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帝愕然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沈耀文涕泪纵横声音沉痛地重复道:“臣的母亲被丞相父女活生生气死了啊!”
景绣惊讶地抬头看向他,看他一脸哀伤的样子的确不像作假,可是昨日她替沈老夫人把过脉,她虽然气的不轻,但只要平心静气多加修养就不会有事的。这才不过一夜过去,竟然没了?
崇明帝神色凝重起来,被景天岚父女活活气死了?他转眼看向景绣,景天岚一共三个女儿,景媛在牢里,就算不在牢里也不可能是她气死自己的外祖母,还有个三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崇明帝直觉肯定不是她。
能把人活活气死,一般人没这个能耐!
景绣感受到他看过来的视线,立马心虚地低头。心里懊悔昨日实在不应该说那番话,更不应该纵容青霜和沈老夫人对骂。她到底是怎么了,闲的无聊了吗,竟去和一个半截入土的人做那无谓的口舌之争?
虽然沈老夫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是一条人命,也没对她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因为她几句话死了,她心里多少觉得愧疚,有些不是滋味。
沈耀文此刻才注意到景绣竟也在这里,虽然并不曾见过她,但是一观她的样貌还有神情,就猜到她的身份。立马情绪激动地指着她,痛诉道:“皇上,就是她,就是她联合她的父亲活生生气死了臣的老母啊!”
崇明帝眼神变得越发幽深了,定定地落在景绣面上,说景天岚把人气死他是不信的,但是说她他就不能确定了。沈老夫人再有不对,那也是长辈,她竟然如此不知轻重活生生把人气死了,当真是无法无天!
“皇上——”德妃得到消息说沈尚书哭哭啼啼地进宫了,就心里发慌,感觉出了大事,忙带着刚好去给她请安的南宫泽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此刻也等不及通报,在门口就大声唤了起来。
崇明帝看向殷全,“让德妃进来!”
殷全忙去门口,让宫人放行。
原来皇后听到景绣进宫,就带着瑞安和南宫泠也来了这儿,刚好和德妃母子一前一后到。
此刻自然是跟着德妃母子一块进来了。
一下子偌大的御书房就显得拥挤了许多。
众人一齐行了礼,德妃就立马紧张地看向地上跪着的沈耀文见他一脸哀伤又隐隐含恨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不仅她,就连南宫泽皇后几人也都惊讶又疑惑地看着沈耀文,这一个大男人一脸涕泪毫无形象可言的跪在地上也太……
“娘娘……母亲她快不行了……”沈耀文跪着转身看向德妃,哽咽道。
德妃如遭雷击,身子一晃,南宫泽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向沈耀文脸色凝重地问道:“舅舅,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外祖母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忽然不行了?”
皇后几人也是讶异不已,一来,也都知道这沈家老夫人身子十分康健,并没听到有何病痛,这突然就说不行了,这沈耀文又跑到御书房来哭诉,难不成这里面有何隐情?
“是她!”沈耀文愤恨地指向景绣,“是她和她那个爹活生生气死了母亲啊!”
南宫泽震惊地看向景绣,外祖母是被她和景天岚气死的?这……先不说景绣会不会这么不知轻重,就说景天岚,他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情呢?外祖母可是景天岚的岳母啊!
南宫泽只觉得难以置信。
德妃倚在南宫泽身上,手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向景绣,这怎么可能呢,母亲竟被人差点活活气死?
皇后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看着景绣,只觉得这几分有蹊跷,景绣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瑞安和南宫泠却是不约而同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来,沈老夫人可是身有诰命的在这平阳城中也算德高望重,景绣将她活活气死了,众人会怎么看她?又有谁家敢娶这样的女子过门?沈家和德妃母子能善罢甘休?
两人都在心中祈祷着沈老夫人立刻撒手人寰,别又是有惊无险,让她们白高兴一场。
景绣不理会众人的神色,疑惑地看向正对她怒目而视的沈耀文,怎么刚才说已经死了,现在又说快要死了,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崇明帝也是将沈耀文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一会儿死一会儿又快死的,沉着脸问沈耀文,“把话说清楚,老夫人到底如何了?”
沈耀文忙磕头道:“回皇上,母亲她尚有一口气在,不过大夫说……说母亲她已经时日无多了,让臣早点准备后事……”
本来昨日刚回府大夫说只要平心静气多加修养就无大碍的,因为生气沈老夫人在相府无理取闹太过丢人,他早上就没去看她,没想到刚才下了朝回去刚到府门口就听下人禀报说老夫人快不行了大夫让准备后事的话。
他就立马转头重新进宫来了,昨天母亲大闹相府的事只怕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他的面子尚书府的面子就丢大了。这事是母亲有错在先,但是死者为大,他要在事情传出去之前先堵住景天岚父女的嘴,只要咬定他们活生生气死母亲的事,那么舆论就会站在他这一边。
崇明帝隐隐地松了口气,人还没死就好。目光沉沉地看向默不作声的景绣,道:“沈爱卿说的话可是真的?当真是你将沈老夫人气到如斯地步?”
“皇上——还有丞相,是他父女二人一同气的母亲啊!”沈耀文插嘴道。单是一个景绣,人们只会说是年轻不懂事口不择言,又是母亲有错在先,人们很容易谅解景绣的。景天岚就不一样了,他身为丞相母亲又是他的岳母,他对母亲不敬就要严重得多了!
崇明帝闻言高声道:“来人,传丞相觐见!”
话音刚落,殷全立马派人去传唤了。
“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崇明重新看向景绣,语气听不出喜怒的说道。
景绣听到沈老夫人还没死,心里松了口气,也没了紧张了。开口一五一十地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胡说,母亲她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来?”沈耀文从地上跳起来面红耳赤的反驳道。
景绣冷笑一声:“比这更难听的话都有,只是我说不出口,沈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回去问问您的夫人和两个丫鬟还有我相府里的下人们,或者将人带到这儿与我当面对质也可!”
她算是看出来这沈耀文打的什么主意了,他娘还没死他不好好在家陪侍就想着怎么先声夺人了,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沈耀文语气一窒,说不出话来,又跪地失声痛哭起来,“皇上,您瞧见了吧她小小年纪如此牙尖嘴利,母亲怎么是她的对手啊!”
崇明帝听他一哭头疼的厉害,耳边嗡嗡地烦躁不堪,脸色阴沉地犹如阴云密布的天空,仿佛随时能滴下水来。
景绣神色坦然地说道:“沈大人,景绣所言句句属实,皇上在此怎敢胡言乱语,沈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冲到我的院子前大骂,又是污言秽语又是砸门的,我敬她是长辈又是老者,一直忍让沉默以对。我的丫鬟看不过去才跑去还嘴,但是言语较之沈老夫人已经是干净太多。一直到父亲过来,我才敢开门出来,父亲好言相劝沈老夫人注意她的身份,我也是跟着劝了几句,她老人家不服劝就晕倒了。如果说在这件事上是非对错,谁晕倒谁有理的话,那景绣无话可说!”
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说的众人一愣一愣的,连德妃都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她。
“你——”沈耀文只觉得胸中燃起熊熊烈火,灼得他喘不过气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景绣,脸色铁青,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一派胡言!”
“我是不是一派胡言,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在场的各位自然心有定论,我说的句句属实,问心无愧!”景绣扬着下巴,语气平静地说道。
“娘娘你说句话啊,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此污蔑母亲啊!”沈耀文说不出话来看向德妃。
德妃看着景绣一脸坦然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扪心自问,母亲的性子确是会做出景绣口中之事来。
南宫泽看着沈耀文道:“舅舅暂且消消气,等丞相大人来,看他怎么说!”
“哼!”沈耀文冷哼一声,“他还能怎么说,肯定是和他这个女儿早就串通好了,来了也只会一唱一和大肆污蔑母亲!”
景绣轻笑一声:“是不是污蔑,叫人来对质即可,自然可真相——”
她话还没说完,崇明厉声喝道:“你给朕闭嘴!”
景绣心里一骇,忙低下头抿唇不敢再开口。
“巧舌如簧牙尖嘴利无法无天,你眼中可还有朕?景天岚就是这样教你的?”崇明帝面容严肃地看着她,厉声问道。
☆、第156章:朕觉得像
景绣默不作声,心里发怵,崇明帝虽然大多数时候看着温和但是一旦严厉动怒起来也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战栗的。平心而论崇明帝对她已经算不错的了,她已经树敌很多了,不能再惹他生气,要是真的让他厌恶了,那些和她敌对的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找她麻烦了。
崇明帝隐忍着怒气看着她,自从她出现,不说相府,就连宫里乃至整个平阳城都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她怎么就没有一刻消停呢。
明明看着一副机灵又端庄的样子,可偏偏不知收敛锋芒,整个平阳城的年轻公子小姐如今的风头没一个有她强盛。这才短短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相府二小姐的威名就传遍平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以为这样很风光吗?殊不知风光太盛惹人妒,到底还是太年轻!
见崇明帝发怒,瑞安和南宫泠嘴角微勾,沈耀文停止了哭声默不作声的瞪着景绣,德妃母子脸色凝重,一众宫人噤若寒蝉。
皇后上前道:“皇上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崇明帝脸色稍缓,给旁边的殷全使了个眼色,殷全会意过来,诚惶诚恐地让人端来两张椅子,让皇后和情绪不稳的德妃坐了。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呼吸声依稀可闻。
景绣低着头,心里想的不是崇明帝会如何罚她,而是德妃会如何怨恨她。上次她拒绝了南宫洐已经让她心生不满了,她没有找她麻烦已经是大发慈悲了。现在听到她将沈老夫人气晕再加上上一次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恨上她?
南宫泽一边不时地拍着德妃的后背无声安慰她,一边又抬眼看向景绣,竟然无端想笑。外祖母的性子他了解,一向强势蛮横不讲理,仗着身份和年纪倚老卖老,以往别人总会让着她给她几分面子,偏偏碰到景绣这个硬茬,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心高气傲惯了,自然忍受不了,怒及攻心晕过去也很正常。
在民间长大的果然不一样!这事若是放到平阳城其他小姐身上唯有哑巴吃暗亏躲着哭了,她偏偏不怕,竟然回怼回去,这胆量的确不小。
崇明帝的目光一直落在景绣脸上,气息不平,神情复杂。
皇后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看着景绣的目光渐渐幽深,暗暗心惊。景绣美貌倾城年轻朝气,聪慧机敏行事果断又锋芒毕露光华耀眼,这样的女子如何能不让人动心?自从良妃过世,后宫已经多年没有纳过新人了,皇上他莫不是……
景绣对落在自己身上的几双视线恍若未觉,面无表情地低着头,还算淡定。
沉默中,一道脚步声匆匆忙忙的进来,景天岚一看到沈耀文就立刻明白了什么事。忙跪下身子,给皇上皇后德妃等人行了礼。
“平身吧!”崇明帝将目光从景绣身上移开,看向景天岚淡淡地说道。
景天岚站起身来,先是看了目不斜视的景绣一眼然后又看向跪在地上脸上泪渍未干的沈耀文,不理会他对自己的怒目而视,转头对着崇明帝:“不知皇上找微臣来是……”
“沈爱卿说你们父女将沈老夫人气的病危了,可有此事?”崇明帝看着他和沈耀文问道。
景天岚猛的抬头一脸茫然,随后惊讶不已,“怎么会这样?昨日老夫人来臣府上无端大闹,先是砸了臣的书房随后不解气又去砸绣儿的清枫院,并言语辱骂绣儿,臣不忍绣儿被如此辱骂就劝老夫人注意她的身份,绣儿也劝老夫人自重,没想到老夫人误会我们是在教训她,心高气傲不能接受就晕了过去。臣忙让人小心护送着老夫人回府,下人们也是一直待到大夫看过老夫人确定老夫人无甚大碍才回来禀报于臣的。怎么会忽然病危了呢?这……难不成是府中下人故意宽慰臣?”
景绣余光瞥了一眼景天岚,心里暗竖大拇指,那满脸震惊语气关切的样子,好女婿的形象被他刻画的入木三分!
崇明帝听了他的话细细思量了一下,觉得他所说的和景绣所言基本吻合,沈老夫人的性子为人他也有所耳闻,这种事并不是做不出来。
看向脸色难看的沈耀文,“丞相所言可是真的?昨天大夫确实说了无碍?”
“这……”沈耀文吞吞吐吐起来,他自知嘴上功夫敌不过景天岚,于是也不反驳点头道:“确实如此,昨日大夫说老母并无大碍,只需平心静气的修养段时日就能痊愈,切忌再伤肝火。可是,老母被丞相父女气到晕倒的程度又怎么能平心静气,夜里醒来后就一直委屈痛哭,兼之伤心外甥女被关进监牢还有二妹被丞相给关了起来,这才病危啊!”这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们父女的缘故吗?
崇明帝了然地点点头,怒火攻心再加上悲痛过度,怪不得受不住了。他面色有些为难起来,这说来说去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还真不好办啊!
这沈耀文也是,这种事情他跑这儿来干什么,难不成让他把景绣和景天岚都抓起来?老夫人的确有错在先,说句不好听的那是活该!
可是他既然告到这儿来了,他也不能撒手不管。这当真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众人都看出他的为难,此刻也没人说话,这事的确不好办。
沈耀文见崇明帝犹犹豫豫,膝行两步,沉痛地说道:“皇上,老母年事已高无非就是希望子孙平安。咋闻外甥女出事心里悲痛,但还是忍着悲痛强撑着去相府看二妹,可是到了二妹的院外却被阻挡在外,原来二妹已经被丞相给禁足了。母亲一看二妹憔悴不堪的样子自然心疼气愤,这才一时冲动失了体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