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桩桩
时间:2017-11-24 16:18:11

  地方宽敞,离得又近。举子们的议论被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一人说道:“治国之道,道家讲究清静无为。治大国若烹小鲜。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下之事莫过于此。道之静即无极,道之动即太极又象及理而知数,只要当今圣上不太过于昏庸,清静可以为天下正。”
  “无为而治?天大的笑话!”一人气得冷笑出声,愤然起身道,“南方水患饿殍遍野。山野间强盗频出。卖官鬻爵屡禁不穷。不隶清吏治,何来朗朗乾坤?”
  “刚则易折,柔则常存。人皆可以为尧舜。我欲仁,斯仁至矣。圣上只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此言一出,众举子就笑了起来:“老廖,你这是自比星子,胸有壮志啊!”
  说话的廖姓举子轻抚胡须道:“十年寒窗苦读所为何来?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诸位仁兄,难道就不想高中,一展抱负?”
  气氛又活跃起来。举子们见景生情,赋诗作对,好不热闹。
  不经意间,此处罗汉壁下已聚得许多游客。
  林一川和穆澜几乎同时开口道:“人太多,不如迟些再来。”
  在两人心中,去摸遍五百罗汉为心里思念的人祈福是很严肃的事。不想被下面的人围观。
  见对方也是这样的打算,两人相视而笑。起身进了寺里。
  穆澜耳目聪灵,才走得几步,就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回头。
  浅绿的春裳,静月般的气质。穆澜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无涯。
  她想起那天的事来,灿烂地笑着,抬手一揖,向他打招呼。谁知道无涯的目光极淡地扫过,竟装着像是没看见她一样,侧转身望向正在赋诗的举子。
  “小气!”穆澜狠狠地摔了袖子,嘀咕了句。
  “我小气?”林一川以为她说自己呢,揶揄道,“我说小穆,没赢走我的一千两就是我小气?谁叫你赌本不够呢。”
  “赌赌赌!林大公子,你爹知道你这么爱赌吗?你要赌本够,找有钱人去,找我干嘛?不知道我是跑江湖卖艺的穷酸么?”
  无涯门庭高贵,定看不上自己这种出身低贱的人。何必把他一时释放的善意当真呢?穆澜心里这样想着,仍然被无涯那个漠然的眼神伤到了,劈头盖脸冲着林一川发作起来。
  她拂袖离去,林一川愣了半晌气得额头青筋直突突,一甩袖子又跟了过去:“本公子花了这么多银子套近乎,就这样被你气跑太吃亏了!小穆,你等等我!”
  无涯慢慢转过身,穆澜青色的身影在红色的寺墙门洞里闪了闪就消失了。那位衣着华丽的紫袍公子跟着她去了。他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眼神却有些黯然。他真心想和杜之仙推崇的弟子结交。但是她却说她也想做枪手赚银钱。她怎么能这样辜负先生和自己的期望?无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这些举子身上。
  “杀人啦!”
  突兀的声音从寺中蓦然响起。
  无涯再次转过头,发现声音正是从穆澜先前进去的地方传来。他心头一紧,朝那边奔了过去。
 
 
第58章 案情
  靠近后山的地方,沿寺墙起了一溜屋舍。这些禅房是供进寺烧香礼佛的人歇息所用。今年会试,各地举子进京赴考。城中客栈爆满,穷书生们又无钱赁屋,就寻寺庙借宿。虽然离城远了一点,胜在清静便宜。
  除了一些长年住在寺内带发修行的居士。灵光寺的禅房今年几乎全部租给了赴考的举子。
  发现凶杀案的便是名姓苏的举子。
  无涯反应快,跑进红墙那道后门后,远远就看到那名举子脸色发白跌坐在一间厢房外,双手捂着头脸还在不停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穆澜站在他身边,望向大开着门的厢房。
  那名紫袍公子呢?无涯没看到林一川,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这间厢房位于整排禅房的末端。房外空地上砌了一座小小的花台,种着株两丈来高的老梅。早春二月,山中这株老梅正含苞吐芳,花期正好。点点殷红的花蕾缀在褐色树枝上,耀眼夺目,美丽无比。
  听到脚步声穆澜回头看了眼。一枝红梅半遮了她的脸,青衫直缀衬得身材修长。无涯焦急的心顿时静了。
  春来追得脚步踉跄,眼尖地又瞧见了穆澜,顿时咬紧了雪白的小牙。暗骂了阴魂不散!
  无涯放慢了脚步走到穆澜身边,目光迅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衣着整齐,神态镇定,便知此事与她无关,心里先松了口气。
  没等他开口,穆澜就露出一副惊喜万分的神色:“哎呀,好巧啊!无涯公子也来灵光寺踏春?”
  明明刚才就看到自己还行礼打招呼呢。没理她,惹她不高兴了。无涯此时才后悔先前的举动,其实他很想和她说话,装着糊涂道:“是啊,又遇到小穆了。”
  他也叫自己……小穆?穆澜被无涯这个称呼惊得瞪大了眼睛,笑容僵在了脸上:“呵呵。是挺巧的。”
  “小穆,究竟出什么事了?”她吃惊的模样落在无涯眼里,没来由的就觉得小穆两个字极其适合她,又顺口又亲近。他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
  “里面……”
  正开了个头,从厢房里走出三个男子。当先一人穿着湖色圆领缎袍,戴着纱帽。两鬓斑白,四十来岁,气度优雅,目光清正。身后两人则穿着国子监监生的常服。
  无涯一眼认出来,这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是国子监祭酒陈瀚方。
  抬眼见着红梅树下那张玉雕般的脸,陈瀚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看,他惊得迅速弹了弹衣袍,打算行礼。这时,无涯冲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陈潮方又是一怔,这才看清楚世嘉帝一袭绿衫,打扮如寻常举子。
  陈瀚方似有些明白,在厢房外站定了,故意大声吩咐身边的监生:“寄居在寺中的一名妇人被人捅了一刀,已经断了气。你二人速去寻了寺中主持暂时封了这里,报衙门再开请仵作前来验尸。”
  无涯朝陈瀚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谁与这妇人有仇?是入室抢劫还是见色起意?
  二月山中风寒,陈瀚方后背却渗出了冷汗。皇上既然亲眼目睹,就必会将这件案子查个清楚。自己是第一批进场查验的人,皇帝正等着他说案情。陈瀚方镇定了下,继续大声说道:“一刀抹喉,毫无挣扎打斗痕迹。瞧衣饰装着贫寒,不知谁会对一个六旬老妪下此毒手。唉!”
  无涯很满意地又朝他点了点头。
  陈瀚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却不敢擅自离开。
  这时听到喊叫声,从罗汉壁奔来的人团团围住了厢房。
  “怎么回事?”
  “谁死了?”
  “诸位!诸位安静!本官乃国子监祭酒。衙门未来人之前,诸位举子香客请勿越过花台。以免破坏案发现场。”陈瀚方站立在花台前,高声喊道。
  这一声亮明了他的身份,让好奇想冲进厢房一瞧究竟的人都停住了脚步。
  穆澜的眼睛亮了起来。十年前科举弊案中,得了好处的人不少。一堆惹不起的人中,她问老头儿谁最好下手。老头儿嘴里说的人就是他:国子监祭酒陈瀚方。
  “苏沐,你别喊了,出什么事了?”有人突然认出了坐在地上还在喊着杀人的苏姓举子,上前扶了他起来。然而苏沐眼睛无神,似看不到眼前这么多人,仍一声接一声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苏沐吓疯了!十年寒窗,白读了。”有举子同情地叹道。
  苏沐的朋友就想带他离开。
  陈瀚方皱紧了眉头,阻拦道:“我已嘱寺中僧人去请大夫了。他是第一个看到案发的人。不得让他擅离此地。”
  无涯听见,低声吩咐跟来的春来:“此人受惊过度,若不赶紧治,必然癫狂。速去将方太医请来。”
  寻常郎中不见得能治好这种失心风。光天化日,佛寺之中,竟然有人肆意行凶。他既然遇见,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穆澜突然朝苏沐走了过去,一把将他从友人手中扯了过来。
  “你做什么?”
  “我能法子治好他。”穆澜笑了笑,扬起了手。
  “啪!啪!”数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穆澜左右开弓,扇得苏沐两颊肿了起来,随之大声喝道:“苏沐!你中了一甲十三名!恭喜你高中了!”
  呆滞的眼神蓦然有了神采,苏沐啊了声,高声叫道:“我中了?我真高中一甲十三名了?”
  穆澜松开了手,认真地说道:“努努力,有可能哦。”
  “噗!”无涯转过脸,忍俊不禁地笑了。
  见苏沐真恢复了神智,四周的举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苏沐呆了呆,气极开骂:“你这小子!还没开考呢,拿我开涮啊?”
  他的朋友赶紧说道:“刚才你浑浑噩噩被吓得神智不清了!多亏这位小公子叫醒了你。否则你就甭想进今年的考场了。”
  苏沐这才反应过来,郑重朝穆澜长揖到底:“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当不起当不起。我也只是试一试。”穆澜笑着还了礼。站直身时,见到陈瀚方投来赞赏的目光。一面之缘,能给国子监最大的官留个机敏聪慧的好印象,这才是她出手的目的。穆澜随口问道:“苏公子方才见到什么了?”
  “哎哟,刚才我看到杀人了!一个黄衫蒙面的人从屋里窜了出来,我正想来折枝红梅回房插瓶,觉得这人打扮好生奇怪。似和尚非和尚的。好奇走近往房中看了一眼,哪知道见到一个白发老妪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就叫喊起来。紧接着,一个紫衫公子就跟着那个黄衫人追过去了。”
  听着穿紫衫的公子追去了,无涯就明白为何穆澜独自站在这里了。
  惊吓过度,苏沐就只记得这些了。
  陈瀚方却接过了话:“本官与两名学生正打算去罗汉壁,听到苏公子叫喊,就过来了。这位……”
  “在下姓穆,单名一个澜字。”穆澜抬手行礼,自报家门。
  “这位穆公子正陪着苏公子站在此处。本官就带着学生进屋查看。确认老妪身亡,没有动过屋中任何东西。前后不过数息工夫便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各位看到的一切了。”陈瀚方把接下来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末了,目光在穆澜身上打了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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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双更
 
 
第59章 敌意
  穆澜坦然地任他打量。她知道一报姓名,陈瀚方就知道自己是那个奉旨萌恩入学的人了。陈瀚方的目光很是清正,瞧着仪表堂堂,颇有大儒之风。不过,穆澜却觉得很奇怪,以他的身份,用不着说给在场的人听,要说也该等衙门的人来了再说。陈瀚方为什么要讲的这么祥细?
  “在下与朋友走到这里听到苏公子喊叫。我朋友有些武艺,就跟着追去了。我留在这里陪着苏公子。陈大人就过来了。”穆澜也简单说了自己的举动。
  只不过,在陈瀚方来之前,她已经进屋去看了眼。
  以她的眼力,杀手那一刀抹喉,干净利索。显然是惯做这种事的人。一个衣着朴素的白发老妪,有什么值得人请专业杀手刺杀呢?
  衙门自会调查,她无意卷进去。反正苏沐当时神智不清,穆澜便隐去了这节。
  “你怎么知道两巴掌加那句中举的话比针炙汤药还管用?”无涯的声音打断了穆澜的思路。
  他离她很近,略低着头,声音很轻。穆澜嗅到了淡淡的龙涎香。这种名贵的香气提醒着她和无涯的身份之别。她故意去折着枝头红梅玩,移开了脚步,离他远了:“看他穿着打扮像赴考的举子。对住在寺中的穷举子来说,中举是他的全部希望。”
  他就知道,杜之仙的弟子一定聪慧过人。无涯赞赏的目光让穆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解释道:“我也只是试一试。”
  这么多人却没有人像你一样去试着打醒他。无涯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穆澜成为自己的臂膀。她缺钱,他赏赐她金银。他一定要打消她为了银钱冒险作弊的念头。
  这时,灵光寺的主持带着僧众赶来,令人封了厢房,嘱人守着。然后请陈瀚方进禅房饮茶等侯衙门中来人。
  看热闹的举子香客慢慢散了。最先发现案子的苏沐穆澜也一并被请了去,方便衙门中人问话。陈瀚方望向无涯。无涯很自然地说道:“我也算先到者之一。”
  陈瀚方与主持步行在前,偷偷往后瞥了两眼。见无涯一直陪在穆澜身边。想起那道恩旨,心里更加明了。杜之仙的关门弟子穆澜是皇上的人了。
  一行人进了禅房,待茶水送上后。陈瀚方心知自己现在就是皇上的嘴,很是热心地问道:“那名老妪瞧着在寺中住了些时日了?”
  主持宣了声佛号道:“她原是山脚下梅村里的民妇。孤老无依,又渐痴傻。无人照顾。她的族亲就施舍了香油钱,将她托付给寺里照顾。那株红梅是她来的时侯种下的,如今已长了十八个年头了。”
  穆澜慢悠悠地啜着茶,心里暗暗思忖,越想越觉得奇怪。一个在庙里住了十八年的孤寡老妇,为何会被惹来杀手行刺?是找错人了吧?
  “最近那老妪可有什么异常?”房中清静,无涯便开口询问了起来。
  主持想了想道:“平时给她送饭的人是静玉。她虽痴傻,也就是记性不好,日常起居都能自己照顾自己。”
  静玉是个十岁的小沙弥,眼里挂着泪,说话还带着童音:“静玉照顾婆婆五年了。婆婆最喜欢那株红梅了。年年梅花开的时侯她就要坐在树下。婆婆一直这样。”
  他想了想又道:“婆婆今年突然唱歌了。小老鼠搬鸡蛋,鸡蛋太大怎么办?一只老鼠地上躺,紧紧抱住大鸡蛋。一只老鼠拉尾巴,拉呀拉呀拉回家。”
  童声唱着清脆。唱完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禅房里的人。
  一屋人满带苦笑,谁都不知道老妪唱这只童谣是什么意思。
  主持慈爱地问道:“静玉哪,还听过婆婆说别的话吗?”
  静玉摇了摇头。他平时也就送两餐饭,帮着打水清扫。他听了主持的话哦了声,又道:“最近梅开得好,婆婆总是嘟囔着梅红梅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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