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微微抬起头,凝视幽暗中他刚硬的轮廓。
——竟丝毫不怀疑这话。
她对刚烈、勇猛、坚毅、果决这些品质,总是有着说不出的着迷。与生俱来一点痴,就系在这上头……
世上纵有无数好男子,或英俊,或富有,或大权在握,或满腹经纶,她却冰心一片,独爱眼前这一份刚猛与坚毅!
凝眸间,心中渐渐升起万种缱绻,连眼睛也湿润了。
她语气里含着一丝哽咽,动情地说,“若有一日,你厌了儿女情缘,想要追寻大道,我必不做你的绊脚石……你证得大道,可回来再度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丈夫一时没说话,在黑暗中慢慢抬起头来,用那双银色眼眸沉静地凝视她。
片刻后,他抬手抚摸她的脸,指尖竟也颤栗了。
“……我的锦娘,我不会抛下你去任何地方。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只想与你死生相守,哪怕人世艰险无常,也与你生生世世共婵娟。我绝不反悔!”
锦娘的脸怔怔地凝固着。深情的泪水静静涌出了眼眶。
“好,”她压着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强作镇定地说:“既然大哥如此说,我便信你……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与君死生相守……绝不反悔!”
丈夫凝望着她。抚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慢慢摁到自己的唇边……
满腔的深情厚爱,赤子丹心,都糅在这一吻中交给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吻完之后的小剧场:
一吻罢了,丈夫浑身都颤抖了。血液在皮肤下激涌,翻起一层层细浪。可是,他双臂抱着她,并不做任何侵略性的动作。
“哥,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对不对……”
“什么?”他哑着嗓子,不太专心地应道。
“那个……每次咱们……好过之后,花丝经过灵气的淬洗,好像……就会变得强韧一点……能容纳的灵气也更多些了。”
黑暗中,一片静默。
就在锦娘以为他没明白时,他低叫了一声,“什么?”激动之下,猛然往起一跪。
这一跪力量无穷,床板发出一连串古怪的闷响之后,竟然轰然塌碎了一地……
锦娘:“……”
这就是你清心寡欲的样子吗?
第35章 太岁
这一夜, 心胸狭隘的侏儒整宿追捕灵玉县主。如疯子一般,惹得各家的狗吠成一片。
寡妇放飞自我的狂笑,彻夜回响不绝。
——村子里, 到处弥漫着鸡飞狗跳的氛围。
就连最东头这户人家,向来的宁静也发生了严重崩坏——由于男主人太清心寡欲的原因,居然把床给睡断了!
塌陷程度非“粉身碎骨”不可形容。
妻子本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好好的,半点防备没有,忽然四脚朝天堕入一堆狼藉。
铜板、银子、以及碎木块“哗啦啦”铺开一地。细皮嫩肉的娇躯躺在废墟里半晌不能动弹。
这一刻,真是无语问苍天,欲哭无泪……
丈夫手忙脚乱把妻子捞起来, 又是吹, 又是掸,窘出了一身热汗。
竟还老着脸皮说:“瞧你这傻家伙干的好事, 这下往哪儿睡!”
妻子讽刺说:“真没想到, 我一句话石破天惊!把床都轰碎了!”
丈夫“嘿嘿”笑了几声, 顺着妻子给的台阶滚下来,带点撒娇口吻责备道:“这事儿咋不早点跟哥哥说呢!”
“我求你——还是自称老子吧。”妻子撒娇抱怨道。
丈夫浑身发热地噎了半晌, 嘟哝道, “……你这女子不像话。这么大的事都瞒着究竟是何居心!”
“没有瞒你!你反正不管什么动动脑子就能知道了, 还用我说吗?”
丈夫:“……”
今儿居然嘴拙, 有点辩不过她了!
他干脆不逞口舌之威,径直把人抱了起来。
黑暗中,响起了一下“咕噜”吞口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号称清心寡欲的男人用一种寡廉鲜耻的语气说, “我的锦娘……咱们站着来也行吧?既然没了床,干脆就别睡得啦!”
……
一大早,秦漠穿过田间晨雾,来师父家吃早饭。发现家中气氛焕然一新,洋溢着说不出的灵动。
明明师父的脸一如往常像块铁板,可他偏偏觉出铁板下在开花,灿烂又傲骄,开得锦绣斑斓。
有喜事!
徒弟自作聪明展开了联想:“莫非我这小师娘有了?”
要是来一个小师弟,本人地位会迅速下降吧?
——他充满危机感地想。
想完又暗笑自己小人胸襟,这种飞醋也要吃。果然有点娘们儿习气。
他决定不拈这种酸,却还是忍不住问:“师父今日心情极好?”
师父瞥他一眼说:“无事。不过昨夜功夫有所进益罢了。”
徒弟立刻由衷地恭喜了他——各自欢喜。
严锦抱膝坐在灶膛前,凝眸望着熊熊欢跃的火苗。
心中颇有预见地想:“往后恐怕每天都要追求‘功夫进益’了吧?真要命啊……”
“事情都知晓了吧?”外头传来阿泰的声音。
“知晓了。哈哈……”秦漠的语气得意起来,“那小太岁说,给他传音的男人声音沉浑,徒弟一听便知是师父无疑了。师父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瞧出他是弟子的人。”
严锦顿时直起身子,把耳朵竖了起来。
丈夫不屑地说:“老子倒没深想太多,不过挑个最丑的罢了!我说你这浑小子,先前不是说叫几个护卫上么?怎又挑了这等伟人来?”
秦漠坏笑几声,“是我误会了,手下那几个竟没人肯参加招亲。都说跟几只花孔雀争一个村姑,会丧尽一世英名!抵死不肯!那林谆也是,竟也不肯为了我这主子牺牲一把。徒弟对这帮人心灰意冷,也就作罢了!”
“却又为何寻那个矮将军来?”师父歪着嘴角发笑。
“说起这一宗……”徒弟邀功似的说道,“先前弟子去李家保媒,那李姑娘拿出一根蒺藜鞭抽打长贵,口中骂他是‘武大郎似的三寸丁’,语气厌恶之极……”
“武大郎?”
“嗯,武大郎!当时徒弟留了一份心,命人四处去查。可是,村中并无此人,村民也不知晓这句俚语。找遍整个莲花县,没人听说过三寸丁的武大郎……”
严锦吃不消地抹了抹脸!
翻得出来才怪呢!人家在清河县卖炊饼呐!
秦漠促狭地笑了笑,“恰好在追查时,林谆结识了一位身手了得的侏儒,江湖人称‘小太岁’!
因为营生艰难,经常揽些别人不干的活计,比老鼠还擅长钻营。徒弟一听,赶紧命人把这三寸丁招来,好好伺候县主大人!”
师父也笑了,似乎总算对徒弟有了点满意,在他肩上赞许地拍了一巴掌。
严锦听得直摇头。这对师徒在一块儿能搅得天翻地覆!
被他们同时看不顺眼的李燕妮,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啦!
所以做人啊,第一不能狂,第二不能装。
——万一遇上更狂更会装的,可就完蛋了。
不一会儿,她把早饭摆上了桌。
大米熬制的稀汤,配白菜肉包、萝卜丝包,煎鸡脯肉,另有一盘绊菠菜,一碟蒸咸鱼,再加一盘蜂蜜核桃糕。
师徒二人挺抢食,吃得生龙活虎。心到眼到口到,谁也不跟对方客气。吃出了一种别样的欢腾,一种家的气氛。
好像外面环伺的危机从不存在;好像是亲骨肉一家人。
这位贵人徒弟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怀。
他好像恨不得是他们亲生的。全身上下摆足了“承欢膝下”的姿态。
难怪云信和尚说,这家伙天性里带着一股痴。果然没错。
人前智计无双、睥睨众生,一转身却跑这茅舍里,给人当儿子!
——也只有他了!
早饭刚吃完,一身孤冷的林谆沿河而来。
这名贴身侍卫最近老贴不到主子的身,被抛弃的哀怨感别提多严重了。
到了门前,先弓腰行了礼,冷淡地禀报道:“世子爷,小太岁遣人来报,他追着灵玉县主在果林中跑了几十匝,人影子忽然一霎不见了。之后再未出现!”
秦漠“嘿嘿”一笑。
阿泰也扭起嘴角微笑,代徒弟发号施令道,“遣几个侍卫去,在她消失的那处扎营。不拘多少日只管等着,她不出来就别走开。”
“是。”
师徒相视一眼。
严锦不禁皱了眉,插话道:“……为何搞得跟痛打落水狗似的?李燕妮虽然狂,也不必追剿个没完吧……”
阿泰瞧她一眼,煞有介事把家主的威严端起来,低声训道,“妇人家懂什么?男人谋事,女人家莫要多嘴。洗碗去吧。”
严锦:“……”
这牲口今天有点嚣张呐!
莫非觉得从此可以尽情做个丈夫,里外都要把谱儿摆出来了?
丈夫耍完威风心里虚得厉害,又向妻子递了个求饶的眼神。飞闪着睫毛暗示她:听话,给哥哥一个面子!
严锦只当没看见,垂了眼,默默把碗收走了。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
——真是虚荣又幼稚的男人!
好意思整天把佛理挂在嘴上,可算认识你的真面目了!
秦漠满脸挂着未经世事的无邪,装作没看懂师父做戏的小眼神。
“师父,弟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换做往常,阿泰铁定要让他闭嘴别讲,今日却有兴趣听一听。“讲吧。”
秦漠犹豫一下,低声进谏:“师娘温柔贤淑,您这样呼来喝去的不太好吧……”
师父冷眼瞥他,高高在上地说:“你小子尚未娶亲,又懂什么婚姻之道?也敢来指教老子?”
徒弟挠挠头,谦卑地说:“师父说的是。”
天底下就您一人最懂!
师父八面威风地坐着,凛然问道:“往下这出戏,你小子打算如何唱下去?”
徒弟压低声音,微微凑近了说:“徒弟这一回去,马上就发个雷霆之怒,把相干人等都扣留下来,彻底追查绑架灵玉县主的嫌犯!不但这会子来招亲的,就连往日跟她有过首尾的,一一翻个底朝天来。”
师父略一点头,算是首肯他的方案,“阴谋耍得欢,只别忘了练功。等人家懒得耍阴谋,直接放开手脚跟你干,你怕是要完蛋的!”
“谨遵师父教诲!”
“嗯。今日便不考你功夫了,明日来了再做计较。滚吧。”
徒弟心中知道,他忙着要去哄师娘了,连忙毕恭毕敬起身告辞。
拐去厨房口,“孝心”十足打声招呼:“师娘,那我去了。”
——乖得像个亲儿子。
严锦早已习惯他的肉麻和贪吃,把剩下的几个包子用布帕子包了,“带回去吃吧……也给林护卫尝尝。”
世子爷立刻欣然接到手里,“多谢师娘。”
林谆面色木然:“……”
带了那么多次,从没哪次肯给他尝一口的。
这种极品人类,天下肯定找不出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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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丈夫无所事事地晃进厨房,语气亲呢地说:“我的锦娘忙活啥呢?”
“妇道人家能忙活啥,左右是瞎忙呗。”
“心眼就是小……”他捂了捂她的小手,噙着笑责备道:“偶尔给男人做一回脸又怎的了?”
“你在徒弟跟前脸还不够大么?”锦娘斜乜他一眼,忍着笑讽刺他,“当初死活不肯收人家,现在当师父还当出戏瘾了!哪天人家回了京城,你恐怕要捏个陶人儿来喊你师父!”
“这女人的伶牙俐齿真可怕……”
“可怕啥?你把脸做得这么大,仔细将来没人捧着砸到下巴!”
丈夫任由她数落。把人抱得高高的,自在地晃起了步子。满脸都写着春风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还在摸索更新的节奏。。。我的工作经常晚上要开电话会,写作效率就不太高。研究下来早晨和白天写效率会更高,然后晚上再发。要不以后就挪到晚上吧?
后面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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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作者群的妹子屡次错过申榜,拜托这里给她推荐一下,文是欢喜冤家的类型,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太后娘娘有喜了》
第36章 摆局
这年秋天相比往年, 少了许多沉静和稳重。三天两头就会起一阵妖风,把所有人刮得七荤八素。
早晨,李燕妮失踪的消息已传得人尽皆知。
——大戏又开场了。
因为夜间动静太大, 村民都信了寡妇的说法:
燕妮被江湖人追上,奸了,又埋了。
这一说法如不可阻挡的沙暴席卷了家家户户,一时甚嚣尘上。
村里处处响起生死无常的唏嘘。
大家纷纷感慨,燕妮果然是个没福的娃子,没命享受“县主”的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