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此时秦辽的状态, 赵导演在心里头其实都有点放弃了。然而——
“帮助他?”秦辽歪着头问,“怎么帮?”
这个问题超出了许乐的知识库, 她想了想, 模糊其词地说:“深度催眠他, 让他沉眠?”
她回忆着赵实的话, 逾期不确定地复述,一边说一边看向赵导演,试图将问题转嫁给他, 然而后者像是被什么事情惊讶到了似的,只顾着发呆,没有发现她的视线。
许乐莫名,只能收回视线拍拍秦辽的手:“你应该做过的, 好好回想一下?”
秦辽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朝那名“失堕者”走去。
他走到“失堕者”面前,看着人鬼不分的惨凄凄的男人,眼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蹲了下来,将手指点向男人的额头。
精神失常的男性“失堕者”本能地朝他张大嘴——
那一瞬间,许乐只来得及看一眼他破败的牙床,下一秒,秦辽的手没入那张贪婪的大嘴里。
顿时,她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刚想惊呼,却看见秦辽的手突然变成了细沙簌簌坠落……
“失堕者”啃了一嘴的沙子,愣了一下,随即大口大口地砸吧着嘴,精神失控后他的力气也失控了,大力的咀嚼动作使得他的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沙子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涌出来……
许乐看得目瞪口呆,秦辽却仍然淡漠,拖着断臂对“失堕者”沉声说道:“你被噎死了。”
话落,“失堕者”手脚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许乐定睛一看,秦辽的手完好无缺,“失堕者”嘴里也没有沙子……
许乐:“……”
她跑到秦辽身边,低头打量一动不动的“失堕者”,心有惴惴:“……他不会死了吧?”
秦辽站起来,随口丢下一句“没有”。
这也是催眠,只不过方式有点像小孩子的恶作剧。
他话里的“死”只能让“失堕者”沉眠而已。他的确能支配由他撑起的幻境里的一切,但生死除外,因为那会遭到被支配者的强烈抵抗,致使脱离幻境。实际上如果遇到精神力强大的人,寻常催眠也可能失败。
这些原理他没打算主动解释,许乐倒是有兴趣追问一二,可下一秒就被秦辽的举动夺去了注意力。
他朝她摊开了一只手。
“嗯?”她万分不解。
“报酬。”
——冷漠款的秦辽还保留有孩子似的率真,讲究请求与报酬相搭配的简单模式。
许乐终于明白了,嘴角抽抽,身无别物的她打算糊弄醉鬼。她拍了下他的手,道:“先记着,后面再付。”
她想,等酒醒了估计也就不记得了。
秦辽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的厚脸皮盯破,然后……他突然手捂着胸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啊!你咋了?不至于被这点儿事儿就气到吐血吧?!”
眼见着秦辽身体摇晃了几下似要摔倒,许乐赶紧伸手去扶。她尽管嘴里不饶人地调侃着,但心里可慌乱,也因为慌了才胡乱地调侃着。
秦辽软绵绵地扑倒在她身上,气息微弱。许乐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她的心跳如鼓,“失堕者”的狂躁模样从她眼前轮番闪过,她有些害怕。
这时,赵实终于从发呆中清醒过来,几步上前想要去查看秦辽的情况,可手还没碰到,后者突然从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就着靠着许乐的姿势,一口啃在她的脖子上。
出血了。
他幼儿似的一下一下地舔舐着渗出来的血,然后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他双手搂着她,就像搂着只大号的甘甜白萝卜。
许乐抬眸和赵实对视一眼。
赵导演回收了僵在半空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写写画画,面色深沉。
许乐看看自己曾经尊敬的大导演,又看看仍然趴在她脖颈的男人,眨了眨眼。她想在男人身上试试她练就的大力金刚掌,又担心把对方给拍回大出血状态,只好打住了念头,放任了对方的冒犯。
好在秦辽没有野心,没打算把她吸成人干儿,只一会儿就餍足地舔舐着嘴唇。而这时,赵导演也结束了他奇怪的记录,抬头看向她。
“许小姐,请允许我再一次郑重地邀请你到调查组参观一下。”
赵导演可不是想邀请她参观,而是想带她去验析血液,许乐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这一次没有立马拒绝。就算笨拙如她也看出来了,她的血液可能有别于常人,也许隐藏着某些特殊作用,对“天赋者”而言。
而导致她犹豫的原因是她看出了一点——
“秦辽的情况……”
“不容乐观。”赵导接过话,又顿了顿,“事实上他的人格分裂症就是因为他的能力过度使用的产物。”
尽管如此,但他们调查组还是依赖着秦辽的能力。
“现在,他的情况显然比之前更糟糕了。”他此时没有再隐瞒,一方面也是在卑鄙地利用着许乐的同情心,他唾弃这样的自己,但又任由这股卑劣的心思壮大了,“许小姐,也许你能救他。”
至少存在这种可能性。
许乐沉默了。
然后,她点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不长,应该能够很快完结掉,欢迎食用。
☆、真正心动的感觉
以赵实为首的特殊调查组显然是想利用许乐做点什么的, 大概和拯救“失堕者”有关,许乐明白,但她依然愿意把自己曝光在这一群并不能完全托付信任的人当中,目的并非讴歌自己的英雄行径,只是妄想一份可能性罢了。
她怀着和赵实同样的期待,希望为“天赋者”找出一条能够走下去的道路, 不同的是, 她心里头所能装下的“天赋者”, 有限, 千晟是其一,秦辽也是。
这才是她配合的原因。
另一方面,她虽然答应了, 但仍然保持着一份警惕心。
“调查组的参观就免了。”她选了个折中的方式,“我给你血样可以吗?”
在许多科幻大片中, 被囚禁在秘密基地的实验者也是俗烂的桥段之一, 身为表演系专业的许乐不免想到了这种情形, 因此拒绝走进去。
赵实清楚她的想法, 没有强求,按照她的要求只取走了她的血样,然后在临分别前提醒了一句, 说检验结果可能会有点慢。
为“天赋者”找出生路一直是调查组的重点课题,精细的研究调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许乐表示谅解。
赵导演带着调查组走了,他原本想拉秦辽去检查检查身体,可后者不愿合作, 且态度坚定,于是也只好放弃,只嘱咐许乐帮忙照看一下,有情况及时汇报。
许乐一一应下。
和赵导演分开后,徘徊在她心头的压抑情绪终于有所缓解,没有了所谓的国家组织,没有了“失堕者”,她仿佛又回到了充斥着数不清的小麻烦但还算无忧的日常生活中。
如果身边没有某个大龄问题儿童的话,确实如此。
她扭头看着抱着自己不放的某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为熊孩子操够心的老妈子。
她心力交瘁,戳戳对方的脊背:
“放开我。”
“嗯——”
从鼻子里呼出的应声气息绵长,像赖皮鬼的撒娇。
许乐又戳戳:“别只顾着答应,动一动。”
“嗯——”
“……”
许乐无法,只好带着这个恨不得和自己连体的家伙一起出了俱乐部。
她打算回家一趟。她有几天没回家了,虽然许家家风自由,但妙龄女子一连外宿几天想想都十分不妙,她得回去向自己的家人证明她没有被拐走失踪。
但眼下有个麻烦。
她斜眼看着醉鬼秦,后者察觉她的视线朝她看过来,然后……一把蒙住她的眼睛。
“不许这么看我。”他的语气显得格外理直气壮,“要更缠绵一点。”
许乐眼角一抽:“什么玩意儿?”
适时一对恩爱情侣有说有笑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秦辽目光溜到情侣组的女性脸上,然后意味深长地示意许乐。
许乐:“……”
“最糊涂了吧!”她懒得理他,拖着他进入出租车里。
她不好把刚刚吐过血还醉着的朋友扔大街上自生自灭,所以她打算带他一起回家。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许父意外休假在家。
许乐在客厅里看到许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叫了声“爸”,而醉着的秦大导演大概从她的举动中得到了些许灵感,朝着许父自来熟地叫声了“父亲”。
许乐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噎出了心肌梗。
许父诧异:“你们……?”
许乐赶紧摆手:“只是朋友!”
话刚刚落下,某个大导演便化身黏人熊一把将她搂入怀里,以绝对占有的姿势无声地拆她的台,于是她的辩解变得苍白又无力了。
许乐默。
许父也默了。无疑,对于两人间的关系,此时他的心中也有了不可撼动的定论。但他是个开明的父亲,开创了许家自由家风,自然不会插手女儿的恋爱,只是看着许乐说:“不介意的话,跟我详细地介绍一下这位?”
许乐:“……”
她无力辩解,简短地介绍了一下秦辽之后,便拉着他进入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将他堵在门口。
“秦导,你……”
她故意板着脸,想好好教育教育他,叫他别胡乱宣扬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当她的视线与他的视线对视上,她又顿住了。
秦辽依然端着他那张标志性的冰雕脸,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唯独视线紧跟着她,一瞬也不舍得离开,有种“世界那么大,我只关注你一个”的感觉,被这么关注着,是个女生都会觉得飘飘然。
许乐的心脏异常地跳动了一下,脸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和她身中恋爱魔咒时很相似,但仔细品味又觉得截然不同。
她茫然了一瞬,还没出口的教训就这么流产了。
“咳,那什么,你先躺一会儿醒醒酒。”她指着自己的床说道。
秦辽这才错开与她的对视,看向她的床,顿了顿,乖乖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想了想又拍拍自己的身边,示意她也坐过来。
许乐正为心中杂乱的心情劳心劳神,不太想和他单独相处,于是无视他的暗示,道:“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煮个醒酒汤。”
说完便逃也似的摔门出去了。
许父正在客厅里看报,见她出来抬头看她一眼:“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啊?”
许乐被繁杂的念头塞满了脑子,根本没听清他的话,摇摇晃晃地往厨房里走,一头撞上厨房的玻璃隔断门。
许父:“……”
许乐摸摸自己被撞红的脑门,神色恍惚地就地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神游太空去了,一点没注意到她的养父正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
她在思考。
她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感受,正在思索那种悸动是为何故。
然而她虽然很用力地思考过了,但结果并不理想,她什么都没理清,反倒被腿上酥麻的感觉拎回现实。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还有煮醒酒汤的任务在身。
她摇摇头放弃了思索,去厨房煮了醒酒汤,然后端着它回到房间。
秦辽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好好躺在床上,而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怎么没躺着?”
她脱口问道,后者应声回过头,朝她扬了扬唇。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清明,意识到他酒醒了,失神了一刹那,听到他开口叫她:“乐乐啊。”
他倚着窗,嘴角上扬到让她熟悉的弧度,感觉痞痞的,一点不正经。
这是被唐哲捅破天赋后,她第一次对上这个她最为熟悉的也是最初相遇时的人格,不知怎么的,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大叔,你清醒了?”
“嗯,醒了。”
她问:“醒酒汤还要吗?”
秦辽轻轻摇头:“不了,我现在要走了。”
“走?”
秦辽道:“嗯,咱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许乐:“……”
她猛地睁眼,“什么意思?”
“突然想通了。”秦辽道,“乐乐不仅现在心有所属了,就连曾经对我的喜欢都是虚假的,这大概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只能做朋友了吧,别无他法。”
“给我一段时间收拾心情,下次见面……”他将手揣进裤兜里,与她错身而过,“下次见面就如你所愿做朋友好了。”
他踏出门口,突然顿住,回过头:“对了,过两天我会让人把离婚协议送过来,既然是朋友,这种暧昧不清的东西最好也割舍干净。”
说完,他离开了,路过客厅看到许父时,还神色如常地打了声招呼。
而等走出许家家门,他脸上的淡然垮掉了,附着上了一层颓败。
他的脑海里有声音在嘲笑他:“既然舍不得,干嘛还故作洒脱?”
那声音轻缓而温和,提出的建议却残虐而极端:“其实也不是没有方法的,狠心一点,利用她的天赋杀掉她一次就能如愿以偿地爱上你了。”