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打手拎着手里头的木棍子走远,妇人拉着龟公走到大门口处道:“这楚湘园就一个大门,那小女子要想出去,势必要从这处过,咱在这处等着就好。”
妇人的话刚刚说完,就看到那刚刚追过去的打手急匆匆的跑回来道:“刘妈妈,那女人把屋子里头的姑娘都给放出来了,现下楚湘园乱了。”
“什么?”妇人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推开那打手往园内赶去。
只见数百女子蜂拥而逃,角角落落的胡乱奔窜着。
“反了天了!”刘妈妈大怒,拿过那打手手里的木棍子就准备上手,却是被一旁的龟公给抱住了胳膊道:“打不得,都是精细物,打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这些女子皆是春风十里精心调.教出来的,但既然是青楼,就不乏有不从者,被强卖蒙拐进来的也一并关在这处,心里头的逃念未消,这会子逮住机会还不死命逃窜。
“都是贱籍东西,还想逃到哪里去?真是天真的可怜,满以为出了这春风十里就能做人了?”
刘妈妈轻嗤一声扔下手里的木棍,然后指挥着一旁的打手道:“去,把大门锁了,一个个的好好给我逮回来!”
打手们听令,锁上了大门,再一手一个抓的直接就将那些女子扔回了屋子里头锁上,女子们期期艾艾的哭噎着,声音幽怨。
苏阮躲在一处假山石壁之中,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小皇帝。
说来也巧,她刚刚进到楚湘园里头就看到了那扒在绮窗处摇摇欲坠的小皇帝,便赶紧用大石砸开了窗棂把人给抱了出来。
小皇帝的身上穿着绯红色的裙衫,梳着双髻,全然一副女童模样,看样子是被当成女童混在这楚湘园里头了。
谁人能想到,堂堂皇帝竟然会被关在宋陵城内赫赫有名的青楼里呢?
苏阮伸手把小皇帝腰间挂着的金铃铛给扯了下来扔到水池子里,然后捂住他的小嘴道:“嘘,别出声。”
小皇帝睁着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睛,乖巧的冲着苏阮点了点小脑袋。
苏阮侧身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大部分的女子都被逮了回去,只余下一些善躲藏的还未被抓到。
拿着木棍的打手步步逼近假山,苏阮咬着唇瓣,死死抓着手里的尖锐石块。
“啊……”一女子从假山后跑出,“扑通”一声直接就跳进了水池子里,那打手下水,硬生生的拽着女子的头发把人给拖了出来。
水池子很大,蜿蜒遍布楚湘园,清圆的荷叶托衬着朵朵香莲芙蕖,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波晕。
苏阮用力的咽着口水,渐渐松开手里的石块道:“皇上,会泅水吗?”
小皇帝歪着小脑袋点了点头。
“那皇上顺着这水池子泅水出去。”缓慢放开自己覆在小皇帝唇上的手,苏阮艰难的扯出一抹笑道:“出去找到摄政王,就安全了。”
“那奶娘呢?”小皇帝拽着苏阮的宽袖,奶声奶气的道。
“……臣女过会子就来找皇上,皇上先去。”听到小皇帝对自己的称呼,苏阮在这紧张时刻,突然就有些想发笑。
“奶娘骗人,你根本就不会泅水。”小皇帝指着苏阮,声音细糯道:“奶娘你逃不出去的。”
“那总得有个人出去找摄政王来帮忙呀,臣女不会泅水,自然是要皇上去帮臣女找摄政王来了。”
“皇叔不会来的,他总跟朕说,自个儿的事要自个儿解决。”小皇帝冲着苏阮摇了摇小脑袋,然后抬手指向苏阮身后道:“那个人……”
顺着小皇帝的手指方向往后看去,苏阮只见那龟公正躬着身子朝自己慢慢逼近。
苏阮面色大惊,赶紧使劲的把身后的小皇帝往水池子里头一推,然后自己提着裙裾,一瘸一拐的往一旁跑去。
那龟公看到苏阮一脚深一脚浅的动作,反而不那么急了,只慢吞吞的跟在苏阮身后,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姑娘,伤了脚就别跑了,这若是落下病根,那可是会吃大亏的。”那龟公一边声音粗哑的说着话,一边搓着手神色猥琐的朝苏阮走去。
苏阮脚步缓慢的走在水池子边上,裙裾被池水浸湿,脚上的绣花鞋早就沾满了泥沙水渍,一脚一个细坑的跑的十分艰难。
小皇帝虽小,但水性却极好,小脑袋一扎就不见了踪影。
苏阮看到那小皇帝游远了,才突然猛地拔腿奔跑起来,吓了那龟公一跳。
“妈的,竟然敢骗老子!”看到苏阮利落的动作,龟公这才知道这小女子刚才是在诓骗自己,气急败坏的上前就要去抓人。
苏阮爬上水池子当中的假山,使劲的朝着那龟公扔石子。
这龟公一手用宽袖挡着脸,一手攀爬在假山石上骂骂咧咧。
苏阮伸腿,拼尽力气使劲的用脚踹着那龟公。
龟公不防,被苏阮一脚踹到鼻子,瞬时就鼻血满脸,连鼻子都歪斜了几分。
气喘吁吁地站在滑腻腻的假山石上,苏阮这时成了许多人的目标,水池子旁渐渐围拢打手,气氛凝滞。
仰头朝前看了一眼,苏阮突然在隔壁院落的阁楼之上看到了陆朝宗。
只见那人一身风流姿态的靠在朱阁栏杆上,手里的玉骨折扇轻缓慢动,身旁还有美人相伴,与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奶娘!”突然,那浑身湿漉的小皇帝从水面上冒出来,攥着手里的石块毫不含糊的把那龟公偷袭打蒙之后使劲的朝着苏阮挥手。
苏阮急匆匆的爬下假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小皇帝给一把拽下了水池子。
“唔,咳咳……”苏阮不会游水,那沁凉的水波带着纠缠的荷叶芙蓉将她包裹其中,几欲窒息。
“奶娘,下头有洞。”小皇帝憋着一口气,往水池子里头一钻,就没了影。
苏阮站在那水深及腰的水池子里,看着身后蜂拥而至的打手,一咬牙就跟在小皇帝身后往水里钻了进去。
因为刚才的一阵搅弄,所以水池子里的水十分浑浊,苏阮艰难的睁开双眸,就见眼前一片迷蒙,满是浑浊泥沙,脑中轰隆隆的充斥着闷响水声,耳畔处沉静的就好似世间独她一人。
突然,一只手从旁伸出,使劲的拽住她胸前衣襟往前一提。
苏阮憋着的一口气泄出,浑身软绵绵的被池水倒灌,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憋死在水里头。
“咳咳咳咳……”趴在陆朝宗的肩膀上,苏阮使劲的咳嗽着,全身沉重的就好像压着一座大山似得。
“奶娘,你出来啦?”小皇帝兴高采烈的被陆朝宗拎在手里,一张白嫩小脸上神色兴奋。
苏阮被陆朝宗单手托着臀部抱在怀里,她软塌塌的搭拢着脑袋,嘴里还在往外吐着水。
陆朝宗身形挺拔的站在水池子里,一手拎着小皇帝,一手托抱着怀里的苏阮,身上的宽大长衣紧贴在身上,显出一身精瘦肌理。
单手把苏阮的身子往上一抬扛在肩膀上,苏阮的心口被搁在陆朝宗的肩骨处,行走之际一挤一压的被带出一口又一口水,那水黏答答的顺着陆朝宗的后颈背脊滑落,一股股热烫的吓人。
胸口处被咯的生疼,苏阮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更疼,火烧火燎的就像是要被撑炸了似得,大概是刚才挣扎的时候喝进了太多的水。
“安分一点。”掐着苏阮的腰肢,陆朝宗扛着那绵软一团,眸色微暗。
苏阮耳朵里头嗡嗡的都是水,根本就听不见陆朝宗的话,只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了陆朝宗的脖颈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企图让自己被肩骨压住的胸口好受些。
感觉着那胡乱蹭在自己肩骨处的东西,陆朝宗暗暗攥紧了掌中腰肢,抬脚跨出水池子,带起一阵四溅水花。
作者有话要说:
陆朝宗:本王食素。
小白菜苏二二:……
☆、24晋江文学城独发
沉檀院内住着沉檀姑娘, 与隔壁的楚湘园仅一墙之隔,所以小皇帝和苏阮从水池子下头钻的洞, 就是沉檀院与楚湘园间水池子的连接点。
陆朝宗满身湿漉的站在水池边, 一把将手里拎着的小皇帝放到地上道:“跟沉檀去换衣裳。”
乖巧候在陆朝宗身旁的沉檀长相柔美,但在苏阮面前却明显有些寡淡。
小皇帝仰头看着面前的陆朝宗, 小嫩手指了指还挂在陆朝宗肩膀上的苏阮道:“奶娘怎么不动, 是死了吗?”
“没有。”说罢话,陆朝宗直接就脱了手, 苏阮软绵的身子摔在地上,脑袋磕在陆朝宗的皂靴上, 印上一块脏污泥痕。
“奶娘。”小皇帝蹲在苏阮身边, 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道:“你没事吧?”
苏阮睁着一双眼, 神色迷蒙的向上看去,抬手就拽住了陆朝宗的长袍一角。
“王爷欠……臣女,一个人情。”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苏阮使劲的拉扯着陆朝宗的长袍从地上坐起身。
天际处流霞烟云,已近黄昏。
浑身湿透的苏阮环抱着陆朝宗的小腿, 莹白肌肤在细薄的衣料下若隐若现,一双藕臂素白湿滑,比之水池子下头的白藕还要细腻圆玉上几分。
陆朝宗垂眸, 突然伸手把苏阮从地上拎起,然后抬脚往水池子里猛踹一脚。
那些跟着苏阮和小皇帝从水池洞中游过来的打手被陆朝宗一脚踹进水池子里,半天爬不出来,可见陆朝宗的脚劲之狠。
“啊……”身形佝偻的龟公刚刚转身欲逃, 就被陆朝宗用脚碾着手掌压在了水池子旁边的白玉砖上,那双干枯的手掌被挤压成扁圆状,苏阮甚至都能听到那指骨被硬生生碾碎的声音。
嫌恶的看了一眼那龟公,苏阮扭过脑袋,兜头被罩下来一件宽大长衣。
那长衣浸着水,很沉,“啪”的一下砸在苏阮的身上,带起一阵四溅水花。
艰难的将湿漉漉的小脑袋从长衣之中冒出,苏阮仰头看向面前浑身湿漉滴着水渍的陆朝宗,突然想起那天降诞日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吃醉了酒,好似那人也是这般将她掩在身下,即便态度恶劣,动作粗鲁。
垂下眼帘,苏阮攥着手里的长衣用力的晃了晃脑袋,然后赶紧撑着身子从地上起了身。
长衣上沾着的浓郁檀香味即使是浸了水,也依旧浑厚非常,侵占着苏阮的鼻息,就像是面前的人一般强势,带着一股无孔不入的气势,将她重重包围。
“阿阮。”苏致雅从垂花门走进,急匆匆的疾奔到苏阮面前,眸色微红。
“大哥,你……”苏阮哑着嗓子正欲说话,却是突然被苏致雅拉着胳膊往旁边去了。
苏致雅的身后走出一队官兵,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麒麟服的魁梧男子,雄伟高壮,足足比苏致雅高了一头,面容粗犷,豹头环眼,就像座小山似得快步移动到陆朝宗身旁,说话时声音轰隆隆的带着回响。
“那是天武将军,也是抚军大将军厉蕴贺的义弟,李阳飞。”苏致雅拉着苏阮的胳膊,眸色微眯。
“他们身上穿的……”
“是锦衣卫的飞鱼服。”打断苏阮的话,苏致雅缓慢开口道:“陆朝宗把先帝废除的锦衣卫又恢复了。”
苏阮怔怔的站在原处看着那些锦衣卫身上的飞鱼服,恍惚想起上辈子时,除了那些冲进苏家屠府的御林军,还有穿着这样飞鱼服的锦衣卫。
鹅帽锦衣麒麟服,飞鱼绣春金盔甲。
这些飞鱼服异常华美,但却掩盖不住其血腥阴冷的本质。
他们是陆朝宗手里的刀。
锦衣卫一来,事情就变的好解决多了,他们一手一个的直接就把那些打手用绳子捆了,然后往沉檀院外拖,根本不管死活,原本素净的青砖地上,瞬时鲜血淋漓。
“奶娘……”小皇帝挣脱开沉檀的手,一头扎进苏阮怀里。
苏阮紧抱住那绵软软一团的小皇帝,轻抚他的后背道:“不怕。”
垂花门口,老鸨急匆匆赶来,看到狼藉一片的沉檀院,吓得面色惨白,赶紧跪在地上跟陆朝宗告饶。
“王爷啊,是贱奴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王爷高抬贵手,放过贱奴吧。”
陆朝宗垂眸,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老鸨,慢条斯理的甩了甩宽袖上的水渍道:“今日之事本王可以不追究,不过日后你的春风十里,就要归府衙管辖。”
“是是是。”只要能保住性命,管它什么府衙官差,老鸨急忙便应了下来。
“这个龟公,给我砍了双手。”陆朝宗抬脚,将那龟公的手从自己脚下露出。
可怜那龟公被陆朝宗踩踏的还没缓过劲,就被李阳飞一刀结果了自己的两只手。
苏阮瞪着一双眼,赶紧伸手捂住了小皇帝的脸,苏致雅扬起宽袖,挡住了苏阮的视线。
鲜血喷溅,洒在陆朝宗浅白的后裾上,留下一片斑驳血痕,那龟公惊惧大吼一声,当时就晕在了水池子边,一张干枯老脸上双眸欲裂。
嫌恶的一脚将那龟公往水池子里一踹,陆朝宗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两颗花中花熟练的盘在手里把玩,然后侧眸对一旁面色苍白的沉檀道:“去,帮那两个换套衣裳。”
顺着陆朝宗的视线看到搂抱在一起的苏阮和小皇帝,沉檀赶紧上前引着人进了朱阁。
苏阮战战兢兢的还没回过神,牵着手里的小皇帝站在黄粱朱阁内,双眸涣散,身下是延伸出来的一片脏污水渍。
外头有很多的死尸,浓厚的血腥气在闷热的天气之中更为明显,几欲让人作呕,但让苏阮更害怕的是,看着那些死尸,她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上辈子时苏家被屠府的事。
“姑娘,这边请。”沉檀全然不介意浑身脏污湿漉的苏阮,直接就把人领进了自己的闺房内,然后张罗着帮她换好了衣物。
“多谢。”换好干净衣物,苏阮坐在绣墩上捧着手里的热茶,面色依旧有些苍白。
“姑娘不必客气。”沉檀坐在苏阮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裙衫后道:“奴就觉得姑娘穿这颜色的裙衫最是好看,果不其然,艳若牡丹,色如娇杏,怪不得会得王爷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