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低头,被自家媳妇数落的有些难堪,赶紧拉着人去了。
苏阮单手撑着下颚往陆朝宗的方向瞧了一眼,陆朝宗拢袖走到绮窗边,目光暗沉的盯上了云州城的城门口。
苏阮提着裙裾起身走到他的身旁,踮脚往外瞧了瞧。“这是什么钦差大人?你还派了别人过来吗?”
那钦差大人坐着马车,派头十足的连个脸都没露,径直就在一众云州官员的护送下往城内去了。
陆朝宗伸手,牵住苏阮的手道:“走,咱们去外头逛逛,给你添些吃食。”
“可是刚才那掌柜的和他夫人让咱们不要出去乱走。”
“不出去走走,怎能知晓这云州城里头的秘密呢?”陆朝宗微仰下颚,叹息似的说出这句话,眸色更深。
苏阮点头,指了指小皇帝道:“要带着阿水吗?”
小皇帝抱着一双手站在苏阮身旁,小心翼翼的看向陆朝宗。她想出去玩呢。
似乎是看出了小皇帝眼中的渴望,陆朝宗微颔首道:“带着吧。”苏阮却不放心,她扯着陆朝宗的大袖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钦差大人莅临,这云州城此刻安全的很呢。
三人出去的时候,正值晚膳十分,整条大街上看着热闹,却是真没什么能进去瞧瞧的地方。
“我发现,这钱庄倒是挺多。”苏阮一手牵着小皇帝,一手拉着陆朝宗的手,抬眸往钱庄的方向瞧了一眼。
顺着苏阮的目光看去,陆朝宗轻点头,“一个破烂云州城,光钱庄就有五家,也是稀奇。”
说完,陆朝宗突然脚步一顿,停在一家赌馆前头。
“赌馆?”苏阮蹙眉,声音压得更低,“钱庄子就算了,这赌馆的生意怎么也这么好?”
陆朝宗没吭声,只勾着苏阮的指尖道:“走,进去瞧瞧。”
赌馆门口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看到陆朝宗和苏阮,相互使了一个眼色。
“哎,这位客官可是新来的?”赌馆内有人出来招呼,是个干瘦的男人,长了双吊三角的眼睛,看着有些怪异。
“新来的就不能赌钱了?你们这赌馆开门不就是做生意的吗?”陆朝宗一瞬变脸,显出一副纨绔地痞模样。他转头看了一眼苏阮,突然厉声呵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快点给老子滚!”
苏阮苦着一张脸,死死的拽住陆朝宗的大袖道:“相公,咱们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你就别再赌了。”
干瘦男人一眼看到苏阮,突然眼前一亮。
这没钱可以,有人就行啊,这么个漂亮的美娘子,能换多少银钱呀。没有再怀疑,干瘦男人立刻就带着三人进了赌馆。
“哎呦,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干瘦男子殷勤的带着陆朝宗往赌馆里面去,苏阮泪眼朦胧的看着陆朝宗进到赌馆,怎么管都管不住,只能跟着一道进去了。
小皇帝抱着苏阮的胳膊,小脑袋一探一探的似乎对这赌馆十分好奇。
其实苏阮也是挺好奇的,她这还是头一次来赌馆呢。
赌馆里面乌烟瘴气的人声鼎沸,苏阮紧紧跟在陆朝宗身后,被那干瘦男人领着走到正中间的一张桌子前面。
“客官,这是咱们最简单的赌法,赌大小。”干瘦男人拉高声音,朝着陆朝宗介绍道。
拿着骰子的中年男人站在赌桌前头看了一眼陆朝宗,上下打量。
陆朝宗低头盯着面前的赌桌,双眸发亮,一副赌徒模样。
干瘦男人不着痕迹的指了指苏阮,那中年男人点头应下,哑声开口道:“客官赌大赌小?”
陆朝宗急不可耐的从宽袖内抛出一大包的银两砸在赌桌上。苏阮立刻惊呼道:“相公,这是咱们全部的银两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赌的吗?”
☆、第 162 章
苏阮的声音又绵又软, 透着股怜人的悲怆劲,那纤细却丰傲的身段裹在春衫内, 招惹着他人的眼球。
“爹爹, 我们回去吧。”小皇帝扒着陆朝宗的小腿,奶声奶气的喊着。被陆朝宗一脚踹开。
苏阮及时扶住小皇帝, 眼看着陆朝宗又埋入那热火朝天的赌局里。
一旁的干瘦男人上前想要将苏阮从地上扶起, 却是被苏阮用力的狠瞪了一眼。“滚!”
那干瘦男人不恼反笑。没想到还是个颇有脾性的,不错不错, 更能卖个好价钱了。
陆朝宗的手气似乎不错,先前赢了几把, 但到后头却是一直输一直输, 直输的那钱袋子叮当响。
“相公, 没有钱了,咱们回去吧。”苏阮趁机揽住陆朝宗的胳膊,面容悲切。
陆朝宗赌的双眸赤红, 手掌撑在赌桌上,似乎还想要翻本。
“这位公子, 咱们这处可以借钱的。只不过您拿什么压呢?”干瘦男人觉得机会来了,走过来跟陆朝宗搭话。
陆朝宗垂着双眸,看不清面上表情, 良久后突然伸手拎起站在苏阮身后的小皇帝,把她扔上赌桌,哑着声音道:“拿这个。”
小皇帝睁着一双懵懂眼眸,坐在赌桌上面发愣。
“这位公子, 一个奶娃娃要拿回去做什么呢。”干瘦男人笑眯眯的道:“小人觉得您的夫人倒是不错。”
“我夫人。”陆朝宗转头看了一眼苏阮,苏阮摇着头,使劲的拽住陆朝宗的大袖哭泣,“夫君,我的腹中还有咱们的孩儿啊。”
“爹爹,爹爹,不要卖娘……”小皇帝吭哧吭哧的爬下赌桌,一把冲进苏阮怀里。
“不卖。我夫人不卖。”咬牙吐出这句话,陆朝宗牵过苏阮的手就要走,却是被那干瘦男人给拦住了路道:“这位公子,您夫人咱们可以出到一千两,您觉得如何?”
苏阮掩在绣帕下的双眸斜睨了一眼那干瘦男人,呜呜咽咽的哭的更厉害了几分。她有良田万亩,看的上你这一千两。
“不卖。”陆朝宗一脸坚定的摇头,然后赶紧带着人出了赌馆。
干瘦男人面色微暗,抬手招过一旁的男人,男人跟在陆朝宗他们身后往客栈的方向去。
这般的好货色,那公子舍不得也是正常,如今看来这公子往常怕也是富庶人家,只不过因为豪赌家财破尽,不然哪里能得这般的美佳人呢。
而奴仆带回来的消息也显示了这个干瘦男人的猜测不假,身旁跟着几个丫鬟奴才,从富庶之地漫无目的的往外去,肯定是逃赌债的。这样的人就算是横尸荒野又有谁人知道呢?
客栈内,苏阮靠在绣榻上小憩,刚才她抽抽噎噎的哭的眼睛都红了,这会子还有些疼呢。
陆朝宗换下宽袍,坐到苏阮身旁。
小皇帝猫着躲在苏阮身后,刚刚探出半个脑袋就被陆朝宗给一把压进了黑黑的被褥里,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一手压着被褥,一手抬起苏阮的脸,陆朝宗俯身轻含住苏阮的眼尾,语气沙哑道:“疼?”
“有些疼。”苏阮蹙眉,单臂挂在陆朝宗的脖子上,“那赌坊里面脏不拉几的都是臭味。你今日这般到底是要做什么?”
陆朝宗一边亲着苏阮的面颊,一边笑道:“云州城内赌坊钱庄盛行,阿阮觉得这些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
苏阮歪头想了想,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朝着陆朝宗摇头道:“不知道。”
陆朝宗贴着苏阮的耳畔轻磨,“钱庄赌场都是用来洗官银的。”
“还能这样?”苏阮一脸震惊的抬眸,“他们这些昏官,花样手段还真多。”
“不止这些。”陆朝宗搂住苏阮,反靠在绣榻上。“还记得咱们今日瞧见的几间当铺吗?”
“看到了,一个人都没有。现在的云州城哪里还有人会去典当呀,都两手空空的巴不得逃命去。难道这典当铺子也和那些昏官有关系?”
“开设当铺,用高价钱来买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或者用低价钱当掉一件金贵物,这样一来二去的,账面上虽清清楚楚,但内里却是在行贿。”
“啊,原来是这样。”苏阮蹙眉点头,神色恍然。
“这些钱庄,赌坊,典当铺子,都是沈家的产业。”陆朝宗敛眉,细薄唇瓣轻勾,“此次之事怕是和沈家脱不得干系了。”
“沈家?就是那云州第一首富沈家?”苏阮转头看到陆朝宗,瞧见小皇帝摸摸索索的还在被褥里头拱来拱去的,赶紧把人给放了出来。
“阿水要,要被闷死了。”小皇帝撅着小屁股趴在绣榻上,小嘴大张。
苏阮伸手抚了抚小皇帝的脑袋,然后继续跟陆朝宗说话道:“沈家是云州第一首富,咱们怎么去找证据?”
“官商勾结,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证据过会子就会自个儿送进门的。”陆朝宗面上笑意更冷。
苏阮奇怪的瞧了他一眼,伸手把小皇帝抱进怀里。
翌日,天微亮,客栈门口便来了一队车马。穿着干净的嬷嬷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从马车内出来,抬脚走进客栈。
掌柜的急匆匆迎出来,朝着那嬷嬷道:“不知沈家奶奶大驾光临。”
“别折煞我这个老婆子了,什么沈家奶奶,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婆子。”那嬷嬷斜睨了掌柜的一眼,眼睛里头根本就没把人放进去。“我听说你们昨日里客栈住进了一批人?”
听到这嬷嬷的话,掌柜的刚想说话,就瞧见了从楼上下来的陆朝宗和苏阮二人。
这二人的身上穿着普通的衣物,但是那一张脸却是惹人注意的紧。就云州城这么一个地界,想找到能跟这一对夫妇媲美的那还真没有。
嬷嬷眼睛一亮,想起那干瘦男人说的话,心中越发发痒。不仅是这女子,就连那男子都丰神俊朗的紧。怪不得昨日里少爷从赌坊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哟,这位公子。”嬷嬷撇开那掌柜的,径直就走到了陆朝宗面前。
陆朝宗皱眉看向面前的嬷嬷,嫌弃的扭身,拉着苏阮就要走,纨绔派头十足。
“哎呀,公子急什么。”那嬷嬷拦住陆朝宗,笑眯眯的道:“咱们少爷有请。”
“你们少爷是谁?”陆朝宗显出一脸不耐。
“公子不知,咱们沈家可是云州首富,这少爷自然就是沈家的少爷了。”
“你们少爷寻我做甚?我可不认识你们家少爷。”
那头嬷嬷和陆朝宗磨磨蹭蹭的,这头坐在马车里的沈家少爷不耐的直接就跳下了马车,然后整理了一番衣冠进客栈。
“咳咳。”
“哟,少爷来了。”听到沈家少爷的咳嗽声,那嬷嬷赶紧上前道:“公子不愿与老婆子去。”
沈家少爷上前,给陆朝宗作揖,但动作间却并无恭谨之意。“这位公子,我听说你手里有批布料?我甚感兴趣,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去我沈府详谈?”
“你怎么知道我有布料?”陆朝宗显出几分戒心。
“哎,公子莫急。”沈家公子摇着折扇,一双眼盯在苏阮身上。“公子的事,我都知晓。”
云州地界,就没沈家不知道的事。
陆朝宗似乎也明白了这个沈家公子的意思,他拢袖道:“我这批布料,可都是好货。匹匹价值千金。”
“公子放心,我们沈家都是本分的生意人。”说完,那沈家公子一抬手道:“请。”
陆朝宗犹豫片刻,然后终于是带着苏阮移步。
马车正候在客栈门口,陆朝宗带着苏阮进到马车厢内,里面铺着厚实的软垫,金丝附着,马车帘子轻晃,茶案上放置着一套白玉茶具,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沈家公子坐在外侧,内侧坐着苏阮和陆朝宗。
苏阮靠在陆朝宗的胳膊上,微微侧脸避开那沈家公子的视线。
“这是内子。”陆朝宗看了一眼那沈家公子后开口道。
沈家公子点头,双眸微亮。“夫人模样精致端庄,与公子实在是绝配呀。”说完,那沈家公子又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我姓陆,单名一个拙字。”
“哦,陆公子。”沈家公子笑意盈盈的开口,格外客套。
这大宋内姓陆的人家还真是不少。
抬眸瞧了一眼沈家公子,陆朝宗的面色却不大好,他大刺刺的挎着腿,神色难看道:“想当年,若不是我嗜……我们陆家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苏阮伸手抱着陆朝宗的胳膊,双眸微红,“相公……”
“是我让夫人受累了。”陆朝宗偏头,隐显悔恨之意。
“只要相公不再去赌,我无碍。”苏阮紧紧的抓着陆朝宗的胳膊,一脸期待。
沈家公子轻咳一声,插过苏阮和陆朝宗的话道:“不知陆公子这批布料想如何卖呢?”
“不瞒沈公子,这批布料是我准备翻身用的。”陆朝宗扬起下颚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卖了这匹布料我陆家就能振兴。”
“陆公子,这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觉得与陆公子甚是有缘。”
“沈公子若是真想要我这批布料,不防出个价钱。”陆朝宗做生意十分简单粗暴,你要,好啊,出个价吧。
瞧见陆朝宗的模样,那沈家公子的眼中显出一抹轻蔑之意。一个连生意都不会做的人,竟然还妄想翻身,就算有金山银山在手,最终也会变成别人的盘中餐。
沈家公子轻舔了舔唇,手里的折扇半遮住脸,“此事不急,陆公子的布料我都还未见过呢。”
“这倒也是,我过会子就让家仆送一匹到沈公子的府上看看成色。”陆朝宗的脸上阴霾尽散,似乎是为这批布料有了苗头而十分欢喜。
沈家公子给陆朝宗倒茶,絮絮叨叨的又在套陆朝宗的话。陆朝宗毫无戒心的将自己的家底都给沈家公子掏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