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的这些话,羞的脸都红了,捂着脸转身:“哥哥,这些你怎的也与我说。”
薛蟠气糊涂了,现下想想这些话确是不该对妹妹讲的,赶紧站起来给宝钗深施一礼:“都是哥哥的不是,妹妹若实在气不过打我两下出出气。”
宝钗拿帕子捂了脸:“即是那些人不好,哥哥还是别和他们一处顽的好,省的带累了哥哥。”
“这个我心里明白。”薛蟠这会儿也不气了,笑了笑:“我瞧着宝玉和这些人交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姨妈信里只说他好,原并不是那么回事,妹妹以后去贾家时也注意一些。”
“我知道了。”宝钗答应了一声,想了一下又道:“我回去写封信,哥哥出门的时候捎去邮局寄了,咱们家来了京城,我总要写信给英莲妹妹报个平安。”
薛蟠一说给英莲写信,立时喜的抓耳挠腮:“很该的,很该的,妹妹赶紧写,哥明天出门的时候定给你寄出去。”
宝钗打趣的看向薛蟠,低头笑笑:“哥也很该常往甄家去信,多向义父讨教一些事,如今咱们没有父亲教导,有什么事的,只能多向他老人家求教,对了,林大人向来是个很会处事的,哥哥若有事,也可以向他求教的。”
薛蟠听的赶紧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宝钗离了薛蟠的屋子,想了一下又去薛太太那里把薛蟠如何生气的事情讲了一下,末了说:“我原还担心哥哥,这京城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可比咱们金陵不少,怕哥哥没人约束学坏了,如今听哥哥这些话,我是真放心了,只我想着宝玉在贾府众人中一向还是好的,所交的朋友还都如此,贾府中旁的人想来更糟,妈还是想法子让哥哥远着他们一些。”
薛太太连连点头:“我的儿,难得你想的周全。”
停了一下,薛太太脸上有几分怒气:“你姨妈以前写信只说宝玉有多好,如今瞧来,还不如你哥懂事,你父亲去世之前,她竟然写信说什么要亲上加亲,只说宝玉读书上进,模样性情又好,咱们两家又是亲戚,以后亏不了你的,幸好我没答应,不然可真毁了我儿了。”
宝钗垂头不说话,这些话原也不该她说什么,她只听着,不过倒也庆幸母亲没有答应王夫人。
这厢母女俩说话,那边,贾府中老太太也在和王夫人问话。
老太太倚在软榻上,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看向王夫人,淡淡开口:“今次薛家拜访,为何不让兰儿来见见?”
王夫人垂头:“兰小子身上有些不好,我怕带了病气给老太太。”
“原是这样,也罢了。”老太太笑了笑:“只薛家太太是你的嫡亲妹妹,她来了,你也很该好好招待些,我听说,她去你那里用饭,你竟是没准备的,现叫人做了一桌子素菜,险些耽误了饭点,这便很不该了,亲姐妹两个原该比旁人亲厚,怎的连她家穿孝都忘了。”
王夫人脸色有些青白:“这不是昨天外甥女来,一连忙了好些天,都给忙混了。”
老太太笑咪咪的看着王夫人,倒瞧的王夫人头垂的更低了,老太太狠狠的拍拍桌子:“什么忙混了,我看你竟是没上心,若真是为我玉儿忙,怎的让玉儿从角门进?昨日玉儿来,那些饭食你当我是瞎的瞧不见?你个混帐婆娘,猪油蒙了心的……”
吓的王夫人赶紧站起来,这般大的年纪还被婆婆指着鼻子骂,她是又臊又怒,却又不敢说什么。
“我看你不是忘了,你就是看着玉儿没了妈,孤苦无依的来了,便想着折腾她,又想着薛家没了钱财,便不上心了。”老太太怒瞪着王夫人。
“并不曾的。”王夫人赶紧道:“有些事情媳妇也不知道,不如叫凤丫头来问问。”
“别提凤丫头。”老太太更怒了些:“凤丫头身上不好正躺着呢,这几天是我叫她不必理会府里的大事小情,原该你做主的,也甭往她身上推。”
王夫人更不敢说什么。
老太太有些怒其不急,叹了口气:“亏的你还是大家出身,眼皮子怎的如此浅,我都说了多少次,林姑爷那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又是最有成算的,咱们家要好好的拉拢着,你亏待他的独女,他知道了心里能没怨言,你这不是把林家往外推么,还有薛家,原她家钱财万贯我也看不上眼,后薛宏一去,这孤儿寡母的就更不用说,可你那妹妹是真比你聪明,知道有多少钱财也是守不住的干脆拿钱买了靠山,你当那男爵是好封的,那是皇上明堂正道的告诉要打薛家主意的人,薛家已经投靠了皇家,让旁的人长点眼。”
第六章 家事
又过几日,宝钗一家在京城总算安顿下来。
这几日里,薛太太带着宝钗拜访了几家亲戚,又往故旧那里送了些礼物,娘俩个便闭门不出一心守孝。
只这日薛蟠回来忽然寻宝钗商议,只说朝庭要往西伯利亚派人,近几年朝庭需要大量的煤和金属,因此上要加大力度开发西伯利亚。
宝钗思及自家买的矿山,就和薛蟠商量着派几个得用的管事过去,尽快开些矿运回来卖些钱财。
而薛蟠的意思是他要亲去西伯利亚,那个地方是极寒冷的地带,朝中人多不乐意去,朝庭对于去那里的人所给的条件便极优厚,薛蟠总觉得自己这爵位来的太不保准了些,他便想多多做些事情,也好让自己心里有底一些。
听了薛蟠那些话,宝钗不是很乐意,西伯利亚离的那般远,谁知道会是什么鬼地方,薛蟠这一去若真碰到什么事,一家子真就没了男人撑门面了。
只薛蟠打定了主意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宝钗说了好些话他只不听,没法子,宝钗只好叫他去和薛太太商量。
结果便是,薛太太大哭了一场,总是不让他去的。
这母子二人因着这件事情就较上劲了,宝钗怕薛蟠那倔脾气上来不着家,万一再跟什么人学坏可就没法子了,便找薛蟠商量着,旁的事情也就算了,到底朝庭要开发某个地方,总该是把路先修起来的,她给薛蟠出主意叫薛蟠赶紧请旨修路去。
宝钗想着修路怎的也得先从京城修起,这一修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呢,到时候,指不定西伯利亚那个地方人已经多了起来,朝庭也管理的好了,薛蟠便是去了,家中也不会太过担心。
薛蟠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去哪里,只是想着他如今是家中的顶梁柱,总是得立起来的,便想着做出一番功业来,才吵着闹着要去那极北之地,这会儿子有了宝钗的主意,他也就不再硬挺着非要去。
薛蟠是个急性子,即是打定了主意便要立时去做的,隔两日就上书称要修路,首相大人很快也做了批示,称大善。
薛家一下子忙了起来,带到京城的那些忠心的或者很有些能为的管事全都调动起来,开始购买材料,从各地的牢房中提出死囚犯来,另有历年征战俘虏的异族人朝庭也都派了过来,薛家只用管这些人饭食,并不用给工钱的,倒是给薛家省了许多的钱财。
薛蟠整日忙忙碌碌,没多少日子整个人都瘦了,另也学了不少的东西,眼见着沉稳起来。
宝钗和薛太太看了也是满心的欢喜,整日于家中做了好的饭食叫人给薛蟠和家中的管事送去,或者便是在家里筹算一下所用的钱粮。
薛家几代经商,虽然钱物捐出去不少,可各地的商路还是畅通的,家里的信息也灵透,哪个地方哪种出产便宜,哪个地方哪些物产丰富,又有哪处独缺什么宝钗心里都是有数的。
她和薛太太商量着把这些商路也利用起来,一来娘俩个赚些胭粉钱,二来,能捎带运送修路紧缺的物资,倒是能省上好大一笔。
隔了几日,薛太太把几路的管事召集来商讨了一下,又拿出些钱物来开始把薛家那几处商路又趟了起来。
眼瞧着一切都上了正轨,宝钗便提出上学的事情,她手里还有甄士隐给京城第一女学的校长写的介绍信呢,听甄士隐说过,这位女学的校长和他是认识的,他在京城教学时,来往的也颇为频繁,有他的书信,宝钗去上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宝钗旁的不说,于学业上也颇为自信,自认学起来不会和京城那些闺秀们差上什么,即是家中安定,她自然是要重拾学业的,好容易来了这么个世道,女子能大大方方的上学读书,宝钗可不想丢了这样的好机会。
她把想法和薛太太一讲,薛太太想了一下问:“即是去上学,你也很该去贾家和林姑娘讲一讲,问问她可要一同去?我想来,以林大人的为人,必是不提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不得也想着让林姑娘在京城进学。”
宝钗想了想也是,一边叫人准备上学所用的东西,等第二日得闲了,大早起来便梳妆打扮起来,她穿的颇为素净,不过也讲究,于穿着打扮上也不会叫人指摘了去。
吃过早饭,宝钗和薛太太坐车去了贾家,刚好王夫人这日也得闲,拜见过老太太之后,薛太太去王夫人那里说话,宝钗径自去找黛玉。
经过这么些天,黛玉早已不在贾母房里住,而是独自搬到一个小院落里,这处院子名枫澜,曾是原先贾家的老太太住过的,院子并不大,却胜在精致,院中因种了些枫树,到得秋日,满院艳色而得名。
宝钗去时,刚巧白鹭正站在廊下喂几只八哥,看到宝钗立时眉开眼笑:“我们姑娘这几日还提起薛姑娘,只说薛姑娘家里定是事忙,竟是好些日子不见了,还说若薛姑娘再不来,她就要禀明老太太去薛家住些日子呢。”
“那敢情好。”宝钗也笑了,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你们姑娘可好?吃的可好,睡的也香甜?”
“好,我们姑娘都好着呢。”白鹭一时笑一时回:“我们在院子里弄了小厨房,姑娘想吃什么便做些什么,昨日午饭,姑娘还吃了满满一碗的饭呢。”
又听屋里有了动静,宝钗一进屋便见房内书桌上的纸镇掉到地上,黛玉正满脸激动的瞧着她。
“妹妹这是怎的了?”宝钗一笑,开始打趣黛玉:“眼瞧着中秋节快要到了,莫不是想到要吃月饼,欢喜的傻了?”
“薛姐姐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伶牙俐齿了?”黛玉俏皮的歪歪头,弯腰拾起纸镇,又拿手帕把指尖上的脏污擦了,请宝钗坐下,忙着安排小丫头端了茶来。
“这可都是跟妹妹学的。”宝钗笑着喝茶:“妹妹的好茶呢?我来了,就只给我喝这个?”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黛玉立时又红了眼眶。
第七章 开解
宝钗见了忙问黛玉,只黛玉怎么都不说。
宝钗无法,只得拉过白鹭询问,白鹭瞧向黛玉有些不敢言语,正好雪雁端着果盘子进来,一脸的忿然:“薛姑娘,您是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委屈,我们姑娘来时老爷刚得了些好茶,全都给姑娘带了来,这茶据说是产量极少的,老爷也统共只得了没有几两,我们姑娘平时宝贝的什么似的,也就是薛姑娘您,姑娘肯拿出来给您尝尝,可前儿我们姑娘搬过来要暖屋,几个姑娘还有宝二爷并环哥儿都来了,姑娘是个最实心的人,就把那茶拿来泡了给大家品尝。”
“莫不是都喝完了。”宝钗笑着问:“即是喝了也没什么,犯不着为这个伤心,妹妹只管告诉我这茶是什么茶,我家管事最近才要往各处商路行商,我叫他们给妹妹带些来。”
“哪里为这个。”雪雁冷笑一声:“那日给大家喝了约有一半,剩下的一半姑娘叫收好了,还等着薛姑娘来了再叫您尝尝,哪知道,宝二爷回去便去着二太太夸奖姑娘这里的茶好,还说他是极喜欢的,二太太便叫人来和姑娘要茶,姑娘总共也没剩下多少,又不好不给,全给了二太太,二太太却还嫌姑娘给的少,抱怨了一回,弄的现在上上下下都说我们姑娘小气,最是尖酸刻薄的。”
宝钗听了心里也有了几分怒意,只王夫人是她的姨妈,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劝了黛玉几句:“她们爱说什么只叫她们说去,我们问心无愧就是了,谁还为旁人一两句话活的,若要真为这个伤心,哪里伤得过来。”
黛玉这时候也缓过劲来,对宝钗笑笑:“我岂不知这个理儿,只一时有些想不开罢了,我一腔好意,结果被人糟贱了,我若不伤怀,还不成了木头人。”
“是,妹妹最不是什么木头的。”说到此,宝钗也笑了:“说起来,这府里可有一位木头呢,不敢再多一个了。”
黛玉情知她说的是谁,低头笑了一回便开始和宝钗话起家常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宝钗便把她的来意讲明:“过几日我便去上学,过来问问妹妹要不要一起去,”
“姐姐要进学了?”黛玉不禁一喜:“我也正想这事呢,原我来京的时候父亲也写了信,托故友往女子学院那里讲了情,等下月,我也要进学的。”
“如此最好不过了。”宝钗也是欢喜的,她和黛玉若论聪慧还有心性几乎是不相上下的,若两人一起进学,倒是能互相激励。
“进学的事你跟老太太说了没有?”过了一时,宝钗又问。
黛玉垂头:“我有些不好开口,姐姐不知舅舅家的姐妹均没有上学,原还请了先生在家教导,如今先生回乡,姐妹们便每日只做女红,自己读些书,竟是没人教了。”
“家里请来的先生哪比得上学校的。”宝钗是上过学的,自然极明白:“家中先生只教导诗书女则,可学校的先生教的可多了,不只诗文,另算学、格物、绘画、音乐竟是教的极全,而且我听说女校的先生们个个博学,便是教导礼仪的先生都有好几位,都是各国皇家或王室出来的能人,各国礼仪教导的很全面,并你若有余力,还可以选修一些功课,比如那些番邦语言,比如家政,比如人际关系,只要你学得会,先生们都是教的。”
黛玉听了小脸上满是欢喜,一脸向往神色:“听姐姐说的这样好,我恨不得立时就去。”
“你可禀告了老太太?”宝钗忽想起来问。
黛玉摇头:“不曾,舅舅家的姐妹未曾进学,我便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等了一时,黛玉又问:“薛姐姐,为何表姐表妹们都不曾上学?”
宝钗瞧瞧几个丫头,等几个丫头下去了才轻声道:“说起来这话我是很不该说的,若是旁人问起,我必不敢讲,只我拿妹妹做亲妹妹,万事无不可言的。”
黛玉听的神色更加激动。
宝钗冷声道:“说起来有好几个缘由,一来是大老爷不管事,姨丈又是个迂的,自认女子无才便是德,自然不想让家中女孩子上学,如今虽然风气开放了,可还有好些个自命清高的瞧不起女子,不乐意女子读书识字,想来你也知大嫂子家中父兄都是饱学之士,可大嫂子却也仅识得些字,只不做睁眼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