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们的兄弟,一起去看看吧。”七公主朝社员们道,“若是真有什么猛兽,不也可以帮帮忙?”
她这“猛兽”二字咬音极重,这些社员又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莫不是猜到了另有内情。
安怡郡主一贯是个口直言苛的,当即笑了出来,嘲讽苏珍宜道:“可不是嘛,我们组织那么多次春行、夏行,都没见出过什么野兽伤人的事。如今苏姑娘们头一次来,出了这样的事情,可真是要一起去好好看看。”
这话差没挑明是去看热闹了。
而且安怡郡主这话一竿子打倒几人,把苏昭宁也是笑了进去,南宛宛在旁便生出几分护短的情绪来。
她听她哥哥说过苏昭宁在长安侯府的情形,又自己与苏昭宁真正打了交道。在南宛宛心里,她是喜欢这位苏二姑娘的。而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南宛宛一向很护短。
她跟在安怡郡主之后开口,话里话外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一树桃花也有开得艳的和开得衰败的呢。我们咏絮社可不是外面那些俗人,对自己分辨不明的索性一棒子打死,那可是失了社里的面子了。”
“你说谁是俗人呢!”安怡郡主听出南宛宛的话意,立刻怒道。
南宛宛却是完全不惧怕安怡郡主的,只听她不急不慢地答道:“俗不俗的,大家都看着的呢。咱社员们一个个兰心慧智的,还怕有鱼目混珠、眼光浑浊的不成?”
“南宛宛,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安怡郡主自己惯会夹枪带棒的骂人,如何听不出南宛宛仍是在嘲讽自己。她前一步,恶狠狠地瞪向南宛宛。
南宛宛亦毫不退缩地瞪回去:“不是谁眼睛大,谁有理的,铜铃眼!”
“南宛宛你个眯眯眼!你说谁铜铃眼呢!”安怡郡主长的其实是一双杏眼,只不过南宛宛被她的飞醋胡乱伤过,所以刻意夸大了这一点。
而南宛宛长的其实也并不是小而细长的眯眯眼,而是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
但两人此时明显已经失了理智,在纯粹对骂了。
一个是定远侯府唯一的姑娘,一个是北郡王的掌明珠,社员们顿时不知道去拉哪一个才好。
除了身份远超众人的七公主,也只有个别头脑本不太清明的姑娘敢开口了。
书令千金、才女顾袅袅是其一个。
她惯爱吊书袋字,此次自然是不会例外。只听顾袅袅道:“百年那得更百年,今日还须爱今日。大家难得齐聚出来春行,不要争吵了吧。”
知道安怡郡主性格更为暴躁一些,顾袅袅便先唤了一句“宛宛,你且少说两句。”
可这句话却是让南宛宛一下子暴躁起来。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让安怡!
“劝我,你知道安怡是怎么说你的吗?”南宛宛冷笑了一声,看向顾袅袅,说道,“毽子,一个踢来踢去谁也不想要的毽子!”
顾袅袅本是个整日悲春伤秋的性子,听了南宛宛这话当即眼泪流了出来。
她哭着问安怡郡主道:“安怡,你为何要这样说我?我可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安怡郡主在背后嘲讽的人多了去了,她可不在乎一个顾袅袅。虽然顾袅袅的父亲是书令,可她父亲还是北郡王呢!
于是,安怡郡主便丝毫无歉疚之意地答道:“怎么,允许你做毽子,不允许我说你是毽子吗?”
“七年前,与你指腹为婚的那一个死了,四年前,顾大人想替你去跟陈将军商量儿女婚事,却正好碰天扬出征,此事黄了。去年,顾大人又去定远侯府,准备给你商量和南怀信的婚事,可却因为南怀信身的流言而作罢了!”安怡郡主看了眼那边焦急却不知如何插言的苏珍宜,笑道,“诺,流言好像不是他们府的姑娘和南怀信有些不清不楚吗?”
“可即便是传了这样的流言,长安侯府的姑娘也一个个仍抢手的很,你顾袅袅呢,不是个毽子?没人要!”安怡郡主掷地有声地总结道。
顾袅袅当即被说得泪流满面。
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哭声。
而这厢苏珍宜已经是急得不行,她这般精心安排,当然是想要众人去抓个现行的。时间一点点耽误,到时候即便苏昭宁失了清白在周若谦身,但两人一旦清醒过来,有些事不好遮掩了。
如,周若谦一开始看的是自己。
如,周若谦一直以为自己是苏二姑娘苏昭宁。
她忙出声提醒道:“诸位姐妹,还请先去帮我寻寻姐姐。”
“谁跟你是姐妹呢。”安怡郡主一点也瞧不惯自己漂亮的苏珍宜。她迅速出声回道。
苏珍宜被这话如一个耳光刮在脸,感觉十分失面子。可精心安排的事情总不能这样途而废。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委屈。又将眼泪涌到眼眶,双膝一弯,要跪下哭求。
“请各位帮我找……”
苏珍宜的话尚未说完,被一个更大的声音压了过去。
“安怡你怎么不去做说书的呢!”南宛宛大声刺道。
方才安怡郡主说顾袅袅的那番话其实甚为强词夺理。
顾袅袅确实婚事一直不顺,但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病逝,这哪里是她能够控制的?而与陈天扬和南怀信的议亲失败,这也不能全归咎为是对方不想娶她。
这话,别人不敢说,南宛宛却是敢说。
她朝着安怡郡主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这般嘲讽顾袅袅,还不是为了陈天扬。你说顾袅袅没人要,呦,你又有人要!”
这话题是越来越直白,越来越露骨了。
姑娘们之间私下说说算了,男男女女都在,可是有些不太合适。
七公主当机立断,让丫鬟又去拦住原本要请过来的一众男子。她是想让所有人来看苏府姑娘们的笑话,可却不想让所有人来看她的笑话。
一个郡主,一个侯女,还牵扯了将军和侯爷进来,这传出去,她们这咏絮社的名声可真是坏了。她这个社长也是不要做了。
南宛宛瞧见七公主吩咐了丫鬟离开,心底隐隐松了一口气。她与七公主也算相交多年,如何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打算。
有她兄长的原因在,七公主虽不像安怡郡主,对任何有意无意靠近陈天扬的女人都拔剑相对,但总归心底是不太待见与她兄长相识的女子的。
苏家两姐妹相争相斗,七公主不会刻意算计,但也绝不会相助遮掩。
如今七公主熄灭了将事情闹得更大、闹得人尽皆知的想法,南宛宛总算是略微放了心。
此事,也正是先前苏昭宁拜托她做的事情。
能这样面面俱到的想到,这位苏姐姐真是让她十分喜欢。
聪明的人,总是喜欢和聪明的人做朋友。南宛宛打心底里越来越喜欢苏昭宁这个朋友。
也因由相信了苏昭宁的聪慧,南宛宛对那边的情形生出了几分期待来。
不知道苏姐姐到底是准备怎么收拾这惹是生非的苏三姑娘呢?不管怎样,她肯定是会站在苏姐姐这边的。
☆、第六十二章 定远侯爷的指路
第六十二章 定远侯爷的指路
南宛宛期待的那边林子里,亭内的周若谦已经停下了喘息声。
欲望发泄出来,他的理智、情绪也一点点回了过来。
往怀想掏帕子,擦去手羞耻的液体。周若谦却发现那视若珍宝的帕子完全找不到了。
他忙站起身,想要寻找。
这一起身,踩到了身长长的裙摆,一羁绊、一踉跄,周若谦才完全想起来——自己如今穿的是个女人的裙裳。
他怎么穿了个女人的裙裳。
周若谦低头看向身边,目光落在脚边展开的画轴面。
那画轴的美人坐于床边,发丝微微从鬓边散下垂在肩膀之,十指纤纤若葱白,眉目流转胜西子。
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画美人娇艳的那一点红唇。
手尚未触碰到画轴之,周若谦立刻缩了回来。他忙把手在衣服擦了又擦,将那自己欲望的液体完全拭了个干干净净,才去重新碰那画轴。
原来方才的所见,不是幻境。他是真的见到了魂牵梦绕的人儿。
不对,是心人的画轴。
只是,是谁把这画轴放到自己身边的呢?
周若谦忍不住又望向画轴的旁边。一支款式格外别致的步摇撞入他的视线。
这步摇款式别致,格外让人记忆犹新。
那日寺庙的初见,尔后路途的三笑都重新鲜活地出现在周若谦的脑海之。
难道,她来过?
周若谦忙又将自己小心翼翼卷起的画轴打开,看画人的发髻。
一模一样的步摇!
真的是她!
她看到了自己,她看到了些什么?
她对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
周若谦的心跳得飞快。
林子里面,南怀信望着亭子里周若谦的举动,心有些了然。
他问苏昭宁:“你是想让他误解,是苏三姑娘去过?”
苏昭宁想起苏珍宜对自己的算计,再听南怀信这样说,心里顿时有些委屈。
她有些酸涩地道:“侯爷误解了,一开始是三妹妹在算计我。我这样的容貌,怎么可能让周家公子魂牵梦萦?”
南怀信听出苏昭宁的委屈,便放柔了声音同她解释:“我没有误解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这样直白的话,让苏昭宁猛然抬起头。
她的惊讶尽数沦陷在那潭水般深邃的眼眸里。
“你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很好的。”南怀信替苏昭宁分析道,“但你不了解周若谦。”
“周若谦没生病前,也是个翩翩君子。不仅容貌翩翩,风度同样翩翩。”南怀信见苏昭宁眼还有些疑惑,便更直白地替她解惑,“所以,如果只是这样,苏三姑娘还是能够脱身。她若执意不嫁,周若谦会退步。”
与南宛宛相,南怀信与苏昭宁相处的次数更多一些。所以他更为了解、更为清楚苏昭宁是个多么心思剔透的聪明人。
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对他说的情况全然迷茫,可见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位曾经容貌和陈天扬可以媲美的周若谦。
南怀信顿时觉得心情很好。
他笑着看了苏昭宁一眼,叮嘱她道:“你在这等我。”
说完,南怀信径直走向亭子里。
听到有脚步声,如今甚为自卑容貌的周若谦立刻警醒地四处寻找他的幂蓠。
找不到幂蓠,周若谦才再次想起自己身如今穿的是女子裙裳。
他窘迫得想要把自己埋到地底下去。
“无妨,是本侯。”南怀信看向最后没有办法,只有把自己的脸埋在膝间的周若谦。
听到这个自称,周若谦不抬头也得抬头了。
他那张因为麻疹而毁了容的脸这样袒露在南怀信面前。
满脸坑洼,双颊还有些病态的绯红。
“周某失礼,还请侯爷见谅。”周若谦将自己缩得更小,只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男人,穿着女子的裙裳被其他男人看到了,他大概再也没有名声了吧。
不,他早没有名声了。
“男儿不必重颜色。”南怀信这话是真心的。如果不是过去周若谦容貌太好,想来他如今不会如此耿耿于怀。
但越是拥有过的人,越难释怀。周若谦显然听不进这种劝导。
南怀信不再费无用之力,而是直接切入主题,提醒周若谦:“本侯过来,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句,没有了外在的容貌,却不要连内在的心思也全数丢了才好。”
周若谦闻言一震,又是诧异又是惊讶地看向南怀信。
莫非侯爷知道今日自己的遭遇?那岂不是?
南怀信看出周若谦的目光变化,他不禁移开视线。周若谦觉得别人看到自渎很丢人,南怀信觉得看到男人自渎也很丢人啊。
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
南怀信道:“本侯先前见长安侯府的苏三姑娘亲自给个丫鬟杯茶觉得十分稀,之后见那杯茶到了你手里,更加稀了。”
“原以为你是佳人有约,本侯便刻意避让了。可不想再经过此处,你这情形,似乎不是佳人有约。”南怀信很坚定地表明了自己方才的事绝对没有看到。
周若谦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被一个男人看到自己自渎简直太不可形容了。
不过,苏三姑娘?是他心仪的苏二姑娘的妹妹?
“多谢侯爷。周某也是有些疑惑,今日为何是这副情形。让侯爷见笑了。”周若谦拱手答道,他如今这衣裳实在出去不得,只能麻烦南怀信到底地求助道,“能否请侯爷让侍卫借我一套衣裳?周某如今实在不能见人。”
“无妨。”南怀信打了个响指,一个暗卫便出现在身边。
“把你的外衫脱下来给周公子。”南怀信吩咐道。
暗卫利索地把外面的衣衫解去。
脱完外衫,暗卫身穿黑色里衣站在南怀信身边,等待下一步吩咐。
要不要继续脱?
周若谦当然希望暗卫把全套衣衫借给自己,毕竟他们暗卫反正躲藏起来了,别人看不到。
他目光期待地看向南怀信。
暗卫则十分挣扎地等待着自家主子的下一步吩咐。
“好了,你退下吧。”南怀信无视了周若谦的请求。他当然不会让暗卫继续脱衣服了,谁知道苏二姑娘有没有又好地在看这边。
暗卫心只是大松了一口气,无感激主子的厚道,然后迅速消失在南怀信的身侧。
周若谦忙站起身,将外衫穿在这女子裙裳外面。
不是他不想脱了这可耻的女人衣服,而是也不知道这苏三姑娘为什么这样狠毒,根本没给自己留里衣!
换衣的时候,周若谦不得不放下了手无珍视的画轴和步摇。
南怀信似乎很是随意地拿起了那卷画轴,将其徐徐展开,然后问道:“怎么这‘榻刺绣图’会在周公子手,看来你与苏三姑娘确实是熟识。”
“榻刺绣图?”当初苏瑾轩画苏珍宜的时候,周若谦正在病。后面这图流传出来时,周若谦也因为毁了容而闭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