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贝简直要疯了……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新娘子,哪怕风头被抢也无所谓——在她的世界观里,人活着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眼中的自己。但是明显大家都不这么想,今天杨家的喜宴从一开始就走向一个她没有预料的方向。
先是老弟的满月宴,在亲朋好友的眼中几乎都被忽略了。还好易家人都自得其乐地照看着娃儿,也对她表示理解。即使是这样,杨小贝还是对老爸老妈和弟弟十分歉意,都怪她考虑不周,导致现在这个状况。
易家送祝米准备的东西不可谓不隆重,也非常用心。但是在短暂的围观惊叹后,大家的心思都被用在了揣测杨小贝为啥这么着急结婚上面。她也是醉了,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早知道她不纠结那么久,提前把事办了不就行了吗?
然后又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更是莫名其妙的让杨家的主场都没有了。除了安排酒席——那些大人物也看不上这乡下粗食,心思也并不在这上面,可是作为主人真的很尴尬有木有?可能客人们认为这些领导过来杨家蓬荜生辉,倍儿有面子,但是杨家人却心中有数,人家都是冲着周书记来的,根本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没看见人家都没有人来跟主家打招呼吗?
更让杨小贝憋气的是,那个乡长自说自话的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其他人跟着起哄,这就把自己当成模范典型了?哦买噶!要知道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官面文章,骨子里透出的就是浮夸和虚假,一想到她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不禁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大红的旗袍套裙,上面的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图案,是周品正特地在陕西南路的老裁缝铺子了定做的。那都是以前专门给大户人家女眷做旗袍的红帮老裁缝,还是去年在浦海的时候量的尺寸,经过几个月的时间精心制作而成的。
今天外婆和太婆见到她这一身,都爱不释手地说,“这可是好手艺啊!和老辈人的嫁衣一样漂亮华贵,小周这是用了心的。”普通人只知道她这身衣服好看,但易家祖上也是显贵过的,才能看出来真正的手艺。加上杨小贝今天化着美美的妆,头发盘成漂亮的花式,光洁白皙的脸庞,透露着新嫁娘的娇羞(并没有!),每个人见了都要夸一声,“好美的新娘!”
现在杨小贝的脸色白里透红,呈现一种艳丽的粉色,但这绝对不是面对宾客夸奖的娇羞,而是气的!气的!
有没有搞错啊!不知道她最避如蛇蝎的就是这种表面功夫,但是这群官老爷完全都不征求自己当事人的意见,自说自话的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了!她咬着牙推辞,却被当成是新娘子害羞或者自谦,根本没有人在意。
作为今天的新娘子和主人,顾及形象她也不能硬推,只好硬着头皮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敲定了。有的人觉得终于办成了这桩事,十分欣慰。有的人则觉得找到了讨好上司的捷径——看来周书记十分满意这个侄媳妇,以后大家的态度要改观了。
好么,这就赶鸭子上架——被架在火上烤了!周品正是了解小贝的,眼看她神色不对,立刻把她拉到僻静的地方,哄道,“没事啦!有叔叔在,他们不会很过分的。等过了这阵子我去打声招呼,能推了就退掉,别生气了!”又装可怜,“今天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这么生气,人家还以为对我有意见呢!”
杨小贝也不是生他的气,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失去控制。不只是这件事,今天的整个喜宴都好像失去了控制,这种感觉让人很烦躁。但是周品正温言细语地哄着,渐渐地她的情绪也平复下来。“哼!谁爱去谁去,我才不会去做那种戏子呢!”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了,哪有功夫哦!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那么多英雄人物,比如雷锋,王进喜,那都是踏踏实实的劳动模范,道德标兵,怎么能说人家是演戏呢?”这话周品正就不赞同了,他以为小贝只是不喜欢抛头露面,结果……这个思想很危险啊!可不能这么诋毁英雄模范。
呃……一时激动,杨小贝忘了现在才80年代。这时的英雄模范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道德标兵,当然也不是说后世的就是骗子。对于那些感动中国的人物她还是非常敬仰的,看他们的事迹也会流泪,但是……从哪个浮躁的社会里走来,她也看过无数个“英雄”“模范”形象破碎后的龌蹉事,弄得她都有阴影了。
也正是那些虚构、夸大的“先进”,“典型”,让大家觉得受到了愚弄,以至于连累了真实的英雄,后世网上连雷锋同志都有人质疑,有人嘲讽,说起先进事迹,除了正规国家机关还当回事,网上说起来都是满满的嘲讽。甚至产生了“没有去世就不能算英雄”的奇葩观点。
被周品正认真的洗脑了一遍,杨小贝只好摸着鼻子受教。她有苦说不出,正纠结呢,大姑过来拯救了她,“小妹,小周你们快点出来吧,客人要走了,你们去送一送。”
后面来的客人派头太大,大姑她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都缩在后面不往前头去了。那边的刘县长一行人既然达到了目的,也不方便一直厚着脸皮呆着这里,起身告辞了。大姑赶紧跑过来叫他们出去送送客人。
等周品正他们出去的时候,众人已经走到稻场上去了,见他们走过来,刘县长连忙跟杨小贝打招呼,“小杨同志!今天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你们了!在这里我要跟你道歉啊!”。混官场的都是聪明人,既然周书记表示了对杨小贝的看重,他们当然要有所补救。
“没事没事!刘县长是我们家请都请不到的贵客,今天怠慢了,见谅见谅!”杨小贝假惺惺地留了一下客,场面话谁不会说?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这番不卑不亢的应对,让本就对她刮目相看的一众领导更加印象深刻——这个女子不简单呐!
呼啦啦一群人走掉,杨小贝感觉身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呼出了一口气,轻松了不少。其实就像杨家选择不公布周书记的职位一样,阶层相差太大,双方都很不自在。杨家祖上都是贫下中农,易家虽然富裕,但也跟权势无缘,两家的亲戚、包括邻里乡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让他们和这些个当官的坐在一个桌子上,那真是浑身不得劲。
第274章 病起
等这批客人走后,杨家的客人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转变。特别是对杨小贝,再没有人臆想她是不是未婚先孕什么的,而是异口同声地夸起她来。从衣服,鞋子,妆容,配饰……一个接一个地吹捧。
聪明一些的,知道杨家这个小女儿是攀上了高枝,一飞冲天了,也不会凑到她身边,反而是对杨老汉百般恭维。倒不是说要想拉关系套好处。大家都是土里刨食,当官的再本事,也管不来他们什么。只不过出于一种……敬畏把,本着不巴结但是不能得罪的原则,尽量和杨家人搞好关系。
有一些脑子不是那么清醒的,却巴巴地找杨小贝和周平正。周品正不笑的时候,一张黑脸还是很唬人的,加上杨小贝什么时候都是温和笑脸,有单纯恭维的,有心有所求的,只把个杨小贝围得水泄不通。
……明明今天她不是主角,是房间里的杨文才对啊!还好外婆看出了她的窘境,借着要让她抱小孩沾喜气,才算是解脱了出来。
据说新娘子的床上要选童男子滚一滚,叫“坐床”,这会给新人带来好运,早生贵子。杨小贝的新房当然还是她的闺房,但是这个由头也不错,她总算从七大姑八大姨的远房亲戚中被解救出来。这些和亲戚啊,上辈子她见都没有见过,早就不走动了,这次杨家也没有上门去请客,人家还是全部都赶过来了。
对此外婆也很不屑,“你家的这些也叫亲戚?当年闹出的事情那么丢人,现在倒好意思又上门来了。”两家自从走动后,特别是易慧芬嫁过来,杨家的亲戚自然也都要弄个清楚,那些个有黑历史的当然早就被杨家人告知了。可架不住有些人脸皮就是厚,上门就是客,杨家也不好赶人,实在是无语。
“别管他们,反正我都不认识。”杨小贝揉了揉额头,今天这一出出闹的,头疼!外婆心疼地说,“累啦?新娘子就是辛苦,还好你们两边定下来的日子隔得远,这要是连起来办酒,非把人折腾残不可!”
她一边说,一边去给杨小贝找了块毛巾,打上热水给她额头上面捂一会儿。又让她趁现在没有什么事休息一下,真把这闺女当成自己的一样心疼。小妹没有母亲,在大喜的日子也没有人照应着,自己既然被她喊一声“亲娘”,自然要好好看顾她。
杨小贝被解了大衣裳,脱了鞋塞到被窝里,心里暖洋洋的。其实她也没有那么累,可是被这么温暖的照顾着,莫名就贪恋这一点关怀,撒撒娇,不想起来了……
外婆让杨小贝好好休息,又把孩子抱出去怕哭闹起来打扰她。回来又帮她把被子掖好,轻轻地拍拍,说道,“睡吧!睡吧!等会儿我来叫你。”
小时候在外婆家,外婆也是这样,轻轻地拍着她哄她入睡。那是祖辈对于孙女的爱意和维护,那份温暖一直都在杨小贝的心底。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已经忘记了外婆的容貌,还有相处时的点滴细节。回来以后她也没有机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腻在外婆身边,直到现在……
本来只是躺着小憩一下,谁知道竟然睡着了。等杨小贝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品正守在床边,担忧地望着她。“醒了?还累吗?口渴吗?”
领导来过之后,找周品正这个新女婿的人也不少。周书记官威太重,除了杨老汉还一如既往地和他交流,闲杂人等都退避了。然而周品正是新女婿,人家来说句恭维话,拉拉关系完全没有问题,他疲于应付了半天,才在不失礼的情况下脱身。听到小贝已经睡了,就赶紧过来看看。
睡着的小贝十分沉静,没有平日里看到的那份鲜活。但是她真的瘦了,虽然这段时间精神好了一点,可之前的很长时间没有休息,精神状态也不大好,整个人的气色都没有那么好了。今天要不上着厚厚的妆,都能够看到黑眼圈。他不知道小贝心里面压着多少东西,只好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不问还好,他这么一问,杨小贝后知后觉地感到喉咙干得发疼,可怜巴巴地说,“啊,好干!喉咙痛!”
周品正赶紧扶她起来,拿起准备好的温水喂她。一口气喝完一大杯温开水,还是觉得不舒服,杨小贝觉得有些不妙。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又是感冒的先兆啊!
想想这段时间为了婚礼,还有过一阵子要去浦海,拼命地工作都没有休息过,这两天忽然又降温,可能受了凉。怪不得老是觉得累,头疼呢!她也不想在今天这个日子让大家担心,在周品正再次询问的时候,说道,“没事!可能是我昨天没有睡好。太激动了啦!”
毫无诚意地卖了个萌,杨小贝就穿衣起床了。现在可没到休息的时候,也是易家人都熟了,不用家里人小意接待,今天娘家人可是贵客,不能怠慢半分的。再说等会儿还要送客,要忙还不少,他们也不能不露面。
周品正有点担心,但是小贝说的对,哪怕明天睡一天,也不能在今天掉链子。本来亲戚们看小贝就有点攀高枝的意思,这要是她再不出面,还不知道人家怎么说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全部客人,杨小贝只有庆幸满月酒只办一天,她也不用像老爸老妈那样结个婚辛苦三天。就这么着她都累得够呛,睡觉的时候还挣扎着吃了一把感冒药,希望明天不要病得更严重。
虽然结婚了,但是周品正并不被允许留宿。首先他们只是办了一个仪式,证还没扯呢!如今办结婚证需要各自单位的介绍信,像周品正这样的,就得去居委会凯证明。他们还得拿着桃花村的介绍信,回浦海把证件补齐了才能扯证,所以说,现在还不是“合法夫妻”。
就算是将来领了证,老家的习俗出嫁的女儿女婿也是不能在娘家同房的。比如易慧芬,除了回家住对月,一般回娘家多晚都会赶回来。如果女儿嫁的远当天赶不回,夫妻也必须分床睡,否则就会给娘家带来霉运,这是最心疼女儿的娘家也不能接受的。
所以杨小贝结婚后,如果以后“回娘家”的话,周品正就得和她分开来。当他知道这个习俗后,当机立断就在县城买了套房子——以后的很长时间他们都还在白云县,总不能一直分居吧?太不人道了!周品正简直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第275章 沉重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尽管早有预料,第二天早上杨小贝起来的时候,还是被来势汹汹的病症打败了。
头疼、咽痛、浑身无力、全身像是昨晚被谁偷偷揍了一顿那样酸痛无比。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从被窝里爬起来。杨小贝无比唾弃昨天那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自己来——明知道降温了,可是为了漂亮还是坚持穿那套旗袍,这段时间又累着了抵抗力低下,不感冒才怪呢!
偏偏她的乌鸦嘴别的不灵,说起老弟吵夜的历史却无比灵验,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客人太多把孩子吓到了,哭闹了一晚上都没有停,把新晋父母快折腾死了。到了下半夜本身就是产妇身体吃不消,易慧芬的脾气又上来了,杨启泰心疼媳妇就让她先睡,自己硬是咬着牙熬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