走吧!”
  “走到京城?”燕声瞪圆了眼睛,见林一川朝官道的方向走去,赶紧抱紧包袱跟了过去,绞尽脑汁想办法,“少爷,要不我悄悄回去和老宅的人借点钱……”
  “少给我丢人!”
  主仆二人灰溜溜地走了。码头数双眼睛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底。
  京城这个年关过得异常平静。无涯派禁卫军抄没三十万两库银的雷霆之举像被寒风卷动的大雪,末了无声无息地落下。
  “一拳头揍在了棉花。”无涯望着案头已被整理过再递来的奏折神情黯然。
  以为拿到了许德昭的把柄,能给他沉重一击。让他的手从朝政缩一点回去。甚至让胡牧山浮出水面站在自己身边。然而却被许德昭轻松化解,还摆出一副忠君为国的姿态……
  “可恨!”无涯一拳揍在案桌。
  此时回想,许德昭和谭诚那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神色,简直是明明白白地讥讽嘲笑。他真的斗不过他们,拿不回皇权?
  天空积攒着铅灰色的层云。沉重地压在皇宫之。檐下新悬出的大红灯笼也丝毫化解不开他心头的阴霾。
  亲舅舅狂妄奸诈,谭诚滑不溜手。这两人的阴影压在无涯心头,让他时刻都想将这片阴影撕碎。然而此时,他找不到出手的时机。
  风依然冷洌。却将枝头的老皮吹裂,露出属于春天的新芽。
  开春之后的阳春三月,各地的秀女该进宫。他已行过冠礼,一国之君,后宫不能空虚。穆家班消失了。穆澜踪影全无。选透之时,他若找不回穆澜。他又该以什么理由推却立后纳妃?
  无涯烦躁地起身,出了御书房。
  春来赶紧跟,见皇帝顶着寒风站在丹陛之,赶紧抱起大氅给他穿。
  “叫秦刚。”无涯自己结好带子,吩咐了声。
  春来愣了愣,这是打算出宫?他不敢多问,叫了个小太监去禁军叫秦刚,跟着无涯往宫外走去。
  马车在天香楼外停了停,春来几次欲开口相劝,又咽了回去。皇帝故地重游,这是想冰月姑娘了。可惜那位冰月姑娘无福,不肯留在宫里。这会儿也不知道去了何地……
  沉浸在与穆澜在天香楼的缱绻回忆,无涯心里分外失落。他恨不得回到那时,永永远远互不揭穿身份。
  可惜不能。
  东厂查到的穆家班班主是先陈皇后的亲妹妹陈丹沐。她化名穆胭脂,成立了刺客组织珍珑。不仅杀了东厂数人,同时还指使金瓜武士陈良击毁河堤致水淹一县。而陈良更是被已逝的大儒杜之仙收留,做了他十年的哑仆。
  百年大族,昔日与朝堂的牵连千丝万缕。陈家虽然式微,未必没有人在暗支持珍珑。
  一个杜之仙,朝便有门生无数。
  难道陈皇后难产真与母后有关?无涯脑浮现出母后温柔的面容,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个想法。当年父皇尚在世,母后仅是贵妃。陈氏一族在朝为官者众。许家不过是一门新贵。反过来说陈皇后打压母后,无涯还能相信。他实在想不明白母后如何能在宫不知不觉害得陈后难产。
  母后昔日身边的女官梅红,牵出了灵光寺老妪与苏沐被杀案。锦衣卫丁铃查到山西于家寨,寨子便被大火焚尽。是谁在杀人灭口?梅红死了十几年,她又能藏有什么秘密?
  无涯隐隐感觉到模糊的事件背后隐藏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此时却怎么也猜不到真相。
  马车再次前行。
  “主子,到了。”
  无涯掀起了车帘的一角。
  对面穆家面馆已经被东厂查封。
  经过一冬雨雪,封条的纸沾满了污渍,凄惨无地粘在门。或是因为天冷,又或是这座宅院被查封显得不祥。穆家曾经居住的这条街巷空寂无人。围墙有几只麻雀不怕寒冷叽喳叫着跳来跳去。
  无涯有些怔忡:“穆家班的人一个都没抓到?”
  先皇后的亲妹妹组建了刺客组织珍珑。忠于陈家的金瓜武士陈良锤开了河堤,致水淹山阳县。起因却是许德昭和谭诚卖了个破绽。穆胭脂了当。以为凭借捅出了库银调包案,能借皇帝之手除掉许德昭和谭诚。
  为了复仇,穆胭脂敢毁坏河堤,不择手段。还有什么事情她不敢做?
  许德昭这手库银调包案虽然没有将珍珑一打尽,但却让无涯对珍珑生出了忌惮之心。
  穆胭脂的珍珑究竟是怎样的一盘棋?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无涯想,自己或许是这盘棋里穆胭脂也想吃掉的子。
  他是皇帝。
  他还没有立后没有皇嗣。他一人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珍珑和穆胭脂必须铲除掉。
  唯一令无涯宽心的是,穆澜只是穆胭脂的养女。他绝不相信穆澜会听令穆胭脂,成为珍珑的刺客杀手。
  秦刚知道是在问自己,赶紧答道:“锦衣卫也在暗追查。穆胭脂应该早有防备。东厂海捕书未下之前,有人盯着。但去年秋突然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东厂的眼线第二天被发现死在城外十里坡。”
  他停顿了下又道:“那时侯穆澜还在扬州。穆胭脂估计连她也瞒着。”
  无涯暗想,算她还有点良心。穆澜是邱明堂之女,不过是被穆胭脂抱养来的。身边有个女儿,扮寡妇行走江湖不易引人瞩目。穆胭脂对穆澜不过是利用罢了。
  离三月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无涯心里唯一希望的是看到穆澜出现在秀女之。穆澜选择做回邱家女,她才真正和穆胭脂再无关系。
  因为知晓穆澜的身世,他强令谭诚收回了对穆澜的通缉,把穆澜与穆家班割裂开来。如今穆澜消失不见踪影。无涯又有点担心。毕竟穆胭脂养大了她,生恩哪及养恩。如果穆澜为报养恩,坚持和穆胭脂共进退,他怎样才能保护她,让她从珍珑一案全身而退?
 
 
第244章 三十里坡
  离京城三十里地的山坡立着座废弃的破庙。庙很小。两扇庙门早被附近村民拆走了,露出光溜溜的门洞。坡后山高林深,有野兽出没。自从庙里最后一个道人离开后,除了猎户偶尔经过在这里歇息,连乞丐都不肯借宿。多走三十里进京城了,何必留在这里,讨个饭都只能问山里的野兽肯不肯。
  这处地方叫三十里坡。山坡下却不荒凉,开着一间客栈,一间饭馆,一间茶寮。每月逢十,周围的百姓会来三十里坡赶集。这是进京城前最后的歇脚处。
  林一川和燕声走到三十里坡时,正逢集市散去。他们经过尚算热闹的客栈与饭馆,在茶寮客人们好的注视下踏了山道。
  “哎,公子,那山的庙早荒废了!”有客人好心地喊了一嗓子。
  燕生背着包袱回头:“谢您呐!我们正是去庙里投宿的!”
  客人们恍然大悟。这二位兜底光呢。很快对消失在山道的主仆二人失去了兴趣,继续交流着佐茶的八卦。这么多茶客聚在一起,下一次得是十天后了。
  茶寮建在山道旁,客人们口沫横飞。风将笑声吹送而来,夹杂着一句:“没货才是正常。林家南北十六家商行的老东家死了,少东家竟然是抱来的嗣子,自请出了族。商行掌柜们没了主心骨,大年初一竟然没有放鞭炮开业。京城的物价都生生涨了两成呢。”
  燕声高兴极了:“二老爷定会愁得揪光了胡子!”
  林一川停了停脚步,嘴角微微翘了翘,眼睛盯着树间灌木丛跳跃鸣叫的麻雀问道:“晚饭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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