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想了想说:“但是他没恶意,我感觉得到。”苏林说道,和苏林自小生活的环境有关,他的感官十分敏锐,今天那个人看他的眼神很像韩娘子看他儿子的眼神又像是透过他看别人,他不喜欢被人那么盯着看,但也没有感到恶意。
这个苏瑾赞同:“我们两个的话糊弄平常人也还罢了,泛泛之交大家也不太认真,但是这位可是羽林军的副统领,辖治京城治安,手底下几万军队,我们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看,可他也没追究,好像就是为了过来吓我们一下,随便说几句话就走了,我想不通他要干什么?”
“他是来找那个户籍的吗?”苏林记得李显提过这茬。
苏瑾摇摇头:“伪造户籍这罪虽说是重罪,但也不是没有回旋余地,更何况如果他想捉拿咱们,咱们哪还能坐在这里聊天!”顿了顿又说:“不过这户籍终是个隐患,我原先想着,咱们两个不过是升斗小民,平时安分守己,这户籍一时不会用到,以后慢慢找机会再想办法弄成真的就好,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出,如今想来真是庆幸上次李显文化时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查我们,那才是在劫难逃。”
苏林有点担心的问道:“我们是要离开吗?”
苏瑾还是摇头:“不离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这位李大人手里科室握着我们的把柄,贸然离开实在不妥,四处游玩时一回事,四处逃命可是不怎么舒服的。”她看向苏林:“怎么,不舍得了?”
苏林懂事的说:“没有不舍得,就是换地方,你很辛苦。”这顿时间又搬家又开店的,苏瑾忙前忙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苏瑾开心的笑道:“诶呦,还是我们家苏林懂事,都会心疼姐姐辛苦了,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那家姑娘。”语气中慢慢都是我家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的骄傲。
苏林哼了一生,他现在在学堂知道了很多东西,知道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会被苏瑾说,所以干脆不说了,但是就像苏瑾说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他相信苏瑾,所以也确信这一点。
☆、第二十一章
另一边的李显此时正身处皇宫之中。从苏瑾的小店出来后,李显回到府中的换上一身干净的官服就骑马去了皇宫。到了议政殿后被告知皇上下朝之后一直在召见大臣,他不敢贸然打扰,就在议政殿的偏厅中喝茶等候。羽林军在宫中是有专门的地方的,但是因为负责宫中守卫不是他,是另一位姓刘的副统领,他和这位副统领向来不睦,自然也不想去他的地盘受气。
这一坐就是小半天,议政殿的大总管陈升终于派人过来通知他可以觐见时天色已经晚了,大殿中的宫灯被次第点起,明晃晃的照的殿中恍如白昼,李显跪伏在地,有声音在上面响起:“李显来了啊,最近朕见你的次数有点多啊,这次要是再是坏消息你就自己去殿外领板子吧。”
李显刚要抬起的上身顿时一顿,这次不仅不抬了,反而又低了几许,文帝见状嗤笑了一声:“行了,起来吧,少搁朕这里装模作样,说吧,什么事?”
李显松了一口气,文帝这个人最是喜怒无常,近几年上了年纪似乎更少了顾忌,脾气上来根本不管你是谁,大臣们少有不怕的,被罚倒是小事,一把年纪颜面尽失总归是不妥。上次七公主的事情,羽林卫处理的及时,没有消息散布出去,人也很快就救回来了,但是李显的心一直悬着,现在看样子皇上一时半会是不会迁怒羽林卫了,李显放心一半,当下正了正神色,回禀道:“回圣上,臣这次来是想禀告一桩异事,上个月臣无意在市井中遇到一名少年,长得神似已故的文成候,臣心里有些诧异就派人去细细查访了一番,如今已有八成把握这个少年就是已故文成候之孙,也就是当年不知所踪的那个最小的孩子,宋霖。”
“你说什么!”文帝原本是身体靠在椅背上,打着哈欠,一幅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听了李显的话,蓦然支起上身,打到一半的哈欠都收了回去,瞪大眼睛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当年那种情况,言远一家都没能幸免,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李显回到:“臣对此也很疑惑,不过当年臣在帮着宋家人收殓的时候确实没有找到当时那个孩子的尸体,大家原本还抱着希望找过,后来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就以为是时孩子太小,所以尸骨无存了,还为他在宋家祖坟里立了个衣冠冢,没想到那天无意中见到了这个少年,臣当时也是被吓了一跳,立马就派人去查证。”
“都查到了什么?”文帝追问。
“臣查到他的户籍在榆林县一个村落里,因为这个地方距离当时的事发地点倒是相近,还以为是孩子被当地的村民所救,但是臣派去的人走访了户籍中的村落,根本没有人认识他,在之前也没有查到他的什么生活痕迹,更像是突然冒出来的。臣也当面试探过几句,可他好像也说不清楚自己之前在哪里,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
文帝听完他的话又靠了回去,说:“你见过那孩子了。”
“是。”李显答道:“今天刚刚见过。”
“你怎么肯定他就是言远的儿子?”文帝问道。
李显回答说:“臣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和文成侯长得太像了,追查之后,发现他出现的地点也很巧合,正是在榆林县,皇上您可还记得,当年文成侯一家出事的地点,也是在这榆林县附近的山路上。”
“就单凭这些你就认定了?”文帝问道。
“不止,当年臣去文成侯家做客,曾经抱过那孩子,我记得那孩子耳后有一颗黑痣,而这少年耳后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黑痣,臣不相信这些事都是巧合,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李显说。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得文成侯家的事。”文帝感概道。
“文成侯对臣有大恩,这么多年臣不敢忘怀一二。”李显说道。
“你是个好的,该心怀不安的是朕,说起来,当年言远还是为救朕而获罪,全家又因此而死,最终连血脉都不曾留下,没想到才十几年,朕连文成侯的样貌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到底是朕没良心啊!”
这话李显不敢接:“当年的事怪不得皇上,形势所逼,想来文成侯也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后来的事故是天灾,谁也没想到一条普通的山路会在大雨之后山体滑坡,而且说到血脉,如果臣的猜测属实,这少年真的是文成侯的孙子,也算是老天眷顾,让言远兄后继有人!”
李显说着也有点激动,当年文成侯宋安和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也因为一个战功累累的武将却被封为“文成”侯,曾被传为一时笑谈。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照样该如何如何。当年的自己和他既有同袍之谊,也有兄弟之义,彼此要好,要不是有他一路扶持,自己哪能在这京城立足,又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就连当今皇帝和他也是渊源颇深,他当年就是为了给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顶罪,才被削爵贬斥,导致了后来客死异乡,让人唏嘘。
文成帝目光幽远,思绪一时被拉回当初,当年夺嫡之争何等惨烈,自家兄弟斗得你死我活的。初时,他还带着点少年意气,不想兄弟相争,但身在帝王家,生为皇帝儿子,一出生,就注定在这漩涡中挣扎,更何况自己和母妃又一直圣宠不断,树大招风,当时自己一时大意遭人陷害,事情眼看没有回转余地,连母妃都要被连累,文成侯挺身而出,背下所有罪责,自己则是被父皇申斥一番,却得以保全。他记得自己在事后曾经去看过文成侯,彼时爵位已削,家财尽数充公,宋安和一家只好住在李显临时安排的一个小四合院里,自己去看他时,这位昔日的兵马将军,正窝在廊下修窗户,看自己来了还招呼他帮忙拿钉子,自己正心中愧疚不安,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还是宋安和先开的口,他对自己说:“殿下可是心中愧疚,觉得连累了我?”
“言远何出此言,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宋安和钉好了一根钉子,把破旧的窗框钉住,转过头说道:“殿下错了,其实四殿下此番出手,却是我连累了殿下。”
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你是说?”
“没错,京畿大营二十万的人马。”宋安和说道。
他突然就明白了,其实不只是那二十万的京城兵马,宋安和在边关打了八年多的仗,在边关将领中影响颇深,一个得宠的成年皇子,一个手握重兵且在军队中颇有影响力的将领凑在一起,怎能不让有心人多想。
他闭了闭眼,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就因为这样,四哥就能对我下这样的死手!”
宋安和无奈的说道:“殿下心胸宽广,素有气度,这也是我和殿下相投的原因,我们相交之时虽然从不谈及政事,但是在有心人心里却不会这么想,这次的的事也怪我错估了四皇子的性子,我原以为他不过是生性多疑一些,我们以后少来往些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他如此狡诈且不择手段。”
“不是你错估了,是你这些年一直在外,到底对京中了解的少,如今想来,我的这位好四哥应该是早就盯上我了,从你班师回朝以来,他估计更是心中难安,这才有这么一出。”文帝,也就是当时的八皇子,语气中满是嘲讽,众所周知,宋安和曾经教授过他武艺,两人有半师之谊,又性情相投,在朝堂上对朝政的观点也向来一致,久而久之,宋安和自然就被归为他的人。
却没想到自己心中坦荡,却无意中害了身边的人,他张了张口,还是说了出来:“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那天事情发生后,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宋安和给推了出去,还嘱咐身边人不准放他出来,他则冲出去向父皇请罪,毁坏皇室宗庙罪同谋逆,按律当斩,家族之内三代不得出仕,这件事即使自己身为皇子也免不得会被严惩,更是因此绝了皇位的可能。最终,皇上还是念及宋安和功勋卓着,且是无意犯错,所以从轻发落,最终判了削爵抄家,三代不能为官的惩处。
宋安和笑道:“殿下不必为此挂怀,我毕竟做过你几年的师傅,这徒弟犯了错,我这做师傅的来承担也说起来也没错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说起来,这结果对我来说反而更好,‘将军解甲归田,世上再无战事’,想来无论庙堂江湖,都对此喜闻乐见啊!”
“可……”
“好了好了,我这新家也修缮的差不多了,以后想见面恐怕不能像以前那么容易了,殿下今天还不和我痛饮两杯,来来来,坐下,儿媳妇,你给炒两个热菜,我和殿下喝两杯,悄悄的啊,别让你娘知道我又喝酒了,哈哈哈……。”
即使过去了十几年,回忆起来,宋安和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没想到记得如此清晰。
逝者已矣,往事难追,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多年了。文帝敛了神色:“刚才说到哪了?后继有人,对了没那个少年真如你所说神似文成侯?”
“回禀圣上,臣不敢有虚言,您知道臣与文成侯自幼相识,和他非常熟悉,那少年相貌的确像极了年少时的文成侯。”
“好,陈升,你安排下去,明日下午我们微服出宫去见见李爱卿口中的这位少年。”
李显没有想到皇上会如此急切,阻拦道:“皇上不可,臣刚才说了,这少年的身世还有未明之处,皇上千金之躯,贸然出宫不妥,臣已经派人将他们监视起来了,如您需要问话,只需把人传进宫来即可。”
“无妨,刚才爱卿不是还很有把握吗,既如此就去安排吧。”文帝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李显还想再劝:“皇上……”
“我意已决,去吧。”
李显只得领命而去,皇帝出宫不是小事,如果是微服就更加大意不得,他必须做好周全准备,不然前面刚出口公主之事,后面皇上如果再有任何差池,自己这管辖京城治安的副统领估计也得回家吃自己了。
李显走后,文帝盯着眼前的奏折,半响说道:“陈升,你说宋安和他当年出事的时候有没有怨过朕?”
陈升躬身答道:“皇上,当年的事情确是意外,文成侯历来明理,怎么会怪升上您呢?”
“是啊,他那个人,唉……”
当年他们以为宋安和已经被削爵抄家,四哥的人就不会再追着不放了,哪知没多久就传来宋安和遇刺重伤的消息,他当时被申斥后勒令思过,能偷溜出去一次已是极限,只能暗中的派人过去看望,派去的人回来说,宋安和昏迷不醒,宋家长子决定离开京城,带着全家人回建州府的老家,他当时觉得不妥,天子脚下四哥都敢行行刺之事,返乡路途遥远,他们在路上岂不更是危险,但是不知为什么,一向做事优柔寡断的大郎此次却是异常的迅速,等他的人再去的时候小院早已人去楼空,再得到消息就是他们全家遇难的消息,所有人都当是他返乡途中遭遇不幸,但是他知道,榆林县根本不是他返乡的必经之路,那他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改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一家舍近求远要绕路而行,这场灾难虽是天灾但处处都有人祸的影子。但是他没有追查下去,全家遇难,追究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就连当年他亲手把□□端给四哥时都不曾再问过这些事,夺嫡之路谁的手是干净的呢,所以首恶被株,则前事尽了。只是没想到李显这家伙给他带来这么个消息,一时间百般回忆涌上心头,自己或许真的是老了吧,文帝自嘲的笑了下。
希望是个好消息吧。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开门又见到李显时小山淡定了许多。迎他入内之后就自发的去叫苏瑾,“苏姐姐,昨天那人又来了。”
苏瑾搬着大半盆清洗洗干净的新鲜蔬菜正往店中走,听到小石头的话后把蔬菜交给他,嘱咐道:“你和小山先别过来,我先过去看看。”
小石头懂事的点点头。
苏瑾知道李显会再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她亲手给李显倒了茶,笑说:“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李显不答反问:“昨日回去,我已经找人证实了苏林就是我那位故交的孙子,这会我的人应该也接到苏林了,那么苏娘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苏瑾一惊之下站了起来,“你!”说完一个字后又说不下去了。
“所以苏娘子现在是要和我说实话了?”李显施施然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