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临霄扛不住的面皮一抖。
夏舞雩轻笑出声:“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大人连假装发脾气都不敢对我发,除了能说我两句‘胡言乱语’,剩下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我,就好似我是捧雪,随时都要化掉一般。”
冀临霄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话。他看着怀中的女人一双柔软的藕臂轻抬,抱住了他,紧紧的依偎着他的身体,那样子就像是要和他相守到地老天荒。
“冀临霄,你知道么?这样的你,会让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而且……”她在他胸口轻咬一口,叹道:“而且,这样的你,让我不能不深爱,再怎么想抽身,也抽不出去了。”
突来的表白,让冀临霄心跳怦然加快,呼吸一窒,接着便多了一丝明显的兴奋。
夏舞雩枕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咚咚咚,鲜明有力,就像在回应她的心迹。而转瞬,冀临霄便又多了几分严肃,难得操起命令的口吻,说道:“说什么抽身的话,你难道还想离开冀府?艳艳,本官不许你抽身,当初你既然选择嫁入我冀府,便要善始善终,与我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我也想啊,大人,可是……”话语至此,变作苦笑,只余余音徘徊在夜风里。
冀临霄听得心头一颤,忙问:“可是什么?”
夏舞雩说不下去,她闭眼,用脸蛋蹭了蹭冀临霄的胸膛,说道:“大人,我去了汝南王府,不是私会任何人,而是有事要做。”
汝南王府?
冀临霄心里一颤,“何事?”
“大人,我不能说。”
冀临霄心里又一颤,道:“汝南王是柳国公的岳丈,你不要做危险的事!”
“大人?”
冀临霄耳提面命道:“艳艳,我虽不知你到底去做什么,但有关柳国公的事,你不要再涉足,他们都是心肠狠辣之辈。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你是我妻子,我说过会护你周全,便断不食言。”
这下,换夏舞雩心下猛颤,半抬的眼皮抬高,露出一双闪烁着晶莹的眼睛。
夜色染了夏舞雩的眼眸,星子的亮光缀在里面,从深处波光粼粼,水雾依稀。
当夏舞雩开口时,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临霄,人不是这么做的,世上为什么还有你这样傻的人。你这样,我又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重磅预告:艳艳即将掉马甲!大人要怎么办?
☆、第71章 惊天发现
这一夜,冀临霄终究是没有再追问夏舞雩。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有很多秘密, 随着两人日渐相处, 她的秘密像是滚雪球般的增多,他和她因为感情而愈来愈近, 却又因为她这些刻意的隐瞒而愈来愈远。
将夏舞雩抱回床上,冀临霄搂着她, 在她唇上落下亲吻。
“艳艳。”他说:“其实我也有些事, 一直不曾告诉你,我很希望有朝一日, 我们能破除隔阂。”
夏舞雩承接温柔的亲吻,双眼迷离, 凝视冀临霄,“大人也有没告诉我的事?那一定是事关重大, 你想独自一个人承担。”
冀临霄说:“你也是独自一人承担我所不知情的事。”他叹了口气, 问:“艳艳,你不累吗?”
“那大人累吗?”
“累。”冀临霄定定道。
夏舞雩回以一笑:“我也很累呢,大人。”
冀临霄将她压入怀里, 下巴抵在她头顶, 认真道:“艳艳, 我们做个约定可好?”
“什么约定?”夏舞雩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传来,微微震动冀临霄的胸口。
他道:“等你有了孩子, 我们就把各自的秘密开诚布公。”
夏舞雩倒抽一口气,顿了顿,反问:“孩子?”
冀临霄认真道:“这个家本来就不可能一直是我们两人, 将来我们定会有儿孙,承欢膝下。”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要是哪天我有了害喜的症状,就得把一切都坦白从宽是不是?”
“本官同样会全部坦白。”
夏舞雩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或悲、或喜、或害怕、或期待。她将这混乱的滋味在心头品味了一圈,发现她纵是再纠结,却丝毫没想过让自己避孕,没想过不让孩子到来。
她在心里暗自苦笑:冀临霄啊冀临霄,你说我是你的克星,你又何尝不是我夏舞雩的魔障?
红唇一勾,夏舞雩由着心念,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冀临霄也笑了,手拍着夏舞雩的后背,低低道:“睡吧。”
***
汝南王府死了两个侍从的事,在第二天清晨被发现。
虽然这对王府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连两个侍从的死因都懒得详查。但此事还是或多或少的传开了,并在几日后,传到了冀临霄的耳朵里。
冀临霄当即就想到,那天晚上,夏舞雩去了汝南王府。
心里顿时像是被拧住了似的,拧出个死结,拧出了汁,疼得很。楼咏清和冀临霄聊起这事,都发现他眉头紧蹙,心不在焉,仿佛被魔咒缠了身似的,不得解脱。
为什么事情这么巧?
艳艳去汝南王府的夜晚,那里就死了两个侍从。
艳艳对他说,她是去办事的,却不能告诉他去办的什么。
想到那晚夏舞雩欲言又止的样子,冀临霄甚至觉得,滚到她唇边又被她吞下去的那两个字是:杀人。
冀临霄回去冀府,一路上,双腿像是灌了铅,就是坐在马车上,也浑身沉重,难以言喻。
他回想起和夏舞雩认识的点点滴滴,从初见开始,到如今的深爱,她的身上真的有太多秘密。他本以为,她的不坦诚是因为不爱,可如今,他却认识到,正是因为她也一步步对他情根深种,才会让自己的隐瞒和谎言越铺越多,成就如今这般进退维谷的状态。
事关两条人命,他该不该公事公办,审问艳艳?
回忆起和夏舞雩相处的种种,冀临霄终究是忍下了。他觉得,艳艳明明是个善良的人,这样的艳艳怎么会是杀人凶手?
不会是艳艳的,他要相信自己的妻子。
调整好情绪,冀临霄将此事从关注点上移除,决定继续老老实实的和夏舞雩过日子,不扯那些杂事。
夏舞雩也仍旧是之前的状态,每日将冀府的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在他下朝时,于门口迎接他回来,送上温馨甜蜜的亲吻,挽着他回到府中。
晚上,她也会习武,习武罢了,便坐在他的书桌前,看着他在家里办公,她磨墨,调.笑他,红袖添香。
一切都美好的平凡而恬淡,直到二十多天后,徐桂出殡的那天。
说起来,时间过得挺快,转眼间,徐桂已死了七七四十九天,棺材在徐府里停灵完毕,准备出殡下葬。
出殡那日,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去上香了,冀临霄也不例外。按礼节说,冀临霄去上香也该带上夏舞雩,但他心里始终记得徐桂死的那日,夏舞雩失魂落魄,想是害怕,便留了夏舞雩在家里,喊了楼咏清同去。
冀临霄和楼咏清到达徐府的时辰,差不多是正午,这会儿没有别的官员在,只有他们两个,被徐府披麻戴孝的管家迎到了正厅。
徐桂的棺材就摆在正厅里,白色的挽布,扎着刺眼的花。眼前一张大大的奠字直勾勾的刺.进眼睛底,一排白蜡燃成半截,香炉里冷香飘乎乎的升起,在房梁处彻底消散为虚无。
徐夫人和胡氏还有另外两个侧室,皆披麻戴孝,坐在蒲团上嘤嘤哭泣。
徐夫人的眼睛已经红肿成两团,眼底血丝遍布,惨不忍睹。她起身,机械性的给冀临霄和楼咏清行礼,两人打了一躬,从徐夫人的手中接过三支燃烧的檀香。
两人三祭拜,楼咏清先去上香,然后是冀临霄。
冀临霄上香时,楼咏清在和徐夫人说话,他们的低语在冀临霄耳中进进出出,他将三支檀香插.进香炉,收手的时候,视线正好扫过桌案旁的一张太师椅。
这张太师椅,冀临霄记得很清楚,徐桂那日就是死在椅前的。那样的死状委实揪心,徐桂怕是疼的受不了,一手还在椅子扶手上狠狠抠着,都抠出了抓痕。
冀临霄正欲转身,突然觉得,那抓痕下头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微微倾身,一手摸上徐桂留下的抓痕,沿着太师椅扶手,顺势向下摸,不想竟摸到扶手背面有一排不规则的凸凹,像是……字迹?
冀临霄忙蹲下,从扶手下方往上看,果然看见徐桂用指力刻下的一排小字。
第一眼看,冀临霄只是小吃一惊,待仔细一看,瞬间倒抽一口气,心脏猝然收缩,天旋地转。
徐桂死前刻下的字,一笔一划,竟是写道:
——杀我者,织艳。
天崩地裂,目眩头晕。这小小的一排字迹,每一个都宛如千钧重的大石,一块皆一块滚落冀临霄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浑身冰凉。
他想暗示自己,他看错了,但徐桂临死前满含不甘刻下的字,清清楚楚,抹灭了冀临霄所有侥幸的可能。
他再看,还是这五个字,又看,依旧是这五个字。
织艳,这名字像是带着刺、带着毒,灼烧冀临霄的眼睛,无情的刺.穿他的深心。
他不信徐桂的指认就是现实!
冀临霄的心咚咚跳着,大脑一片空白,遍体森冷,忽然间发现那“艳”字后面还刻了什么,却大概是徐桂力竭,没能写完后面的话,因此只留下一个“艹”字,便戛然而止。
冀临霄的手指抚在了那个“艹”字上,指尖冷冰冰的凉气渗入刻字,指肚颤抖,浑身凉飕飕的教人恐慌。
是楼咏清忽然出声,唤得冀临霄神思聚拢,却也惶惶然如同从一个恶梦跌进另外一个恶梦,整个人僵住了。
“临霄。”楼咏清本在和徐夫人说话,却发现冀临霄一动不动的蹲在太师椅旁。
“临霄,你怎么又走神了?是椅子上有什么东西?”楼咏清噙着古怪的笑意,看冀临霄僵硬又带着些恐惧的表情,心下疑惑,凑近了去。
冀临霄终于找回了意识,听着自己使劲控制却仍旧颤动的声音,从唇中吐出:“没事。”
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自己竟在楼咏清举步靠近之时,便将内力灌入指尖,抹掉了徐桂留下的字迹。
心头又是狠狠一震,冀临霄看着被磨平的地方,禁不住微微发颤。
他刚才做了什么?竟然抹掉了徐桂死前留下的指证?
他身为都察院御史,本该立即将证据呈递给咏清,任他秉公处置。可为何,自己在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包庇嫌犯,还不由自主的毁灭了证据?
铁面无私,实事求是,这是他多年的为官准则,对他来说,心怀公理坚持正义,并非什么难事。可为什么此刻,公正和无私变得如此之难,就仿佛有一道天堑横在他面前,他根本就跨不过去。
他知道自己跨不过去的原因,便是因为感情。
他做不到把自己深爱的人送入审判和刑罚!
楼咏清见冀临霄始终心不在焉,情绪又很不对劲,便也俯身在他旁边,拍了他肩膀一下,“临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冀临霄站起身,离了几步,给徐夫人施礼,便要告辞。
楼咏清不明所以,打量了遍这太师椅,最后只好摇摇头,浅叹着随冀临霄一道,打道回府去了。
在冀府门口,冀临霄下了车,于乍暖还寒的冷风中踩过几片飘落在门口的残叶,看向前来迎接他的夏舞雩。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大人原则崩了就想着包庇夫人
☆、第72章 妖艳刻骨
自打爱上夏舞雩开始,每一时每一刻, 只要见到她, 冀临霄心里就会被暖流填充,神动魂飞, 满心牵挂。
他总是控制不住的看她,喜欢闻她身上独特的香味, 对她的贴近怦然心动, 爱极她主动亲昵的种种。
但此刻,看着夏舞雩盈盈走来, 冀临霄只觉得内心深处泛起一种恐慌,他无法控制脚步, 后退了一步。
夏舞雩的笑容微顿,问道:“大人, 怎么不进来?”
冀临霄怔怔望着她, 唇红齿白,妖艳生香……脚下又后退两步,心中被裹了团冰冷, 心脏剧烈弹跳。
夏舞雩不解的喃喃:“大人……”
“艳艳, 我……”冀临霄别过视线, 深吸口气,道:“近来都察院事务堆积, 本官怕是要宿在彼处几日。现下……是回来同你打个招呼。”
夏舞雩难免怀疑,“大人怎么突然这么忙了,明明前些日子还正常的。”
“……眼下开春, 春闱科举的日子近了,本官受命核查考生的身份资料,自然要忙些时日。”
“这事,为何落在了都察院?”
“是……圣上钦点的。”
夏舞雩这才相信下来,眼底飞快掠起一抹失望,笑道:“既然如此,大人在都察院这些日子注意身体,好好吃饭,莫让我担心。”
“……好。”
冀临霄没想到,自己竟逃得这般失魂落魄。与她多相处一刻,心脏就如被悬在冰火两重天中,受尽煎熬。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逼问夏舞雩,然后从她嘴里听到辩解或是承认的话,不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宛如凌迟。
优柔寡断这个词,何曾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如今一朝出现了,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为情所困,万般纠结,最后竟和逃兵似的想要离她远点,仿佛看不见她了,他便能理清自己的思路,痛下决定。
乘着粗缎轿子,到了都察院,冀临霄飞快将自己投入工作。
春闱将近,他的确要核查各地上报来的考生资料,统一整理,登录在案。
身影伏在案几上,手拈铜泥竹身的圭笔,在尺许见方的净皮生宣上整齐誊写,另一手翻查各地送呈来的资料,意态端正,观来似是专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