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长风上回过来拿的单子,差不多把家底拿了一半, 张氏是个丁是丁卯是卯的人,虽然不会收这些, 但对他送过来用来置办聘礼的银钱以及各色充当嫁妆的首饰古玩,珍贵器皿却没有拒绝, 反正日后也是要入他们家门的。
她既得了这么一大注银钱,就开始思考怎么给沈乔置办下一份丰厚的嫁妆,但一想自己是小户人家, 见识过的好东西不多,万一买了什么不对的闹了笑话可就不好了,于是跟沈乔商量道:“咱们要不把你晚照堂妹的嫁妆单子借过来瞧瞧?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沈乔点头应了,沈晚照对亲戚向来热心,不光把嫁妆单子带了过来,人也上门来义务帮忙。
张氏捧着厚厚的嫁妆册子研究半晌,就见上面甚至还分门别类,她连连咋舌:“都知道你们富贵人家讲究,没想到竟讲究到这个份上,连恭桶寿衣这些都备下了?”
沈晚照笑道:“也不是人人都这样,这是我祖母和我娘打从我出生就一件一件攒的,主要是长辈们的心意。堂姐成亲就在两三个月后,您要是急的话,大可不必备这些揪细的物件,多置些田产铺面,或者多留些在手里当活钱,反而实惠,再不成买些下人也不错。”
张氏一想也是,认认真真地把沈晚照的嫁妆单子抄了一遍,准备大概按照上面的置办,抄写到首饰珠玉类的时候不觉皱眉,愁眉道:“别的倒还好说,像古董首饰这些我们却不好卖,家里也没人会分辨成色,就担心买了假货,被坑骗还是小事儿,万一乔乔被人笑话土气那就不好了。”
沈晚照想了想,拍胸脯道:“我知道京城里哪家首饰最好,婶婶若是放心,我陪你们一道儿去。”
张氏笑:“那就麻烦你了。”她把银票装到贴身的小包里,带上沈乔沈婉一并出了家门。
四人坐上马车一路到了京中最繁华的樟木胡同,沈晚照介绍道:“...别看京城里名气最大的是琉璃阁,其实这家就是占着人脉广的便宜,做出来的东西实在不甚精致,都是样子货,我上回才买回来的金钗,没过几天上面的珠子居然掉了一个,真真气死人!要说质量还是翠玉轩的最好,不仅精致大气,而且还结实精细,就是价格贵上一成,不过我觉着挺合算的。”
张氏在一边认真听了,边让马车往翠玉轩拐,等到了地方众人正要进去,忽然张氏脚步一顿,目光落到边上的一家当铺里,轻轻咦了声。
沈乔正要问怎么回事儿,张氏已经抬步走了进去,指着当铺多宝阁里陈列的一块玉佩道:“把那块玉佩拿出来让我瞧瞧。”
里面的朝奉听了这般无礼的要求本想赶人的,但一见她穿戴不差,身后的几个年轻女子打扮相貌更是不俗,也不敢随意得罪人,用绢子小心托着玉佩捧了出来:“请夫人过眼。”
张氏凝神细看,沈乔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就见挂着玉佩的络子瞧着有些年头了,玉佩却是实打实的好物件,光亮温润,水头极好,上面的花纹繁复雅致,正面刻着一个‘周’字。
沈乔隐有所觉,轻声道:“这是...”
张氏没急着下结论,转向身边的沈婉吩咐道:“婉婉,你坐马车回去,从我那只樟木箱子最底下取一张图纸出来,就在箱子最底层,你看一眼就知道。”
沈婉点头应了,坐上马车回了家里,张氏托着玉佩问那朝奉:“先生,这玉佩是谁来典当的,什么时候来当的?”
朝奉见她面色肃然,也不敢说虚话,想了想道:“夫人,咱们典当一行的规矩是不随便打听典当之人的来历身份,不过当主当这块玉佩的时候我正好在,约莫是大半年前,听他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听说好像是个猎户,隐隐听说是他有一回进深山打猎的时候无意中找见的,再多可就不知道了。”
张氏一听心里不由得更确定了几分,等沈婉把图纸拿过来,她两下一对比,更是确认无误了:“这就是你小时候身上佩的那块。”
沈乔疑惑道:“我记着不是早就丢了吗?”
张氏眯着眼睛回忆往事:“那年你爹在山里迷了路,不知不觉就往深山里走了,无意中遇着了你和一群山鹿呆在一起,也是那群鹿带着他出了深山,他当时就觉着是你救了他一命,下定决心要收养你,但是山路不好多待,他抱着你往回走的时候,玉佩无意中遗失了,他抱着你也不敢再往回找,这些你小时候也听过。”
沈乔点了点头,她继续道:“你爹他记性好,一回来就分毫不差地照着玉佩画了张图出来,本想照着模子给你重新再打一块,没想到这玉佩上的花纹对玉料要求高,一般的料子还打不起来,家里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又怕告诉你让你空欢喜,所以这图纸就压了箱底。”
她低头细细比对一番,忽又笑道:“大半年前你遇见了国师,大半年前这玉佩也被人带到京里,如今你马上要出嫁了,这玉佩又回到你身边了,真真是缘分呐。”
沈乔也觉着是件奇事儿,张氏转头问道:“我想把这块玉佩买下来,你们卖不卖?”
朝奉一笑:“这玉佩是死当,自然能卖的。”
他说完报了个数儿,张氏素来节俭,要是平日她听了肯定要纠结一番,如今却是咬咬牙,掏钱把玉佩买了下来。
她付钱之后就给沈乔挂在腰上,嘴里絮絮道:“这定是你生父母给你,护佑你一生平安的好东西,这回可不敢再丢了,你看你这些年这么倒霉,没准就是没带这玉佩的缘故。”
沈乔哭笑不得,伸手抚过玉佩,陡然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不由微微一怔。
由于有了这么一桩奇遇,接下来众人逛街的兴致高昂了许多,雄赳赳气昂昂地到隔壁翠玉轩挑选首饰去了。
翠玉轩虽不比琉璃阁名气,但是里面的首饰确实精致,要是逛的累了,还有俊俏的小丫头专门奉茶水捧点心。
沈乔对逛街实在没啥兴致,转了一圈就坐在桌边歇了,旁边伺候的丫鬟见机捧上好茶和热腾腾的点心,没想到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就往一侧歪了过去,茶盏碟子摔碎大半,她见那小丫鬟吓得够呛,干脆弯腰伸手把她一起收拾,不想手指却被碎瓷片浅浅划了道口子,让众人又是一阵忙乱,店中掌柜吓了一跳,还主动把沈家买下的东西抹了零。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谁也没注意到沈乔手指上的几滴血珠滴在了玉佩上,又缓缓地渗了进去,转眼便消失无踪了。
等从翠玉轩出来之后,一行人又去了不远处的霓裳阁,订好了布匹和样式,满载而归之后天色都暗了下来,沈晚照仍旧兴致勃勃地布置着接下来的行程:“咱们明天得去杨柳巷转一圈,买些古董书画之类的,后天大后天在京里转转,看有合适的铺面没有,还有庄子田地,各色日常物件...哎,时间也太紧了点。”
张氏笑道:“不急不急,宁可慢点,也不能仓促将就了,大不了少置点死物,多置些铺子田地,这些都是能生钱的。”
沈晚照点头道:“这话很是。”
两边分开之后,一家人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还兴奋地说个不停,张氏连连感慨:“难怪那么多人想往高门嫁,别的不说,这买起东西来就是痛快!”
不差钱的感觉真爽!
沈婉附和道:“我也觉着畅快!”
女人天生喜欢买买买,虽然买的东西是给她妹的,不过她帮着挑选购买的一瞬间简直爽到飞升。
沈乔不自觉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络子,点头道:“不然也买不起这玉佩了。”
三人开开心心地讨论完接下来要买什么,这才各自去歇息了,由于最近已经彻底入了冬,天气干冷干冷的,张氏一早就给家里拢好了炭盆,犹自觉得不够,干脆把屋里的青砖石挖开,给每间儿屋里都通了地龙。
沈乔晚上睡觉的时候怔怔地盯着玉佩看了半晌,这才把它放在枕边,自己换上寝衣去睡了。
屋里又生炉子又热地龙的,她盖上厚被子觉着太热,睡梦中不知不觉地就把厚被子蹬掉了,只有边边角角盖在腿上,等深夜又觉着寒凉,在床上缩成一团,不知是谁把被子重新展开,温柔地帮她掖好被角。
静室之中忽然传出了一声轻叹,沈乔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只觉着自己在做梦,长睫颤了颤,又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醒来,就见几个盘子一只碗搁在铁炉边沿,碗里装着小米南瓜粥,盘里搁着几样小菜和腊肉烧麦,由于搁在炉子边儿,所以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沈乔还以为是沈婉准备的,用托盘直接端到餐厅,沈婉正好这时候走进来,哎了声:“你今儿怎么这么勤快,早饭都备得了?”
沈乔挑眉道:“不是你做的吗?”
沈婉摆摆手:“我比你还懒,要是我做,这个点儿估计火都没烧起来。”
沈乔也没多想:“那就是娘做的,她一向起得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比较温馨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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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沈乔和沈婉两姐妹对坐就开始用起了早饭, 正好这时候张氏带着小丫鬟提着菜篮子走回来, 沈婉赞一句:“娘的手艺越发好了。”
张氏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随意一赞,便笑道:“你们这就吃上了?”
沈乔再拿一副碗筷过来,桌上的小菜和粥饭不少, 母女三人吃绰绰有余,只不过沈乔沈婉以为这桌早饭是张氏做的,张氏以为是两个女儿做的,也没人问这桩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张氏在饭桌上盘点着接下来要置办的东西:“咱们首饰已经订的差不多了,什么玉的翡翠的玛瑙的珍珠的,色.色都准备齐全了, 还有衣裳, 从头到脚都置办了十好几套,也够你穿几年的了,今天叫上你堂妹,咱们去御街那边看看,有什么古董字画买几样来充充门面。”
沈乔觉着这些东西不大实惠, 摇头道:“衣裳倒还罢了,古董字画着实没必要, 咱们家也不是书香人家,承恩公府上更是不讲究这些。”
张氏摇头道:“略置办几样充充门面也是好的, 不然没得让人家说咱们家土气,你放心,这边不是大头, 我自有分寸。”
沈乔就没再多言,一家人吃完饭,张氏见沈乔的一把青丝被梳成了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不由得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穿衣打扮了,老这么随便一梳哪里行呢?出去怕让人笑话。”
沈乔摸了摸身后的辫子:“除了这个,我就只会梳道髻了。”
张氏颇为鄙夷:“真个笨的!出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哪个姑娘不会梳妆打扮的,你瞧瞧你,头也不会梳,妆也不怎么会化,愁死人了!”
闺女老琢磨着打扮肯定不好,但是一点打扮技巧也没有怎么成啊!
她说完就去取梳子来要给沈乔梳头,一手刚要把她的辫子解开,没想到手指还没把头发攥住,妆台上的铜镜就晃了晃,扑通一声落下来,直直地砸到她脚面上,张氏疼的哎呦一声,给砸的弯下腰去。
沈乔也顾不得披头散发的了,忙转过身把她扶住:“娘你怎么了?”
张氏一边揉脚一边把铜镜捡起来放到桌上:“真邪门诶,刚才不是放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掉下来了?”
沈乔自大当了道士之后就格外敏感的,听她这般抱怨,掏出符箓来在周遭测了一圈。
张氏不大爱见这个,忙拦住她,嗔道:“你这又是干什么,哪儿有那么多神啊鬼啊的?跟着国师学了几个月,你也这般神神叨叨的,拿出来不是吓人吗?”
她顿了下又道:“方才应该是我不留神碰到桌子角了,所以这铜镜才掉下来了,你也是忒多心。”
沈乔见没查出什么来,也觉着自己是疑神疑鬼的,把符箓收回去道:“最近遇到的牛鬼蛇神太多,见着什么都难免往那方面想。”
母女俩绕着桌子转了一圈,也没瞧出什么来,张氏的脚虽然没肿,但也红了一圈,沈乔忙催促她去上药油了,还是沈婉进来帮着梳的头。
等张氏的脚掌好的差不多,母女三人就商量着要出门继续采购,就见沈晚照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张氏笑迎:“正说着你呢,你可就来了。”
沈晚照轻轻皱眉,面有为难:“我对不住伯母,今儿个怕是出去不去了。”
张氏忙问详细,她转向沈乔道:“我娘昨日忽然病倒了,要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可就是身上一直起着红疹,请太医看也不顶用,还以为是有人在其中弄鬼,后来把下人挨个问了一圈,有几个说我娘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沈乔道:“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一定是闹鬼,你详细跟我说说。”
沈晚照道:“我本来也不信,只是你还记得不记得侯府里有一棵近三百年的木槿,好些下人都说在那木槿树下见到过一名女子,只是还以为自己眼花,这才没敢往外说,我娘本来也还好好的,就昨日在家里后院赏花喝茶了一下午,回来身上就不大好了。”
沈乔认真听着,她顿了下才道:“我去看了看那木槿花儿,本是□□月开的花儿,到现在还盛放着,本就是一桩稀罕事儿了。我这才觉着不对,所以赶来想请你去看看。”
沈乔没多迟疑,点头道:“我跟你去看看。”
张氏也关心沈家,跟着道:“我去瞧瞧你娘。”
沈晚照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一行人坐上了去沈家的马车,张氏路上问沈乔:“你婶婶遇见的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吗?”
沈乔摇摇头:“我先去看看才好下定论,先尽力试试,要是实在不成,不还有国师呢,到时候实在不成,就把他搬过来呗。”
张氏瞪她一眼,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你这孩子,真个没谱!”
等下马车的时候,张氏头一个下车,不知怎的那脚踏竟然往一边滑了寸许,她一脚踏空,差点栽下来,还是沈乔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娘你没事吧?”
张氏晃了晃头:“没事,刚才可能是眼晕了,哎,到底是年纪大了。”
一行人直接进了锦川侯府,张氏带着沈婉去瞧沈夫人,沈乔则跟着沈晚照去看那棵花树,老远她就能看到一片木槿花开的如火如荼,浓冶的像夏日的云霞,她驻足看了会儿,沉吟道:“果然不简单。”
沈晚照对这句废话还以一个白眼,先让人清了场,等两人走近了才问道:“究竟是什么?”
沈乔想了想,取出罗盘来贴近木槿试了试,果然有轻微的异动,她想了想,又换成了符箓,贴在树干上却没有反应,不由轻轻摇头:“问题应当不在这树上。”
她凑过去仔仔细细地查验几回,本来没查出什么异状来,忽然冷不丁一扫,就见一大片开的如火如荼的木槿花里簇拥着一朵未开的花苞,木槿花颜色本就浓冶,要不是她看的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本来花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是在这一片开的繁盛的木槿花里,这一朵未开的花苞就格外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