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帝脸色一变,看向殷全手中的令牌,勃然不怒,“来人,传陈升觐见!”
不一会儿陈升战战兢兢地来了,一看到葛天一也在顿时紧张的腿都软了。
感受到景绣仿佛恨不得吃掉他的愤恨眼神,陈升心里重重的颤抖起来,他是知道这个二小姐的,虽然只远远地见过只知道是个极美的女子,但是从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来看这个二小姐根本就不是个善茬。但是他想不明白,这二小姐虽说和那扁鹊姑娘是朋友,也不至于恨他至此吧!就好像他烧的是她的铺子,伤的是她的伙计似的?
司马濬轻抚着景绣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冲动。景绣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她不是那等冲动的人,如果真的冲动的话,这个陈升也不会活到今天早上了。
无论是扁鹊还是景绣都和他无冤无仇,陈升一定是受人指使的,杀了他容易,但是不让他身后的人付出代价,那么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陈升出现,这种斩草不除根的事情她不会做!
陈升极力保持着镇定,但是那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臣陈升参见皇上!”
崇明帝将手中的令牌直接砸向他的脸,厉声道:“你给朕解释解释你的令牌怎么会出现在昨夜被大伙烧毁的同仁堂中!”
令牌砸到陈升的额头然后才落地,陈升的额头上立马血流如注,可见崇明帝的力道有多重。
陈升也顾不得脸上的伤,看着脚下的令牌,一颗心仿佛沉到了冰窟窿里,脸上血色尽褪。
猛地跪了下去,脑中急速转动着,磕头道:“皇上,这令牌臣已经丢失好几天了,因为怕皇上怪罪就一直不敢说,想不到竟是落在了同仁堂里。臣弄丢令牌还隐瞒不报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哦,听陈统领这话的意思是前几日就去过同仁堂了?”景绣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人证物证俱在她是不会容许他抵赖的。
陈升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依旧低着头,说道:“是的,前几日臣偶感风寒就去同仁堂抓了两服药,这同仁堂的药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灵验,很管用!”
景绣冷笑一声,道:“我怕陈统领不是去抓药的而是去考察从哪儿点火才能将同仁堂烧的更彻底吧?!”
陈升错愕地抬头看向她,而后看向沉着脸色一语不发的崇明帝,委屈道:“皇上,臣冤枉啊,臣怎么会去烧同仁堂呢,臣和那同仁堂中的人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会这么做?”
崇明帝看了景绣一眼,又看向葛天一,“葛爱卿怎么看?”
葛天一上前两步,看了眼神色慌乱紧张地看着他的陈升,道:“皇上,陈统领说的话微臣早上就已经查证过了,一派胡言!”
一早起来他就让人前去陈升府上打听过,他的妻子否认了他生病这回事,并再三说他的身体很好,很少生病,现在这个天气更不可能有伤风感冒了。也派人拿着他的画像去问过同仁堂的掌柜大夫和一众伙计,大家都言根本没有见过他。
“葛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你不能冤枉好人啊!”陈升依旧不死心,他怎么能承认呢,承认了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革职是小,恐怕他连性命都不保啊!
早知道事情会败露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去做这事的,原本他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就没有多想,可是没想到事后却发现自己的令牌竟然不小心丢在了现场。如果不是他不小心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吧?
葛天一冷哼一声,根本不屑去看他,“本官有没有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皇上明察,臣真的是冤枉的啊!”葛天一是出了名的硬石头,软硬不吃,眼里只有法纪,陈升知道求他还不如求崇明帝,他在崇明帝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是不念旧的人。
景绣见他死到临头了还不认罪,抬起一脚就踹向他的胸口,虽然陈升是个男子又是个练家子但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给踹翻在地。
众人都是没想到景绣竟会有此动作,在皇上面前动手伤人完全可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殷全当场尖声道:“大胆!”他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如此大胆的,这个二小姐是不要命了不成?!
南宫珏和葛天一也是脸色齐齐一变,纷纷去看崇明帝的脸色。
司马濬也是一愣,绣儿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今天也是气急了吧,竟在崇明帝面前动手打人了?也罢,只要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就打吧!
崇明帝完全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撼到了,怔怔地看着景绣,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出手伤人,这里可是御书房不是御花园,这个景绣胆子也太大了,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还是真的气昏了头?
以他对她为数不多的了解,她可不是这么容易气昏头的人啊!陈升是直接听命于他的,她该不会是踹给他看的吧?想到这儿,崇明帝的眼神渐渐幽深起来。
南宫珏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心里一紧,忙上前道:“父皇,二小姐她只是想到了同仁堂几个受伤的伙计心里气愤,才会失了礼数,请父皇饶恕她的不敬之罪!”
葛天一也忙上前低头道:“是啊皇上,二小姐她嫉恶如仇许是见不得这等以权谋私欺凌百姓之事所以才会一时情绪激动,失了礼数,还请皇上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她的不敬!”
景绣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脚有多严重,虽然她心里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但是也多少明白一些宫里的规矩。有些歉然地看了正幽幽望着她的崇明帝一眼,拱手道:“皇上,臣女并无对你不敬的意思,只是扁鹊姑娘曾嘱托我照顾同仁堂,如今出了这事臣女实在无法向扁鹊姑娘交代。况昨夜里看到了几个铺子里的伙计们的伤势心里难受,再加上人证物证俱全,这人还死不认罪,所以才一时气愤,失了礼数,请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臣女!”
“皇上——”不待崇明帝说话,地上的陈升跪直身子,言之凿凿的指控道:“皇上,这二小姐嚣张跋扈惯了,她此举分明就是不将皇上您看在眼里啊!”
他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能和“西临第一美人”一起上路那是他赚了!
南宫珏高声道:“父皇,二小姐绝无此意!”
感受着崇明帝那幽沉的视线,景绣心里也不由得更加重视起自己刚才的那一脚来,真的有那么严重吗?让南宫珏和葛天一这么紧张,崇明帝这么在意?
司马濬捏了捏她的手,看向崇明帝笑道:“绣儿常跟本王说皇上您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说原来一直以为皇上是威严的可怕的,独断专行主宰一切杀人如麻,可是自从见了您她就不这么想了……”
南宫珏和葛天一困惑地看向他,他不忙着求情说这毫不相关的话做什么,要知道他濬王一句话可是能达到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一定达到的效果。
崇明帝目光从景绣身上移开,看了司马濬一眼,才又再次看向景绣,“哦,是吗?那么二小姐现在是怎么想的?”
景绣感觉到袖子下司马濬的手重重地捏了她一下,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对着她笑。
低头仔细地琢磨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忽然恍然大悟起来。
看向崇明帝淡然出声道:“现在臣女觉得皇上并不可怕,因为皇上仁慈讲理,心怀天下,而且宽厚待人胸怀广阔是个一心为民的明君!所以臣女在皇上面前总会不由自主的就表现出在宫外的样子,因为臣女知道皇上不会因为臣女不懂规矩就惩罚臣女,因为您懂臣女对您是真心实意的尊敬!”
司马濬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扩大,垂眸淡淡地笑着。
南宫珏和葛天一在这时猛然明白过来司马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悄悄抬头去看崇明帝的脸色。
崇明帝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嘴角竟然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微微上扬起来。
这个司马濬当真是不简单,以前他觉得珏儿不见得比司马濬差,可是今日一对比,才发现这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还有景绣,这个小丫头头脑也是够灵活,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他如果真的动怒降罪于她不就成了她原以为的那种人了么?
这是在让他选是要当前者独断专行杀人如麻的昏君还是后者仁慈宽厚的明君啊!
他当然得选后者,刚准备开口,地上跪着的陈升急急的开口。
“皇上,御书房重地岂能容此等小小女子放肆,若不加以严惩以后谁还会震慑于您的威严,这将置您的颜面于何地啊?”他的话字字铿锵,神情肃穆庄严完全一副忠君为主的姿态。
崇明帝目光如炬地看向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朕今日恕二小姐无罪就是置自己的威严和颜面于不顾了?”
陈升一惊,垂首道:“这……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崇明帝伸手阻止他说下去,阴沉着脸不耐烦道:“好了,朕不想听了说废话,说吧,你为何要去烧那同仁堂?”
景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南宫珏和葛天一也都放了心。司马濬却是一副早知会如此的了然神色。
陈升不停地磕头,头上的伤口汩汩的往外渗着血,可是他仿佛感受不到疼一样,委屈道:“皇上,臣真的冤枉啊!”
崇明帝冷笑一声,“看来二小姐到底是到底是女子,刚才那一脚还不够重啊!”
☆、第136章:好皇上好父亲
“传朕旨意御林军统领陈升枉顾法纪以权谋私,现革职查办!”说着看向葛天一,“将他带回大理寺严加拷问,务必要让他说实话!”
葛天一垂首道:“微臣领命!”
“皇上,臣真的冤枉啊,皇上明察啊……”陈升一边被人拖着往外走一边大声喊冤。
葛天一走后,景绣三人也低头告退,三人刚转身走出两步却听崇明帝道:“景绣留下!”
景绣闻声脚步一顿,司马濬和南宫珏转头看了她一眼就接着走了出去,心里知道崇明帝不是秋后算账。
“二小姐是不是忘了你真正该办的事是什么了?”崇明帝幽幽地看着她问道。
景绣摇头,“臣女没忘,只是一时还想不到头绪……皇上放心,两个月之期到时臣女一定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崇明帝看着她,就在景绣以为他没有别的事情后悄悄挪步准备退出去时听到他再次开口道:
“能命令陈升的人不多,同时又和扁鹊有过节的也就那么三两个,这件事的确做的过分了超出了朕的容忍范围,待陈升供出指使者时朕只希望二小姐和扁鹊姑娘能看在朕身为父亲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留他(她)一命,朕保证不会再让他(她)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同仁堂的损失也由朕赔偿给扁鹊姑娘,如何?”
景绣没想到他能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惊讶的同时又感到深深的震撼,愣愣地看着已经稍显沧桑的崇明帝,谁说帝王无情?当初在延寿宫她就已经感受到了眼前这位帝王失去儿子的悲痛,这一次,他为了犯错的孩子放下帝王的尊严又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啊!
因为他是帝王所以这份父爱就显得更加的不寻常更加的沉甸,他有那么多的子女尚且能做到如此,景天岚呢?
景绣忽然发现她竟然有些渴望这样的父爱,可惜她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都不可能拥有。
看着她眼眶涌出了泪水,崇明帝困惑的看着她,心里有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多年前看到月儿蹒跚学步时跌倒了哭泣,他总会忍不住上前去抱抱她。
他不禁觉得这种感觉有些可笑,收起思绪,看向景绣咳嗽了一声。
景绣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了泪,忙转过身子擦掉眼泪。才再次面向他,开口道:“臣女替扁鹊姑娘答应皇上了,皇上不仅是个好皇上还是个好父亲!”
说完景绣就转身走了出去,崇明帝看着她清瘦稍显落寞的身影,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不敢说他是个好皇上但他一直遵守着对一个人的承诺永远朝着成为一个好皇上努力着,至于他是个好父亲这真的是对他的讽刺。
其实除了月儿,其他的儿女他真的没有花过太多的时间和他们在相处,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就拿成年的儿女来说,太子不成器,老二野心勃勃,老四只知道花天酒地,几个女儿又都或多或少娇纵蛮横,这些他有很大的责任!
老三自幼就缠绵病榻,他对他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希望他养好身子,却也因此和他接触最少,每次都是匆匆看上一眼就走,这是他最为愧疚的一个孩子。
月儿因为没有母妃,又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所以他格外疼爱,但是不知道是他的方法不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月儿的性子孤僻清冷,甚至有些隐隐的霸道和偏执,从小到大一直活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这是他最心疼的孩子。
要说最满意的孩子当属老五,只是这孩子虽然各方面优秀却好像根本无意于继承他的位子。他还记得他五岁的时候自己问过他以后想干什么,他当时的回答是游遍天下山川,尝遍天下美食。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可是没过两年他就开始一直想方设法地跑出宫,八岁那年竟孤身跑去了祥云寺那么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个儿子以后长大了或许真的会抛弃皇子的身份跑出去游山沥水,悠游天下。于是等他回来后他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告诉他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多么需要他的辅佐。
没想到的是他的话真的起了作用,老五竟然真的收起了玩心,开始认真习武读书关心国事了,即使偶尔出宫也只是几日光景很快回来。直到今日,他再没听到他提起过年幼时的梦想。但他知道不是他忘了,不是他不想了,只是他学会了放弃学会了隐藏学会了承担和牺牲。
……
所以,他真的从来不是个好父亲啊!
*
贤福宫。
南宫奕一边剥着葡萄一边得意地说道:“二姐,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人盯着那同仁堂了,估计那扁鹊也快听到消息了,她听到消息肯定会出现在同仁堂附近的,到时候我的人就会立马绑了她!”
南宫泠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担忧不已地说道:“你这么做会不会过分了些,万一伤着人可怎么办?”
南宫奕吐下口中的葡萄籽,不以为意道:“放心吧,那铺子里的几人命大都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