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曾想，她竟然是庄老先生的后人？
她想起唐卿说的，刚要与唐延说，便听庄姜已说起话来：“外公三年前就去世了。”
她这话说的很是平稳，面上也依旧如常。
唐延一怔，而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无缘得见老先生一面了。
唐延得了画，又知晓了老先生的消息，便也无心坐在这处说话。
他小心翼翼卷起了画卷，与几人说了一声，便先上楼了。
等人走后，林柔便握着庄姜的手柔声说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若是得了中意的画，便是不吃不喝，也要好好研究一番。”
她这话说完，又轻轻叹了口气：“你别介意。”
庄姜知晓她说的是什么，便轻轻一笑，话也很柔和：“外公一直与我说，生死有命，无需介怀。”
林柔听她说了这句，松了一口气，心下也更加满意庄姜了。
唐媛又插诨打科说了好些趣事，倒让气氛…
也松快了几分。
———
书房。
唐延把画郑重的摊在桌上，正在细细琢磨中。
等那头敲门声响，他才轻轻说了声“进来吧”…门开门合，唐延抬头，方说了句：“你来了，坐吧。”
唐卿轻轻嗯了一声，他坐人对侧，是看了一眼桌上画，说了话：“父亲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唐延摘下眼镜，放在另一边的书柜上，才开了口：“有些话，我不好开口问庄姜…你可知道庄老先生的事？”
唐卿没说话，是过了一会，才说道：“姜姜与我说过一些，不多，但也能知晓一个大概的情况——老先生卖画，是因为家中情势所迫。他托了朋友卖了三幅画，原是想让家中过得富裕些…却不曾想，他那位朋友卷款携逃，只留给老先生一张□□，姜姜未说有多少，可我想应该是不会多的。”
他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下，才又开口：“自此之后，老先生就封笔了。”
唐延听完，是轻轻叹了一声。
他那时知晓老先生拍卖，便想到应该是经济所迫…可他以为，这样三幅画的价格，足够老先生富贵一生了。
却未曾想到，人心难测。
唐延没了说话的兴致，便让人回去，待人走到门口，却又添了句：“庄姜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老先生清平一生，却落得这样的结局。”他停了一瞬，才又说道：“他的后人，我们总要好好待她。”
唐卿颌首：“您放心，便是没有这层关系，我也是要护她一生的。”
他这话说完，打开门往外走去。
唐卿并未直接回房间，而是打开了庄姜的房门。
屋中昏暗。
唐卿面上带了几许温笑，他依着几许自然光，走到人的床前…庄姜早已睡得很熟。
他把人的手放进被子里，才蹲在床边看着她。
庄姜一个人睡得时候倒很安稳，偏偏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喜欢乱动…他轻轻笑了下，手拂到人的面上。
他的指腹滑过她的眉，拂过她的脸，而后是滑向她的唇。
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指腹上，带来几许痒意。
他有几分无奈，他所骄傲的自制力只要碰见了姜姜，便化为虚无。
他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是起身弯腰，吻在她的额间。
才往外走去。
☆、第三十章
除夕。
全家团聚的日子。
唐家今日很热闹，就连素来繁忙的唐延也在， 他与林柔在一处写对联和福字。
庄姜和唐卿是站在外头。
唐卿站在梯子上， 庄姜站在下头， 抬头看着唐卿贴着福字和对联。
若是歪了， 或是没正，便让人再摆正。
唐媛拿着一个相机， 跑进跑出的…她站在一处， 手中拿着相机， 朝两人笑道：“嫂嫂看这， 哥， 你快下来。”
唐卿有几分无奈，倒也是顺着人走下梯子， 与庄姜一同站着。
他的手上还有几许墨汁， 便稍稍弯了几分头， 靠近人…看着庄姜， 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庄姜也抬了头， 看见唐卿脸上有一道墨痕，她轻轻笑了下， 伸手轻轻替人擦拭着。
唐媛看着这幅场景，忙拍下了两人这相视一笑…的一幕。
“嫂嫂， 快看快看。”
唐媛把刚才拍的递给人看， 一面是自夸道：“我的拍照技术又好了不少。”
她这话说完，便又夸起了人：“也是嫂嫂长得好看。”
唐卿点头，颇为赞同：“第二句说得不错。”
唐媛看他：“第一句呢？”
“第一句啊——”
唐卿似想了一会， 才说道：“有待斟酌。”
庄姜看着兄妹两人，热闹打趣，轻轻笑了出来，面上是很开怀的模样。
。…
因着过年，林柔便让李嫂回家了，让她过完年再回来。
往年这样的情况，唐家都是自己包饺子，做火锅…今年因为庄家也在，便特地问了人，要吃些什么？
庄家倒是无所谓，她已经好久没过年了。
也没有特别讲究的。
只说了句“跟以前一样就好”…
如此，便定下今晚继续吃火锅、饺子。
———
吃完午饭。
林柔便让唐卿和庄姜去超市买材料。
还特地嘱咐了两人可以去四处转转，迟些回来也没事。
唐媛想要跟着去，却被人拦下了，还被林柔训了一顿：“你嫂子头回来，让你哥带着去四处转转，你跟着去做什么？”
唐媛无奈，轻声嘟囔了句：“哥哥在外读了好些年书，还没我熟呢。”
不过，她到底是没跟着去。
等嫂嫂和哥哥走后，她深深叹了口气，哭唧唧，她也想跟女神出去玩呀。
唐卿伸手替人系好了安全带，一面是说道：“我们先去学校转转，放了假，那处应该没什么人。等逛完，我们再去超市——”
他这话说完，抬眼看她：“这样如何？”
庄姜没意见，她对B市的映像并不深。
至于那个学校，她倒是隐隐有些印象，只是许久未去了，却也不知变了个什么样。
唐卿轻轻笑了下，伸手拂过她的发，吻了下在人的嘴角…才坐正了身子。
B市一中在文德路上。
庄姜记得文德路有两排小吃店。
每回路过，都会被这的香味给吸引。
她那会家中管得严，家里不许她吃这些，她便当真一个也不碰。
只是没有得到过的，记忆总是颇深。
庄姜便与唐卿说道：“我记得那会，早上有灌汤包，杂粮煎饼，还有肉夹馍…还有好几家奶茶店。放学了，还有一些摊贩拉着三轮车卖着炸年糕，炸土豆，烤串这些。”
她这话说完，朝窗外看去。
当年喧闹的小吃街，如今已植了两排梧桐树。
周边的店面也装修的很好看，有书店，咖啡店…
唐卿跟她解释道：“我们高中毕业后，正好适逢城市改造计划…这里的小吃街便成了第一个改造地，现在这里都没有这些了。”
“真可惜——”
庄姜轻轻叹了一声，耸了耸肩：“现在的学生肯定没有我们那时幸福，虽然我也一个都未曾吃到过。”
唐卿笑了下：“你要想吃，倒是有办法的。”
他这话说完，停好了车。
触到庄姜期待的眼神，便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不在这，要远些。不过离超市那倒近，我们待会过去。”
庄姜笑着说了声“好”，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她看着校园外那块写着“B市第一高级中学”的门匾，心下也忍不住泛起几许涟漪，她往校园内看去…倒想起许多事来。
三年的高中生活，紧张的高考…操场上的八百米，食堂里的红烧肉。
还有走廊上一个又一个笑颜。
唐卿走过来，看着她，轻轻一笑。
他抬眼，与人一样，往里看去：“那会，你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从我的身边走过。”
庄姜想起那张照片，侧头看他，也笑：“你那时，怎么不与我说？”
唐卿耳朵一红，拉着人的手往校园里走去。
他先前已做好了登记，门卫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两人，也没说话…继续低头去看报纸了。
唐卿终于开了口，似有几分叹息：“那时，我还没有现在有胆量。”
那时，他才多大一个…
尽管比同龄人成熟，可他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学生罢了。
他尚不能承担起责任，也不敢保证以后。
何况——
那时的庄姜，让他害怕会当众被落脸面。
唐卿轻轻笑了下，是想起高中时候的庄姜。
那时候的庄姜，总是冷着一张小脸，她永远是一个人…上学、吃饭、下课、放学，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
那会，有很多人讨论她。
他虽然从未参与话题。
却总是竖着耳朵，去听有关她的消息。
“我们不如打个赌，赌谁能让二班那个庄姜笑？”
唐卿没有参与他们的打赌，可有时他也会想，这个姑娘到底会不会笑呢？
后来，他知道——
她是会笑的。
她看见临墙开出的花时，会笑。
她看见小孩子朝她跑来时，会耐心的蹲下身，伸出手，轻轻露出一个笑。
有时候，天气好的时候，天上有风筝飞过，她也会笑。
。…
唐卿低头，看着庄姜，他捏了捏人的手心，轻声一句：“要是那会，我的胆子再大些，再不要脸些，不用怕你拒绝，不用怕其他——那么，姜姜，我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呢？”
庄姜停了步子，她抬头看着他。
想起上一世，唐卿站在她的身前，与她告白——
那时，她心中担负的太多，想不通的也太多…后来，她常常想起，那个在校园里，与她告白的唐卿。
这是头一个与她告白的男生。
尽管未曾在一起，意义却终究是不同的。
何况，他那么好看。
她无法入眠的时候，吃着安眠药都睡不着的时候，她穿着盛装，参加一个又一个活动，回到家瘫在沙发上的时候…她都会想起他。
想他如今是在哪？
想他是否已结婚？
。…
可她却从未想过，当初那个与她告白的唐卿，是用了多大的努力，用了多大的勇气…才与她开口。
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
这些，她从未考虑过。
庄姜的心忽然很疼，一下下抽得疼。
她看着眼前的唐卿，与那一世的唐卿重合…她该与他说一声抱歉的。
庄姜抬手，轻轻拂过他的脸，他的唇，他的眉毛，他的发…
良久她才开口：“卿卿，一切都会有最好的安排。”
唐卿也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心。
“我知道。”
———
晚上。
圆桌上摆着一个白底菌菇汤锅，正在沸腾的滚着…锅的左边放着菜，右边放着肉。
林柔与庄姜从厨房里，又端了两盘冒着热气的饺子出来。
唐媛早就饿了，如今看见饺子，忙道：“饿死我了。”
林柔笑她：“就你话多。”
几个人围着圆桌坐着，唐延笑了下：“吃吧。”
今日是除夕，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便也没什么不能说话的规矩。
唐媛先咬了一口饺子，饺子有三个陷，“干菜肉馅”、“芹菜肉馅”、“荠菜肉馅”…她吃到的一个是干菜的，满口的干菜香，吃的连眉毛都舒展开来了。
她吃完，忙笑道：“好吃好吃，嫂子挑的肉馅就是好吃。”
林柔笑她：“只要是姜姜挑的，你准是头个说喜欢的。”
她这话说完，便与庄姜说：“不过这个陷我也是头回吃到，确实好吃。”
庄姜看着她，也笑了下，挑了一个饺子，也是干菜：“小时候跟着外婆包过这个陷，如今再吃，味道还跟以前一样。”
。…
等饺子吃的差不多，火锅也沸腾开了。
唐卿知道庄姜喜欢甜玉米，便先拣了几块玉米到庄姜的碗里。
林柔在那处看着，便与唐延轻声说道：“保不准等明年，我们就有孙子抱了。”
唐延看着那副情景，也轻轻笑了起来。
———
饭后。
唐延给了三个孩子红包。
庄姜有几分怔楞，她其实许久不曾拿过红包了…早年外婆外公在的时候，还每年给她包一个，都是图个喜气。
唐媛便笑着与庄姜说道：“嫂嫂，这是我们家的习惯，为了保佑明年顺顺利利，小孩子过年都会拿红包。”
林柔是先笑睨她一眼，才对庄姜说起话来：“在我们的眼里，你们都是孩子。”
庄姜笑了下便收了，说了声“谢谢叔叔、阿姨。”
林柔笑着摆了摆手，而后是说了句：“等明年，就要改口叫爸爸、妈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