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桩桩
时间:2017-11-24 16:18:11

  “好好。”方太医心头熨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杜大人教了个好弟子。昨晚的药用得极好。”
  “老大人谬赞。晚生于医术只学了点皮毛。”穆澜规矩地回了,也不动筷。
  方太医瞧了她半晌,蓦然反应过来,拿起筷子挟了个馒头:“用饭吧。”
  穆澜这才开动。她吃得慢而斯文,装着没看见方太医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心里犯起了嘀咕。老头儿曾告诉过她几个人名。值得她信赖的朝中官员里,就有这位在太医院混得不如意的方太医。
  老头儿说方太医医术高明,因性情耿介,不善奉迎,在太医院呆了近三十年,连正六品的院判都没混上,一直是八品的御医。当年和他同进太医院的廖太医医术不如他,如今已是执掌太医院的正五品院使了。
  用过饭,方太医仔细看过侍卫找来的草药,守着穆澜熬制。
  “穆公子跟着杜大人学医,将来是否有进太医院的打算?”
  穆澜坐在小凳上,扇着炉火笑道:“师父并未教过晚生医术。只是一些寻常病症,瞧师父用过药,知道方子罢了。”
  方太医颇有些吃惊:“就算知道方子,你怎么能辨识出那么多种药草?”
  因是老头儿提过的人,穆澜也不隐瞒:“晚生大概是记性好吧,看一遍药草嗅过味道就能记住了。”
  这样的天赋……方太医不免唏嘘。他轻声问道:“你何时拜杜大人为师?”
  “十年前。当时家母意外救了先生。他感恩就收了晚生这不成材的弟子为徒。”
  十年前!方太医蓦然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脸色渐渐变了:“老夫去歇一会。药熬好了,无涯公子也该醒了。你服侍他用药吧。”
  穆澜闻言有点急:“既然方太医在,这里用不着晚生了吧?”
  方太医板起了脸:“第一帖药是你开的方子。诊治病人焉能半途而废?”见穆澜不情不愿的神情,他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说道,“无涯公子身份尊贵,你这孩子……”
  身份尊贵又如何?她才不想因为这个就去巴结讨好。她只要进国子监,查出父亲留下来的线索就行。说不定无涯的父亲还真是当年科举弊案的主谋,和无涯走得近,将来还麻烦。
  这时春来终于赌完气过来了,颐指气使地说道:“穆公子,我家主子要在梅村养病。方太医年纪大了,你留下熬药吧。”
  穆澜顿时来了气,正想将手里的蒲扇扔了,方太医已连声应了:“正该如此,正该如此。老夫熬了一宵精神不济。先回房了。劳烦穆公子熬药。”
  他焦急的目光让穆澜想起了老头儿,都是盼着她好。转念又想到无涯留在梅村养病,说不定面具师傅还会继续对他下手。她现在真不能离开。穆澜叹了口气,闷声不响地继续扇着炉火。
  谅你也不敢走!春来哼了声,拂袖进房侍侯去了。
 
 
第67章 意乱
  穆澜煎好药,拿了个托盘端着去正房。
  棉布帘子被挑开,春来堵在了房门口,小眼睛里闪着讨揍的光,摆足了威风:“试药。”
  试你个头啊!穆澜差点把托盘摔他身上。她就不明白了,无涯好好的一个人,身边怎么养了这么个讨厌的小厮。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怕有毒啊?你对无涯这么忠心他知道吗?不如你替他尝毒挡死吧!”
  说着将托盘往春来手上一搁,拂袖而去。正好趁这时间进村打听打听那个老妪,也不知道面具师傅是否离开。
  春来可不敢把药碗摔了,捧得牢牢地。主子是谁?九五至尊!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爷!能为主子试药是多大的荣宠?还敢摔袖子使脸色?他朝穆澜的背影啐了口,不屑地说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主子身边凑!让你试药是给你脸了!”
  幸亏穆澜没听到他的嘀咕,否则肯定不顾方老头的嘱咐,上前夺了药碗摔了。她出了院子,在村子里溜哒了半天,将梅于氏的事打听到了。隔了十八年,村里人对梅于氏这个人已经淡忘得差不多了。穆澜打听到的情况并不比秦刚打听到的多。是她多疑了吧,面具师傅只是冲着无涯来的,和那位老妪被害遇巧了。
  只要与面具师傅无关,穆澜也就抛到了脑后。她不是六扇门的人,也管不完天底下所有的凶案。
  等她回转,又看到春来站在院门口。穆澜停住了脚步,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听说村里长了株百年老梅,去看小厮的脸色,不如去欣赏一番。她毫不犹豫的转身。
  “穆公子!穆公子你总算回来了!”春来见她转身,急得直朝她跑了过去。
  穆澜回头看他,哟,这小脸的笑容瞧着极眼熟啊?
  “正等着您用午饭呢。可把您盼回来了。”
  穆澜终于想起来了。母亲巴结讨好林一川时,脸上的笑容可不就这样谄媚么?她装做恍然的模样,万分抱歉:“我在村里已经用过饭了。烦请大家不用等我了。”
  她利索地转身就走。春来急得跑到她身前。他一着急就顾不得脸上的谄媚笑脸了,霸道地说道:“吃过饭你也要回去。”
  看春来的年纪不比自己大,个子还矮上半头,小鼻子小眼睛,面白秀气。平时见他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大人模样,生怕自己占了无涯便宜似的。穆澜就想按着他狠揍一顿屁股。现在看出他奉了无涯的令来找自己,就打算逗逗他:“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凭我家主子是皇帝!春来却不敢说出来,咬着小牙就是不肯服输:“我家主子醒了,他要见你。”
  “哦。”穆澜就一个字,绕过春来继续走。
  “你给我站住!”春来见她不搭理自己,气得直跳脚,“你敢不回去见我家主子?你吃熊心豹胆了?”
  穆澜脚步一转,往回走了。
  春来暗松了口气,又得意地翘了尾巴:“哼!”
  穆澜瞥着他也得意地笑:“我改主意了。我去见无涯公子……当面告诉他,你对我使威风呼来喝去。还威胁我。”
  春来傻眼了。这不是要他的小命吗?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恶狠狠地瞪着穆澜。
  居然吓哭了?穆澜叹了口气,欺负小孩儿真要不得。她弹指给了春来一个爆粟:“不是所有人都贪图你家公子的权势富贵。记住了。”
  她悠悠然进了院子。秦刚很是热情地招呼她:“穆公子回来了。”
  “去村里看看梅花。”穆澜也是瞧着午时赶回的,院子里正在摆饭。方太医已单独坐了一桌。她便朝方太医走了过去。
  “穆公子,我家主子请你与他一起用饭。”秦刚说着引她进了正房。
  房中原本裸露着砖缝的墙被垂地的黄色绢绡挡了个严实。简陋的火炕上铺着缎面的新褥子。炕边上那座剥落了油漆的炕柜上搭着一幅月下梅花绣品。炕桌是黑漆面的,擦得干干净净。墙角摆了只圆肚百子嬉戏青花瓷瓮,插着一大束腊梅。梅香隐隐。
  穆澜知道无涯出身富贵,却没想到自己出去溜达半天,屋子就大换样了。
  无涯显然刚洗过澡,散着头发倚在一只锦绣长引枕上看书。他穿着件湖绿镶白狐皮的锦袍,脸色苍白了点,眼里已经了精神。见到穆澜,那双深嵌在眉窝里的眼睛泛起了笑意:“愣着做什么?上炕吃饭。”
  这份亲呢劲让秦刚和跟进来侍侯的春来都为之一愣,望着穆澜的眼神复杂不己。秦刚想,这位穆公子前途无量啊。春来忐忑不安,生怕穆澜告状。
  穆澜见无涯亲切,也随意起来。她没有脱鞋,歪着身子在炕边上坐了,笑着问他:“方太医瞧过了?怎么说?”
  “我好很多了。过两天会更好。还得谢你的高明医术。方太医说若没有你及时熬的药,我好不了这么快。”无涯笑着说道。
  穆澜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还是我把你推进水潭才让你染上风寒。我对医术也就会点皮毛。”
  落水后的那一幕浮现在无涯脑中。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穆澜用背替他挡着那个面具人时心里的震动。
  论交情,两人还没到那一步。甚至上一次见面负气离开。可是他仍然忍不住想靠近她。觉得和她在一起如沐春风。听到林一川叫她小穆,见她和林一川笑闹就觉得受到了冷落,浑身不舒服。
  无涯脸色突然就变了。他对女色一直不上心,难不成他喜欢男人?不不,不会是这样的,无涯努力说服自己,他只是想和杜之仙的关门弟子做朋友而己。
  “无涯,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了?”穆澜发现不对,跳下炕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搭上了他的额。
  热度已经退了,掌心传来凉凉的感觉。
  无涯愣愣地望着她。眉微蹙,在她眉心形成的褶子真好看。她的脸精致无比,他从来没见过比她眉目更精致的少年。
  “到底哪不舒服?”
  穆澜关心的问话让无涯心烦意乱。他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眼里的纷杂慌乱:“感觉有点倦。”
  “毕竟是在生病。”穆澜说着移开炕桌,扶了他躺下,“还是叫方太医再来瞧瞧稳妥一点。你歇着,我先出去了。”
  见她要走,无涯又舍不得。脑子的思维迟过了身体的速度,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穆澜吃惊:“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手腕竟如此纤细!他心里像住着一窝小兔子,蹦哒个不停。无涯松开了手:“你别忘了吃饭。”
  笑容从穆澜脸上绽开:“放心吧。”
  令人目眩的笑容令无涯又看来怔住。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不甘心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他非习武之人,也精通君子六艺。他的胳膊不细。
  “主子,你怎样了?方太医马上就过来。”穆澜才出去,春来就紧张地窜了进来。
  “把手伸出来。”
  穆澜真的告状了?春来扑通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扇自己嘴巴:“主子,奴婢错了!”
  “做什么你?起来,把你的手伸过来!”无涯恼怒地喝道。
  不是掌嘴是要打手板心?春来听到吩咐赶紧起身,把手伸了过去:“请主子责罚。”
  无涯握住了他的手腕。
  十五岁的春来个子矮瘦,手腕好像和穆澜一样纤细。无涯沮丧地将他的手扔开:“请方太医进来。”
  没有责罚自己?春来眨巴着眼睛,差点喜极而泣,腿脚轻快地去了。
  无涯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攥成了拳头,狠狠捶了两下炕。如母后所说,他是不是真该立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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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脉象
  倒底是年轻,底子好。方太医把过脉,给无涯针炙后欣慰地说道:“再服两剂药,明天就能下地了。”
  一场风寒在短短两天内压下去,不会因此引发事端。无涯的心安稳下来。他望着正在收拾医箱的方太医,心中微动,吩咐道:“这两天累着穆公子了。朕见她年幼身体单薄,方爱卿也为她把把脉,开张养身的方子。朕信得过爱卿。”
  这是第二次听到皇帝说这句话。方太医差点腿软。
  他看了眼年轻的皇帝。一双静如深潭的眼眸嵌在白玉般的脸上,唇角若有若无的笑容提醒着他,并非为穆澜把脉开个平安方如此简单。冷汗从方太医鬓旁沁出。帝王的威严无声无息地压在了他心头。他不敢再与无涯对视,恭声应了,背着医箱出了房门。
  墙角种着一株老梅,半树怒放着黄玉般的花朵。树下支着泥炉,药锅。穆澜坐在矮凳上,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拿着蒲扇扇着火。青色的僧衣甚是合身,勾勒出单薄的身影。
  方太医回头看了眼正房,一阵阵头晕目眩。熬了一宵没那么快缓过来,再耗费精力针炙,他感觉到胸口压着块石头似的,沉重不堪。他背着医箱进了厢房,上炕休息。
  闭上眼睛,世嘉帝的话就在耳旁响起,挥之不散。十年前的那些往事搅得他难以入眠。他真的老了。方太医叹了口气,翻过了身。
  朦胧间,有人拉过被子搭在了他身上。方太医一惊睁开了眼睛。
  “老大人当心着凉。”穆澜细心给他搭好被子道,“无涯公子晚间才会吃药。我先替老大人熬了一副养生汤。老大人既醒着,先喝一碗再睡吧。”
  一股暖流自心中涌出。望着穆澜清爽精致的眉眼,方太医刹那间想起了早春那一层刚破土的嫩芽。他是老了,可是她还年轻着。他欣慰地笑道:“养生汤的方子如何开的?”
  “师父身体不好,常为他熬制。记了些方子。”穆澜解释了句,看出方太医嗜医如命,就将方子背了出来,“乡间找不到太多好药材。只用了陈皮枸杞炖绿豆……”
  她说完抿了嘴笑,从房中炉子上提了陶罐,舀了一碗递给方太医。
  方太医坐起身。一口汤下去,他的眼睛睁大了。
  他出城时怕乡间无药,带了些珍贵的药材,如人参雪蛤川贝,备着给无涯用。可这碗汤里却让他尝出了那些药材。皇帝病还没有全愈,动那些药材砍了她的人头都是轻的。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他惶恐不安,心里却是熨帖不己。
  穆澜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方太医守了无涯一宵,上午也没睡踏实,替无涯行针炙。不补一补剩下那点黑发用不了多久就白完了。她可是很护短的。
  见只熬了两碗的量,方太医又反应过来。这孩子定聪明地一样动了一点,叫别人看不出来。他赶紧说道:“莫要总仗着年轻身体好,你把剩下的这碗吃了。”
  想毁尸灭迹?穆澜乐了。觉得方太医和老头儿颇有些相似,一点就透。她将陶罐放在了炉旁热着:“老大人睡醒再吃一碗。且放宽心吧,晚辈做事有分寸。”
  一声晚辈让方太医的眼睛微微湿润。他瞅了瞅外面,轻声说道:“你师父……”
  “我知道。”穆澜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朝他使了个眼色,“您歇着,少费精神。我去给无涯公子熬药。”
  方太医情不自禁地看向门口。阳光照过来,棉帘下有靴影闪过。他心头微紧,难道皇帝不相信自己?叫住了穆澜:“无涯公子令老夫替你看看脉,开个平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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